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在克系游戏里超神[无限]   作者: 书楼婉花   简介:   克系/微恐/不太烧脑   *   异变突然降临,食物腐烂,怪物横生。   一夕之间,文明变成废墟,人类成为蓝星食物链的最底端。   想要获得资源,必须参与一个又一个比现实更恐怖的游戏,和残忍的怪物周旋,在理智的边缘徘徊,向着死路艰难求生……   *   林沫是一个不幸患上了情感缺失症的可怜大学生,异变来临后,她整日奔波在游戏和现实之间。   其他人的日常:愁眉苦脸,死里逃生,瑟瑟发抖。   林沫的日常:干饭,撸猫,玩游戏。   林沫:游戏很刺激,满分好评,下回还来。   *   她注视着黑暗,以为看到了恐怖,后来却发现,她看到的不过是自己的阴影。   *   【食用须知】:   1.世界观全部属于蠢作者。   2.女强,升级,中立偏善,偶尔疯批,莫得感情。   3.剧情为主,cp是真的没有那么愣的可爱小苏。   内容标签: 恐怖 无限流 升级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沫 ┃ 配角:苏念白;温倩文;小蓝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不要相信“神”的慈悲   立意:自强自救  ? 第1章 林沫   “这周怎么样?”   “老样子。”   “电影看了吗?”   “嗯。”   “还是没办法产生共情?”   “……嗯。”   “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想过。因为那些东西都是,”声音顿了一下,“虚假的。”   “我明白了。”   年轻男子换了个姿势,用一种跟朋友聊天的方式继续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潜意识认为这个世界也是虚假的?”   坐在他对面的女孩露出了一个颇为奇异的笑容,这个笑容不包含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多次训练后呈现出的效果。映着漆黑的长发和苍白的面庞,让笑容主人在一瞬间仿佛是空洞的人偶。   “冯医生,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得的难道不是情感缺失症吗?”   “别紧张,我只是随口一说。”冯医生露出微笑,发尾在夕光的照拂下透出温暖的棕褐色。不得不说,他的形象十分优越,俊秀且温和,很容易让患者放下心防。   女孩——林沫垂下头,认真思考了半分钟,“我不知道,应该……没那么夸张。”   她抬起头,黝黑的瞳孔像深不见底的潭水,“冯医生,我的病是不是很严重?”   “没有。”冯医生否认,“你这个情况其实很常见,现代人生活学习压力比较大,精神上多少都有点欠缺。放轻松,多接触外界,多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会好的。”   时间到了,林沫礼貌地感谢了校医的指导,起身离开。   ……   冬日的校园显得十分萧瑟,零星枯叶挂在树梢,枝丫笔直地指向天空。林沫把手揣进棉服的兜里,缓慢汲取温度。   林沫是银杏大学历史系的学生,今年大二。自从她千里迢迢地从山疙瘩里的家乡来到大城市求学后,就不幸得了一种怪病。   ——情感缺失症。   “呼。”   翻腾的白色雾气在寒冷的空气里转瞬即逝。林沫仰起头,对着被树枝分割的冬日天空露出茫然的神色。   教学楼的拐角处走来两名女生,叽叽喳喳,聊得相当热烈。   “……她真的奇葩,王珠昨天还在群里吐槽,说她大半夜看恐怖片眼都不眨的。”   “呃,确实有点奇葩,我们还是离她远点。”   两人一抬头,发现自己谈论的主角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们看,顿时哑声。尴尬在空气中蔓延,好在直到擦肩而过,对方都没有过来对线的意思,这让她们不禁松了口气。   林沫静静地目视同专业的两位同学离开,她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喝杯奶茶。   就好像,所有对于他人的激烈情感都被一层薄膜隔绝在林沫之外。透过这层薄膜,世界也显得十分模糊,缺乏真实感。   换句话说,林沫并不是没有感情,她只是没办法针对其他人产生足够强烈的感情。   有时候,林沫忍不住会想,这个世界会不会只是自己的一个梦?也许她此刻还在群山环绕的贫瘠山村,躺在又冷又硬的木板床上,一切都只是她幻想出来的梦境。   ……看,冯医生果然是安慰她的,这种程度还叫不严重吗?   林沫抿了抿嘴,感觉想象中普通又和谐的大学生活已经撒开了腿子,离她越来越远。   看了眼昏昏沉沉的天色,林沫加快脚步,回到宿舍。   开门的一瞬间,交谈声戛然而止。   三个室友面面相觑,眼波中传递着对林沫打码的信息。   “呃,你回来了啊。”离门最近的圆脸女生打了声招呼,神情中流露出些许试探的意味。   林沫点头回应,轻轻合上了门。   她只是丢了感情,而不是丢了脑子,对室友们方才交谈的中心,她自然心知肚明。   三个室友,一个对她意见很大,一个对她略带敌意,一个保持中立,习惯当和事佬。   林沫对这样的状况无动于衷,在这个塑料感情流行的时代里,寝室更像学校特供青旅,而非滋养感情的沃土。   别看寝室里的三个女孩表面其乐融融,其实林沫撞见过好多次她们两两吐槽另一人的场景。要不是两个人没办法组群,她怀疑她们三个人能整出四个寝室群来。   复杂又微妙的感情。可惜,林沫是注定无法体会到了。   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拉开抽屉,拿出巴掌大的一包肉干。   说来奇怪,最近几天她总是觉得吃不饱。除非食用来自家乡的肉干,不然她能抓心挠肺地馋上一天,大鱼大肉都无法满足。   左手边突然传来好奇的问询:“这是什么肉干,颜色好神奇。”   林沫偏头,说话的人正是方才打招呼的宋婉,也是寝室里唯一愿意跟她搭话的室友。   “山兽干。”   “山兽?”宋婉一怔,她从没听过这种动物。   “嗯,我家在山区,这是附近很常见的一种野兽。要试试吗?”   宋婉接过林沫递来的肉干,拇指长的一小条,泛着诡异的蓝紫色。她嗅了嗅,下一秒,她猛地把那玩意甩出去,整张脸皱成一团,“好臭,是不是坏了?”   林沫弯腰把肉干从地上捡起来,闻了闻,不解道:“就是这个味道 。”   挺香的,有点像牛肉干。   宋婉看看她,又看看她手中的肉干,有点难以启齿,“这个味道……你要不还是不要吃了吧,一定是发霉了。”   另外两个室友窃窃私语了一阵,纷纷把凳子往远离林沫的方向拉。   “丸子,你要不要坐过来?”王珠招呼道。   宋婉尴尬地摆了摆手,“没事,不靠近的话闻不到味的。”   “来嘛!”王珠一副云华好姐妹的模样,半拉半扯地把宋婉带去了林沫对角线的位置上,“我发现了一部好剧,我们可以一起看。”   “算了吧,最近的剧男主都好丑。”   “这个不丑,信我!”   “点外卖吗?我想吃鸭脖!”   “说起来最近好容易饿啊,是因为天太冷了吗?”   林沫并没有把这段插曲放在心上。她整理好考试周的复习资料,揣上肉干前往食堂。   ……   食堂里人来人往,充盈着温暖的香气。   林沫熟练地点了一份素菜和一份米饭,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免费的番茄鸡蛋汤。   今天可能有什么讲座之类的活动,食堂里人满为患,比前几天都要拥挤。林沫转了一个大圈,终于在角落找到座位。   她倒了几片肉干在汤里,算是荤菜,拿起筷子开动起来。   旁边的几个学生在说话,因为距离近,一个字不落地落入林沫耳中。   “终于吃上饭了,饿死我了!”   “真他娘的饿,是不是下午打篮球太累了?”   “不会吧?一共就打了半个钟头。”   “嗐,这倒霉宿舍没暖气,哥几个一定是抖腿抖累了!”   “也可能是考试周,众所周知,脑力劳动最费能量了!”   林沫夹起一块被汤汁泡软的肉干放进嘴里,若有所思。说起来,今天听到“饿”这个字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林沫抬头望过去,看到一个女生拍桌而起。   “你有毛病啊?抢我盘子干嘛?”   她斜对面坐着的男生一声不吭,埋头苦吃。   “你、你……”女生被气得脸都红了,指着那人说不出话来。   她朋友比她干脆,劈手夺回盘子,但却瞬间傻眼,“我靠,空了?”   就这短短的对峙时间里,那男生居然已经利落光盘。林沫看到他张望了一下,又毫不客气地把女生朋友的那份饭拖了过来。   “你是饭桶吗?”被抢的人震惊了。   “畜牲啊!我要报警!”最初的受害者愤怒地举起手机。   旁边的人劝的劝,溜的溜,闹哄哄一片,只有那个男生,就好像肚子里装了无底洞一样,始终在专心致志地埋头苦吃。直到辅导员赶来把男生带走后,食堂里的空气才重新流通起来。   四周的人还在意犹未尽地八卦,什么“前男友的报复”“新闻部的作秀”“心理学系又在考验人性”……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   林沫喝完最后一口蛋花汤,把托盘放到回收处,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食堂。   作者有话说:   开文咯~   抓住路过的小可爱,不收藏不许走~   末世无限流,设定背景是平行世界,地球统一为联邦,科技略微高于现实,科技树会歪。   女主最强,女主最帅,好耶! 第2章 怪事   翌日,林沫起了个大早。   今天是周六,她要出门兼职。   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室友们都还在梦乡,三道呼吸声此起彼伏。林沫简单洗漱后,喝了半杯水,拎上布袋,离开寝室。   外面灰沉沉的,像是一张褪色的老照片。天边的启明星发出微弱的光芒,林沫呵了口气,它的身影立刻模糊在白雾之中。   好安静啊,连鸟雀的声音都没有。   每当这种时候,林沫就会忍不住感到一阵恍惚:仿佛世界只剩下她一个活物,仿佛一切都是朦胧的梦境。连安静都是虚伪的,下一秒,令人心惊胆战的破碎就会撕裂这个世界。   呼,林沫晃动头颅,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联想甩出脑外。   她从布袋里摸出肉干,取了一片含在嘴里。浓郁的肉香弥漫在口腔中,窒息感终于稍稍退去。   大约十分钟过后,林沫走到了银杏大学有名的情人湖边。湖面笼着一层薄雾,湖心处,三两只黑天鹅把头埋在翅膀里,睡得正香。   林沫走到桥上,一抬头,发现有人迎面走来。   那是一名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头发的颜色很特别,淡淡的,又泛着蓝意,像用冰线拈成的一般。   他应该有海黎那边的血统,肤色雪白,五官如雕琢般立体。如果不是那双猩红色的眼睛存在感太过强烈,这人简直跟寒冬里的冰雕一样。   是留学生吗?头发染得还挺好看的,美瞳也不错。   林沫收回目光,琢磨着惊鸿一瞥的印象,心中有几分好奇。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林沫忍不住又看过去一眼。就在视线交接的一刹那,林沫的双眼蓦的睁大。   她看见了……雪。   血色的雪原,被无边无际的寂静所包裹,雪花缓缓飘落,宛如默片。   没有东西在这片雪原上留下印记,它呈现出一种凝固的特质,像是被静心制成的琉璃珠,连飘雪都是浮于表面一刹那的幻影。   冰冷,孤寂,死亡,幻灭……林沫感到了彻骨的寒冷,她下意识咬紧牙关,牙齿轻轻磕碰。   但也在同时,炽热的怒火从胸膛里涌流出来,简直跟岩浆爆发一样势不可挡。手指曲动,她有一种把那对血色瞳孔抠出来,然后彻底碾碎的冲动。   怎么回事?林沫愕然,她不认识这个人吧?   那人淡淡地收回目光,眨眼间就走远了。   林沫机械地走了几步后,僵在原地。回头时,正好看到那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黑天鹅鸣叫了一声,将她的思绪从莫名其妙中扯了回来。   林沫感到不可思议,她试着回想“应该”生气的事情——不行,还是没有感觉,她的病根本没好。可是刚刚,针对那个陌生男人的强烈怒气是怎么回事?   林沫很确定,她绝对没见过那个男人。长成那副模样,哪怕有一面之缘,都不会轻易忘记吧?那么,她到底在生什么气?还是说,这倒霉的情感缺失症,终于恶化成“情感变态症”了?   不要吧,林沫心酸了,她还这么年轻,不想做“变态”啊。   她又回忆了一下刚才那个人的面容,这一次,她的心里波澜不惊,没再泛起强烈的波动。   算了,等兼职结束,再去跟冯医生聊聊吧,说不定还有救。   林沫定下了自己的行程,又深呼吸几次,这才继续往校门口走去。   ……   七点左右,林沫来到了地铁站。   现在是早高峰,一群摆着“上坟脸”的成年男女和她一起涌进地铁。   浑浊的空气和过于拥挤的人群让林沫有些不太舒服,她尽量缩在角落,不跟其他乘客产生肢体触碰。   地铁缓缓启动,很快,外面就变成漆黑的线条。   要是往日,林沫能凝视着窗外的黑线一直发呆,直到报站声响起。可今天她的心情有些凌乱,脑海里总是不断回放那对猩红色的瞳孔。于是,在盯了三秒黑线后,林沫掏出手机,准备看点新闻转移一下注意力。   手机是老爷机,不知道被转手了多少次,屏幕上有两条长长的裂痕,不过并不影响使用,林沫还用它码完了期末论文。   解锁屏幕,各种新闻消息争先恐后地跳出来。   #一家四口饭后离奇消失,现场只剩血迹#   #畸形胎儿四肢退化神似触手#   #小伙海边遇难胃里全是活卵#   营销号们为博眼球真的很努力了,林沫感慨着,一键删除。   点开正经的新闻app,一张医生的照片跳了出来。   《第一科研所所长:狂症是可控的》:入冬后,狂症也迎来了今年的高发期。今天,记者有幸采访了第一研究所所长……   林沫迅速扫过小标题,发现都是老调重弹。   狂症是这个世界的一种古老基因病,不止人类,连高级哺乳动物也难逃其害。   林沫曾看到过村里的狗发疯,那是一条精瘦的黑犬,平日自己就能跑到山里猎山兽。发病后,这条战功赫赫的黑犬浑身抽搐了一天一夜,叫得像一条即将猝死的幼犬。最后,它咬开自己的腹部,把头深深埋入脏器之中,活活憋死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种可怕的疾病只在动物步入衰老或患上绝症后才会发作。也许再过几十年,林沫也会生活在对惨死的恐惧之中,不过那都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   林沫正想点击下一条新闻时,耳边传来一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过去。只见一名白领打扮的年轻女子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手上青筋爆出,眼睛和嘴巴都被拉扯成恐怖又扭曲的模样。   即便车厢里已经满满当当,但骚动的人群还是竭力后退,挤出一片半米的空地。   林沫皱眉,她好不容易维持的“不跟任何人肢体接触”的空间没了,不得不和旁边抱着一袋子蔬菜的女人贴在一起。   失策了,早知道应该选择自行车的。   白领女子发出支离破碎的□□,眼眶里是布满血丝的眼白,舌头像一条粉红色的小蛇,蠕动着向地面坠去。   有人发出了倒吸冷气的声音,有人犹犹豫豫地询问:“姑娘,你没事吧?”   没有人敢上前,而就在数秒之后,白领女子头一歪,不再动弹。   ——她掐死了自己。   车厢内鸦雀无声,所有观众都被这惊悚的一幕震慑住了。只有墙壁上的电视机还在发出声响:   “狂症真的无药可医吗?据悉,银杏大学第七研究所的张瑞德教授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一个合理的解释,所有人紧绷的弦松弛下来。   “是狂症,这姑娘年纪轻轻就得了绝症,真可怜呐。”   “有没有人来管管?乘务员?保安?警察?谁去通知一下?”   林沫注视着亡者的面容,隐约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工作人员还没有来,两个披着红色斗篷的怪人却跟闻到腥味的髭狗一样,从另外的车厢那边挤了过来。   天寒地冻的,他们却只在身上裹了薄薄一层斗篷,透过斗篷的间隙,林沫甚至能看到矮个子里面穿的吊带和热裤。   矮个子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别有韵味的女人脸。她毫不顾忌地在死者身上点了几下,随后用一种庄严肃穆的语气说道:   “烈焰、炙血、岩浆,伟大的主必不会忘记你的牺牲。愿你的躯干化为灰烬,愿你的魂灵与主一起燃烧。”   她的同伴高喊着“ kuxisi”,旁若无人地在地铁里尬舞起来。   “神经病吧?”   围观群众窃窃私语,有人掏出手机开始拍视频。   林沫盯着那个人的舞蹈,认出那是某种宗教仪式。   联邦限制宗教发展,除了在民间根深蒂固的几个大教以外,其他教派都在打击范围内。这些人敢在公共场所搞迷信,胆子真不小。   林沫原本只是和其他人一样看热闹,但看着看着,她眼前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片熊熊烈火。随着红斗篷人的舞蹈,那画面越来越清晰。林沫看到那火在流动,在嘶吼,仿佛下一瞬就要把她燃烧殆尽……   “干什么呢你们!”   一声厉喝把林沫从幻觉中惊醒,她这才发现自己正喘着粗气,心跳快得不像话。   工作人员抵达现场,看到有两个人正在“侮辱”尸体,顿时横眉冷竖,“不许动,监控都拍下来了!”   那两人听他的才有鬼,见势不好,双双往另一个方向窜去。别看他们穿着斗篷,跑起来灵活得很,简直像两条赤红的泥鳅。   林沫盯着他们的背影,神情充满困惑。   刚刚是怎么回事?   她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小姑娘,你没事吧?是不是哮喘犯了?”好心的大妈问她。   林沫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心跳和喘息慢慢平稳下来,但她的困惑却始终没有消散。事实上,林沫觉得从昨天开始就充满了不对劲。   弥漫的饥饿、古怪的同学,掐死自己的女人,还有狂信徒,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联系?只是巧合吗?   “噔噔噔噔——”   到站了,林沫压下胡思乱想,随人群一起涌出地铁。 第3章 饥饿   七点半,林沫准时来到芬芳快餐店。   老板娘芳姐看见她,连忙招呼道:“小沫快来,啊哟,阿姨真是忙不过来!”   芳姐是一个身材微胖,面容和蔼的中年女人。她穿着粉红色的围裙,吆喝声清晰而嘹亮。   这家快餐店是芳姐和她老公周叔一起经营的,在附近口碑很好。一大早,店门口就排起了长队。给家里人带早餐的主妇们,挎着包的上班族,还有上学路上停下来的学生们等等,各色各样的人都在巴巴地望着。   林沫把布袋子往后厨一扔,去帮周叔打下手。一直忙到快十点,才得到喘息的时间。   “辛苦了,来,擦擦汗。”芳姐把纸巾递过来。   “谢谢芳姐。”林沫接过纸巾,把额角沁出的汗珠揩去。   芳姐笑眯眯地看着林沫,她挺喜欢这小姑娘的,学习好,干活也实在,虽然话少了点,但女孩子文静点,也挺好。   “前台交给我,你去休息会儿。”芳姐把林沫往空着的餐桌边推,“你们年轻人爱玩手机,坐那玩吧,松快松快。”   林沫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她早就发现,像芳姐这个年龄的人,他们的好意是无法拒绝的。   店里还在用餐的客人只剩一位,林沫找了个不会打扰他的座位坐下。   不经意间,林沫的余光瞥见那位客人把头埋进了碗里。   不,那个人没有把头埋进碗里,只是因为他吃得太专注,嘴巴紧挨着碗沿,所以她才会看错。   “哗哗哗……”   客人在飞快地往嘴里塞馄饨,一个接一个,眨眼间就干掉了一大碗。随后,他又开始暴风吸入炒面,也顾不上噎,三两下通通用筷子怼进嘴里。   林沫看得很清楚,这个人吃东西甚至都没怎么嚼,几乎是往胃里倒的架势。   这是饿了多少天?   林沫蓦的想起昨天在食堂看到的那个男生。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咳,咳咳。”   那个人捂着自己的脖子咳嗽起来。林沫看见他的正脸,皱了皱眉。   她悄悄站起来,到前台找到芳姐。   “芳姐,那个客人好像生病了。”林沫小声道。   芳姐正在算账,闻言,放下笔,准备去看看。   等她走过去时,那个客人又在疯狂地埋头苦吃。   芳姐看了看餐桌,四五只空碗堆在一起,最上面的那只碗连碗底都被舔得干干净净。   她有印象,这桌客人点了一大堆吃食,她以为是和朋友一起来的,特地给他挑了大桌。   不过他的朋友似乎一直没有来。那这么多东西,难道都是他一个人吃的吗?   芳姐担忧地喊了一声,“小哥,你没事吧?”   那个人稀里哗啦地塞完最后一只小笼包,抬起头瞪着芳姐。   “还要,饿,还要……”   芳姐尖叫了一声,连连后退。她看到这个人脸上一片青白,眼珠子里布满红丝,最重要的是,他的嘴已经裂开了!鲜血正从伤口蜿蜒流下,乍一眼,还以为他是在啃食活物。   听到尖叫声,周叔从后厨探出一个脑袋,“怎么啦?”   林沫走到芳姐旁边,托了她的手臂一把。芳姐缓了口气,勉强站住,强笑着对客人道:   “不好意思啊,年纪大了,容易一惊一乍。”   客人仿佛没有听到,还在不断重复,“吃的,还要吃的,饿……”   芳姐怎么可能继续让他吃?万一吃出人命来,她店还开不开了?   “小哥,店里材料用完咯。你要不下次再来过?”   没吃的,那人听懂了,浑浑噩噩地往店外走。他的精神状态显然出了问题,恐怕身体情况也不容乐观。   从后厨走出来的周叔迎面看到他,也吓了一跳,好在没有叫出声。   “这怎么回事?怎么吃成这个样子?”他感到困惑,不认为自己的厨艺有这样的魔力。   芳姐心有余悸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幸亏小沫发现得早,不然咱可就摊上事了。”   “要不要替他叫个救护车?”周叔提议道。   芳姐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人都走了,算了算了。”   林沫盯着那人的背影,街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间或夹杂按快门的声音。   “咦,这猪肉怎么臭了?”周叔在冰柜前喃喃自语,“买到不新鲜的了吗?”   芳姐连忙过去闻了闻,骂道:“黑心的□□人,那么贵还卖坏肉,不是东西!”   因为食材告罄,林沫提前结束了今天的兼职。   “对不住啊小沫,让你饿着回去了。”芳姐不好意思地跟林沫告别,她也没有想到,剩下的菜肉通通不能用了。   林沫摇摇头,“不要这么说,你和周叔也饿着。”   告别两人,林沫准备回宿舍。天寒地冻的,外面也没什么好逛,而且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下了地铁,林沫和往常一样从学校附近的吃喝一条街走过。   这条街今日显得格外落寞,不仅门庭冷清,没有顾客,而且一并连还开着的店都少了一大半。   路过一家奶茶店时,林沫听到两个店员在争吵。   “就坏了一点点,扔了多可惜?放心好了,他们喝不出来的!”   “可是,万一吃坏肚子……”   “傻瓜,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瞥见林沫清澈的双眼,那店员硬生生拐了个弯,“——怎么可能呢?我开玩笑的,病从口入,我们一定要对消费者负责!”   林沫:……   没关系,反正她喝不起奶茶。   穿过吃喝一条街,林沫走进校园。在宿舍大楼的门外,林沫碰到了室友宋婉。对方正怒气冲冲地把一个塑料袋往绿色的厨余垃圾桶里扔。   看到林沫,宋婉勉强压下怒容,跟她打了个招呼,“提前下班啦?”   林沫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回宿舍。   路上,宋婉愤愤不平地跟林沫吐槽道:“学校附近的外卖店真应该好好管管了,发霉的饭菜都敢送过来,是准备上头条吗?”   林沫脚步一顿,再次皱起了眉头。   回到宿舍后,宋婉没了叫外卖的心思,打算吃点零食算了。她拆开一包薯片,鼻子动了动,惊讶道:“坏了?不会吧,我昨天才买的。”   林沫拿起自己的挂面,原本雪白干燥的面条上布满了黄黑色的霉点,似乎有长毛的趋势。剩下的几盒牛奶包装鼓鼓的,看起来也已经变质了。   宋婉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又掏出一袋自己囤积的存货。刚尝了一口,她的脸色就变了,“这板栗怎么是馊的?”   林沫把快餐店和奶茶店的事情告诉她,慎重道:“有点不对劲。”   “这……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宋婉不信邪,把剩下的零食通通拆开,“呸呸呸,真的都坏了!”   林沫静静盯着她,瞳孔漆黑。   事实摆在眼前,宋婉不得不有些狐疑。她打开手机,渐渐瞪大了双眼,“天哪,好多人都遇到了食物腐坏的事情,难道你说的是真的?”   突然,她惊呼了一声,迅速别过头,“噫,好可怕!”   林沫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上面是嘴唇裂开、鲜血淋漓的女人的照片。看来快餐店那个吃不饱的男人,并不是个例。这种疯狂又诡异的饥饿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变异的“狂症”?   “不行,我得给家里打个电话。”宋婉急匆匆地跑到阳台。   林沫望着她的背影,腹中的饥饿提醒她,她还没有吃午饭。   好饿,好饿,她好想吃点什么,什么都行……等等,难道她也染上了“吃不饱”的症状?   想到这个可能性,林沫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疑似加重的情感缺失症还没痊愈,又来一个怪病?   她饿得难受,感觉胃里像在灼烧一般,再不吃点东西,恐怕就真的要连理智一起扔燃烧殆尽了。   林沫下意识拉开抽屉,出乎意料,抽屉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肉干看起来居然一点都没有腐坏。她迟疑了一下,很快用“家乡独门秘方就是好”说服了自己,然后迫不及待地拿了两三片肉干塞进嘴里。   灼烧般的饥饿感褪去了,虽然肚子还是空空荡荡,但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啊!”   宋婉尖叫着跑进来,狠狠拉上阳台门。   “什么鬼东西,吓死我了!”她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   “怎么了?”林沫不动声色地合上抽屉,轻声问道。   宋婉指了指窗外,心有余悸,“外面的鸟长了人脸!”   林沫走过去,透过玻璃门看到了宋婉口中的东西。灰褐色的羽毛,圆滚滚的躯体,赫然是几只萌萌的麻雀。   只是这些可爱的小东西原本毛茸茸的面部却变成了一张张痛苦的人脸,它们挤在扶栏上,死死盯着玻璃后面的两个人类。   林沫觉得有些反胃,干脆把窗帘拉上,眼不见为净。   “怎么这么突然?”宋婉有些崩溃地扯着自己的头发,“电话也打不通,怎么回事啊?”   “不行,不能待在这里!”宋婉打开灯,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快速对林沫道:“学校后面的第七研究所有部队驻扎,我们赶紧过去!”   食物腐烂,动物异变,跟人群呆在一起就会更安全吗?人多了,吃得也多,万一……林沫有些犹豫。   “快点动起来!”宋婉催促道。   林沫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有拒绝,反而动手收拾起来。她的东西不多,一只布袋子就装好了。收拾好时,宋婉的行李箱才装了一半。   “我马上好!”宋婉抓了几本书进去,顾不得其他,把行李箱关上,“快走!”   两人下楼时,隐隐约约听到其他宿舍传来的骚动声。显然,这些异变也惊动了其他人。   直到畅通无阻地跑到楼下,宋婉才回头大喊:“快跑!去研究所!”   就在下一瞬,世界凝固了—— 第4章 祭品(1)   风,还有海浪的拍打声,有人在交谈,然后是淡淡咸腥味……   林沫茫然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长长的队伍里。   一艘巨大的游轮矗立在队伍尽头,再远处就是蔚蓝的天空和望不到边际的大海,几只海鸥拍打着翅膀,从人群上方一掠而过。   记忆有些混乱,她刚刚不是在宿舍楼下吗?怎么突然就来了这里?   是梦?还是幻觉?   林沫轻轻摸了摸脸颊,冰冷的触感在提醒她,眼前所见,皆为真实。   手机还在口袋里,但是没信号了。打开屏幕,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半——从太阳的方位来看,似乎不太准确。   就在这时,一阵地动山摇的婴儿啼哭声从队伍前列爆发。紧接着,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从队伍里跳了出来。他手足无措地颠着怀里中气十足的“包裹”,像是那东西烫手一样,满脸痛苦。   “这里是哪里?谁干的好事?老婆,老婆你在不在?”   林沫看过去,猜测这个男人和自己一样,也是突然而然就来了到这里。   出于警惕,林沫没有急着“老乡见老乡”,而是准备先静观其变。   很快,又有人跳了出来。这次是一个穿着红马甲的大妈,她大步跨出队伍,腰一叉,气势十足:“整蛊是不是?真当我不上网的?得了,赶紧结束,别妨碍社区工作!”   中年男人像是找到了组织,立即颠着怀里的孩子小跑过去,“大姐,你也是突然被带过来的?这伙人真是太过分了,我班上了一半呢,这一来一回,又得扣全勤,给不给赔啊?”   红马甲大妈瞥了他一眼,突然眯起眼睛,然后劈手夺过孩子,对着人群喊道:“这孩子谁家丢的?”   队伍里的人看着他们窃窃私语,倒是没人出来认领孩子。   中年男人哭笑不得,解释道:“大姐,这是我女儿!”   “你女儿?”红马甲大妈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女儿你不会抱?”   “哎呀,那不是平常工作太忙嘛。您瞧,这孩子长得多像我?”   红马甲大妈将信将疑,“行了,回去再说。”   “人呢?”大妈拉开嗓子,“再不出来我就报警了!”   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多了,林沫听到自己前面的一家人正在小声抱怨:“好好的假期,怎么碰上神经病了,真影响心情。”   林沫若有所思,看来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当地人”,外来者寥寥无几。   那么,操纵这一切的“东西”为什么要把他们包装成“当地人”送过来?   在红马甲大妈的威胁下,一男一女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   “就是你们两个?”中年男人一看,其中一个竟然还穿着绿白相间的校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是不是作业不够做了?学生不上学,捣什么乱?叫你们家长来!”   校服女生连忙摆手,“不是,我们和你们一样,也是突然被带到这里来的!”   男生比女生大点,带着黑框眼镜,看上去像个大学生。他推了推眼镜,谨慎地压低了声音:“我们要不先上船吧?”   中年男人压根不相信他们,还想骗他上船?怕不是上去强行消费。真是活久见,强买强卖还能搞得这么离谱。   他嘴一撇,准备替人家父母实行教育职责。   红马甲大妈却被打开了思路,“对啊,肯定跟船上的人有关系!”   大妈把婴儿往校服女生怀里一塞,警告性地瞪了中年男人一眼,然后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地挤开人群,朝游轮走去。   她边走边骂:“现在的人啊,都是联邦把你们喂太饱了,撑的!”   【检测到用户汪红萍存在严重脱离行为】   红马甲大妈,或者说汪红萍,愣住了。   “谁、谁啊?”她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这一望,她差点吓得心脏骤停——   天空、大海、游轮、乘客,所有的色彩和声音都在飞快消逝,眨眼间,眼前的世界就变成了一片死寂的黑白。   汪红萍惶恐地退后,不小心撞到了身后排队的乘客。她想道歉,一回头,却发现对方一动不动,宛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汪红萍僵硬地扭动头颅,眼睛瞪得滚圆。   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变成了灰色雕像。   “啊啊啊啊啊!”   汪红萍高声尖叫,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连滚带爬地往远处跑。   死寂在蔓延,偌大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活人。尖叫声被无穷无尽的死寂侵蚀,薄脆得不堪一击。   汪红萍跑了很久,衰败的身体爆发出奇迹般的力量,支撑她飞快远离那群诡异的雕像。然而,无论她跑了多远,眼前依旧看不到半点色彩。   汪红萍绝望不已,难道这里是地狱吗?难道她已经死掉了吗?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雕像空洞的眼神凝视着她,鼻尖几乎要碰上她的额头。   汪红萍呆了一瞬,然后愈发凄厉地叫喊起来。   “有鬼,有鬼啊!”   她崩溃地推倒那个无声无息缀在她身后的雕像,慌不择路地向前跑去。   生物本能在催促她,快一点,再快一点,绝对不能被那些东西追上,会死的!   就在某一瞬,她蓦的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轻盈得简直像要飞起来一样。   视野飞快后退,不知怎的,汪红萍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   她看到后面那群雕像并没追过来,它们聚在一起,沉默地包围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上面盖了一层红布,上面写着:“社区志愿者”。   汪红萍最后的念头是:嗐,原来是她自己的身体,难怪那么眼熟。   没有色彩的世界里,一具无头躯体静静躺在雕像之间。它的表面渐渐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线,下一瞬,这具躯体就如同被勉强拼凑起来的积木一样,豁然散落。   汪红萍变成了碎块。   粘稠的血液缓缓蔓延,无边无际的黑白之间,这就是唯一的色彩。   ……   “死、死人了!”   尖叫声此起彼伏,林沫死死低下头,藏住脸上的惊恐。   她看到了。   脚下还残留着黏腻的触感,她自己也变成了雕像,可在那个过程里,她的意识却始终清醒着。   她眼睁睁地看着红马甲大妈走到末路,那种诡异的力量,人类根本无法抵抗。   到底是谁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是……神吗?   这是一个警告。   不听话,就会死。   林沫微微颤抖,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心底流出。好像是畏惧,但又好像掺杂了别的什么东西。   强烈的情绪触动在身体里疯狂碰撞,真是令人怀念的感觉啊。   她抬头,看到气焰嚣张的中年男子已经乖巧地排回队伍里,两个学生紧随其后。   红马甲大妈的遗体则不知何时消失不见,排队的人仿佛失忆,又开始愉快地谈天说笑。   队伍缓缓向前,开始登船了。 第5章 祭品(2)   微风徐徐的大海上,一艘豪华游轮驰骋其间。船侧优美的黑字道出了它的名字,“阿多尼斯号”。   船头观景处,兴奋的乘客三五成群,有拍照的,也有录视频的,喧闹声不绝于耳。   林沫混入其中,拿着手机,就像一名真正的游客一样,到处走走停停。   登船不久后,她就循着香气直奔餐厅。在啃了一块提拉米苏,两颗香草泡芙,三个焦糖布丁和一杯巧克力奶昔后,她终于成功压下心里的惊惧,彻底冷静下来。   既来之,则安之。紧张和恐惧都是于事无补的,搞清楚情况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林沫眺望远处,似乎在欣赏海面的粼粼波光。   这时,广播响了:   “各位乘客请注意,现在插播一则寻人消息。请来自联邦村的乘客到208汇合,您的家人正在找您。”   “重复一遍,请来自联邦村的乘客到208汇合,您的家人正在找您。”   ……   片刻后,208房间内挤满了人。   机智地利用广播聚集众人的,是一名两鬓斑白的老人家。他拄着拐杖,似乎腿脚不太好。   林沫环视一圈,除了老人,屋子还有方才见过的两个学生、抱着婴儿的中年男人,以及穿红斗篷的古怪女人。加上林沫和死去的红马甲大妈,一共八个人。   林沫多看了红斗篷女人两眼,她们在地铁上遇到过。从这人的模样来看,地铁上的工作人员应该没能成功逮住她。   老人合上门,转身道:“我叫李和浦,是联邦云华大区柳省的人,你们叫我李大爷就行。没有网,电话也打不通,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这谁知道?”中年男人脸色不大好看,他怀里的婴儿安安静静的,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吓晕了,“我叫魏文翰,这是我女儿,魏云云。我们是江省人。我在公司打了个盹,醒来就到这里了。至于我女儿,她应该在家里,跟我老婆呆在一起。”   他抱紧女儿,压低音量,惶恐道:“你们都看到了吧?那个大姐,突然就死了,变成了……肉块。这、这里会不会有杀人魔?我们是不是很危险?”   男大学生用颤抖的手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强做镇定,“她应该是触犯了这里的规则,所以被系统抹杀了。我们要小心……”   “都什么时候了,还扯这些虚的,学校怎么教的?”魏文翰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觉得这大学生只会添乱。   “你!”校服女生原本一脸苍白,闻言,脸上倒是有了点血色。她愤怒地冲中年男人道,“你以为你的杀人魔推论就不虚吗?大家都是猜,你凶什么凶!”   “我凶?”魏文翰翻了个白眼,“我这叫提出自己的宝贵意见。再说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电视台派来演我的?”   “你!”   李大爷连忙好言相劝,让双方冷静下来。   林沫听着他们对话,感到十分奇怪。杀人魔、系统、电视台?难道他们没听到那个声音,也没看到红马甲大妈被雕像追杀的场景吗?   略一犹豫,她决定暂时保持沉默。   在李大爷的主持下,众人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下。   男大学生叫陆榕,来自西省,和校服女生宁芝是邻居。他原本蹲在家里打游戏,电脑屏幕突然动不了了,再睁开眼时,就站在了队伍里。   宁芝则是高三学生,因为学校抓成绩,把高三生留下补课,所以她还在学校上课。来这之前,她正在刷数学,刷得头昏脑胀,看到游轮时还以为自己是终于刷题刷出了幻觉。   “我叫林沫,是银杏大学历史系的学生,刚刚和室友一起呆在寝室楼下。”林沫介绍道。   银杏大学位于云华大区,玉省。   “银大?”宁芝满脸崇拜地看着林沫,“这是我的梦中情校!”   魏文翰小声喃喃,“高材生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抓过来了。哼,杀人魔可不管你有没有高学历。”   所有人都在想事情,没人搭理他。   李大爷盘算着几个人的位置,百思不得其解,“这隔着十万八千里的,怎么整一处来的?飞机?高铁?啧,到底咋回事?”   红斗篷女人一直靠在窗边静静聆听,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嘲讽道,“你们都是小龙虾成精的吧?外头那么大的变故,你们就一点不知道?”   “什么变故?”除林沫之外的人纷纷愣住。   红斗篷女人却懒得解释,“时代已经变了。”   她打开门,斗篷飞扬,转眼间就不见了人影。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魏文翰忍不住骂道:“这女的谁啊?脾气也太坏了!我看将来谁敢娶她!”   宁芝这回没跟魏文翰顶嘴,她回忆着斗篷女说过的话,困惑不已,“她为什么说我们是小龙虾成精?这和小龙虾有什么关系?”   林沫好心答道:“可能是想说我们又聋又瞎吧。”   宁芝、其他人:……神经病啊!   林沫也不知道这些人算是幸运还是倒霉,居然一点也没察觉到那些异状。不过,林沫也不打算告诉他们。一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们未必相信;二来,处境危险,用不着平添队伍的忧虑。   他们被拉到这里,一定和原本世界的变异有关联。具体是什么,只有离开这里才有机会知道。   想到这里,林沫看向陆榕:“你刚刚想说什么?”   陆榕腼腆一笑,“我觉得,我们可能穿越到了小说里的那种无限游戏里。”   “无限游戏?”   “对。”陆榕解释道:“无限小说里,主角会突然被神秘力量带到异度空间,必须不断完成主神或系统发布的任务才能活下去,和我们现在很像。”   李大爷琢磨了一会儿,“诶,还真挺像的。”   “胡说八道。”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魏文翰,嗤之以鼻。   林沫却道:“不,他说的很有可能。我刚刚在船上逛了逛,这艘船的构造方式、装饰风格还有乘客的衣着举止,都带有明显的前联邦时代J国风格。然后,我找到了这个。”   她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示意众人看。   那是一张明信片,一艘豪华游轮航行在碧波之上,船头有一面陌生的国旗迎风飞扬。   “这是J国的国旗,不过在并入联邦的云华大区后,它就被明令禁用了。拍电视和恶搞都不可能用,这是违法的。”   李大爷最先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我观察了很多乘客,没有找到任何演戏的痕迹。”林沫的语气带上一丝慎重,“我认为我们很可能已经不在原来的时空了。就像陆榕说的,这里是异度空间。”   林沫说完这段话,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只有隐隐约约的水花声,从阳台外面传进来。   半响,宁芝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那,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陆榕抿了抿嘴,安慰道,“没事的,我们一定能完成任务,找到回家的路。”   “任务?”魏文翰大嚎,“哪来的任务?哎呦,我都被你们说糊涂了。”   他的动作幅度有点大,小婴儿哼哼了两声,一副要起来继续哭的架势。   魏文翰抱紧女儿,茫然地看向众人。   “任务?”李大爷突然从兜里翻出什么东西,“你们看,是不是这个?”   林沫扫了一眼,原来是船票和房间卡。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果然,也找到了这两样东西。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装进去的。   林沫仔细观察船票,上面的信息异样简洁:   欢迎乘坐阿多尼斯号!   持票人:林沫   房间号:201   行程:12月1日上午9点—12月3日中午12点   任务:存活   祝您旅途愉快!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在自己身上翻出了这两样东西。   “对,存活,这应该就是任务。”陆榕推了推眼镜,语气有些兴奋。只要有线索就好,总比无头苍蝇来得强。   “存活?”宁芝的脸色反而更难看了,她闲暇时喜欢看电影,大逃杀类型的片子也看过不少,“从……什么东西手下存活?”   众人面面相觑,好不容易起来的信心又缓缓崩塌。   海风从阳台吹进来,无端带来一丝阴冷,一瞬间,他们不禁齐齐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祭品(3)   “不管怎么样,不能坐以待毙。”李大爷目光坚毅,缓缓说道。   宁芝自己擦干净眼泪,用力点了点头。   陆榕连忙道:“对,不要慌。以我多年阅文的经验来看,新手的第一个任务都不会很难。只要我们自己稳住阵脚,一定能找到关键线索,然后逃出生天的!”   “说得容易。”魏文瀚撇了撇嘴。   李大爷拉着陆榕问道,“孩子,你再仔细想想,那个小说里还说什么没有?找线索的话,要注意些什么?”   陆榕苦思冥想了一番,补充道:“白天一般比较安全,鬼怪不会出来。然后就是,我们最好能扮演好‘乘客’的角色,不要被其他人发现。”   “行,大家都记住了。我们分头行动!”   李大爷自告奋勇地接手了魏文翰的女儿,其他人分头探查,约好中午在李大爷房间碰头。   ……   林沫向船上的服务员要来了宣传册,随意看了两眼,迈步往前走。   “喂,你走那么快干嘛?”魏文翰缩手缩脚地跟在林沫身后,紧张地盯着四周,瞅着跟做贼似的。   说实话,林沫更习惯单独行动,奈何李大爷和陆榕坚持认为两个人更安全,她也只能勉强接受。   听到魏文翰的抱怨,林沫纳闷地瞥了眼他的下肢,“你腿脚也不好?”   正常走路速度而已,不快啊。   魏文翰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这小年轻,谨慎懂不懂?万一,万一……”   他看向乘客,欲语还休。   林沫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一群麻杆似的小孩哗啦啦地跑过廊道。   人家一个眼风也没扫过来,魏文翰却好似遇到了洪水猛兽一样,连连后退。   林沫不理解,这人难道喜欢跟空气斗智斗勇?   魏文翰眼珠子一转,看向林沫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怀疑,“我刚刚就想问了,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   “怕过,缓过来了。”看在同为天涯落难人的份上,林沫耐心解释,“怕也没用,只有三天不到,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魏文翰一副恍若未闻的样子,他警惕地盯着林沫,慢慢跟她拉开距离。   林沫见状,提议道:“要不我们分开找线索?”   魏文翰迟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在恐怖片里,落单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林沫不再管他,照着脑海中印下的地图,往自己想去的几个地点走去。   她的第一个目的是游轮中央的游泳池。   宽阔的泳池里,许多乘客换上了清凉的泳衣,在水里嬉笑打闹。阳光正好,泳池两边跟晒鱼干似的,白花花地躺倒了一片。   林沫觉得有些热,脱掉自己的大棉袄,去旁边的饮料架上拿了瓶冰镇橙汁,一边喝,一边正聚精会神地留意乘客们的交谈。   “怎么样,我厉害吧?来之前你还硬说是骗局,现在你看看!”   “嗐,我这不也是没想到嘛!谁知道路边刮个奖,居然真的中了豪华游轮三日行!我现在还跟做梦似的。”   “所以说嘛,人与人之间还是存在信任的。下回咱们还去那家店买东西。”   ……   “天哪,这里的酒贼好喝!这回赚到了!”   “没想到抠门老板还有大方的一天,居然请我们免费坐游轮。”   “傻瓜,他不花钱的,这次是公益航行,有钱人做慈善呢,提前申请就能上!”   “啧,有钱真好,什么时候轮到我任性?”   ……   “可恶,那个小孩溅了我一身水,怎么这么多小孩,烦死人了!”   “算了吧晓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虽然是公益航行,但名额有限,一大半都分给了孤儿院。就咱姐妹几个的,还是人家院长偷偷卖出来的呢!”   “啊,原来是这样。”   “知足吧,一百块钱,包吃包住旅游三天,还要啥自行车?”   ……   听了大概十多分钟,林沫见没有其他有用信息,就把易拉罐往垃圾桶一扔,转身走人。   不一会儿,魏文翰气喘吁吁地跑上来,质问道:“你,你怎么不等等我?”   林沫:……   她不小心把魏文翰给忘记了。   魏文翰怒目相对,“你这人,有没有集体观念?别只顾自己蒙头走,留意下队友的情况,懂不懂?”   队友?林沫古怪地看着他。这个人难道还不明白吗?他们之间又不熟,在这种诡异的地方,这样的队友都是用来卖的。   这人知道自己跑得慢,还特意跟着她,难道是时刻准备牺牲自我吗?   魏文翰:?这大学生的眼神怎么那么怪?   再看一眼,还是好怪。   “抱歉,”林沫道,“下回会记得叫你的。”   魏文翰一头雾水,心里嘀咕,这人是不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   两人一前一后,又来到了海上乐园——一座巨大的船上游乐场。   密密麻麻的小孩占据了这座游乐场,高矮胖瘦,大大小小,全都穿着簇新的衣裳,也没大人跟着,到处乱跑。   “乖乖,”魏文翰惊了,“船上有这么多小孩?”   林沫不知从何拿了根棉花糖,蹲在一个小孩面前,神情严肃。   “想吃吗?”   小孩点点头。   “那我问你几个问题。”   小孩看了眼棉花糖,再次点点头。   “你从哪里来的?”   “阳光孤儿院。”   “谁请你们来的?”   “杜先生!听妈妈说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这位杜先生经常请你们坐船吗?”   “杜先生经常送我们好吃的,还有新衣服。坐船,唔,好像还是第一次。”   林沫点点头,像在进行一桩重要交易似的,把棉花糖递给了他。小孩咬了一口,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魏文翰看看小孩,又看看林沫,不理解,“你干嘛呢?怎么突然跟小孩玩起来了?”   林沫:“找线索。”   线索?魏文翰可没看到什么线索,撇了撇嘴,只当她是面子过不去在瞎胡闹。   “走吧。”林沫转身。   “又要去哪里?”魏文翰忍不住叫起来,“你不累吗?哎呦,我肚子饿了,要不咱先去餐厅找找线索?”   林沫方才吃了一大堆点心,根本不饿。   “不去餐厅,我要去找船长。”林沫道,“你呢?”   “你疯啦!”魏文翰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低吼道:“之前那个大姐就是想找船上的人才会死得不明不白,你也想找死吗?”   林沫认真解释:“我猜那个人是因为想离开这里才被惩罚的,只是找线索的话,应该没事。”   林沫很谨慎,但需要冒险的时候,她也不会退缩。   “嗐,你这傻姑娘。”魏文翰突然狡黠一笑,“我们随便走走就行了,那几个人有主意着呢,让他们折腾去。要是他们……咳咳,我们再行动也不迟啊。”   魏文翰心里的算盘打得哐啷响,管他什么情况,这三天自己就不冒头,苟下来才是真英雄。   林沫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   见她执意作死,魏文翰不劝了,反而冷冷一笑,“随你,反正我不去。”   言毕,他头也不回地往后走。   落单算什么,总比丢了性命强!   林沫看着他的背影,无动于衷,甚至还松了口气。   ……   林沫轻手轻脚地走在银白色的走道里。   两边就是船员的舱室,不过因为现在是工作时间,这里静悄悄的,什么人也没有。   林沫原本打算去控制台。这个时间,船长大概率在那里指挥航行。但这些走道看起来实在太像了,弯弯绕绕的,她转了半天,结果到了这个地方。   她尝试了几次,两侧房间的门都锁得很牢固。事实上,这些门用的是密码锁,只要合上就会自动上锁,不太可能存在“忘记锁门”的漏洞。   看来这里没有收获。林沫嗟叹一声,认命地打算原路返回。   “这群混蛋!”前方转角处突然传来一声怒骂。   林沫脚步一顿,在反应过来前,下意识屏住呼吸,紧贴墙壁。   ——还好,自己把棉袄放在楼下的座椅上了。身上长款白毛衣和墙壁颜色接近,能起到模糊视线的效果。   那个骂骂咧咧的男人很粗心,完全没注意不远处的不速之客。他迈着急促又沉重的步子,转瞬即逝。   林沫小心翼翼地走道转角处,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披着大衣,头发凌乱的高大身影。   她扭头看向另一边,很好,机会来了。   一闪虚掩的门正在热情地朝林沫招手。   门框上的名牌写着:captain。   是船长的房间。   林沫双眼一亮,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不错。直接找船长交谈,还可能碰上对方不合作、撒谎等情况,但现在,一切都向她敞开了怀抱——没有什么比私密的房间更能展示性格、隐藏秘密了。   林沫警惕地张望了一下四周,确认天花板上没有摄像头后,她握住门把手,一个闪身进入房间。   就在她握住门把手的一瞬间,一股冰凉又粘腻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林沫抬手一看,手上竟然沾满了透明的粘液。   粘液?   林沫忍住恶心,小心地闻了闻。粘液带着一种淡淡的腥臭味,令人作呕。   为什么船长室的门把手上会有这种古怪的粘液?   难道船长嫌厨师厨艺不好,自己一个人偷偷在船长室里做海鲜刺身?   从粘液的味道来看,这“海鲜”可不太新鲜啊。 第7章 祭品(4)   林沫用另一只手合上门,门内侧的把手并没有那些粘液。   跃入眼帘的是一间有些凌乱的会客厅,一张纯黑色的真皮沙发靠在墙边,旁边的茶几上还戳着半根香烟。   靠近落地窗的地方摆着桌子和电脑,应该是船长处理文件的地方。   林沫吸了吸鼻子,敏锐地察觉到淡淡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低头,地板上还有残留的水痕——这个房间应该不久前才被打扫了一遍。   是为了清理什么东西,比如,粘液吗?   林沫注意着落脚点,小心翼翼地避开水痕,来到桌子边。桌面乱七八糟地摊着一些文件,林沫翻了翻,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书桌下的柜子都则被锁上了,打不开。   林沫走到落地窗边,海天迎面而来,深深浅浅的蓝色填满了视野,让人有一种在云端飞翔的错觉。   从这个角度还能看到甲板,林沫居然在人群中发现了魏文翰,他拿着一盘点心,边吃边吹海风,似乎不再紧张。   突然,林沫目光一凝。   她蹲下身子,凑近观察窗脚。那里有一点稀碎的闪光,看上去像是某种液体。   林沫换了只手,抹了点嗅,果然,和门把手上的粘液气味一样。   她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副画面:当乘客无忧无虑地在甲板上观景时,一只浑身流淌着腥臭粘液的怪物正站在楼上,死死盯着他们……   林沫深呼吸,把那幅令人感到不适的画面丢出脑海。   她用书桌边的纸巾擦干净手,迅速而仔细地翻找了一遍会客厅,可惜,没找到其他线索。   船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必须抓紧时间。   卧室的门同样没锁上,和刚被打扫过的客厅不同,卧室看起来一片狼藉。这位船长不喜欢别人清扫卧室?还是说,他在卧室里藏了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林沫兴奋起来,她屏住呼吸,灵活地在满地肮脏鞋袜中寻找落点。最终,她在枕头后面的床垫下发现了一张欠条。   “三个亿?”林沫抖了抖欠条,惊讶地挑眉。   这船长看来有点故事,是赌博,还是高利贷?一般人可欠不到这么多钱。   不过,既然欠条已经被取回,那说明船长的债务也已经还清了。   欠条的字迹还很清晰,可见时间并不长,林沫想到方才小孩口中“很好”的慈善家杜先生,有了些猜测。   “……没用!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开门声,有人进来了。   林沫毫不犹豫地把欠条放回原处,略一思忖,滚进了床底下的狭窄缝隙里。   她很有先见之明地捏住了鼻子,床底堆满了不知道被主人积攒了多久的陈年灰尘,随着她的动作扬起一阵迷你“沙尘暴”。   船长从进门就没停下嘴过,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暴躁地在满屋子乱转,简直跟村里的老母鸡有的一拼。林沫仔细聆听,发现他是在疯狂辱骂自己的船员。   原来这次航行,船上配备的都是新船员。一群愣头青,大错虽然没有,但小错却没断过,搞得船长本人屈尊纡贵地给他们收拾烂摊子,搞得一肚子不满。   “算了。”船长骂够了,终于平静下来。他想到了什么,顿时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反正也是最后一回了,杜先生很大方的……尤其是在死亡抚恤金上。哼,到时候老子就勉为其难地收他个九成,就当这群混蛋给老子的补偿了。”   沉重的身躯压下来,床垫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林沫一动也不敢动,凝神静气地听他喃喃自语。   “啧,不过这事儿真的能成吗?那老头病得那么严重,该不会上了别人的当吧?”   船长的语气有些疑虑,但很快就放弃纠结,“算了,我操哪门子的心?反正赌债也还清了……”   接着,这位船长哼着小曲儿,惬意地给自己开了瓶酒。   “今天轮到哪支队伍来着?”他看起了球赛。   不知过了多久,地动山摇般的鼾声在房中响起。林沫拖着早已失去知觉的身子,艰难地从床底爬出来。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气,船长躺在床上,醉得不省人事。林沫看清了他的正面,这是一名身材壮硕,留着一圈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嘶,腿好麻。   林沫拧着眉毛,感觉有一窝蚂蚁在自己的下肢上疯狂蹦迪。她扶着墙,缓缓曲动双腿,慢慢找回了点知觉。   船长睡得很香,呼噜声震天响。   林沫把手上抓着的东西举起来看,那是一本古旧的小册子,是她在船长看球赛看得欢呼不能自已时,从床底角落里摸索出来的。   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   林沫苦中作乐了一把,收好册子,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这个臭气熏天的房间。   ……   林沫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三点十五分。根据船票上的上船时间老推测,现在的准确时间差不多是一点。   她在床底下呆了快一个钟头。   白色的过道依旧空旷而寂静,林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准备回去跟其他人汇合。   走了没几步,前方拐角处突然有一道红影一闪而过。   林沫脚步一顿,这么巧,居然碰到了之前独自离开的红斗篷女人。   想到地铁上的幻象,林沫下意识跟上。   对方没发现多了条小尾巴,提着一桶红艳艳的“油漆”,健步如飞。鲜红的斗篷波浪般翻涌,上面绘着的火焰图案仿佛下一秒就要熊熊燃烧。   林沫跟了两步,眼前一花,刹那间失去了对方的踪影。   怎么回事?不见了?   林沫怔愣地来到红斗篷女人最后消失的地方,笔直的通道,两边都是墙壁,她去哪里了呢?   难道——林沫抬头,天花板上空荡荡的,红斗篷女人不在那里。   这时,林沫注意到地面上似乎洒了两滴红油漆。她蹲下来,熟练地捻了一点嗅闻。   ——血,是血的味道。   林沫瞳孔紧缩,那个红斗篷女人提着一桶血想做什么?   总不能是想吃毛血旺吧?   ——船长吃“海鲜”,红斗篷女人吃“毛血旺”,一个个的都在开小灶,搞得林沫都有点饿了。   一只冰冷的手搭到林沫肩头。   林沫猛地回头,发现红斗篷女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小妹妹,”对方笑眯眯地看着她,“你跟着我干什么?”   林沫挣开她的手,一点也没有被抓包的愧疚,“是偶遇。”   “偶遇?”红斗篷女人夸张地笑了一声,势如闪电般掐住了林沫的脖子。   她的手又冷又硬,像一根铁索,紧紧箍住林沫脆弱的脖颈。   林沫心跳加速,试图扒开她的手,但一切挣扎都是徒劳无功。相反,对方的手掌越箍越紧,似乎想把林沫掐死在这里。   喘不过气来,好难受,眼前在发黑,意识越来越轻……这就是死亡接近的感觉吗?   林沫突然放弃了挣扎,她用最后的力气盯着红斗篷女人,双眼亮得惊人,“那个,火,会动的,火,是,什么东西?”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红斗篷女人在听清她的疑问后,猛然瞪大了双眼。接着,她松手放开了林沫。   林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她这才发现,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你居然看得见?”红斗篷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带着一种林沫说不清的,奇异的笑容。   林沫缓过气,抬头看回去,“那是什么?祝融?阿胡拉?赫菲斯托斯?”   红斗篷女人摇头:“都不是。”   林沫皱眉:“阿耆尼?乌列?洛基?”   她说的都是历史上出现过的各种“火神”的名讳。   红斗篷女人再次摇头,她带着那种奇异的笑容,堪称温柔地扶起林沫。   “你知道吗?你是一个很有天分的人。”   林沫不说话。   “你直视了主的幻象,却没有因此而发狂。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恩赐!”她双目灼灼,做出要拥抱林沫的姿势,“小妹妹,要加入我们吗?”   林沫:……   总觉得她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开关被打开了。   “所以你们信仰的到底是谁?它真的……存在吗?”   “当然。”红斗篷女人耐心地解释起来,“我们信仰的,是烈焰与岩浆的掌控者,永远光辉的火焰之神,枯喜祀。”   她指尖舞动,奇妙的火焰勾勒出“枯喜祀”的字样。   “它是蓝星真正的主人,一切生命自它而起,也因它而亡。它伟大而悲悯的目光注视着尘世中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富豪,还是乞丐……”   林沫注视着眼前喋喋不休,差一点就要当场尬舞的女人,心中不禁感慨,狂信徒,真是恐怖如斯。   幸好她信仰的是彩虹猫猫教,除了光滑柔软的皮毛和Q弹粉嫩的肉垫外,什么东西都无法打动她的心。   当然,美食除外。   红斗篷女人说得口干舌燥,一扭头,发现唯一的听众正在神游天外,顿时恨铁不成钢,“你认真点,这么好的天分,决不能浪费了!”   林沫:“行行行,你说是就是。”   红斗篷女人盯着她,眼神恐怖,“看来你还不能领悟主的伟大。”   她忽而微微一笑,像是笃定一样,“没关系,你可以好好考虑。等出去后,我会去找你的。”   林沫静静看着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红斗篷女人妩媚地撩起耳边碎发,俯身贴近林沫。如同情人耳语一般,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林沫耳边,“给你一个忠告,要想活下去,就在第三天前离开这艘船。”   言毕,这女人做了个飞吻的动作,提起搁在地上的血桶,翩然离去。   林沫目送她离开,想了想,扶着墙壁站起来。   好饿,先吃饭再说。   作者有话说:   圣火昭昭,圣光耀耀,凡我弟子,喵喵喵喵!   小猫咪,诶嘿嘿嘿 第8章 祭品(5)   所谓豪华游轮,就是从餐厅到厕所,从硬件设施到服务态度,都要让乘客感到心满意足的地方。   林沫走出餐厅,对阿多尼斯号的餐饮打了满分。   餐厅提供的海鲜大餐非常棒,海胆鲜甜,龙虾饱满,各种贝类肥嫩可口,花样繁多的鱼肉料理令人口不暇接。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毛血旺……   林沫慢悠悠地朝李大爷房间走去,等走到时,肚子刚好不那么撑了。   “咚咚咚。”   她敲响房门。   里头静了几秒,随后传来颤抖的应答声,“谁啊?”   林沫:“是我,林沫。”   房门被猛地拉开,宁芝正在抽泣的脸出现在林沫面前。   “太好了,你没死!你那么久不回来,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她又哭又笑。   林沫诧异,“谁说我死了?”   宁芝愤怒地指向魏文翰,“就是他,胡说八道!”   后者正吃惊地瞪着林沫,一副活见鬼的模样,“你居然没死?”   他是真心认为这头铁的大学生死定了。   不等林沫回答,李大爷连忙把她拉进来,口中喃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林沫走进房间,立即敏锐地察觉到,所有人的情绪都比上午出发前要糟糕许多。   还在抽泣的宁芝不说,陆榕垂头丧气地坐在床沿上,旁边的魏文翰在吃惊过后也恢复了“我们死定了”的姿态,就连李大爷也在强颜欢笑,眼底茫然。   “怎么了?你们都发现了什么?”林沫询问。   陆榕抬头,声音压抑地说:“我和芝芝找到了存放救生艇的仓库,我们发现,那些救生艇全是坏的,一艘能用的都没有。”   换句话说,要是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都不用怪物出场,一船人就会葬送海底。   而救生艇都被刻意破坏了,意外到底是不是“意外”,真不好说。   “救生衣呢?”   “救生衣有很多,但是……”陆榕不说话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茫茫大海,又是冬天,湿冷的海水足以致命。   “作孽啊,到底是谁要害我们?”魏文翰简直要落泪,“我女儿才六个月,真是畜牲!”   林沫瞥了他一眼,又看向除陆榕外的另外两人,“还有其他发现吗?”   “有是有,”宁芝道,“但都是没什么用的信息。”   宁芝碰巧跟孤儿院的负责人聊了两句,知道这次航行是由J国大富豪杜先生赞助的。   在负责人口中,这位杜先生是一名真正的绅士,为人正派且慷慨,就是运气不太好,家人都在一个月前的事故里丧生,他自己也年老体衰,很少露面。   “什么事故?”林沫追问。   宁芝摇了摇头,“她也说不清楚,好像是一氧化碳中毒之类的。”   李大爷叹了口气,“我在客舱附近走了走,路特别绕,这算发现吗?”   “这也太难了,不过是第一个副本而已。”陆榕很绝望,“根本找不到有用的线索,晚上怎么办?”   “也不一定出事。”魏文翰自我安慰,“说不定就是在拍节目,晚上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他的话显得十分苍白,他自己也觉得不大可能,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听不见了。   李大爷勉强振作,问林沫,“小姑娘,你有什么发现?”   林沫把自己在船长房间的发现说了出来。   李大爷还没说话,魏文翰就埋怨道:“所以说跑去那干嘛?一堆没用的东西。船员新来的,船长欠了钱,屋子里没打扫干净,这些跟我们有关系吗?”   “那也比什么都没发现好!”宁芝朝他发火,“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想帮忙!”   “哎你怎么说话的?有没有教养?”   两个人火药味十足,似乎下一刻就要扭打起来。他们的精神都绷得太紧了,急需一个发泄的途道。   最后还是李大爷劝下了两人。   林沫没有关注这场闹剧,她脑海中浮着零碎的荧光,只差一点,就能贯穿成一整条线索。那一点是什么?她试图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   下午,林沫先回房间洗了个澡,把汗湿的衣服换下来后,终于感觉舒服多了。   房间里的衣柜放着可供换洗的衣裳,林沫换了件蓝色的毛衣,又向服务员要来纸和笔,勾勾画画地梳理线索。   杜先生、船长、粘液、死亡抚恤金、狂信徒、血……   到底差了哪一块拼图?   她又单起一行,写上:杜先生、富豪、事故、重病、上当、慈善航行。   这时,李大爷的话突然在她耳边响起:“我在客舱附近走了走,路特别绕。”   一道惊雷在脑海中闪过,林沫双眼睁大。她突然抓起纸笔,穿着拖鞋就往外走,差点跟在走道上游荡的魏文翰碰了个正着。   “哎呦,你走路小心点!”魏文瀚抱怨道。   林沫跟没看见他似的,步子迈得飞快。   魏文翰骂了句“赶着去投胎啊”,继续忧心忡忡地在走道上装样子。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拿出在公司摸鱼的水准,水过全程。   林沫绕着客舱上上下下走了一遍,边走边在纸上写写画画。走到最后,她恍然大悟,她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这时,宁芝扶着陆榕急匆匆走来,看见林沫,她请求道:“快来帮把手!”   林沫和她一起,扶着陆榕回到房间。   “他怎么了?”   林沫端详陆榕,他一张脸白得犹如雪地,瞳孔扩散,嘴唇泛青,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有东西,我看到了……”陆榕喘不过气来一样,眼珠都白了。   宁芝解释道:“我们刚刚在甲板上,他突然冲过去看海,还说下面有东西。可是我过去看的时候,却什么也没看见。”   林沫替状态糟糕的两个人倒了水。   “你们先休息一会儿,等李大爷也回来了,我有话跟你们说。”   没过多久,腿脚不好的李大爷和魏文翰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魏文翰看见他们,故作惊讶,“怎么都在?不找线索了?”   李大爷却一眼注意到陆榕煞白的脸色,担忧地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孩子,你没事吧?”   陆榕打了个哆嗦,依旧不停喃喃:“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中邪了吧这是。”魏文翰小声嘀咕。   林沫见人齐了,拔高音量,“我知道这艘船是怎么回事了,你们想听吗?”   除了陆榕和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小婴儿,剩下的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   林沫没卖关子,干脆利落地揭开答案:“这艘船上的人,包括我们,全部都是祭品。”   “祭品?”宁芝倒吸一口冷气,“是那个给菩萨的祭品吗?”   林沫点头。   宁芝的脸顿时跟旁边的陆榕变得一样雪白。她知道古时候有种“人牲”,是把活人活活埋进土里,作为死人的祭品。那他们这一船的人,是不是也要被活活淹死在海里?   她想起不能用的救生艇,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随之而来的就是潮水般的绝望。   有人要献祭他们!有人要他们的命!而他们,一点自救的办法都没找到!   李大爷显然跟她想到了一处,“难怪,难怪救生艇都坏了……这船上至少有五六百人吧?一大半还是孩子,到底是谁这么丧心病狂?”   林沫双唇轻抿,吐出一个名字:“是杜先生。”   “什么?我们怎么就突然成了祭品?”魏文翰搞不清楚状况,又有点慌,忍不住把矛头转向林沫,“别信她,这人奇奇怪怪的,都不害怕,一定跟戏弄我们的混蛋是一伙的!对,一定是这样!我跟你说,你们过分了啊!”   “你够了!”宁芝崩溃大喊,“我们都要死了,你还要杠!杠个鬼啊杠!”   李大爷拦住这个,安抚那个,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他苦笑着看向林沫,“孩子,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林沫把捏了一下午的纸张举起来,“我走了一遍舱室,把几层舱室的位置叠在一起后,出来了这个图案。”   众人看去,纸上是颇为精巧的圆形图案,粗略看的话,有点像一个圆包着一个六芒星。   “有谁了解神秘学的相关知识吗?”林沫问。   没人吱声,在座的各位全部专业不对口。   林沫遗憾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暂时是看不出这个阵法的构成元素了。   好在,林沫曾经去听过一节银杏大学最热门的选修课“神秘学常识”,那半吊子的神秘学知识至少还能认出这个东西是阵法。   “六芒星在神秘学中具有特殊意义,也是神秘学中常见的阵法要素。船长,或者说杜先生,把客舱改成这种既不自然又不科学的布局,就是为了构建献祭用的阵法。”   “这,不能是因为人家迷信风水吗?”魏文翰还在挣扎。   确实,如果这是在他们那个世界发生的事情,那林沫的第一反应也会是:船长是个神秘学的狂热爱好者。至于献祭这种事情,她压根不会去想。   可现在他们连时空都转变了,面对显然怀着恶意的“任务”,怎么往坏猜都不为过。更何况还有身为狂信徒的红斗篷女人的提示,林沫心里已经有□□分确定。   林沫:“你们还记得这艘船的名字吗?”   宁芝举手,“阿多尼斯号。我知道阿多尼斯,他是维纳斯的爱侣。”   林沫:“阿多尼斯被野猪杀死,但因为神的怜爱,他每年春天都会死而复生。在神话里,阿多尼斯代表的正是死而复生,青春常驻。而寿命和青春,正是这艘船的赞助者,杜先生最缺乏的。”   “所以他就要献祭这么多人?”宁芝难以理解,“这不都是封建迷信吗?脑子瓦特啦?船长呢?这么多人出事,他以后还开个屁船?”   好好一小姑娘,都被逼得会爆粗口了。   林沫回答道:“船长因为赌博欠下巨额,是杜先生帮他还清的。他为了钱,早已出卖了自己的良知。”   准确来说,是大部分良知。毕竟船长放过了自己相熟的船员,而是找了一群愣头青来替死。   至于那位只闻其名的杜先生,林沫猜测他就躲在船上的某个角落,也许此刻正站在某扇窗边,看着毫无所觉的“祭品”们畅想未来也说不定。   “杜先生会在第三天启动阵法,我们必须在这之前找到逃生的办法。”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房间里的钟表,现在已经五点多了,第一天即将结束。   换句话说,他们剩下的时间只有一个半的白天和两个夜晚。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时,陆榕突然满脸恐惧地指着林沫,尖叫道:“你、你在笑什么?” 第9章 祭品(6)   笑?   林沫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嘴角自然下垂,并没有上扬的姿态。她笑了吗?   其他人听到陆榕的惊呼,也去看林沫,没看到她有什么特别的神情。   “小榕哥,你没事吧?”宁芝关心地凑到陆榕面前,安抚地握住他的双手。   陆榕心神不宁,嘴唇嗫嚅着,没有答话。他盯着林沫,只看到对面眼中不似作伪的困惑。难道刚刚那个可怕诡异的笑容,真的只是自己的幻觉吗?   “这小伙子到底怎么回事?”魏文翰搓着折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什么祭品,什么法阵,一切都邪性得很。   宁芝摇了摇头,眼中带着困惑,“我也不知道,他看了一眼海面,突然就这样了。”   听到“海”字,陆榕浑身一震,瞳孔骤然紧缩,“水下有东西,我看到了!”   他尖叫着,想要夺门而出,被站在门口的李大爷眼疾手快地拉住。   林沫灵机一动,顺手抄过桌上的水杯,一杯子冷水泼到陆榕脸上。   陆榕一激灵,居然真的停下了挣扎。他跪倒在地,像是大梦初醒般喘着粗气。   这年轻人似乎被吓得不轻。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东西?   不等其他人询问,陆榕主动道:“我看到了,水底下有怪物!”   他断断续续,惊魂未定地给众人描述了一个有着两米多长的尾巴,黄色瞳孔,长满鲜艳鳞片的怪物。   “太可怕了,我不知道怎么说,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太恶心了……”   要不是林沫脸上的诡异表情吓了他一跳,再加上冷水的刺激,陆榕都不知道自己会浑浑噩噩多久。也许,他会因此而疯掉!   想到这里,陆榕又是一个哆嗦,他有点感激林沫,但偏偏不敢再去看对方的脸。   听到这番话,房间里的人想法各异。   “又是疯子,又是怪物,搁这拍电影呢?”魏文翰晃动脑袋,恐惧的压力下,不信任的种子正在疯长。   宁芝只觉得前有狼后有虎,下意识抱住自己,“怎么办?怪物是不是晚上就要来找我们了?我们要从它手下逃生吗?”   “哇——”   床上的小婴儿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沉重的氛围,哇哇大哭。魏文翰不甚熟练地抱起她,轻声安抚。   这些无助的羔羊忍不住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房间里唯一还能保持冷静的人。   林沫正在思考。   有些人遇到危机会自乱阵脚,也有些人越到紧急关头反而越冷静,她就属于后者。   船上当然有怪物,在看到船长房间里那些腥臭粘液后,她就确定了这一点。林沫原本猜测那属于杜先生,但听到陆榕的话后,她又隐约觉得怪物或许不止一个。   她瞥了眼阳台,夕阳在海面撒上一层温暖的浮光,看上去静谧又安详。谁也不知道,这副安详的假面下,有多少暗流在涌动。   等林沫结束思考,一抬头,所有人都在眼巴巴地等她拿主意。   林沫皱了皱眉,然后道:“要不,先去吃晚饭?”   “对!”李大爷立即赞成,“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晚上才跑得动!”   虽然这么说,但等一行人来到餐厅后,几乎没人吃得下东西。除了林沫。   这女孩就跟没有祭品、怪物之类的东西压在肩头一样,津津有味地品尝了红酒炖牛肉、香煎鹅肝、碳烤羊排,吃完了一小碗米饭,还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来了一份焦糖布丁。   其他人,包括魏文翰的女儿,全都胃口缺缺,跟林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魏文翰目瞪口呆地盯着林沫光盘了一碗又一碗,“她怎么还吃得下?”   “唉,人老了,心态还比不上小姑娘。”李大爷苦笑着往嘴里塞食物。   小姑娘·宁芝:那我走?   小姑娘·魏云云:哇——呜呜——   林沫化身没有感情的干饭机器,旁若无人地吃完最后一口布丁,又起身去打包了两个菠萝面包。   “你们吃完了吗?”她拎着袋子回来,扫了一眼他们桌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餐点,不禁扼腕叹息,浪费食物可不好。   但其他人实在没胃口,于是怎么空着肚子来的,又怎么空着回去。   他们到底来餐厅干嘛的?林沫很不理解。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黑了。没被城市光污染遮挡的夜空群星闪烁,和浮在海面上的点点星光交相辉映,美得不似真实。   三五成群的乘客们吹海风,看风景,偶尔小声赞叹,姿态悠闲。   林沫看着无忧无虑的乘客们,突然想,那些怪物会不会攻击“原住民”呢?   或许明天她就能知道答案了。   比起白天,夜晚的客舱要热闹许多。这群不像来旅游,更像来奔丧的人一进来,就吸引了诸多好奇的窥探。   “直接回房吗?”宁芝犹豫地看着房门,“要不要再找找线索?”   陆榕却猛地摇头,他下午真的被吓到了,“晚上可能不安全,再说大家都累了,还是休息吧。”   李大爷提议合住,但林沫和魏文翰都摇头拒绝。最后宁芝和陆榕决定呆一起,其他人还是各睡各的。   在分开前,宁芝又忍不住道:“真的直接睡觉吗?要是……”   魏文翰最先扭头,“啰啰嗦嗦,大晚上的谁爱去谁去!”   宁芝对他怒目而视。   林沫略一思索,突然道:“晚上能不点灯就不点灯。”   “为什么?”魏文翰狐疑地看着她。   “只是猜测。”林沫没有多说,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   关上门窗,拉好窗帘,林沫打开床头灯,开始翻阅自己从船长床下找到的小册子。   下午没来得及看,但林沫直觉这里很可能藏着关键线索。   封皮残缺,从纸张和字迹来看,这本册子少说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了。   林沫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辨认泛黄纸张上的字迹。就跟她明明不懂J国的语言,来到这里却神奇地听懂了乘客的话语一样,林沫很快就明白了这些字迹的含义。   这似乎是一个男人的航海日记:   “五月十三日,我毅然离开了生活二十七年的陆地,我要跟过往的枯燥诀别,我要向那些鄙夷过我的人证明,强壮的身躯并不一定代表勇敢,高贵的品质同样能在贫瘠的土壤里生长!虽然我承认,那的确有点艰难。登上爱德华号的第一天,我晕船了……   五月二十日,一周过去了,该死,我总算适应了船上的日子。只有面对过海洋,才会明白人类是多么渺小的一种生物……或许,我太自大了。我们真的能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找到传说中的美人鱼吗?”   美人鱼?   林沫翻页的动作一停,白皙的手指曲起,下意识捏紧纸张。两三秒后,她才继续往后翻阅。   “五月二十三日,我们遇到了礁石,爱德华号撞得粉碎。船上的水手约翰救了我,我们两个此刻正坐在一块较大的浮木上。幸运的是,我们从爱德华号的残骸中找到了足够的食物。约翰说这条航线来往船只很多,只要坚持几天,一定能获救。我希望他说的是真的,虽然五月的天气并不寒冷,但喜怒无常的大海令我恐惧。   ……   六月十日,约翰在昨夜离开了我。我不确定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当我醒来时,船上空荡荡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他这个蠢货!就因为我会写几个破字,他就一厢情愿地认定我的生命比他的更有价值!狗屎!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无法接受。”   船难,唯一的同伴死去,看来日记的主人是个倒霉蛋。   但紧接着,林沫想到了自己的处境,不禁摇头叹息,要是放任事态发展,那两天之后,她应该会跟日记主人很有共同话题。   倒霉蛋竟是我自己?   要不要趁机记个笔记,学习一下海上生存攻略?   林沫叹了口气,翻开下一页。   “六月十三日,我有点混乱,也许今天是十二日,或者十四日,我不能确定。离开陆地已经一个月了,一个月前意气风发地出发的我一定没能想到,自己将会在这片蓝色荒漠上失去所有。我想念苏珊,也想念约翰,我甚至开始想念那些嘲讽过我的伪君子们。随便谁都好,来跟我说句话吧,我快要疯掉了!”   ……   “六月十五日,口渴,我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我仿佛来到了一片会发光的海水里,蓝色的荧光跟我想象中灵魂的颜色一模一样。我快要死了吗?不对,那不是幻觉,我的天哪,海水真的在发光!”   ……   “我已经记不清日期了,算了,那不重要。前几天下了一场雨,我得到了足够的饮用水,总而言之,我的性命暂时保住了。海水依旧在发光,夜晚的时候尤为壮观。我看不到这片海域的尽头,水面下似乎有许多鱼群在游动,也许我能搞上来一条打打牙祭。”   “那是什么东西?美人鱼?不,那是怪物!”   下面是一大片乱七八糟的划痕和血迹,血的颜色已经发黑,但依旧看得出日记主人遭遇了不测。   美人鱼?怪物?陆榕看到的是不是这个东西?   林沫起身,把窗帘拉开一条缝,远处的海面深邃幽蓝,不像是准备发光的样子。   她严丝合缝地拉拢窗帘,回到灯边。   后面的日记一片混乱,全是支离破碎的词语和血迹,直到最后一页,林沫才勉强辨认出一段话来:   “我还没有死,但我想死亡和我的距离并不遥远。大部分时候我都在昏迷和疯狂中渡过,断断续续的清醒不足以让我动笔写字。我想,这大概会是我最后的日记。   真可笑啊,直到生命的尽头我才恍然大悟,人根本没必要向其他人证明,我们只需要对自己和所爱的人负责就足矣。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我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或许这是上帝对于我轻狂的惩罚。我会把这本日记和我的戒指放到漂流瓶里,希望捡到的人能替我把它们交给苏珊。永别了,我爱的人。”   日记到这里结束,苏珊是谁,住在哪里,日记主人并没有说清楚。可想而知,捡到这个漂流瓶的人也没办法实现他的遗愿。   林沫把本子放好,打了个哈欠。她最后检查了一遍门锁和窗户,又把沙发推到门边堵住。做完这一切后,她简单地洗漱了一番,准备睡觉。   希望今晚会是个平安夜。 第10章 祭品(7)   魏文翰失眠了。   魏文翰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社畜,在他三十多年的人生之书里,横看竖看都是四个字:平平无奇。他按部就班地完成学业,相亲结婚,然后拼着头上稀疏的毛发,为老板的梦想兢兢业业地干了十多年。   在今天之前,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将是一片坦途,虽然一眼看得到尽头,但也能拥有无风无浪的幸福。——直到来了这个鬼地方。   即便他反复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其他人策划好的,什么祭品什么怪物,通通不存在,那位大姐的死也只是3D投影——可他还是忍不住感到恐惧。   对未知的恐惧,对自己弱小的恐惧,对脱离日常的恐惧。   女儿魏云云在旁边发出小小的呼吸声,这孩子难得这么懂事,没有大半夜哭闹,这是魏文翰唯一的欣慰了。   “不会有事的。”   夜已深,耳边寂静无声。魏文翰安慰自己,不用怕,那么多人呢,哪怕真有不科学的东西,未必会朝他们父女下手。那边两个学生不是住在一起吗?人气多旺啊,他要是怪物,肯定奔着他们去。   魏文翰说服了自己,感觉一阵轻松。可就在这时,他猛地睁大双眼。   有什么声音。   是过道上传来的,似乎是水声?夹杂着一点窸窸窣窣的古怪声音。   魏文翰绷直了身子,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快走,快去吃那两个学生仔!别来找他们,阿弥陀佛上帝保佑,信男愿一生吃素,阿门!   似乎听到了他的祈祷,那个声音没有任何停留地离开了他的房间,朝陆榕和宁芝的房间走去。   魏文翰松了口气,虚脱地摊在床上。   这时,魏云云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随后,一阵嘹亮的啼哭声在黑暗中响起:   “哇——”   魏文翰瞬间汗如雨下,手忙脚乱地去捂女儿的小嘴。奈何小婴儿拼命扭动,再加上房间里漆黑一片,魏文翰沾了一手的泪水,硬是没能及时控制住。   魏文翰心都凉了。完蛋,外头的东西一定听见了,它说不定就站在房门外!   “咚咚咚。”   那东西开始敲门。   “咚!咚!咚!”   它敲得那么用力,仿佛下一瞬,这扇算不上厚实的木门就会被砸出一个破洞。   恐惧终于压垮了这个中年男人最后的理智,他在一片慌乱中,按动了开灯的按钮……   “啊啊啊啊啊!”   男人撕心裂肺的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林沫从梦中惊醒,盯着眼前的漆黑愣了一小会儿。   “别过来,别杀我!啊啊啊啊啊走开啊啊啊啊!”   好像是魏文翰的声音。   林沫瞬间没了睡意,她按捺住惊慌,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俯身越过沙发,贴着门缝仔细聆听。   “别杀我,我不好吃的,求求你,求求你!对,我不好吃,吃她,吃她吧!”   男人的求饶声和婴儿的啼哭声交杂在一起。很快,男人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随后是玻璃被打碎的声音。   林沫来到阳台边,听到了清晰的“噗通”一声,魏文翰的声音消失在了海里。   婴儿的啼哭声也不见了,夜空再次恢复宁静。   林沫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聆听黑暗中的响动。   奇怪,什么声音都没了。   宁芝他们也就罢了,这么大的动静,其他乘客都不出来看看吗?还是说,除了他们这些外来者,其他人都听不到这番动静?   林沫贴在门边又听了约莫十多分钟,确定外头那不知名的怪物已经离开。   要开门看一眼吗?   在雷鸣般的心跳声中,林沫缓慢地、愚公移山一般地挪开了堵门的沙发。   她转动门把手,打开一条窄缝。   过道空荡荡的,暖黄色的壁灯照亮了地板,那里有一条亮晶晶的痕迹。淡淡腥臭味弥漫在空气中,林沫立即分辨出,这就是她在船长房间发现的粘液的味道。   魏文翰的房间就在对面不远处,房门洞开,明亮的灯光落到门前地板上,一片晶莹。   看来她猜的没错。可惜了,这个人没把自己的忠告放在心上。   “哗哗哗——”   水声从远处传来。   林沫无声无息地关上房门,摸黑回到床上,闭眼,睡觉。   ……   后半夜,林沫睡得很浅,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一个梦。   她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海水中,海水发出碧莹莹的微光,像亿万萤火虫飞舞。   烟花一样璀璨而美丽的巨大水母从她眼前飘过,她看到人身鱼尾的美丽造物微笑着向她游来。   明黄色的鱼尾上点缀着漆黑的花纹,细长如丝带,蜿蜒游走。不,比起“鱼尾”,那更像是……蛇尾。   林沫感到一阵心惊胆战,又不禁为此沉迷。   蛇人妖冶的面孔上点缀着半透明的鳞片,它微微一笑,露出锋利的牙齿。   林沫的右手被冰冷又滑腻的东西握住了,蛇人目光欣喜,带着她往大海深处游去……   醒来时,林沫头疼欲裂,简直跟半夜被人打了几闷棍似的。   她揉了揉脑袋,通过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推测出此刻大概是早上八点。   拉开窗帘,天亮了。   ……   四个人不约而同地聚集在魏文翰的房间里。除了林沫,其他三人都顶着浓浓一圈黑眼圈。   房间一片狼藉,地板上,被褥上,全都是腥臭的粘液。再加上桌子椅子倒了一地,下脚都难。   林沫从被褥里挖出一个小小的身躯,正是魏云云。她探了探鼻息,冲其他人摇了摇头。   没有呼吸。   宁芝的眼泪刷地下来,“昨晚你们都听到了吧?是怪物,怪物来了!我们怎么办啊?我不想死……”   李大爷给她递了纸,虽然没和宁芝一样绝望,但也心有戚戚然。   连魏文翰这么个大老爷们都毫无抵抗之力,剩下的这群人老的老弱的弱,不就只能仍由怪物拿捏吗?   他见林沫和陆榕皆是神情恍惚,心道,到底是孩子,再聪明,看到尸体也崩溃了吧?   林沫神情恍惚,是因为她还在回想梦境。对魏文翰父女的遭遇,她倒不是特别吃惊。   她走到床边,“啪”的一下关掉顶灯,正想说什么,陆榕发狂般嚎叫起来。   “啊啊啊啊它们来了,它们来了!!!”   陆榕连滚带爬地缩到角落,抖得像寒风料峭里的小白菜。   宁芝自己还红着眼眶,见此连忙走过去安慰他,陆榕却跟见了鬼似的,声嘶力竭地呐喊:“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外头传来接二连三的开门声和切切察察的讨论声,林沫瞥了一眼,只见昨晚跟死了一样的乘客们正纷纷探出八卦的小脚脚。   林沫无情地关上门,把那些好奇的眼神通通隔绝在外。   李大爷正在问宁芝,“这孩子怎么了?是不是又看到脏东西了?”   宁芝满脸茫然,“没有啊,我们昨晚一直呆在房间,没出去看过。”   林沫耳边却突然响起红斗篷女人说的话:“你直视了主的幻象,却没有因此而发狂。”   她一直觉得这是对方骗她信教的小花招,不过从陆榕的状态看来,也许人家并没有欺骗她。   “也许,他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李大爷:“你是说,阴阳眼?”   林沫也不清楚,她去卫生间接了一牙刷杯的凉水出来,跟昨天一样,往陆榕脸上一泼。   “醒醒。”   可怜的陆榕立即成了落汤鸡。   但这杯凉水很有效果,他颤了一颤,肉眼可见地清醒起来。   林沫松了口气,幸好这症状不难解,不然她也束手无策了。   “小榕哥,你还好吗?”宁芝冲上去,一边用衣袖替他擦水,一边紧张地询问,“你看到了什么?”   陆榕盯着粘液,还在瑟瑟发抖。   “我做了一个梦,一群可怕的怪物纠缠着我,要……要跟我生孩子!”   闻言,林沫、宁芝和李大爷都沉默下来。   尴尬,在空气中蔓延。   我们在担心怪物吃人,你却在梦里跟怪物造人?   同样是九年制义务教育,你为什么能这么优秀?   陆榕毫无所觉,“我醒来就忘了,但一看到这些粘液,又想了起来。”   林沫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一直处在疯狂边缘的男人,他明明那么普通,却又那么自信,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宁芝忘了害怕,震惊地瞪着青梅竹马的小哥哥。她想起对方目前依旧母胎单身,想起网友说的单身久了看什么都会眉清目秀……宁芝好想抓住陆榕的肩膀呐喊:清醒一点啊小榕哥,不要自暴自弃!   李大爷轻咳一声,“年轻人嘛,大爷都懂。快起来,换件衣裳去,小心着凉。”   陆榕这才醒悟过来,顿时红着脸低吼,“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真的梦到了怪物!”   李大爷安慰道:“你可能是太紧张了,别想那么多……”   话还没说完,有人在外头敲门道:“有人吗?有乘客说这里有人病倒了,你们需要帮助吗?”   众人安静下来,最后,还是林沫打开了门。   “你们船上有杀人犯!”她阴沉着脸,先发制人,“我们的朋友不见了,还死了个孩子。你们说,怎么办?”   外头一阵喧闹,服务员看了眼狼藉的室内,一边擦汗,一边打电话跟船长联系。   跟他一起来的医生进来后,不知怎么往魏云云的“尸体”上拍打了两下,又喂了她两口温水,小婴儿的面庞居然重新红润起来。   “没事,被吓到了而已。”医轻描淡写地表示。   吓到?而已?   林沫并不赞同。   看这模样,魏云云显然是见到怪物后,极度的刺激迫使她的身体主动伪装成假死状态了。连小婴儿都吓成这样,可想而知,那个怪物带来的恐惧感有多么强烈。   这时,服务员挤进来,挥舞着手机,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大声喊道:“人找到了,没死!” 第11章 祭品(8)   魏文翰没死,他被早起的工作人员从海里捞了上来。   林沫相当意外,从她半夜听到的情况来看,魏文翰的确是被那个满身粘液的怪物拖进海里了。   就算那怪物突然神经错乱,大发慈悲地放过他,一连几小时泡在冬日的海水里,魏文翰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那么,被捞上来的东西,真的还是魏文瀚吗?   没过多久,两个服务员把浑身淌水的中年男人扶进客舱。医生上前检查一番,用看医学奇迹的目光啧啧称奇道,“没什么事,他很好,就是有点着凉和受惊,这几天多休息。”   林沫仔细观察回来的魏文翰,只见他面色青白,双目无神,稀疏的头发耷拉在两边,头上和肩上还挂了几条墨绿色的水草。   这副尊荣,若是在河边被瞧见,大概会被认作水鬼。不过林沫确认,他的确还是“活”的。   魏文翰的状态并不适合问话,李大爷看了眼狼藉的房间,跟医生一起,带魏文翰父女到他的房里休息去了。   宁芝拉住服务员,满怀希冀地问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能返航吗?”   服务员抱歉地表示,航线早已设定好,不能随意改动,魏文翰的事他们会继续调查,一定给出令人满意的答复。   说是这么说,那名服务员出了房门就对围观乘客道:“都是意外,大家欣赏海景时一定要注意安全。”   “你!”宁芝气愤地迈出一步,被林沫拦住。   宁芝委屈得掉眼泪,“别拦我,他们不能这样!”   林沫劝道:“跟他对线也没用。听到他刚刚打的电话了吗?这都是船长的意思。”   早已知道乘客命运的船长,态度十分嚣张。   林沫原本想通过试探,看能不能向船上的人借点助力。但结果看来,她过于乐观了。   果然,几个工作人员装模作样地采集了房间里的粘液,然后封条一贴,匆匆离开,并没有进一步调查的打算。   其他乘客则仿佛失忆,又快快乐乐地结伴去享受游轮之旅。   林沫带着沉默不语的陆榕和愤愤不平地宁芝一起,来到李大爷的房间。   此时,医生已经离开,房间里只剩下李大爷和魏文翰父女。   林沫意简言赅地问道:“人怎么样?”   李大爷长叹一声,“医生给孩子开了药,说是没事。至于那小伙子,啧,我是看是不成。水也泼了,魂也喊了,都没反应,已经废了大半个。”   魏文翰抱膝缩在床脚,身上换了干净的衣服。他对林沫一行人的到来毫无反应,只是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地面。   的确跟李大爷说的一样,差不多算个废人了。   而魏云云则躺在被褥中,还没有醒来。   “身上有少什么吗?”林沫瞥了一眼魏文翰。   李大爷摇头,“没有,找不到伤口。”   林沫皱眉,想不明白。   那怪物半夜拉人图什么?俏皮吗?   她不知从哪掏出两只菠萝面包,边啃边思索。   从昨晚就没吃过东西,此刻正饥肠辘辘的另外三人眼巴巴地盯着面包袋子里的另一个菠萝面包看,欲言又止。   林沫毫无所觉,三两口解决一只,眨眼间两只面包入肚。感觉好多了的她终于注意到那三双充满渴求的眼睛,歪头,“怎么了?”   其他人:“……没什么。”   宁芝羡慕地望着林沫,“你好厉害,又冷静,又机智。”胃口还这么棒。   林沫:“有吗?还好吧。”   宁芝没再说话,目光中的羡慕却怎么也藏不住。她的胆子明明也不算小,看鬼片最多心跳快一点,从来不尖叫。但自从来到这里,如影随形般的恐惧感就一直纠缠着她不放,昨晚更是吓得睡不着觉。   再看陆榕,他现在还是惊魂未定的模样。虽然XP过于优秀,但他又见怪物又做怪梦,状况比自己还糟糕呢。   李大爷倒是能保持冷静,可也仅限于此了,求生找线索是指望不上的。   所以说,这位学姐真的好厉害。   林沫没有把早餐期间的小插曲放在心上,眼神还在魏文翰身上打转。   看了一会儿,她突然上前一步,开始脱对方的上衣。   其他人已经不知不觉把林沫当成了主心骨,非但没有阻止,还帮忙固定住魏文翰,好让林沫脱得更加轻松。   魏文翰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任由他们折腾。   油腻的皮肤,肥厚的双肩,微微凸起的啤酒肚,无不展现出主人对身材管理的漫不经心。   林沫忍住恶心,从脖颈开始仔细观察魏文翰的上半身。在看到腰侧的时候,她目光一凝。   “这里有两个小孔,”林沫道:“似乎是咬痕。”   其他人扒开皮肤褶皱一看,果然,魏文翰的腰侧分布着两个细小的洞口。大概在水里泡的时间太长了,洞口没有血迹,翻着白肉。   李大爷眯着眼观察了一会儿,不确定道,“有点像蛇咬的。”   蛇?林沫想到梦里的“美人鱼”,不,也许叫“美人蛇”更合适。会是他们的杰作吗?   “是它们。”陆榕突然道,“它们也想跟他生孩子。”   “……小榕哥?”宁芝看上去又尴尬又担心,“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陆榕失聪一般,对她的关怀不理不睬。他死死盯着魏文翰的腹部,又开始发疯,“动了,它动了!”   其他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魏文翰鼓鼓囊囊的啤酒肚。   这只啤酒肚和它的主人一样,散发着油腻的光泽。   林沫若有所思,昨天没仔细看魏文翰,他的啤酒肚原来有这么大吗?   就在这时,魏文翰的肚子在众目睽睽下缓缓蠕动起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肚子里惬意地翻了个身。   见到这一幕,所有人都毛骨悚然。宁芝几乎要原地跳起来,她拉着陆榕“蹭蹭蹭”退到门边,差不多想把自己变成海报贴在门上 。李大爷虽然没有她那么夸张,但也下意识地远离了床榻。   “他,他肚子里有东西!”宁芝惊慌失措地喊道。   陆榕紧张得满头大汗,“孩子……是孩子!他要生了!”   李大爷声嘶力竭:“医生!快叫医生!”   林沫:……   有点恐怖,但又有点想笑,怎么回事?   林沫把自己战术后仰的腰杆扳回来,重新将目光投注到魏文翰身上。   刚才这番动静一点也没有惊扰到他,他依旧静静地凝视地面。仿佛这人身体里属于“人”的部分已经被遗落在漆黑的深海,此刻出现在林沫他们面前的只是一具有机物构成的空壳。   那本不知名的日记里,日记主人在被怪物围攻后同样没有立即死亡,甚至还能趁着回光返照,留下最后的遗书。   林沫眉梢一动,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也许这些蛇人的食谱上并没有人类,它们捕捉人类,只是把人类作为生育的器皿。而在这一过程完成前,作为母体的人类不会死,反而会被肚子里的小怪物维持生机。   咦,这岂不是有点像代囗孕?   这可真是不得了。这些蛇人不能对同族下手,干脆把格局打开,迫害起其他种族来。   而作为被迫害种族的其中一员,林沫不禁吞了口唾沫,忽然很想尝尝蛇肉羹的滋味。   作者有话说:   异形从肚子里爬出来,这绝对是作者菌的童年阴影QAQ 第12章 祭品(9)   船上提不提供蛇肉羹,林沫暂时没功夫去验证,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等另外三人略微冷静下来,林沫先简单地说了自己对怪物的猜测,然后道:“现在我们只有两条路能走。”   两条路?众人又惊又愣,他们连一条生路都找不到,你一开口就是两条路?   林沫思路清晰,娓娓道来:“找到离开这艘船的工具,或者破坏明天的祭祀仪式。”   其他人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两条。   “难啊。”李大爷灰心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都加深了不少,“救生艇都不能用,光靠救生衣,支撑不了太久。”   “没那么糟糕。”林沫却道,“船上很可能还藏着一艘功能完好的救生艇。”   “有吗?”宁芝茫然地看过来,她和陆榕昨天跑遍了每个舱室,没锁的地方都看过了,并没有找到其他救生艇。   “有,”林沫微微一笑,“那位船长一定给自己留好了后路。”   杜先生也许变成了怪物,不怕水。但林沫昨天接触到的船长可还是肉身凡胎,哪怕没有救生艇,他那里也一定有避开祭祀的方法。   “对啊!”他们恍然大悟,“还有船长啊!”   宁芝的小脑瓜子立即转动起来,“我们待会儿要去绑架船长吗?”   李大爷摆手,“不好吧?他们人多,打不过。”   “用不着跟他们硬碰硬。”林沫提议:“你们明天早点去船长房门外蹲着,跟着他行动就好。”   “这个主意好。”   许是看到了逃生的希望,所有人的脸色都好看不少,连陆榕的情绪都稳定下来。   “那今天我们就先去船长房间附近踩踩点。”   “顺便找点趁手的工具。”   “食物也要准备好,还有救生衣。”   ……   林沫见他们讨论得起劲,打了个招呼,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这条路的准备工作,有三个人就足够了。   她打算利用今天剩下的时间,寻找第二条路——破坏祭祀仪式的线索。   “这都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林沫如此自我说服。   但热烈跳动和心脏和跃跃欲试的明亮双眼,却暴露出她的心思不止如此。   其实,早在昨天下午,林沫发现这是一场祭祀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藏着船长那边的生路,这也是林沫能一直保持镇静的原因之一。   可昨晚,当众人无头苍蝇般惶恐不安时,她却下意识地回避了这个结论。   刚刚如果那三个被恐惧侵蚀的队友能稍稍找回智商,并提出质疑,那林沫就会告诉他们:   “昨天跟你们说也没用啊,都要休息了。”   谎言,借口。   林沫知道,自己就是故意的。   因为她感到了……兴奋,久违的兴奋。   明明危险环绕,一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但林沫在这个世界呆得时间越长,就越觉得莫名激动。   那种感觉很难说清,硬要比喻的话,大概就像一个饥肠辘辘的乞丐面前突然掉下了米其林五星餐厅的大厨——只要挤一挤,好菜就会上桌了。   所以,她任由魏文翰疑窦渐长,放纵他的不信任和惶恐,最终导致对方把她的劝告当成耳边风,沦落为怪物的培养皿。   这很有趣,不是吗?   再说了,一切都是魏文翰自己的选择,也不能怪她。   迎着凉爽的海风,林沫下意识舔了舔嘴角。   路过的乘客盯着她嘀咕,“这姑娘酒喝多了吧?脸这么红。”   林沫冲他们嫣然一笑。   ……   整个上午,林沫有条不紊地在游轮的每个部分游走探听,试图找到自己遗落的线索。   中午她也没忘了照顾自己的胃,去餐厅大快朵颐了一番。   回味着黄油大虾的滋味,林沫不知不觉转到一个清净的角落。   “画廊?”   林沫打量外头摆出来的几幅油画,画的都是海,有些碧波平静,有些风高浪急。深深浅浅的蓝色,一眼看去,还挺舒服的。   这间画廊位于游轮最顶层,又是在尾部拐角处,偏僻,安静,除了林沫,半个人影都瞧不见。   林沫要不是按照脑海中的布局图,一点一点地探查过去,估计也会把这个地方遗漏了。   这间画廊主人的想法,真令人捉摸不透。她/他到底是想让自己的作品被人欣赏呢?还是不想让自己的作品被人欣赏?   林沫抬头,正午的太阳高高悬挂,亮得刺眼。   她深吸一口气,怀着莫名的兴奋,迈步进入画廊幽深漆黑、有如巨兽血口的通道。   在经过一段寂静的通道后,林沫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装潢精美的欧式房间,大量作为装饰的小巧拱门、罗马柱分布在房间左右,把原本能一望到头的空间隔离出曲折的分支。   林沫的目光落在柱头精美如同花篮的雕刻,认出这是有名的科林斯柱。   相传,一名美丽少女病逝后,她的保姆为了怀念她,用花篮收集起她的心爱之物,放在坟前。结果第二年,少女坟前长出了美丽的毛茛,枝枝叶叶将花篮环绕其中,就好像那名少女并未死去,依旧怀着对人世的眷恋……   林沫觉得自己终于找对了地方。   呵,又是阿多尼斯,又是科林斯,看来这位未曾谋面的杜先生,求生欲真是相当之强。   画廊里光线暗沉,只有那些悬挂在拱门内的画作上有明亮的打光。   林沫走到离自己最近的画作前,驻足观察。   画上是一片祥和平静的海面,海水懒洋洋地躺在一丝云彩也无的天空之下,波澜不惊,颜色纯粹,看久了只让人觉得单调。   忽然,林沫抬手遮住了画作上的打光。刹那间,眼前的画作立即变了模样。   画……发光了。   点点荧光从海面浮起,深处一片晶莹,夜明珠似的,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居然有几分圣洁。   发光的海!   林沫移开手,画面又变回平平无奇的模样。   她唇边不禁泛起一丝笑意,开始从前往后,一幅画一幅画地看过去。   这间画廊里的油画,表面上是姿态各异的平静大海,但遮住打光后,显露出来的确是渐生波澜的诡异光海。   随着林沫的步伐,画面上光海的平静被打破,几条细长的阴影在海面下若隐若现。等林沫走到画廊三分之一的地方时,一条黄黑相间的蛇尾突兀地在中央露出了点尖尖。   林沫盯着那条蛇尾,想起了自己的梦境。梦中那个有着姣好面容的蛇人,似乎也是这个花色。   真奇怪,她为什么会梦到蛇人?不止是她,陆榕也梦到了它们。这简直算是某种提示了,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谁给出的提示?   是……注视着这一切的神吗?   林沫抚过胳膊,那里又立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冷静,接着往下看。   蛇尾调皮地露了个面,下幅画又消失不见。林沫耐心地往后走,又过去三分之一,画面里终于完整地出现了人身蛇尾的美丽造物。   它惬意地徜徉在光海之中,海藻般浓密顺滑的长发随波浮动。黄底的蛇尾上蜿蜒着神秘的漆黑花纹,妖冶,又危险。   林沫痴迷地伸出手,蛇人含笑,缓缓张开怀抱……   ——可惜,现在还不行。   林沫克制收手,目光恋恋不舍。她觉得自己仿佛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叫嚣着要喝蛇肉羹,一半理智地劝她赶紧离开,这副画有问题。   对,有问题。   林沫想起悲惨的“孕夫”魏文翰,瞬间理智归笼。   画上的蛇人似乎察觉到她的抗拒,面容立时便阴森下来。雌雄莫辨的妖艳脸庞上,半透明的蛇鳞密密麻麻地生出来。殷红的嘴唇微微张开,利齿森然。   林沫假装没看见,把挡光的手一挪,眼前又变回单调的海面。   抱歉,生孩子这种事,你们还是自己努努力吧,别老想着别人代劳,犯法的。   林沫接着往后走。同样的光海,同样的蛇人,只是蛇人的表情逐渐变得阴鸷,原本光洁无暇的人身上,也开始冒出一个又一个流着透明粘液的脓包。   等到倒数第二幅画时,画面上只剩一个恐怖的怪物。恶心又肿胀的躯体,阴恻恻的眼神,似乎下一刻它就会撕破画卷,咬碎林沫的喉咙。   就,黑化得还挺彻底。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林沫的手微微颤抖,跟怪物对视的那一刻,她的心脏不堪重负,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在眨眼的瞬间,林沫找回主动权,理智地移开目光。   深呼吸,没事的。还剩最后一幅,看完就去餐厅吃点心。   默念着布朗尼蛋挞沙琪玛,林沫很快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随后,她缓步走向画廊尽头。那里,一副巨大的,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的画作静静等待着观众到来。   出乎林沫的预料,这副没有打光、从一开始就隐藏在黑暗中的画作,什么也没有。   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到光海下的巨大阴影的。但也只是阴影罢了,跟前面那个栩栩如生的怪物相比,简直是清粥小菜和满汉全席的差距。   “我画不出来。”   林沫略微一惊,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位气质卓然的老先生。   作者有话说:   没错,女主是白切黑 第13章 祭品(10)   “我画不出来。”   西装挺括,头发一丝不苟的老人盯着巨画,沉沉叹息。   林沫吃了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她一边警惕地跟这个突然出现的老人拉开距离,一边问道:“这些画,都是你画的?”   老人没有看他,目光胶着在画上,点了点头 。   电光火石间,林沫确定了他的身份。   “杜先生。”   老人既没有承认,也没用否认,反而提问:“年轻人,你怎么看待死亡?”   林沫:“……”   气氛突然哲学?   没有等到回答,老人看了她一眼。   虽然他很快又把目光放回画上,但林沫依然感觉到了对方那一眼中所包含的惊人的妒忌和恶意。   “咚咚。”   老人敲了敲拐杖,沉声道:“说。”   林沫觉得他的潜台词是:“回答不好就把你骨灰扬了!”   估摸了下门口的距离,林沫决定给他这个面子。   她略一思索,答道:“我认为死亡是一件不必过于着急的事情。凡人终有一死,疾病、灾祸、意外、时间,造成死亡的原因数不胜数。所以不用太在意这个,静静等待就好。”   老人沉默不语,画廊里的氛围压抑得宛如暴风雨前的大海。   林沫缓缓向门口倒退,她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画廊里,清晰得像落在洁白纸张上的泥点子。   “嗯……有些宗教相信死亡并不是重点,灵魂也有漫长的旅途,经过神灵审判后,甚至能轮回转世……有的人认为,只要活得有意义有价值,能被别人记住,那就可以超越□□存亡,获得精神永生。嗯……我不相信这些。”   老人像被钉在了画前,一动不动。他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林沫眯着眼才能看清。   隐隐约约,林沫觉得,他身上正在发生某种奇妙的变化。   她加快了后退的速度。   “虚幻的幸福和痛苦的真实,我会选后者……丑陋不堪的生存和短暂绚丽的死亡,我会选后者……”   “如果……嗯……如果有一天,我大限将至,那我就去找世界上最高的山,最深的悬崖……出生无法选择,但结束的时间和方式,应该由我自己决定。”   老人突兀地笑了两声,他的嗓音不复方才温和,漏风一样,掺杂了许多含糊的杂音。   “年轻人,狂妄,无知。”   还差十来步就能到门口,林沫稍稍放松了些。听到老人的嘲讽,她没什么所谓,反正刚刚那些话也只不过是编出来敷衍他的罢了。   “你以为死亡很简单吗?你们这群只知道挥霍时间的年轻人,死亡是很漫长,很痛苦的!”   淡淡的腥臭味弥漫在空气中。   “力气变小,头发变白,长出皱纹,大病小病接踵而来,恶心的异味,无法控制的排泄……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衰败,一点一点地变成弱者,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死亡……”   “护工小心翼翼,像看废物的姿态;小畜生们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诅咒你死的窃窃私语……你就是一个多余的累赘,你变成了人形垃圾!眼一闭,腿一蹬,人走茶凉!”   “这算什么?你们这些蠢货!”咆哮,愤怒,“你们以为自己正当青春,就看不起衰老,看不起死亡!你们根本不明白,‘死亡’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阴影中的身躯在缓缓膨胀,时不时传来“噼啪”声,像是粘腻的气泡碎裂的声音。   “凭什么!你们这种垃圾能继续挥霍生命,凭什么不让我活?!我要活,活!!!”   老人,不,从外观来看,那已经是彻头彻尾的畸形怪物了。这个怪物发出一声绝望又愤怒的咆哮声,像要把脖颈拧裂般,狠狠瞪向林沫。   林沫:……她真的不擅长聊天,尤其是跟老人和小孩聊天。   不聊了,溜了溜了。   她一脚跨出大门,拔腿狂奔。   ……   林沫夺命狂飙了两层楼,回头一看,却发现怪物并没有追上来。   她扶着墙壁,大口喘息,周围的乘客交头接耳,对着她指指点点。   林沫没心思理会他们,等缓过气来,她略一沉思,居然又小心翼翼地往回走去。   门可罗雀的画廊缩在角落,没有丝毫怪异。   林沫眯着眼睛,仔细观察地面,确认没有粘液,也没有水痕——看来杜先生变成的怪物根本就没有追出这个画廊。   这是为什么?难道它是在画廊里进行类似于“沐浴熏香,斋戒三日”的祭祀流程,所以故步自封了?   若真如此,那倒是一件好事。   林沫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准备下去吃亿点蛋糕压压惊。这时,她的余光瞥见了画廊侧面的一个牌子。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铜版纸面反射出的油光,牌子上应该不是油画,而是某种介绍宣传之类的信息。   林沫深呼吸几次,放缓自己的心跳,随后一步一顿地接近那块牌子。她看清了牌子上写的字:   “戈塞拉。”   “海蛇之母,光海之主,超越生死的圣灵。”   最下面画着一条衔尾蛇。   “原来是你啊。”林沫轻声喃喃,嘴角不禁上浮。   找到了,杜先生的献祭对象。   林沫记住了衔尾蛇的标记,面朝画廊入口,缓缓后退。   “轰隆隆——”   晴日炸响雷鸣,转瞬之间,海天阴沉下来。   林沫若有所觉地抬头望去,只见铅灰色的天空乌云堆积,细密的电光在云层上来回交织,渗出点点压抑的暗光。   远处的海面上,浪花在不安地晃荡,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林沫看到巨大的黑影一闪而过。   时间不多了。   林沫利落地转身,下楼。   刹那间,暴雨倾盆。   ……   当林沫在游轮上四处游走的时候,宁芝、陆榕和李大爷三人正齐心协力地做着准备工作。   他们问服务员要来地图,认认真真走了一遍从客舱到船长室的路线,用笔在地图上重重标出。   这之后,三人分头行动,像勤劳的小蜜蜂一样,一趟又一趟地往房间里搬运物资。   “差不多了吧?这些东西够我们吃一个月了。”   宁芝抹了把汗,这船有点大,跑来跑去还挺累人的。   李大爷清点物资,“要是有肉罐头就好了。”   他们收集的主要是商店售卖的饼干、面包和矿泉水,另外从餐厅拿了一小袋容易储存的苹果和橘子。   这些物资在沙发上堆出了一个小山包,旁边就是橘黄色的救生衣。   “要是明天十二点一过,我们就能顺利回家,那多好。”宁芝感慨。   李大爷心里也这么想,只是老人家总是思虑得多些,“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们多做点准备,总比到时候抓瞎要强。”   “也是。”宁芝表示赞同,然后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之前那个穿红斗篷的姐姐,我们要不要跟她说一声?”   “这,也不知道人在哪啊?你们见过她吗?”李大爷问。   宁芝和陆榕俱是摇头。   那个红斗篷女人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要不是昨晚没听见她的惨叫,他们都要认为这人已经死了。   “算了吧。”陆榕疲惫地靠在墙上,目光复杂,“这地方太古怪了,她们都不是普通人,用不着我们瞎操心。比起这个,我觉得我们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明天……我们真的能顺利离开吗?”   “不说明天,就说今晚。你们觉得,那个怪物会轻易放过我们吗?”   宁芝和李大爷都沉默了。   陆榕说得对,他们此刻自顾尚且不暇,别提搭救别人了。   半响,宁芝勉强笑笑,“没事,我们都听学姐的。你们看,昨晚我们就没出事。”   “是啊是啊,那姑娘脑子聪明,咱们别拖她后腿就行。”李大爷也道。   陆榕苦笑着叹了口气,以他多年看小说的经验,这种事情绝不会只来一次。万一下回没有这样的大腿可抱,他们该怎么办呢?   唉,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有时候简直比人与狗之间的距离还大。   “我也想跟学姐一样。”宁芝小声道,“可是,看电影和亲自演电影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我,我很害怕。”   “没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李大爷安慰道,还递了个小面包给她。   宁芝乖巧地接过面包,拆了一半,突然看向床边,“咦,那个大叔呢?”   察觉到魏文翰不见了,三人一阵慌乱。好在,他们很快在浴室里找到了他。   “吓死我了,他什么时候跑到浴室的?”宁芝给自己顺气。   李大爷突然伸手拦住想要上前查看的两人,“等等,这小伙不太对。”   魏文翰躺在放满了凉水的浴缸里,目光空洞,肚子高高耸起。   “他的肚子……是不是变大了?”宁芝一惊。   如果说早上魏文翰的啤酒肚是怀了三四个月的模样,那仅仅小半日下来,他的肚子瞧上去就已经足有六七个月大小了。   陆榕倒吸一口冷气,“这也太快了!”   若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这人最多再过两三个小时,就得临盆!   李大爷看了半响,呆呆道:“这……要叫医生吗?”   魏文翰的肚子应声蠕动,肚皮上印出清晰的纹路。   那是一条蛇尾巴。   陆榕瞳孔紧缩,不可名状的梦境在大脑里疯狂搅动。他捂住脑袋,尖叫着后退。   “啊啊啊是怪物!它们来了,它们来了!”   宁芝面色雪白,但好歹按捺住了自己扭头就跑的冲动。接连不断的怪事锻炼了这个姑娘的神经,她竭力调动脑细胞,颤抖着提议,“趁他还没生,我们快跑吧?”   李大爷深吸一口气,先让他们两个出去,等自己也出去后,“啪”的一声关上浴室门。   “不要慌,先不要慌。对,怪物白天不出来,孩子们,稳住!”   宁芝大口喘气,“换个房间吧?”   “好,换房间!”   宁芝把瑟瑟发抖的陆榕扶到他们的房间,然后帮李大爷一起,把他们收集的物资搬运过去。在这个过程中,她好几次没拿稳东西,幸好饼干和水都摔不坏。   搬最后一趟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宁芝一个激灵,手上的救生衣掉到了地上。   透过阳台的玻璃,她看到一场惊人的雷雨出现在了海天之间。   “哗啦——”   大雨瓢泼,玻璃上很快溅满了水滴。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祭品(11)   傍晚,林沫提着一袋东西,慢吞吞地走回客舱。离开画廊后,她不知道去哪里逛了一下午,直到此时才选择回来。   她看到了贴在李大爷房门口的小纸条。   【学姐,不要进去!我们在205!】   林沫先回了趟自己房间,放好东西后,这才不慌不忙地敲响了205的房门。   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后,有人靠在门的另一侧,弱弱地询问:“谁啊?是学姐吗?”   林沫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是我,林沫。”   房门缓缓打开,缝隙里露出宁芝惨白的小脸。看到外头果然是林沫后,她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快进来!”她连忙把林沫拉入房中,动作敏捷地关门、上锁。   林沫一看里面几人的脸色,就猜到魏文翰那边一定出了变故。   果然,宁芝和李大爷你一言我一语,把魏文翰似乎要“临盆”的可怕消息说了出来。   “我们下午又去看了,他的肚子比普通孕妇还大,就跟胀开了一样。”宁芝想到那个场景,胃里一阵翻涌。   她眼前又浮现出魏文翰肚子上那薄得几乎半透明的皮肤,密密麻麻的血管藏在皮肤下,像绷到极致的牛皮筋。   李大爷也是唏嘘不已,“真是受罪啊!”   林沫点了点头,她已经猜到了。蛇人可不讲究怀胎十月,哪怕此刻听到魏文瀚已经“喜得贵子”,林沫也不会感到意外。   李大爷轻咳一声,面容严肃起来,“东西都弄好了,今天晚上我们呆在一起,轮流守夜。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去船长房门外蹲着。”   他看向林沫,“姑娘,你看大爷这主意成不成啊?”   林沫没怎么犹豫,当即拒绝,“我不跟你们一起。”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主要是有其他人在的话,林沫会失眠。而且明天,林沫还打算干点“体力活”,不好好休息可不行。   “学姐,”宁芝期期艾艾地攥住她的衣袖,“你跟我们一起吧,我好害怕。”   说着说着,她眼泪就掉下来,“小榕哥又傻了,我泼了他三四回水,就差给他洗头了,可他还是没反应!说不定,说不定就跟他说的那样,怪物一直盯着我们,我们逃不掉了……呜呜呜,我都没谈过恋爱,我不想死……”   陆榕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头发有点炸,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呆萌。   林沫自然地掰开宁芝的手,顺便把桌上的水杯递给她握着。   “别开灯,也别出声,这么多房间,抽中我们的概率不高。”   李大爷嘴唇动了动,没忍住,终于问出来,“那怪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咱们不能开灯?这黑漆漆的,心慌啊!”   一老一少眼巴巴地盯着林沫,一副“别逼我们跪下来求你”的可怜样。   林沫并没有卖关子:“怪物和海蛇有关,它们的首领叫戈塞拉。”   至于为什么不能开灯,那是因为很多海洋生物具有趋光性,会被灯光吸引,海蛇也不例外。   “对,趋光性,生物课上讲过!”宁芝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就没想到?”   李大爷也恍然大悟,“仔细一想,海里的怪物它可不就是海怪嘛!海怪它有趋光性,这很合理。”   的确,昨天当陆榕说出他在水面下看到的怪物后,林沫推测出了“晚上最好不要开灯”的结论。不过那时候她还不太确定——直到半夜里,魏文翰亲自用生命证明了这一点。   宁芝和李大爷高高提起的心脏,往下落了些。只要危险是可控的,那危险的威胁性就会下降许多。   但随后,宁芝看了眼床铺,又露出纠结的神色,“那个,发出声音,会有很大影响吗?”   林沫:“你可以试试。”   宁芝飞快摇头,不了不了,试试就逝世,她才不要跟魏文翰一样。   但这样一来,她就犯难了。   “小婴儿怎么办好?”宁芝说得很小声,“她刚刚才哭过。”   万一今晚,这孩子也和昨晚一样哭起来……   李大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两人把沉甸甸的目光放在林沫身上,似乎只要她说一句,他们就会不假思索地照做。   林沫皱眉。   据她猜测,怪物根本看不上小婴儿的身体,所以魏云云其实比他们所有人都来得安全,大可喂饱后随便丢在一边。   可是,她不喜欢被架着做决定。于是她什么也没解释,轻飘飘道:“你们自己决定,不用问我。”   言毕,她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直到关门声响起,宁芝才像惊醒似的,猛然回过神来。这一回神,她不禁感到羞愧万分。   刚刚她下意识地就想把决定权交给学姐——是学姐开口送走婴儿的话,她内心的负罪感就会减轻许多。可是这样,不就陷学姐于不义了吗?   有红斗篷女人在前,林沫这位非亲非故的陌生人,其实已经对他们很好了。关键线索也分享给他们,重要提示也不会忘了他们,连生路都明明白白地摆到他们面前。相比起来,她刚刚的行为,就实在有些卑鄙了。   宁芝和李大爷对视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都带着愧疚。   “李大爷,我们一起决定吧,毕竟是我们选择救下她的。”   “孩子,你说的对!是福是祸,是冤是孽,咱还得自己背。”   ……   “轰隆隆——”   海面风急浪高,黑云低垂,宛如末世降临。   林沫站在阳台的玻璃门前,静静凝望。   刹那间,闪电照亮了她的面容,瞳孔漆黑,嘴角带笑。下一瞬,黑暗卷土重来,把一切吞没。   这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风雷声,惨叫声,落水声,哭闹声,脚步声,几乎一刻不停,连半点空白都不舍得留下。   似乎随着祭祀的临近,怪物似乎摆脱了某种束缚。昨晚高枕无忧的乘客,今天也成了它们的攻击对象。   林沫用了从服务员那里要来的耳塞,心无旁骛,睡得安稳。但宁芝、陆榕和李大爷却迟迟不敢入睡,胆战心惊地听着外头的动静,抖得像三只鹌鹑。   一墙之隔,魏云云从睡梦中惊醒,感受到恐怖的气息,哇哇大哭。她最终还是被宁芝和李大爷放到了另外的房间里,自求多福。   魏云云的对面,那原本属于李大爷,此刻却被魏文翰占据的房间里,传出隐隐约约的水声和微弱的呻囗吟声。   至于林沫隔壁,那间属于红斗篷女人的房间里,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人入住过。   附近有哪间的房门发出被暴力破开的“哗啦”声,但很快又重归安静。   ……   漫长的一夜终于结束。   雷声停了,雨还在下。林沫拉开窗帘,外头阴沉沉的,水声不绝于耳。   她看了眼挂钟,现在是清晨六点。   打了个哈欠,林沫走进浴室洗漱。整顿好自己后,她就着昨天从餐厅拿来的牛奶吃下三只牛角包,解决了自己的早餐。   六点二十,林沫打开房门。   ——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过道里,从地面到墙壁,到处都铺着厚厚一层粘液。   林沫呆了一瞬,她怀疑自己昨天在牌子上看见的不是“海蛇之母”,而是鼻涕虫的祖宗。   怀着微妙的嫌弃感,林沫小心翼翼地寻找粘液薄弱处,一点一点往外挪动。   远远的,传来阵阵压抑的哭声,那是昨夜幸存者的悲戚。他们还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林沫面无表情,在路过魏文翰所在的房间时,她停了下来。   房门的下半部分已经不翼而飞,上半部分也摇摇欲坠。宁芝留给她的贴纸还倔强地挂在上面,一阵风来,簌簌作响。   林沫跨过零碎的木条,走进门里。   出乎意料,房间并不凌乱。阳台上的玻璃门被打碎了,窗帘哗哗作响,风雨毫不客气地往破洞里潲,地毯边缘晕出一团深色。除此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遭殃。   灯亮着,不知道是昨天就没关,还是谁后来又悄悄打开的。如果是后者,那么对方的目的显然已经达成。   林沫吸了吸鼻子,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室内。   浴室门也碎了,血腥味似乎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林沫顿了顿,下意识踮着脚尖走到浴室门前。目光透过门洞的一瞬间,她瞳孔紧缩。   ——魏文翰死了。   死得很惨。   他倒在离门不远的地上,整个腹部都被掏空,血流了一地。   林沫记得,宁芝昨天告诉她的是,“魏文翰躺在浴缸里”。这么说来,这人在临死前应该和日记主人一样,短暂地找回了神志。他挣扎着爬出浴缸,可惜,他临死前的努力并没有得到任何回报,他的生命被残忍地收割殆尽。   白惨惨的灯光下,林沫看到他的脸上依稀残存着痛苦和恐惧,涣散的瞳孔对着前方,死不瞑目。   林沫移开目光,低头在地板上搜索。果然,有一条细细的血痕从血泊中探出,一直蜿蜒到阳台前方。   ——事情很清楚了,小蛇人白嫖了一个男妈妈,吃干抹净后头也不回地回家去了。   “真过分。”   林沫摇了摇头,拎上袋子,转身离开了这里。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祭品(12)   在波涛的推搡下,阿多尼斯号艰难地沿着既定航线前行。   没有乘客知道,这艘本该前往另一个码头的游轮,设置的终点却在茫茫大海之中。   暴雨注水似的往下掉,失去阻拦的狂风极为张狂,高大的游轮被它捏在掌心,简直像三岁娃娃的玩具模型。   “船上真的有怪物,我不玩了,我要回家!”   “谁的手机还能用?该死,没信号!”   “船长呢?船长在哪里?”   察觉到怪物消失后,乘客的呼嚎渐渐沸腾,乱成一片。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乘客们茫然无措的时候,游轮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怎么了?撞到礁石了吗?”   失真的声音从头顶的广播传来:   “滋滋……各位乘客,工作人员正在排查故障……滋滋……请大家保持冷静,呆在房内……”   不知是谁哭出了声,绝望的气息四处蔓延。有人愤怒叫骂,有人默默祈祷,更多的人则是紧张地握住同伴的双手,目光惶然。   简直难以想象,一夜之前,这里还是一个度假圣地。   就在客舱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林沫坐在空无一人的餐厅里,手指敲击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   振动发生时,她正在喝随手从架子上取来的葡萄汁,猛地来这么一下,险些被呛到。好在吃货的气管永不服输,那口果汁晃荡了一番,最终还是认命地滑入食道。   缓过来后,她立马意识到:船抛锚了,仪式开始了。   林沫掏出手机想看时间,却发现手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   因为时代原因,船上的充电系统不适用她的手机。大概在昨晚,手机的电量就已经告罄。此刻它和一块迷你搬砖的作用差不多,除了用来砸人,再无用处。   铅灰色的天空倒映在漆黑的屏幕上,凉意渐生。林沫把手机揣回兜里,看着窗外发呆。   她估摸着,“队友”那边应该已经找到救生艇,或者逼问出避开仪式的方法了。她清楚,如果想要保平安,最好现在就去跟他们汇合。   可是,林沫的心里很纠结。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但理智被左右拉扯,最终还是留下来的念头更加强烈。   唉,图什么呢?   图它们不讲卫生还法盲吗?   ——留下来,看完这出好戏,哪怕结束后要付出粉身碎骨的代价。   想到这里,林沫不禁抚上胸口。莫名其妙又无比浓烈的情绪正在胸腔里翻滚,心脏兴奋狂跳,甚至能听到血液喷涌的声音。   ——对,让我看看吧,这个奇妙的世界。   在林沫无声的呐喊中,地面、墙壁、天花板……整个餐厅开始透出荧荧绿光。   林沫呼出一口浊气,把纷繁的思绪压下,凑近墙壁仔细观察。   荧光跃动着,渐渐在墙壁上勾勒出玄妙的图案。林沫记忆很好,瞬间认出这个图案和客舱构成的法阵如出一辙。   六芒星闪烁,外圈的圆缓缓转动。不,那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圆”,而是……吞尾之蛇。   杜先生正在向海蛇之母,光海之主,超越生死的圣灵——戈塞拉,献上丰厚的祭品,祈求永生。   他会成功吗?   林沫嘴角浮现笑意,恐怕没那么容易。   她脱掉碍手碍脚的棉服,仅着单衣,然后从搁在脚边的袋子里拎出一面镜子,一捆缆绳和一把水果刀。   ——镜子是房间抽屉里找出来的,缆绳是她昨天下午去放置破烂救生艇的仓库里拿的,水果刀是她刚刚从餐厅角落搜到的。   检查好装备,又把匕首插进裤兜,林沫拿着另外两样东西,弯腰屏吸,无声无息地贴墙绕向餐厅的另一头。   雨水砸在玻璃窗上,乒乒乓乓,像是林沫的心跳,无法止息。   透过急促的心跳声,林沫敏锐地分辨出来自甲板的含糊低吟。   她不敢靠得太近,在墙角边就停下步子。手边的窗户正对甲板,她用镜子调好角度,默默观察。   影像透过湿漉漉的玻璃,落在巴掌大的镜子里。林沫看到了三个略显模糊的身影,她眯起眼睛,大脑自动还原了变形的身影,那是杜先生,以及两名蛇人。   唔,是黑化版的蛇人,身上都是脓包,有点恶心。   说起来,虽然早就知道它们的存在,也在画廊里看到过它们的尊荣,但亲眼目睹,还是头一回。林沫好奇地盯住蛇人的倒影看了一会儿,得出结论:画廊里的画像还是美化了不少。   不过杜先生是好端端的人形,他的变异是可控的吗?那他现在算是人呢,还是怪物呢?   两名蛇人温顺地站在杜先生身后,像两个高壮的保镖。其中一名蛇人还尽责地替他撑伞,就是技术有限,雨水从伞沿落下来,浇了杜先生一头。   在林沫的凝视中,杜先生忍无可忍,劈手夺过伞,甩到角落里。   值得一提的是,整个过程里,杜先生始终没有停止念咒。   随着时间流逝,林沫渐渐察觉到了一种颇为诡异的气氛,或者说,域?神秘流淌在空气中,杜先生、蛇人、镜子、轮船,一切都显得模糊又幽远。   林沫小幅度地甩动头颅,试图把那种模糊甩出大脑。她成功了,视线的焦距重回掌控。   环顾四周,墙上荧光越发活泼。林沫小心地摸了摸,很凉,她觉得自己像在摸一块冰。   林沫打了个哆嗦,仅着单衣,有点扛不住。   好在,她不需要忍耐太久。   镜子中宛如凝固一般的画面变了,一抹艳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边缘。看到这抹异彩,林沫双眼一亮。   杜先生和两名蛇人却毫无所觉,仍然专注地进行着自己的仪式。   就在刹那间,银光闪过,念咒声戛然而止。   林沫看到镜子里的杜先生缓缓回头,目眦欲裂。   他应该有很多脏话想说,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结束。他怀着一肚子的不甘心,软倒在地。鲜血蔓延,随即被雨水冲散。唯有淡淡的血腥味,申诉着片刻之前的谋杀惨案。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吧?”红斗篷女人从尸体后心拔出匕首,狂笑不已。   不对,她已经不能被称作“红斗篷女人”了,她脱下了那身红斗篷,露出里面的小吊带和热裤,尽情地展示自己姣好的曲线。裸露在外皮肤上纹满了血色花纹,这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朵罂粟花,带着美丽的毒素。   就在方才,这个女人突然从角落窜出来,背刺了杜先生!   蛇人们反应过来,愤怒地咆哮了两声,扭动身躯,狠狠朝不速之客咬去。   “你们太臭了,下去洗洗吧!”   女人狞笑着,握住栏杆,修长的双腿“刷刷”两下,一蛇一个窝心脚。   两名蛇人跟纸糊的一样,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踹下了游轮。   林沫注意到,在踢蛇人的时候,女人腿上的花纹似乎有微微亮起。   这是她的特殊能力吗?超能力?是加强力量,还是克制怪物?   女人清场完毕,神态极为愉悦。她随意地把杜先生的尸体踢到角落,正好跟雨伞做伴。   “谢谢你们的礼物,我很喜欢。”   她微笑着,站到杜先生方才的位置上,红唇翕动,复杂拗口的咒文再次响起。   戈塞拉似乎感受到了功亏一篑,海面瞬息掀起滔天巨浪,天空电闪雷鸣。   女人视而不见,狂笑着诵念咒语,很快,萦绕游轮的荧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火焰一般的纹路。   ……   林沫一言不发地凝视镜面,缆绳不知何时落到她脚边,她的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水果刀。   女人的出现在林沫的预料之中,对方想做的事情,林沫也心知肚明。   试问,一名狂信徒误入别人准备的祭祀仪式里,她会怎么做?   ——她认出了仪式的本质,于是蛰伏起来,暗自准备,在对方即将成功之时狠狠反咬,夺取胜利的果实。   这一船人,就是最甘美香甜的果子。你们的神喜欢,巧了么这不是,我们的神也喜欢啊。   所以说,狂信徒,没一个好东西。   镜子里,女人身上的花纹呼应她的声音,火焰似的流动。   海浪和暴雨已是强弩之末,在发泄出最后的怒吼之后,它们就不得不黯然退场。雨停了,炽热的橘红色从船的内部渗透出来,温度急剧升高。   林沫的掌心渗出一层薄汗,水果刀的刀柄被汗水浸湿了,滑不溜秋的,不太好握。   她没有轻举妄动,她在等。她是黄雀,她在等待对方即将成功,失去警惕的那一刻。   既然能变异成怪物的杜先生都能被杀死,那么,这个女人也一样可以。   橘红色的光芒愈发明亮,温度越来越高,餐厅跟蒸笼似的,又闷又热。镜面糊上了一层水汽,变得模糊不清。   林沫遗憾地把镜子放到脚边,悄悄探出一只眼睛,观察甲板上的情况。   那女人附近的温度恐怕更高,她周身一圈白茫茫的,全是水蒸气。   林沫微微蹙眉,失策了,这些雾气会影响她的偷袭。万一一击不中,她这小身板可打不过对方。   正懊恼呢,她突然注意到了什么,顿时眉心舒展,反而露出一丝笑容。 第16章 祭品(13)   一束黯淡的阳光穿过云层,照亮了渐渐平息的海浪。   阿多尼斯号略微下沉,冒出诡异红光,船头处已经彻底被大雾笼罩。那雾气还在不断蔓延,用不了多久,大概就会吞没整艘游轮。   船尾附近,一艘救生艇上,有人正拿着望远镜朝船上张望。   “怎么样?来了没?”李大爷催促道。   宁芝看了半响,放下望远镜,摇了摇头,“不知道学姐有没有看到我们留在船长室的纸条。”   狭窄的救生艇上挤着五个人,除了宁芝和李大爷,还有陆榕、魏云云和船长。   陆榕的呆滞感比昨天更严重,几乎成了魏文瀚的翻版,似乎在跟林沫分散的这段时间里,又遭遇了什么巨大的冲击。   不过他的腹部依旧平坦,没有变成男妈妈的预兆。   至于船长,宁芝和李大爷合力打晕他后,谁也下不了把他推到海里的毒手,只好任由他晕在救生艇里。   李大爷抱着魏云云,侧头看了眼手表,“快十点了。那姑娘……真的还能来吗?”   十二点就是船票上写的截止时间,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又有变故。   “学姐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宁芝对林沫充满了迷之信心。   李大爷一想,也是。   宁芝又拿起望远镜,试图穿透船头的白雾,“学姐,一定要赶上啊……”   ……   此时,被宁芝挂念的林沫正紧贴墙壁,侧耳倾听雾中传来的声响。   女人还在念咒,古怪的音节一串一串地被她吐出。然而,这些咒语似乎烫嘴,女人的念咒声越来越急促,很快变得难以分辨。   林沫在心里默数:   三。   二。   一——   白雾翻涌,那由无数音节串联起来的珠链骤然断开。   林沫屏住呼吸,听到了两道越出海面的水流声和一阵黏腻泡沫碎裂的声音。   “呵,没死啊。”女人的语气里含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愤怒。   回应女人的不是人声,而是饱含杀意的怪异咆哮。是杜先生,他“活”过来了!   功败垂成,双方此刻的心情达到了高度一致。那就是:弄死她/他!   林沫绷直了身躯,紧张地聆听雾气中传来的打斗声,在心里默默替他们鼓劲:打得好,打得妙,别留手,最好两败俱伤!   “呵呵,二打一,你们真是垃圾!”女人的讥诮声穿透迷雾,灌入林沫耳中。   二?怎么会是二?   异化的杜先生再加两名蛇人,不是三吗?   林沫悚然一惊,下意识看向窗户。   “啪——”   一只黏糊糊的青色兽爪拍到玻璃上,橙黄的眼珠左右转动,中央是一条漆黑的竖线。   是蛇人!跟着杜先生的两只蛇人之一!它发现了隐藏在暗中的林沫!   林沫倒吸一口冷气,刹那间,大脑跟上了油的齿轮一样,飞速旋转。   不能跟它硬碰硬!   林沫抓起缆绳,使出幼时被村口大鹅追逐的生死时速往餐厅另一头冲去。身后传来玻璃破碎的响动,蛇人翻进了窗户。   “你在干什么?快回来!”杜先生夹杂着无数杂音的呼唤声响起。   蛇人却置之不理,一心一意追逐林沫。   林沫已经从餐厅的另一个入口离开了。雾气在蔓延,林沫连脚下的地板都看不见,她凭借记下的地图,灵活地在过道里左右拐弯。   这蛇人怎么回事?怎么连杜先生的命令都不听,突然针对起她来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思考的好时间,逃命要紧。   转眼间,林沫已经来到游轮的后半部分。这边的雾气要稀薄一些,她勉强能看见周身三四米的情景。   窸窸窣窣的声响跟催命似的,紧缀在她身后。   林沫跑到三楼,随手推开一间没上锁的客房。里面东倒西歪地躺着两具乘客躯体,这些“原住民”已经遭了毒手,生死不明。   林沫没工夫关注他们,动作利索地把缆绳系到阳台边缘的栏杆上。随后,她纵身一跃——顺利落到下一层的阳台上。   她环顾一圈,地上凌乱地散落着几根烟头,不远处倒着一个男人的躯体。他在晕倒前大概在抽烟,所以没有把阳台门锁上。   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香烟味,林沫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拉紧阳台门。她希望蛇人的眼睛别太毒辣,不要发现栏杆上的缆绳,最好就此放弃追逐,回去帮杜先生的忙。   她的祈祷似乎灵验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楼上徘徊了一阵,似乎没有察觉到不妥之处,渐渐远去了。   林沫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心跳缓缓平复。   她不舍地看了一眼垂直落到海中的缆绳,这是她特意为红斗篷女人准备的拷问工具,目前看来是用不上了。不过水果刀还在,她的“黄雀在后”背刺计划还没有彻底破产。   只可惜,无论是杜先生还是红斗篷女人,应该都已经察觉到她的存在,想再取巧,就没那么容易了。   林沫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谨慎起见,她准备绕一个圈再返回餐厅。   过道里依旧弥漫着浓重的腥臭味,壁灯昏黄的光被雾气缠绕,显得朦胧又诡异。脚下是黏腻的触感,带着水声的脚步声在过道里回响。   渐渐的,林沫心里泛起一种难言的焦虑感,心脏再一次狂跳不已。   在离开客舱的前一秒,她猛的刹住脚。就在前方,一个高大的阴影从雾气中显露出来。   是蛇人!   要是林沫没有停顿,那么此刻她已经跟对方“亲密”接触了!   这个怪物转动着自己橙黄色的巨眼,裂开嘴,对猎物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林沫:……   小东西,笑得还挺别致。   重点是,它居然会守株待兔?   林沫承认,自己不该看低了对方的智商。   “嘶嘶——”   蛇人吐着猩红的信子,朝林沫逼近。   林沫双目一凝,迅速分析此刻的形势:   跑?不行,这么近的距离,她跑不过这个怪物,而且她也没有另一根缆绳来躲开这家伙了。   打?开玩笑吧,林沫最大的战绩就是打败了村口的两只大鹅,跟这个至少两米高的怪物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嘴遁?这怪物不像能沟通的样子,就算能沟通,一人一蛇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对不起,我太丑,不配做你孩子的培养皿?   瞬息之间,林沫的瞳孔沁出丝丝殷红。她自己没注意到,对面的怪物却笑得愈发夸张。   林沫捏紧水果刀,没办法,拼了!   蛇人狞笑着张开双臂,掀起一阵腥风。林沫盯紧它的动作,作势扬刀,在即将接近时却忽的一矮身,从它臂下穿过。   打蛇就要打七寸,这个道理,林沫还是懂的!   她借着转身的势头,水果刀在半空划出一道寒芒,对着蛇人的后颈处,狠狠扎进去——   “噗嗤。”   墨绿色的脓血喷了林沫一手。   得手了!   然而林沫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蛇人转身的力度一带,重重摔在墙上。手中的水果刀也因为过于黏腻的脓血而脱手,留在了蛇人后脖上。   嘶,后脑勺磕到了,好疼!   剧痛让林沫眼前发黑,她大口喘气,努力聚焦自己的视线。后背和双手都沾满了粘液,有点反胃,但此时也顾不得了。她勉力坐起来,确认情况。   不妙,对方似乎并没有受到重创的样子。   那个怪物站在她身前,双臂张开,连狰狞的笑容都没有丝毫改变,仿佛林沫的垂死一击只是击了个寂寞。   林沫蹙眉,人类和怪物的身体素质差距这么大吗?居然完全不能跟它对抗?   那么,那个狂信徒女人又是怎么做到重创杜先生,逼退蛇人的?一定需要特殊的工具和能力吗?   怪物俯身,腥臭味扑面而来。这个时候,林沫反而冷静下来。怕什么,死亡,也不过是决定留下来后预料到的结局之一罢了。   不过,比起变成小蛇人的培养皿,她更愿意亲手了解自己的性命。   林沫凝视着越来越近的蛇人,嘴角缓缓上扬,也张开了双臂。   ——她决心拔出蛇人后颈的水果刀,给自己的脑壳来一下。   雾气笼罩下,人与怪物彼此拥抱的一幕,显得既诡异,又温馨。 第17章 祭品(完)捉虫   水,冰冷刺骨的水,无法呼吸,睁不开眼。   林沫憋着最后一口气,费力摸索蛇人颈后的凸起。   就在片刻前,这个古怪的蛇人突然一把抱住林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撞碎玻璃,跃入大海。这突然而然的动作,让准备好厮杀的林沫措手不及,没能立刻拔下水果刀,反而被它带进了海里。   啊,好冷,冬天的海水简直跟冰针一样。   林沫痛苦地掀开一丝眼皮,细碎的波光在上方跃动,蔚蓝的海水包裹了她。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坠落,坠向冰冷孤寂的深渊。   这种感觉……好熟悉……   【来】   林沫握住水果刀的动作猛然一顿,脑浆像被炽热的火钳疯狂搅动,难以言喻的痛苦裹挟了她。   【来我这里】   谁……这个声音……   思绪破碎,很快,林沫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   再睁开眼时,林沫发现自己回到了阿多尼斯号上。   大脑还在隐隐作痛,疼痛的程度比方才缓和多了,就和一根钢针在头颅里缓缓戳动差不多。   嘶,还是好痛!   林沫抱住自己可怜的脑壳,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浑身湿漉漉的,手边有一条同样正在滴水的缆绳。不远处就是失去意识的男人,旁边散落着许多烟头。   ……照这个情况看来,她摆脱了蛇怪的纠缠,然后顺着缆绳爬回了船上?   林沫难以置信,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这种本事。难不成,她好梦中杀怪?这,曹操都不能这么离谱吧?   这时,林沫突然发觉自己嘴里正咬着什么东西。她“呸”的一口,把那东西吐到地板上。   一截鲜活的蛇尾弹跳了两下,随后僵直不动。   林沫:……   很好,自己还在梦中发狠咬断了蛇人的尾巴。   想到蛇人的尊容,林沫脸色发青,胃里波澜起伏。她连滚带爬地冲向厕所,对着马桶一阵狂呕。   什么也没呕出来,但至少她心里好受多了。   慌乱地用一次性牙刷和牙膏清理了一下口腔,林沫总算勉强镇静下来。   她抬起头,看到了镜子里形容狼狈的女孩。一缕一缕的头发紧贴在额头上,还有水珠不断落下。衣服皱巴巴的,又冷又湿,像刚刚用纸糊好的一样。   然而令她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镜子中的女孩面庞红润,气色极好,根本没有想象中脸色青白,状如水鬼的姿态。   林沫下意识活动了一下四肢——充满力量感,简直跟吃饱喝足又睡了一大觉似的。   她摸了摸裤兜,在里面找到了本该插在蛇人身上的水果刀。   困惑一个接一个浮上心头:那名蛇人为什么不伤害她?她是怎么逃出来的?蛇人去了哪里?在海底听到的声音又是谁的……   “等等,现在什么时候?”   林沫双眼微微睁大,刚刚她和蛇人游击战的时候,大约在十点半。船票上说十二点结束,现在岂不是快到时间了?   她快步来到卧室,墙上挂着的钟显示的时间是十一点二十三分。   还剩三十七分,必须抓紧时间!   林沫把盘旋在脑海中的疑问甩出去,深呼吸几次,调整好自己的状态。随后,她用水果刀割下缆绳,卷好,毅然决然地走出房间。   过道里的雾气已经消失,想来那个女人和杜先生的战斗也该分出胜负,现在正是她这只黄雀登场的时候。   希望赢的是那个女人吧,她有很多问题想跟对方“友好”地聊一聊。   ……   跑到半路,林沫看到墙壁上浮现的绿色花纹时,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等她顺利来到餐厅,观察到甲板上的情况时,不禁重重叹了口气。   晦涩拗口的咒语声不绝于耳,间隔着怪物的怒吼和兵刃相接的“砰砰”声,甲板上还挺热闹的。   杜先生夺回了仪式的主导权,一名蛇人护卫在他旁边,而那个女人则拿着匕首,站在四五米之外,虎视眈眈。   女人身上挂了彩,纹身也黯淡无光,但她还远远没到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的程度。她谨慎地游走于甲板内外,只要敌人露出破绽,就会给出强力一击。   对林沫来说,这简直算是最糟糕的情况了。两方都没太大的死伤,在场依旧她最弱势。   这只黄雀,看来是做不成了。   林沫失望地扔下缆绳,准备进行计划二。   杜先生念咒念得十分专注,而蛇人则背对着林沫,跟那个女人僵持不下。林沫找准角度,施施然地走到杜先生和蛇人的视线死角处,朝那个女人挥了挥手。   对方脸上挑了挑眉,十分惊讶,显然,她没有想到被蛇人追逐的林沫居然还能活着回来。   林沫做口型:合作吗?   女人眯起眼睛,三秒内做出了决断。   “砰——”   女人像是一时倏忽,被蛇人的尾巴甩中手臂,武器脱手而出。   匕首在半空高速旋转,寒光四溢,宛如一朵银色的莲花。这朵“莲花”掉在甲板上,“唰”地滑出老远的距离。   杜先生和蛇人都没有分心注意,林沫俯身,捡起脚边的匕首。   这把狂信徒的武器小巧精致,刀锋锐利,刀柄上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火焰标记,握上去时还残留着主人的余温。   林沫的计划二:和狂信徒女人合作,破坏祭祀,干掉主持者,逃出生天!   这是一个只能“保底”的计划,除了完成任务,没有任何其他收益。老实说,要不是事情演变到了这个糟糕的情形,林沫并不想使用这个计划。   至于那个女人,她当然会答应林沫的合作请求。   不跟林沫合作,她夺回主动权的可能性很小;跟林沫合作,可能性提高,而且不会有太大的代价。   毕竟,比起难缠的杜先生和蛇人,林沫要好对付多了,堪称“身娇体柔”。再说,这女人之前就笃定她们一定能“出去”,还扬言要去找林沫,两个人算是“知根知底”。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们作为外来者,天然具有共同的利益!   虽然计划二进行得很顺利,但林沫的心情并不美妙,被人拿捏和吃定的感觉可不怎么好受。   这些念头转瞬被压下,林沫捏紧匕首,死死盯住了杜先生。   水果刀当然也能杀人,但在经历过跟蛇人的对抗后,林沫已经知道,对付“怪物”,普通武器不一定有用。还是要用魔法打败魔法,这也是她选择跟那个女人合作的原因之一。   林沫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接近杜先生。   对方此刻勉强维持着人形,身上的西服破破烂烂的,被粘液泡成深色,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堆满了细密的鳞片,充满了异物的恶心感。   这是一个怪物,不是人。   林沫如此说服自己,用两只手握住匕首,使出全身气力,朝杜先生的发顶用力刺进去——   “噗嗤!”   林沫刺中了,可杜先生看也没看她,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我完成了!我要长生!我要活!”   他话音刚落,海面上风云巨变。   林沫拔出匕首,迅速后退。然而她还是慢了一步,倾盆大雨当头浇下,把她浇成了一只落汤鸡。   “轰隆隆——”   粗壮的闪电当空劈落,雷鸣声震耳欲聋。   彻底化身怪物的杜先生和蛇人虔诚地跪到暴雨中,张开双手,对着天空喃喃颂念。   林沫耳边都是雨滴破碎的滴答声,没办法分辨出他们颂念的话语,她猜测大概是“戈塞拉”之类的。   “轰隆隆——”   电光中,一道伟岸的虚影横亘在天地之间。   林沫站在餐厅门口,房檐勉强替她挡住了雨水。她的余光瞥见那个女人已经一头栽进了海里,大概见势不好,走为上计了。   毫无疑问,事情已经走向了最糟糕的结局。杜先生成功召唤出了“戈塞拉”,船上的人难逃成为“祭品”的宿命!   林沫心如擂鼓,兴奋和恐惧交杂在奔腾的血液之中。她透过昏暗的雨帘,试图看清天地间的虚影。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那个虚影正在靠近游轮。   【来】   林沫如遭重击,立时跌在地上疯狂打滚。   又是那个声音!   戈塞拉,是它在说话……啊啊啊,好疼!   好疼!!!   “轰隆隆——”   意识破碎,恍惚中,林沫感到自己的鼻腔、耳道、双眼和嘴唇里都有热流汩汩涌出。雷声变得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电光蒙上红影,不再刺眼。   会死的。林沫清楚地认知到了这一点。   这就是“神”吗?卑微的“蝼蚁”,居然连它吐出的一个音节都无法承受吗?   声音、画面、知觉,属于“活着”的东西正在飞快消散。死神的镰刀隔开了黑色帷幕,永恒的寂静拉扯着林沫的灵魂。   结束了吗?   原来走马灯都是骗人的。   在最后的最后,林沫心里想的,居然是自己袋子里还没来得及吃完的山兽干。   “轰隆隆——”   蜷缩在餐厅前的女孩已经停止了挣扎。顺着屋檐注下的雨流冲散了从她七窍流出的脏血,然后毫不温柔地拨开她面上凌乱的黑发,在她泛着青白的面颊上落下一个冰冷的吻。   她看上去就像一个死人一样了。   大雨依旧滂沱,祭祀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停下。天地间的虚影越来越凝实,一道刺眼的电光过后,已然露出森然鳞片——那是一条巨大的蛇怪,橙黄色的眼睛注视着下方,宛如双日齐天。   三个怪物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戈塞拉靠近了阿多尼斯号。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女孩手指动了动。   如果此时还有任何神志清醒的人站在附近,就会看到阿多尼斯号的甲板上,有人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她瞳孔赤红,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似是嘲讽,又似愉悦。   嘴里发出模糊的喃喃声:   “饿……”   “好饿……”   那名蝼蚁般渺小的人类已经踩着栏杆爬到船头,蛇怪的虚影近在眼前。下一瞬,她张开血盆大口,居然不管不顾地狠狠咬下——   刹那间,世界凝固。大海、游轮、蛇怪,一切都在迅速褪色。   【测试已完成】   【用户信息更新中】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啦,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   都看到这里了,预收了解一下吗?   【预收文:《我,法外狂徒》】未来/末世/科幻   虚假的法外狂徒x茶里茶气的貌美机器人   高考结束后,林簌簌还没来得及看分数,就急吼吼地穿了。   一觉醒来,记忆空白。智能助手告诉她,她是个犯下“不能说”罪行的法外狂徒,目前正在服刑基地吃牢饭。   今天,是她服刑的第一天。   林簌簌:不能说?这么刺激的吗?法外狂徒,我图啥啊?   带着一肚子迷惑,她开始在服刑基地老老实实地踩缝纫机(划掉),做任务。   然而干着干着,她却越来越觉得这个地方不对劲。   蘑菇应该会惨叫吗?人类的主食应该是大肥虫吗?虫子长满眼睛真的没有问题吗?   林簌簌不能接受大肥虫,于是林簌簌选择掀桌而起。   *   林簌簌在垃圾场捡到了一只肤白貌美的机器人,自称茶克。   这是一只觉醒了自我意识的“富婆快乐系列”机器人,因为太守男德,所以就从产品流水线上叛逃了。   林簌簌十分同情他的遭遇,于是把他带回了家里。   文案废,求个收藏吖! 第18章 天赋   林沫眨了眨眼, 熟悉的宿舍大楼就在眼前。   她回来了?   林沫感觉自己的思维有些混乱,左右一看,室友宋婉正傻乎乎地站在旁边, 双手合拢,还维持着呐喊的姿势。   突然, 宋婉脸上的表情迅速变化,最终凝固在了恐惧上。她的嘴唇一刹那失去血色,颤抖了两下,猛地拉大:   “啊啊啊,救命!”   她跌倒在行李箱旁, 抱着脑袋尖叫, 狼狈不堪。这声音像导火索, 很快,一整片宿舍楼里都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喊声, 银杏大学的校园宛如地狱。   有了这点时间缓冲, 林沫总算理顺了自己的记忆。   世界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饥饿的症状在蔓延, 而食物却迅速腐烂,动物也变异了。她和宋婉正准备前往有军队驻扎的第七研究所,结果一到宿舍楼下,她就被拉到了另一个时空进行所谓的“任务”。   应该是任务时间到了,所以自己又被送回了这里。   她还以为自己死了,没想到居然还能回来。这算什么?存档?   【更新已完成,请各位用户及时查看】   林沫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没找到发出声音的东西。   这个声音似乎是直接在大脑里响起的, 不, 也许这算不上是“声音”, 因为林沫根本无法分辨出它的响度、音调和音色。它只是传递了意思,没有留下任何其他的痕迹。   既然如此……林沫默念:“查看。”   一段信息被灌输到脑海里:   【用户:林沫   性别:女   种族:人类   精神值:50/100(疲惫)   体力值:50/70(良好)   异化值:0.1%   已完成副本:《祭品》】   “查看”的过程颇为玄妙,不过是转瞬之间,林沫就心领神会。   她正想尝试能不能得到更具体的信息,猛然间,腿部一沉。   “呜呜呜,我还以为我死定了……太可怕了……”   是宋婉,她的情绪有点崩溃,正抓着林沫的一条腿不放。   林沫蹙眉,意识到这里并不是查看信息的好地方。   “起来,我们走。”   宋婉简直像一只柔弱无骨的八爪鱼,扒着林沫不放,眼泪不要钱地流。林沫把她拉起来,她又软软地滑了下去。   林沫叹了口气,知道她应该是吓坏了。也对,正常人在经历这些后,的确应该是这个反应。她要是没得病,估计这会儿也要哭成狗。   无奈,林沫只好把布袋子挂在单肩,然后半拖半拉地带宋婉回宿舍大楼。   关好门,再把宋婉往大堂里的座椅一丢,林沫总算能腾出空来“查看”信息。   【已完成副本:《祭品》-展开   品质:锁血测试本   完成度:100%   个人贡献率:90%   获得评价:作而不死、带飞全场   获得称号:戈塞拉的意中人   获得奖励:戈塞拉的鳞片*1(传说)、焱血匕首*1(精良)、杜先生的甜点架(精良)、海鲜大礼包*1(普通)、橙汁*7(普通)】   林沫的舌尖抵住上颚,优美的云华话蓄势待发。   戈塞拉的意中人?戈塞拉?意中人?   “是不是搞错了?”林沫又试了一次,但获得的信息毫无变化。   林沫回过神来,如果这条信息无误的话,那些古怪的地方反而就说得通了。梦中蛇人想拉着她前往的地方是戈塞拉所在的深海,接连几次搅得她头疼欲裂的声音也是戈塞拉,而在最后,那个蛇人不顾杜先生的命令,对她紧追不舍,又不伤害她,目的也是为了把她送到戈塞拉身边去。   这份爱未免太过沉重,也太没头没脑了些。   ——当然,林沫明白,“爱情”是不可能存在的。她只是想不通,她的躯体究竟有什么吸引戈塞拉的特质。   “有毒。”   林沫实在不能理解对方的脑回路,暂时也没有好的处理方式,只能假装看不到这个称号,把注意力集中到其他奖励上。   保守起见,她选择了焱血匕首。念头转动,一柄小巧精致的匕首就出现在她手中。   林沫盯着刀柄上的花纹,和她猜的一样,这就是狂信徒女人交给她的那柄。匕首入手的瞬间,她获得了些许信息。   【焱血匕首(精良):含有一丝“焱之血”力量的匕首,能对怪物造成微弱伤害,信徒使用更佳。】   “焱之血”?不是“枯喜祀”?还是说两者是同一样东西?   林沫意念一动,匕首又消失在眼前。   接着,她尝试在不取出物品的前提下获得信息,也成功了。   【戈塞拉的鳞片(传说):海蛇之母戈塞拉尾部的鳞片,蕴含着强烈的爱意和占有欲,只要现身,就会立即启动召唤戈塞拉的仪式,陆地上召唤成功率50%,海面上召唤成功率100%。】   林沫无语,至于做到这个份上吗?幸好她没拿出来,不然乐子就大了。   她看向下一样:   【杜先生的甜品架(精良):大财阀的甜品架怎么会空呢?每天都会随机产生一块甜品,有较大可能产生海鲜系列冰激凌。】   有点奇怪,但还能接受。   最后两样:   【海鲜大礼包(普通):内含黄油大虾*1,蒜蓉粉丝蒸鲍鱼*1,香煎鳕鱼*1,铁板鱿鱼*1,海鲜粥*3,海胆炒饭*3。】   【鲜榨橙汁(普通):平平无奇的橙汁,补充水分和维C。】   这么多食物?林沫皱了皱眉,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难不成,这个“副本”的意思是,往后人类必须靠它来获取食物吗?   这可不是多么光明的未来,将来会是地狱也说不定。   林沫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余光瞥见宋婉正埋着头微微颤抖,似乎在哭泣。能通过哭泣的方式把情绪纾解出来,这是好转的迹象。   将来的情形怎么看都令人欲哭无泪,现在要是能哭,确实应该先哭个够本。   摇了摇头,完全哭不出来的林沫又把思绪拉回重重疑云之中。   值得思考的点太多了。   首先,把人类拉进异度空间的力量是什么?它的目的何在?   改造蓝星?毁灭人类?进化?变异?   线索太少,分析不出来东西。这个问题暂且放一放。   其次,是关于“锁血副本”的疑问。   “锁血”,林沫记得这是游戏常用的术语,意思大概是锁住血条。她的血条被锁住了,所以复生了。这么理解的话,似乎就讲得通了。   嗯……接下来出现的“副本”,还会是“锁血副本”吗?逼得人类直面怪物的“神灵”,真的如此慈悲吗?林沫感到难以置信。   要知道答案,只能看情况再进一次副本了。   再次,所谓的“神”到底如何存在?副本中的戈塞拉拥有巨大伟力,让人类连聆听它的声音都做不到。可以想象,那名狂信徒口中的神灵“枯喜祀”应该也拥有差不多的力量。如果这种东西真的存在,人类怎么想都应该由宗教主宰了吧?哪里还能如此平静地发展数千载?   除非,它们一直都被束缚住,或者说封印了。   “时代已经变了。”那名狂信徒是这么说的。   看来,黑暗又混乱的时代就要到来了。   面对势不可挡、一发不可收拾的时代潮流,哪怕是林沫,也不禁感到了作为个人的渺小和似有似无的惆怅。   在充满未知和显而易见的危险的未来里,该如何掌控自己的命运呢?林沫陷入了沉思。   ……   弥漫在宿舍大楼的尖叫声已经转换成压抑的哭声,呜呜咽咽的,仿佛一层阴云,笼罩在所有人的身上。   【天赋已开启,请各位用户及时查看】   又是那个声音。   林沫撇下海一样的疑惑,立即“查看”了自己的天赋。   【天赋-祭品   技能1:“沉默的羔羊”,你是纯白的羔羊,无暇的祭品,你的命运已经注定,牺牲将是你的墓志铭。被怪物和狂信徒盯上的概率增加50%;精神抗性增加50%;辩解成功率下降50%。   技能2:未知。   技能3:未知。】   林沫:……   这确定是“天赋”而不是“诅咒”吗?   被怪物和狂信徒盯上的概率增加,还无法口遁?这有点离谱了吧?   林沫合理怀疑这个“天赋”是在针对她,“副本”操控者仿佛唯恐她不死一样。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从布袋子里摸出一片肉干,泄愤似的磨牙。   “那个,你有吃的吗?”   林沫偏头,那边的宋婉缓过来了,正红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她鼓动的脸颊。   林沫终于想起在这个世界自己还顾得上没吃午饭。不过,大概在阿多尼斯号上吃太多了的原因,她并没有感到很饿。   “给。”林沫递过去一包肉干。   宋婉取出一片,闻了一下,泪水又忍不住哗哗地流,“不行,这个真的好臭,我吃不下。”   宋婉发誓自己真的很饿,这辈子就没这么饿过,可这个肉干,她就是下不了口,甚至还有点想吐。她很肯定,这玩意一定早就坏了。   “到底怎么回事?末日来了吗?爸……妈……”宋婉左右手交替,不断抹眼泪。   “你遇到了什么?”   宋婉断断续续地诉说,她去的副本是一所小学,任务则是寻找红领巾。学校里游走着许多黑漆漆的怪物,他们十多个人没头苍蝇一样乱跑,第一个晚上就死了一半的人。剩下的人被吓破了胆,没人再去主动寻找线索,大伙都在拼命躲藏。宋婉算是幸运的,苟到了最后。   “其他人几乎都死了……我以为我也死定了……我都看到怪物的影子了……”宋婉哽咽着,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   林沫看着她,没说话。   宋婉的某个队友一定找到了红领巾,所以宋婉才能算完成任务,活着离开副本。从这一点来看,她的确是幸运的。只不过,光靠幸运就能苟到最后吗?换成蛇人,只要你敢开灯,它们就敢让你生孩子,连做梦都不放过,根本不存在侥幸。   疑虑一闪而过,林沫没有深究。她提醒道:“你在心里默念‘查看’试试。”   宋婉点了点头,呆滞了好一会儿,随后脸上绽放出喜悦的表情。   “有吃的了!”   宋婉手中出现一片巴掌大的面包,然后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直到吃完了,她才有些愧疚地看向林沫,“抱歉,只有这一块。”   “没关系。”林沫并不缺食物。   宋婉又呆滞了片刻,然后皱眉问林沫,“这个天赋是什么意思?”   “你是什么天赋?”   “‘幸运儿’。”宋婉干巴巴地念出技能描述,“【飞毛腿】:除了幸运一无是处的家伙,你的幸运又能延续多久呢?如果打不赢,那就跑吧。奔跑速度提升50%。”   “——我怎么觉得它是在嘲讽我?”   林沫:“……是有点。”   “你也是这个?”   “嗯,差不多。”林沫模糊带过,“我猜我们会继续所谓的‘副本’,天赋……也许是奖励的一种。”   “继续?”宋婉拉高了声音,浑身一激灵,“不要,我不要继续!”   林沫淡淡道:“这由不得我们。”   她走到玻璃门边,凝视阳光照射下的校园。短短半天,外面的世界似乎已经产生了巨大的改变。她看到道路两边的香樟树拔出根须,缓缓蠕动;看到墙壁上的爬山虎蜿蜒扭曲,爆出细小柔嫩的叶片,每一片叶子上都长着圆圆的眼睛;看到人脸麻雀一只又一只地落在门外花坛边,盯着她们虎视眈眈。   世界已经不是她们所熟悉的那个世界了。   宋婉随着林沫的目光望去,瞳孔紧缩,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沉默了好一会儿,道:“”那,我们还去研究所吗?   林沫刚想回答,一串凌乱的脚步声从楼梯方向传来。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变化   “你们要去研究所吗?我们一起吧?”   十来个女生挤在大堂里, 空间顿时拥挤了起来。这些女生大部分面色惨白,有人甚至连站都站不稳,需要旁人搀扶才能勉强不倒下。   显然, 她们都在不久前副本里遭遇了恐怖的事情。   这些人里,一名梳着马尾辫、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虽然脸色也不太好看, 但还算冷静。她向前一步,对林沫和宋婉道:“之前是你们在外面提醒大家离开吧?你们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林沫认出她是隔壁文学院的学生,因为选修了许多历史系的课,两人偶尔在路上碰过几次面。   似乎看出了林沫的困惑,女生主动解释:“我叫温倩文, 你们叫我小文就好。”   林沫说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指向门外:“如你所见, 外面都是怪物,东西也不能吃了。我们之前发现不对劲, 就想去研究所寻求庇护。至于其他事情, 我们也不清楚。”   温倩文闻言, 掩藏不住地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这样啊。”   “真的要去研究所吗?”宋婉突然插嘴,“外面那些东西好诡异,说不定会攻击我们。”   和进副本前不同,她似乎对投奔研究所不那么热衷,甚至还变得有些排斥起来。   “没办法,留在这里也只能等死。”温倩文道,“除了从‘副本’里带出来的奖励,其他东西都不能吃了。奖励也不是人人都有, 撑不了太久。而且联络中断, 不知道外面情况怎么样, 也不知道联邦还能不能组织救援,我们必须想办法自救。”   林沫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可是……研究所里的东西也不能吃了吧?”宋婉低头,“他们会不会强制让我们上交食物?他们真的会保护我们吗?说不定,说不定还是留下来更安全。”   其他人面面相觑,一时无声。   温倩文从众人脸上扫过,神色肃然,“都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瞒大家。我姐姐在瑞城的第一研究所工作,她们研究的除了新闻上报道的那些东西,还有一些别的。”   “别的?”   “嗯。之前我不小心看到了她的聊天页面,看到的不多,但我确定,我看到了‘异化’两个字。”   温倩文语气慎重,再一次劝道:“研究所的人一定知道点什么。我认为,趁外面的异变还处于初级阶段,我们赶紧过去会合比较好。要是那些东西变得跟副本里的怪物一样厉害,我们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异化?林沫想起自己接收到的信息,里面确实提到了“异化”。   【异化值:0.1%】   异化似乎是哲学和社学会常用的概念,林沫不是很了解。她揣摩字面,猜测随着这个数值的上升,也许人类身上也会发生某种变异。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联邦早就知道?”有人崩溃地大喊,“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他们不知道被怪物活活咬死有多痛吗?”   林沫看向她,喊叫的人扶着一名神情恍惚的女生,两人皆是脸色青白。林沫猜测,她们两个应该也是在“副本”中死亡了,然后又因为“锁血”活了过来,所以精神状态才会如此糟糕。   温倩文叹了口气,“抱歉,我只知道这些了。现在手机没信号,也联系不上我姐姐。”   人群议论了一阵,又安静下来,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忧愁之色。   研究所,真的值得信任吗?值得她们冒着被攻击的风险穿越校园吗?   温倩文看着垂头丧气的同学们,有些无奈,“你们还走吗?”   “对不起……我,我真的很害怕,不想看见那些鬼东西……呜,还是算了!”一名小个子女生抽泣了一声,低头向楼梯走去。   陆陆续续的,又有几名女生临阵退缩。逃避虽然可耻,但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温倩文见状,又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这样好了,如果我能顺利到达研究所,我会试着建议他们组织救援的。”   听她这么一说,又有一大半的人不好意思地离开了大堂。剩下的人稀稀落落,加上林沫和宋婉,只有五名。   出人意料的是,那两名脸色青白的女生也选择了留下。   宋婉悄悄戳林沫的胳膊,小声道:“要不然,我们也回去等救援吧?”   林沫摇了摇头。   诚然,她不缺食物,对研究所的信任度也不高,但问题是,那个狂信徒扬言要来找她(麻烦),人家的匕首还在她奖励栏里躺着……她打不过那个人,还是先去研究所避一避比较好,有军队在,对方说不定会投鼠忌器。   反正信□□是不可能信□□的,凭本事搞来的匕首也不可能还。   林沫看向温倩文,“你打算怎么走?”   温倩文松了口气,手掌一翻,掌心出现一只瓷瓶,“这是我得到的奖励,‘白骨香’,对怪物有特殊的吸引力。等会儿看情况,撑不住了我就丢一粒‘白骨香’引走它们,然后大家趁机跑开。”   她收起瓷瓶,手里又多出一把斧头,“这虽然只是普通的斧头,但还蛮锋利的,用来砍树砍藤蔓应该没问题。不过我体力比较差,你们有谁要拿这个吗?”   方才大喊的女生恨恨地夺过斧头,“该死的怪物,我跟它们拼了!”   林沫拿出自己的匕首,“我也有武器,可以打头阵。”   “太好了。”温倩文用力握拳,眼神亮了起来,“那待会儿你和雨竹开道,我走后面见机行事。这位同学,你能帮忙扶着珍珍吗?你们走中间。”   宋婉犹豫不决,“这……真要走吗?”   林沫:“我走,你随意。”   宋婉脸色变了好几次,最终还是一咬牙,“好吧,我扶着她。”   温倩文给大家打气,“别害怕,我已经观察过了,那些变异的植物移速都很慢,我们小心点就没事了。至于动物,现在是冬天,它们都不太活跃。几只麻雀而已,我们穿得这么厚,没事情的。”   她取出四根能量棒分给众人,“你们吃一点补充体力,吃完我们就出发。”   林沫接过她递来的能量棒,转动包装看了看,巧克力榛子口味。这还是头一回有同学送她吃的,该怎么说呢……似乎也没什么感觉,不过这同学能处。   休整片刻,一行人排好队形,打开了寝室大门。   “啾啾啾!”   人脸麻雀成群结队地飞向天空,翅膀拍动发出的“噗噗”声不绝于耳。   林沫和那位叫刘雨竹的女生最先踏出大门,她们一左一右,警惕地张望四周。   “那些东西好像没理我们。”刘雨竹紧紧捏着斧头,勇敢地向前迈了一大步。   “小心。”林沫和温倩文异口同声。   温倩文:“不要放松警惕,安全第一。”   林沫轻声道:“它们在偷看我们。”   花坛里的红色蔷薇花正张开花瓣,偷偷打量她们。林沫视力很好,看到花蕊处密密麻麻都是眼睛,是密集恐惧症患者会发疯的程度。   墙壁上的爬山虎叶子全部朝她们张开,正缓慢又坚定地延伸着。人脸麻雀并没有离开,它们落在不远处的枯枝上,目光不怀好意。   “保持距离。”温倩文的声音有些发虚,“我们尽量从路中间走。”   五个人排成一列,在寂静的校园里穿行。从宿舍大楼方向传来的哭声呜呜咽咽,宛如鬼泣。   路程过半,那些诡异的东西始终没有动手,也不知道是做不到,还是在等待时机。林沫集中注意力,一点风吹草动也不放过。   “应该没事了吧?”宋婉放松下来,“说不定这些东西只会内讧,不攻击人类。”   她话音刚落,站在最后的温倩文神色大变,惊呼,“小心!”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林沫猛的扭身,匕首顺势划过。   “啪。”   一截爬山虎落在她脚边,蚯蚓似的蠕动起来,仿佛在痛苦挣扎。   其他人反应过来,紧张地退后几步。   林沫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跳,低头打量敌人留下的残肢。爬山虎僵住不动了,嫩绿的叶片舒展开来,上面的圆眼睛通通紧闭。   “靠!这是什么鬼东西?”刘雨竹用斧头扒拉了一下那截东西,露出恶心想吐的表情。   “我觉得,这可能是一种试探。”温倩文眉头紧锁,“这些东西开始攻击人类了,接下来我们要更加小心。”   说着,她不由自主多看了林沫一眼。这姑娘身手好敏捷,难不成练过?   宋婉突然指着左边的树丛,语气急促,“你们快看,那里好像有人!”   众人顺着她指向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排枝繁叶茂的广玉兰后,果然影影绰绰地露出一个静止的人形。   “喂,那边的人!”温倩文喊道,“你还好吗?能过来吗?”   对方一动不动,也没有说出任何话来回应。   “那……真的是人吗?”刘雨竹低声喃喃。   宋婉倒吸一口冷气,撇过头去,“算了,我看我们还是别管了。”   众人沉默,最终默契地不再提那个人影,继续前进。人影留在树后,目送她们远去。   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随着她们的前进,两边的人影越来越多,枝叶间,草丛里,窥视的目光如影随形。   “我受不了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宋婉面色雪白,几乎扶不住邓珍珍。   温倩文搭了把手,勉强安慰道,“我没从它们身上感受到危险,应该不会有事。”   她又补充了一句,“我的天赋是感知危险,还挺灵的。”   “白骨丸能用吗?我想去看看。”林沫突然道。   她有些猜测——一路走来,校园过于安静了。   温倩文拧着眉毛,没有阻止。这些人影太搞人心态,放任不管的话,就算没有危险,这几个队友的精神也会岌岌可危。   林同学看着就很靠谱,交给她应该没问题。   “你打算怎么用?”   林沫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远方的人影,“很简单,你在我靠近时往树丛里扔一颗,我趁机把那个东西抢过来。”   温倩文觉得她的表述似乎有点奇怪,不过没有深究,点头应下。   林沫调整好呼吸,如同灵巧的豹子般,无声无息地朝树丛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七研究所   “扔!”   一枚珍珠大小, 色泽苍白的丸子在半空中划出优雅的抛物线,一头扎进了树丛之中。短暂的寂静后,那里像被扔了颗威力不小的炸弹一样, 烟尘四起。   “怎么回事?地震了?”宋婉捂着鼻子咳嗽。   刘雨竹眯着眼睛看,“好像有东西过去了, 我的天,好多!”   被枝叶隐蔽的缝隙中,阴影汇成小溪,又如闪电,“唰唰”地向“白骨丸”坠落之处奔去。掀起的风混着沙尘, 几人眼前一片模糊。   温倩文脸色难看, “这里居然藏了这么多怪物, 差点被骗过去了。”她冲着林沫喊,“同学, 你小心——”   林沫眼疾手快, 抓住自己盯上的人形之物用力一扯, 也不管结果如何, 飞速后退。   “成了!”温倩文激动握拳。然而当看清楚林沫手中之物时,她愕然地瞪大了双眼,“这是……”   林沫把自己抓着的东西放到地上,其他人围上来,神色古怪。   “木雕?”   被她们误认为“人”的是一尊栩栩如生的等身木雕。看得出来,雕刻者走的是写实风格,且雕功精湛,无论是额头上的青春痘还是脖子上的细小纹路, 都刻得一丝不苟。要是再精心上色, 这尊木雕简直就能以假乱真了。   宋婉:“是艺术系同学的作品吗?”   “怎么可能?”刘雨竹脱口而出。   难道那些古怪玩意儿大费周章地把木雕搁在树丛里, 其实是为了欣赏人类的艺术作品?——这怎么可能!   但,如果这东西不是“木雕”,那它会是什么呢?   众人看着木雕惟妙惟肖、极度逼近真人的脸,沉默了片刻,不禁浑身发冷。   宋婉和刘雨竹别过脸去,眼眶泛红。   林沫蹲在地上,情绪还算稳定,“看他的小腿。”   温倩文依言看去,一愣,“藤蔓?树枝?”   木雕的小腿侧下方,残留着半截白嫩的木质须条。须条的一头埋入腿中,一头呈现出被撕裂的状态,断口中似乎还有透明汁液残留。   “是树根。”林沫一边说,一边用匕首轻轻敲击木雕腿部。清脆的“咚咚”声响了起来,木雕是空心的。   温倩文瞳孔紧缩,脱口而出,“他、他被吃掉了?”   “嗯。”林沫起身,看向木雕的眼神中复杂了几分。   这一切应该就发生在不久之前。这位可怜的同学从副本回来后,还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思绪,就被变异的广玉兰捕获。那东西将自己的根须扎进他体内,像喝果汁一样,把他的养分吸收殆尽。   留在此处的,只有一具蝉蜕似的、被奇妙地木质化了的空壳而已。   林沫感慨,真是想不到,有一天人类居然会沦落成“移动果汁”,而原本任君撷取的花树,却成了致命的捕猎者。   刘雨竹恨恨地把斧头砸向地面,“这太荒唐了!”   “如果都是一场梦该多好。”宋婉黯然。   被她搀扶着的邓珍珍双眼含泪,青白的面容上写满了悲戚。   人类在食物链顶端站了千万年,却在一夜之间被万物踩在脚下。这一跤跌得有多疼,就有多难以接受。   几人一时陷入沉默,茫然、不适、恐惧、悲恸等负面情绪在她们心中不断翻涌着。   半响,温倩文握紧拳头,大声道:“打起精神来,不要认输!不就是沦为食物吗?等我们到了研究所,有了枪和炮,就去轰他爹的,给大家报仇!”   刘雨竹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小文,你们文学系都这么会讲话吗?”   林沫深吸一口气,“你说得对,现在不是害怕和迟疑的时候。拖得越久,异变说不定越恐怖。我们抓紧时间赶路吧!”   “对,保持队形,我们走!”   五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调整好心绪,排成一列,沉默又警惕地往目的地走去。和之前相比,她们的速度放慢了不少。哪怕是状态最糟糕的邓珍珍,也竭力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她们要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   “有人来了。”   “确定是人类吗?”耳机里传来问询。   身着黑色制服的男人调了一下智能眼镜,肯定道:“是人类,五名女性。从来的方向判断,是银杏大学学生的可能性很高。”   “做好接应工作,尽量减少伤亡。”   “了解。”   罗凯安掏出手帕,一边揩汗,一边冲前方的人喊道:“小苏先生,麻烦你接应一下十点钟方向过来的女学生!”   前面那人背对着罗凯安,同样身着漆黑的制服,背影高且瘦。穿透枝叶缝隙的光斑落在他浅色的头发上,像冰上跃动的火光。   闻言,他沉默地抬起右手,一把通体银白的小巧手囗枪对准了左侧方的道路。   “砰!砰!砰!”   三只血糊糊的东西从树梢坠落,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化为飞灰。   罗凯安的汗流得更厉害了,他把手帕贴在额头上,小声对耳机那边的人汇报,“出现三只小型哺乳类生物,疑似松鼠,攻击性很高,但反应值在E级以下……嗯,了解。”   他正想对自己的队友说些什么,十点钟方向,一行人出现在小径尽头。   那是一队数量为五的女大学生,大致以T字形的队列在谨慎前行。   打头的两名女生,一名拿着斧头,一名抓着一根手臂长的藤蔓,看起来是这个队伍的武力担当;中间的处于被保护状态的两名女生相互依偎着,警惕地注意着两侧的动静;最后的女生手里则有一只小瓷瓶,很可能是从副本中带出来的特殊物品。   ——这批年轻人,素质很不错。   “我们听到了枪声,”梳着马尾辫,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上前一步,冷静问道,“你们是军队的人吗?”   ……   林沫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爬山虎的断肢,在听到枪声后,她就收起了匕首——这东西和狂信徒有关系,在不知道研究所的立场前,她认为还是先不要拿出来比较好。   此刻,她正颇感奇异地打量着不远处的年轻男人。真巧,早上才见过这人,没想到在这里又碰面了。   他似乎被称为“小苏先生”?   这位“小苏先生”没兴趣参与她们的对话,独自站在树丛边盯着什么东西看。在林沫未加掩饰的打量下,他简直旁若无人,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般。   林沫注意到了他右手握着的银色手~枪,在她们来之前,这人和什么东西战斗了吗?但周围怎么不见任何残肢?   枪口似有血色烟气缭绕,但当林沫凝神看去,那些烟气又消散不见,仿佛只是幻觉。   林沫紧了紧手中的爬山虎,俄而,又放松下来。   血色烟气?焱之血?嗯……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   第七研究所其实是狂信徒的集中地之类的事,应该不会发生吧?   林沫把视线移到中年男人上,这位“罗先生”胸口别着一枚圆形徽章,复杂的图案中央,红宝石熠熠生辉。   他正在安慰众人:“放心,你们已经安全了。后面的路已经清扫完毕,你们沿着这条路直走就能到研究所。”   “真的吗?太好了!”几个女生喜极而泣。   “对了,罗先生,剩下的学生还留在宿舍里,她们状态不是很好,你们方便去接一下吗?”温倩文兴奋过后,连忙问道。   “这个嘛……研究所的空间不太够,估计容纳不了所有学生。”罗凯安抱歉一笑。   温倩文急了,正想再建议什么,罗凯安又安抚道:“放心,我们不会不管他们的。研究所正在陆续派出恢复状态的执行者清扫校园,就算住在宿舍,安全也是能够得到保障的。”   听他如此保证,温倩文和刘雨竹都松了口气。   “那个……”宋婉犹犹豫豫地打听,“研究所里有吃的吗?”   剩下人的彼此看看,把带着期许的目光投向罗凯安。   罗凯安苦笑一声,“食物的问题,所里还在想办法,暂时是无法供应给所有人了,希望你们能理解。”   “那……”   罗凯安看了眼天色,连忙用话堵住,“抱歉,我们还有任务在身,没法多聊。你们到了研究所后,会有人统一给你们解惑的。”   见状,几个女生只能暂时咽下肚子里的困惑,朝着他指的方向前往研究所。   林沫缀在队伍最后,脚步略微犹疑,但立即跟上了众人。   现在离开只会打草惊蛇,他们有枪,还是不要硬碰硬比较好。   接下来的一路都很顺利,周围别说树和藤蔓,连丁点绿色都看不见。花坛光秃秃的,再远处,林沫记得原本是一片造景用的紫叶李,但此刻土坡上空空荡荡,寂寥万分。   “好厉害。”温倩文也发现了这一点,不禁啧啧称奇。   “我们走了也就大半个小时,他们的手脚未免太快了吧?”宋婉狐疑道。   “哼,还用得着说吗?”刘雨竹脸色冰寒,“他们果然早就做好准备,就瞒着我们普通人!”   她扭头关切地看向邓珍珍,“珍珍,你好点了吗?”   邓珍珍点了点头,青白的脸上多了些活气。   “等见到负责人,我非得喷他一顿不可!”刘雨竹气哼哼道。   说是这么说,队伍的气氛却缓和下来。不用时刻戒备未知的怪物,所有人都感到轻松不少。   “到了。”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幢砖红色的七层楼房,入口处立着足有一人高的三角形石碑,上面赫然写着一行龙飞凤舞的红字:“第七研究所”。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朱飞沉   林沫丢掉爬山虎的断肢, 和其他人一起走进第七研究所。   她们并不是第一批抵达研的人,走进大堂时,里面已经有一群人在等待着。   八个人, 五男三女,三个小团体, 都是银杏大学的学生——林沫扫了一眼,迅速作出判断。   这群人的状态十分不妙,情绪低沉不说,其中两男一女的状态就跟邓珍珍一样,脸色青白, 魂不守舍。看到有人进来, 他们跟受惊的兔子一样猛的支棱起脑袋, 眼里盛满了恐惧。   “你们好。”温倩文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   有两三个人点头致意,其他人则愣愣的, 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研究所的人呢?”宋婉张望了一番, 纳闷道, “不是说会给我们解惑的吗?”   林沫皱了皱眉, “可能在等人齐。”   “人齐?”宋婉若有所思。   刘雨竹从宋婉手边接过邓珍珍,祈求似的看向温倩文,“有没有水?”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才恍然大悟似的发觉口里干巴巴的,十分难受。   温倩文好心地从自己的奖励中取出一瓶没有标签的矿泉水,让大家轮流喝。林沫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拿出一杯冒着凉气的鲜榨橙汁。   橙汁是用精美的雕花玻璃杯盛着的,还贴心地配了根吸管, 散发着跟宛如难民收容所的研究室大堂格格不入的假日气息。   林沫啜饮了一口, 顿时神清气爽。   “真好, ”宋婉小声道,“你还有橙汁。”   温倩文:“奖励和副本表现有关,只要通关,多多少少都会得到一点食物;获得MVP的话,奖励会更丰厚;要是通关失败或者中途死亡的话,那就得不到任何奖励。”   说着,她笑看林沫,“林同学在上个副本里应该表现得很不错吧?”   林沫侧头,“你知道的很多。”   “没有没有,”温倩文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和之前那些同学聊过几句,所以才知道这些。”   “通关,唉,通关。”刘雨竹垂头丧气,“通个鬼关!我和珍珍从头到尾就一头雾水,光顾着害怕了。”   “说来奇怪,”温倩文皱眉,“在副本里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缠着我一样,整个人都变得战战兢兢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就像是,像是……”她一时词穷。   “像是一种氛围。”邓珍珍打了个哆嗦。   “对!”温倩文双眼一亮,肯定道,“就是这个,一种令人发疯的氛围!”   宋婉忍不住插嘴,“难道是怪物身上带着什么特殊的磁场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林沫看向楼梯口,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出现,“研究所里的人一定比我们更清楚。”   就在这时,一名男同学快步朝她们走来。几人停下交谈,沉默地盯着来人。   “那个,”对方挠挠头,有些难以启齿,“可以跟你们换点吃的吗?”   他摊开右手,露出掌心精巧的女士手表。   林沫的目光掠过那边的几个人,认出这个男生正是方才向她们点头致意的数人之一。   虽然第一印象不错,但几个女生还是没有立即开口。无他,异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比起手表,显然食物更加珍贵。   更何况,她们的食物也不多。   男生的神色愈发窘迫,大高个子可怜巴巴地缩了起来,“随便什么都好,一片面包也行……这只手表刚买来半个月,原本打算送人的,还没戴过……”   温倩文于心不忍,正打算说什么,却听林沫道,“一碗粥,换不换?”   男生喜出望外,“粥更好,谢谢,换了!”   林沫取出一碗海鲜粥递给他,在对方再三的感谢声中拿过手表。   男生小心翼翼地捧着粥,走到一名脸色青白的女生旁边,一边吹气,一边喂她喝粥。   “靠了,末日都逃不过这口狗粮!”刘雨竹小声吐槽。   宋婉摸了摸自己干瘪瘪的肚子,羡慕道:“那碗粥粥看起来好丰盛。”   她开玩笑似的看向林沫,“我也能用手表跟你换一碗吗?”   “一只手表够了。”林沫戴好手表,满意地点了点头。   银色的金属手表,表盘上刻着象牙白的蔷薇浮雕,小巧精美。要是下回再有什么限时任务,她就不用老靠自己估算时间了。   “研究所的人怎么还不来?”宋婉自然地移开了话题。   “等着吧。”刘雨竹撇撇嘴。   ……   接下来又有人陆陆续续来到大厅,约莫一个多钟头后,大厅里人头济济,已经站了有百来个学生。   又等了二十来分钟,研究所的大门“咔哒”一声,被牢牢锁上。   “上锁了?”   “这是干什么?”   人群躁动不安,靠近大门的人尝试开锁,没有成功。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一阵抖动。随后,大堂中央传来砖石摩擦的声音,一个直径一米半左右的圆形豁口缓缓出现。   一台玻璃电梯从豁口处升上来,里面站着一男一女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   “请大家稍安勿躁,我是第七研究所负责人,朱飞沉。”为首的男人跨出电梯,伸出双手朝众人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大堂里的喧闹声小了下去。   林沫透过人群的间隙,打量这位“负责人”。中年发福的身材,稀疏的头发,上扬的嘴角,十分亲切的模样。他身后的女性则身材高挑,眼神冷淡,胸前佩戴着眼熟的红宝石徽章。   “相信大家都有许多疑问,现在就由我和我的助手一起来跟大家说明情况。”   朱飞沉把笑容一收,面色沉凝,“根据研究所最后的联系记录,毫无疑问,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是全球性的。换句话说,人类文明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巨大灾难。”   人群鸦雀无声。显然,这件事大家都早有猜测。   朱飞沉继续道:“正如大家所见,我们赖以生存的蓝星已经被无数怪物占据,原有的食物和饮用水都不能使用,只有从所谓的‘副本’中获得的奖励才能保留下来。也许,这是来自高维文明的威胁;也许,这是蓝星对人类破坏的终极反击;也许,这是神话重临,灵异复苏。以我们现在的力量,还难以搞清原因。我只知道,我们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团结起来,然后活下去!”   他表现出来的沉稳和坚定像一颗定心丸,让许多状态糟糕的学生抬起头来,眼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丝丝希望。   “对,活下去,我们要活下去!”   “我要找到爸爸妈妈,不管怎样,我们一家人得待在一起!”   “朱先生,我们该怎么办?”   朱飞沉欣慰地看着勉强打起精神来的众人,“诸位,形势虽然恶劣,但还没到放弃希望的时刻。研究所虽然查不出异变的原因,但面对那些怪物,我们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林沫微微撑大双眼,聚精会神地盯着他。   温倩文猜得没错,这些人果然知道些什么。   “其实,蓝星上一直存在诡异的怪物。”   短暂的寂静后,大堂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惊呼声。   “什么?!一直有?”   “政~府为什么不公布?为什么瞒着我们?”   “一定是你们的研究出了事故?你们就是罪魁祸首!”   朱飞沉身后的助手上前一步,挡在义愤填膺的人群和朱飞沉之间。   “冷静!”她拔高音量,胸前的红宝石徽章有异光一闪而过。随后,那些过激的学生们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木头一样楞在原地。   林沫抿了抿嘴,又是古怪的能力。   这个研究所,该不会真的是狂信徒的老巢吧?感觉不太妙的样子。   林沫看了眼门锁,又将目光移到玻璃门上。   这时,朱飞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告诉公众,是出于保护的目的。这些怪物具有诡异的能力,哪怕只是了解和目睹,都会对普通人造成难以计量的伤害。轻则受伤发疯,重则感染变异。其实医学界一直无法解决的‘狂症’,正是人类和怪物共存产生的结果——仅仅只是共存而已。”   “什么?狂症竟然?”   “之前网上流传的那些,难道也都是?”   朱飞沉肯定了众人的猜想,“不错,那些吃不饱的人,也遭受了污染。”   大堂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倒吸气的声音,所有人都沉浸在震撼之中。   原来,他们一直都跟怪物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吗?   或许,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他们甚至曾经和怪物擦肩而过。   林沫也情不自禁地微微张大了双眼,难道她一直都错怪了营销号?什么“一家四口饭后离奇消失,现场只剩血迹”“畸形胎儿四肢退化神似触手”“小伙海边遇难胃里全是活卵”,难道都是真的吗?   早知道,她就应该贡献一个点击量的。   “奇怪,”旁边的温倩文突然道:“既然了解和目睹都会造成伤害,为什么他们没事?”   她的声音很轻,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除了最靠近的林沫,其他人都没有听到。   大堂中央,朱飞沉给了众人一定的反应时间,等所有人都回过神来,这才继续说:   “研究所给怪物划定了等级,从E级到S级。按照这个标准划分,大家经历过的测试本中的怪物等级在C级,而目前蓝星上异变的动植物则在E级及以下。也就是说,只要有合适的武器,我们能够消灭这些东西。”   朱飞沉环视一圈,含笑道:“好消息是,经过这么多年的研究,我们已经研制出了这种武器。虽然不多,但对E级怪物是毁灭性的。”   “真的吗?太好了!”   “还等什么,快让军队拿上武器去救人!”   “基础设施能修吗?通信能不能赶紧恢复?”   大堂里的气氛缓缓高扬起来,许多人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幸好来这里了。”宋婉庆幸道。   林沫和温倩文却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   她们的直觉没有错,因为接下来朱飞沉就放出一枚“炸弹”:“坏消息是,使用这种武器需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有人急不可耐地发问。   朱飞沉叹了口气,“这些武器具有极强的污染性,普通人使用,一两次后身体就会发生不可逆的变异。”   “变异?!”   “和外面那些东西一样?!”   朱飞沉叹了口气,“差不多。”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他漆黑的眼珠倒映出大堂里的百来个沉默的学生,语气蓦的一松,“这种变异对不同人的影响程度也不同,一些个体甚至拥有极强的抗性。而判断这种抗性的标准就是——异化值。”   他拔高音量,振奋地挥舞了两下拳头,“现在,异化值在35%以下的同学,你们愿意加入第七研究所,成为执掌特殊武器的执行者,为国为家扫荡妖孽,廓清寰宇吗?”   作者有话说:   改了文名,作者哐哐撞大墙才想出来的,感觉俏皮多了(自信点头)。   咱就是说,起名比做数学大题还另人头秃。 第22章 邀请   学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哄骗的生物。   他们脸皮薄, 还不懂成年人的肮脏套路,只要用理想、情怀和道德加以驱动,他们就会成为最好用也最廉价的工具。   当听到朱飞沉充满鼓动性的那番话后, 林沫脑海中不禁浮现了这样的念头。   陆陆续续有人举手,大声表示愿意。连刘雨竹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大喊:“好,干了!”   此起彼伏的应和声,逐渐盲目的勇气,在情绪的推攘下逐渐汹涌。   朱飞沉嘴角含笑,向助手递了个眼神。   “请有意报名的同学到我左手边集合。”助手小姐大声道。   很快, 人群分成两拨, 约莫三十来名同学站到助手小姐旁边, 剩下的人则自觉地往另一侧靠近。   助手小姐简单地清点了一下人数,“接下来, 请报名的同学跟我们下去做资格审查, 剩下的同学请先去研究所楼上挑选房间。大家放心, 无论如何, 所里都会保护大家的安全。”   林沫随着人流缓缓离开,回头看时,只见那群报名的学生正四个一组,走进大堂中央的电梯。电梯门关上,沉入漆黑的洞口。   ……   研究所的住宿条件比学生寝室大楼要好一些,单人间,没有阳台但有独卫,还配了台电视机。房间色调是干净的奶白色, 墙壁和床铺都一尘不染, 有点酒店的意思。   电灯能正常启动, 但电视机没信号,打开后只能看到一片雪花。   林沫关掉电视机,又走进卫生间检查了一下。狭窄的小隔间,洗手台和马桶之间只容得下一人穿行,角落处用灰色布帘隔开了一小片空间,勉强做到干湿分离。   作为末日中的落脚地,林沫对这个条件还是比较满意的。要是没有古怪的第七研究所,那她就会更加满意。   略一沉思,林沫伸手拧开水龙头。水管里传出“噗噗”的响声,像是十年支气管炎患者的嘶吼。   林沫取出匕首,目不转睛地盯着出水口看。在一阵声嘶力竭的噪音后,水管里流出一滴腐臭的深绿色浓液,随后“嘎吱”一声,宣告报废。   淡淡的腐臭味弥漫开来,浓液顺着洗手盆的弧度下坠,在瓷壁上划出一道刺眼的痕迹。   林沫等待片刻,确定它没有危险性后,摇了摇头,走出卫生间。   看来,想要供给躯体活动的能量,就必须参与“副本”,获取资源。   林沫沉吟着,拉开窗帘。   银杏大学沉浸在落日的余晖里,橘红色的暖光给一切披上了暧昧的纱衣。曾走过无数遍的校园小径已经被藤蔓和树林占据,怪物藏在阴影之下,无声狂欢。   那么问题来了,怪物,能吃吗?   林沫吞了口唾沫,难以言说的焦灼感在腹部隐隐作痛。   如果不算副本中,那她今天除了早上的几片肉干,就什么也没入口过了。   正当林沫开始认真思考晚上吃什么时,房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林同学,在吗?”   林沫打开门,外面站着的一个眼熟的女孩。   对方眉心紧皱,双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林同学,我……有话想跟你说。”   林沫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微微侧身,“请进。”   “咔嚓”,并不厚重的白漆房门被紧紧合上。   安静得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的走廊,在短暂地沉寂了片刻后,又传出窸窸窣窣的细小声响。两边的门缝里探出一道道窥探的视线。   林沫靠在窗边的墙壁上,礼貌性地露出一个笑容,“那么温同学,你想说什么?”   独自前来访问林沫的,赫然是温倩文。   这姑娘曾大力促成前往研究所一事,之前却没有选择加入研究所。也不知道是因为异化值太高,还是因为看出了点什么。   此刻,温倩文的脸上虽然弥漫着淡淡的愁云,但情绪基本上还算平静。   “刚刚,雨竹回来了一趟。”温倩文道:“她说,研究所打算指导并训练她们和怪物战斗,然后根据她们的贡献值,奖励食物和饮用水。贡献值除了消灭外界的怪物以外,剩下的获取途径就是跟随研究所的队员一起探索副本。”   林沫点了点头,“嗯,然后呢?”   温倩文垂下双眼,继续道:“那些武器只是‘借用’的,第一个月免费,但之后,除非你买下来,不然每个月都要交一笔贡献值。”   “我问雨竹,万一有人带着武器逃跑怎么办。她告诉我,每次使用那些武器都会被污染,必须在结束后立即吞服研究所产出的‘抑制剂’,不然后果无法挽回。”   “显然,异化值就等同于污染值。一旦超过某个界限,人体就会变异。已知,只要参与副本异化值就会上浮,而为了生存物资,我们又不得不参加副本。所以结论是,所有人都需要那个‘抑制剂’。”   林沫立即领会了她的未尽之言。   为了把异化值控制在安全范围内,所有人都必须加入研究所制定的体系——好换取重要物资“抑制剂”。   这是一把无形之刃,是赶羊的鞭子,割韭菜的镰刀。   第七研究所,图谋不小。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这也算是互利共赢。研究所掌握了“知识”,而普通人掌握了“人力”,在异变初期,哪怕需要付出代价,普通人依附研究所生活也是最佳选择,只要这个“代价”不是无可挽回就行。   “你好像很抗拒。”   “是的,我很抗拒。”温倩文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玩阴谋诡计的人心都脏,我觉得自己绝对玩不过他们,所以干脆从一开始就跟他们保持距离。”   林沫表示认可。   温倩文又道:“而且他们制定的这个体系,至少从现在看来,对普罗大众很不友好。具有抗性的毕竟是少数人,研究所想要的是精英。我不能认同这样的做法,比起他们,我更愿意相信联邦的救援。”   她的声音低下来,“其实我怀疑,研究所根本就是放弃了其他同学。这栋楼的空房间还有很多,挤一挤的话,再来几百个人也没问题。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呢?”   为什么偏偏是最先恢复过来,还有余力相互扶持着主动赶到研究所的我们呢?   这难道不是一种别有所图的筛选吗?   “另外就是,他们的态度很可疑,几乎是诱导性地鼓动大家加入他们。为什么不先说清楚风险呢?明明跟怪物周旋是可能送命的事情!这根本不是武器的问题,而是能力和意识的问题,他们在混淆重点!”   林沫为她这番缜密的论断鼓了两声掌,然后对着她兴奋得微微泛红的脸庞,泼下一盆冷水,“你说的东西,大家冷静下来后应该也能想到。可是,除了研究所抛出的橄榄枝,我们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啊。”   温倩文盯着她,忽而狡黠一笑,“林同学,你在试探我吗?咱们也算共患难过,你可不像这么被动的人。”   林沫保持微笑,“哦?那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温倩文认真道,“有点难懂,看上去不太好接近,有自己的想法,并能贯彻到底。林同学,你是一个带棱角的好人。”   突然被发好人卡的林沫:……   “这是同学的‘友爱’滤镜吗?”   “没有戴滤镜,”温倩文昂首挺胸,“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林沫终于感到几分兴趣。   她打量眼前的大学同学,很清秀,也很年轻,带着婴儿肥的脸庞多少有些稚气。因为一路奔波,温倩文的马尾辫有些松散,零碎的小头发在半空中乱晃。黑框眼镜十分厚重,为她增添了几分文气。   林沫得出结论,这是一名朝气蓬勃且怀有理想主义的大学生。“带棱角的好人”,这个评价其实更适合她自己。   她的目的也一目了然:她信不过第七研究所,于是决定自己想办法,带大家撑到联邦支援的到来!   林沫不讨厌三种人:善良的人、理智的人,还有努力的人。   再加上林沫自己也有一肚子的困惑想要解决,所以,她露出了一个微笑,“你想怎么做?”   “很简单,”温倩文掷声道:“进副本!”   “主动权不在怪物手上,也不在研究所手上,而在——副本手上!其实,我觉得无论是断食断水还是怪物爆发,都是为了逼迫我们积极探索‘副本’。”   温倩文握拳,“俗话说,毒蛇出没,七步之内必有解药。俗话还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再进一回副本,说不定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林同学,”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你愿意成为我的队友吗?”   林沫没急着和她握手,而是先问道:“你拿到了类似绑定参与者的道具?”   “是的,虽然是一次性道具,还只能绑定一名队友。”   “这种道具很难得吧?确定要选我吗?”   “嗯,你很能打,而且从头到尾都能保持镇定,目前看来是最好的选择。”   还有一点温倩文没有说,那就是她直觉眼前这位同学似乎并不抗拒副本和异变,反而……有点乐在其中。   不过这很可能是她的误会,还是不要说出来了。   林沫:……   镇定?这倒是一个美丽的误会,不过大家没那么熟,就先不解开了。   林沫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掌,“好,我答应了,什么时候开始?”   作者有话说:   表面原因——   林沫:她善良理智又努力,可以合伙试试。   真实原因——   林沫:我也不想答应,可是她分我巧克力榛子口味的能量棒唉!   这是一根能量棒钓来的队友……   下章开新副本,《选美》。架空,不要代入现实哦~笔芯~ 第23章 选美(1)   在现实世界休息了一晚后, 林沫依照约定,和温倩文组队进入副本。   【随机匹配中……】   【检测到未知错误……已修正……】   【副本载入完成。】   林沫眨了眨眼,一回生, 二回熟,她很快就从短暂的眩晕中醒过神来。   还没来得及环顾四周, 头皮猛地传来一阵刺痛,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往前跌走了几步。   林沫瞬间意识到,自己正被人扯着头发往前拖。   她忍住反手把施暴者摔到地上的冲动,不动声色地观察起自己的处境来。   眼前是一间逼仄且昏暗的陋室,各种杂物堆叠在角落, 影影绰绰, 看不仔细。这些杂物成分成谜, 似乎是从垃圾堆里扒拉出来的,散发出阵阵令人反胃的酸臭味。   屋子最右边——说是最右边, 但林沫估摸着, 也就是五六步远的距离,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坐在铺了些许灰黑色破布的门板上。大的那个紧紧搂着小的那个, 呜呜咽咽,似乎在啜泣。小的那个还是个不懂事孩子,从女人的臂膀里探出一颗脏兮兮的脑袋,懵懵懂懂地盯着林沫看。   社会底层,穷苦人家。   林沫的脑海里浮现出这八个字。   她的观察仅维持了短暂的一瞬,因为下一瞬,抓着她的那个人就恶狠狠地将她扔到了地上。   “金爷,您瞧, 人在这。”谄媚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要打要骂, 随您使唤,留口气就成。”   另一个颇为颐气指使的声音问道:“多大岁数啦?”   “十八。”   “大了点。”   “哎哟,瞧您说的。干巴巴的小丫头片子,那也不顶用啊!再说了,我这闺女命好,算命的说她旺主人家。您买下她,不吃亏!”   “行了,头抬起来瞅瞅。”   在这两人谈话时,林沫早就从地上一骨碌坐起来。没了辖制,她立即注意到过于低矮的房顶,还有地面微妙的虚浮感。   从背后吹来的风中有着河流独特的水腥味,没猜错的话,她现在又是在一艘船上。不过跟豪华游轮阿多尼斯号不同,这艘船显然是一户贫苦人家的“住宅”。   至于她自己,则应该是这户人家的女儿——即将被卖出去的女儿。   “愣着干啥?叫你抬头听到没!”林沫的便宜爹一边骂,一边伸手来掰她的脸。   林沫不乐意被他碰到,轻轻一别,避开他粗糙又黑的手爪,然后顾自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房顶太低,林沫半低着头,感觉束手束脚。她扭转头颅,斜着眼打量身旁两名公然贩卖人口的罪犯。   她的便宜爹看上去干瘦黝黑,头上毛稀疏,脸上褶皱成堆,穿着灰扑扑的短衫,身子佝偻,不像个人,倒像是枯木成精。   他此刻正一副愣住的呆傻样,似乎对女儿居然会躲开这个事情感到万分不可思议。   站在门帘外的“金爷”则比他要气派多了。一身合体的黑色长袍,布料似乎是锦缎,隐约流露出些微光泽,价值不凡的样子。   奈何这人的气质实在猥琐,一双透着精光的小眼睛,没等林沫抬头,就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尤其在胸口和腿部多多流连;就算不说话也掀着嘴角,有意无意地露出自己镶嵌的大金牙,好似时刻等人来奉承。   这德性,让锦绣罗衣也直呼扶不起。   金爷看了林沫一会儿,突然眉头一皱,扭头质问道:“怎么一脸木木的,瞧着像是不太聪明的样子?刘癞子,你该不会拿个傻子来忽悠爷吧?”   林沫:……   “不是傻子,不是。”便宜爹连连摆手,随后凶巴巴地冲林沫吆喝,“装什么?快朝金爷笑一个,等捶啊!”   林沫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有反抗,而是支愣起面颊上的肌肉,露出“委屈又不甘”的表情,干巴巴道:“我不想被卖。”   金爷冷笑,“我看不是傻,是有毛病!”   “你这死丫头,做什么鬼脸?”便宜爹抓起杂物堆里的木棍,扬起隔壁就要打。“我叫你做死!我叫你做死!”   林沫:……   很好,谢谢两位的反馈,她知道自己的演技有多糟糕了。   想糊弄一下,融入背景人物的打算,也注定要落空了。   林沫并没有特别失望,从上个副本的情况来看,就算不会演戏也不怎么影响她找线索。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任务提示。   她后退一步,淡定地让来自便宜爹的木棍擦着头皮落到地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虽然暂时放弃扮演,但林沫也不想被他们拆穿然后疑神疑鬼,她决定主动出击,“和谐”地离开这个地方。   于是,林沫趁男人被棍子带得趔趄的瞬间,抬手就往他背部一个肘击。   这人挺虚的,挨了一下就在地上“哎呦哎呦”地痛呼,半天爬不起来。   林沫捡起木棍,看向金爷。不用她多说,对方恰似踩到钢针,几乎是蹦跳着往后急退。   “你,你给我等着!”金爷吐出这句败者名言,扭头就跑。   林沫没把他这句话放在心上,她揣好木棍——这玩意儿还挺顺手的,然后低头在身上寻找小纸条之类的东西。   结果这件破衣服,补丁不少,但却连个口袋也没有,更别提任务线索了。   正当林沫琢磨着要不要去追刚才“金爷”时,屋子里的人反应过来,原本缩在角落的女人尖叫一声,跌跌撞撞地跑去扶起男人。   林沫的便宜爹难以置信地瞪着林沫,眼睛滚圆,“小畜生,你翅膀硬了啊?你爹都敢打?造反了是不是?”   他推开自己的婆娘,撸了两把袖子,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还不想卖?轮得到你做主吗?今天不打死你个赔钱货,老子就不姓刘!”   “孩子他爹,算了,算了!”女人哭哭啼啼地去拦,被男人甩了个响亮的巴掌,趴在杂物堆里起不来身。   男人不愿罢休,随手拎起一张板凳,照准林沫的头颅就往下砸。   林沫真是无语,看您这小身板,连鹅都打不过吧,怎么还想打人呢?   她不但不退,反而上前一步,一棍子抽到男人抓板凳的右手上,逼得他中途松手,把板凳摔到了墙壁上。   之后,她顺势给了那个男人一拳,让他滚去杂物堆跟他婆娘做伴。   男人又是一连串的“哎呦”。   林沫走过去,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面无表情道,“我要走了。”   言毕,她拎着木棍,头也不回地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   林沫一掀开帘子,眉毛就忍不住拧了起来。外头正是黄昏,尿骚味和腐臭味被夕阳的余温烘暖了,愈发恶臭难闻。   林沫屏住呼吸,压下呕吐的欲望,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暖融融的橘红色光辉下,大片大片带篷的船只占据了河流两岸,恍惚中,犹如密密麻麻的蚁穴。   前方,河摊上,歪歪扭扭的茅草房挤在一起,毫无美感可言。   这种房子有一个特别的称呼,叫“滚地龙”。顾名思义,它们十分矮小,且简陋,即不防水也不保暖,除了比在天桥下多了两堵墙,真住起来,说不定还没有在天桥下自在。   林沫若有所思,这么看来,她是来到了大约百年前的“硝烟时代”。   副本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议,居然连穿越百年都做得到。不过,已经沉没在深海里的阿多尼斯号不提,他们这些“用户”在这个时代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影响到现实呢?   当林沫陷入“祖母悖论”里时,原本空无一人的船只和茅草房里接二连三地探出好奇的目光。等林沫回过神来,四周已经“人头济济”。   这些“邻居”们从各种黑黢黢的洞口探出来,夕阳照在他们扒拉草帘的手腕上,那些手腕细跟宛如竹筷,除了皮就是骨。这些人——如果也能称之为人的话,就好像是从某种脱脂机器里产出的产品一样,版型如出一辙的皮包骷髅,   唯有他们的两只眼睛,又大又圆,从眼眶里鼓起来,像两枚漆黑的灯泡。   星星点点,一对又一对,数不清的黑亮眼睛从黑暗中浮出,沉默地凝视着林沫。惊奇、渴望、贪婪、厌恶……复杂的情绪交织成一张巨网,缠绕在看上去衣衫褴褛的年轻女孩身上。   明明是在一片狼藉的贫民窟里,林沫却有种自己正站在镁光灯下,接受观众审视的错觉。   她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目光从那些人身上一掠而过。和她视线相交的人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愈发肆无忌惮。   林沫突然觉得有什么浓稠得像是浆糊一样的东西逐渐漫了上来,淹没了她的口鼻。   喘不过气,是那些目光,它们有如实质,像一条条无法被打碎的沉重枷锁,在她裸露出来的手腕、脖颈和脸庞上一圈又一圈地勒紧。   什么鬼?情况不太对。   林沫努力调整呼吸频率,咬紧牙关,狠狠地甩了两下头颅,试图把自己从糟糕的状态中解救出来。她的反应惊扰了那些目光,它们像某种小动物的触手一样,飞快后退。   等林沫再次看去时,“邻居”们眼中的恶意已然消失,剩下的只有一片空洞。   黑漆漆的大眼珠子,空洞无物,麻木不仁。它们所点缀的人形之物,与其说是活人,不如说是一具具有机泥偶。   这种截然相反的转换使得林沫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背上刹那间被冷汗浸透。   她无声地反复深呼吸了几次,低下头,沿着被无数人踩出的泥泞小路朝外面疾行而去。   ……   刚走到大路上,一张报纸就被风刮了过来。林沫手一扬,恰好扯住报纸一角。   报纸上,醒目的黑字写着:《诸美同游,谁当魁首?“丰市小姐”选拔,火热报名中!》 正文却只有寥寥数行字:   欢迎参加“丰市小姐”选拔赛!   参选人:林沫   行程:10月9日下午5点—10月15日夜间11点   地址:初选,洞仙公馆;终选,洛神舞厅   任务:辅助队友或自己成为“丰市小姐”   祝您花海夺魁!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选美(2)   花海?夺魁?   林沫盯着报纸上的黑字, 深深眉头。   选美?怪物也想当爱豆吗?好奇怪。   林沫叹了口气,把报纸叠成豆腐块,和木棍一起捏在手里。跟简单粗暴的“存活”相比, 这次的任务明显处于她的技术盲区,她已经开始感到头疼了。   大路尽头隐约看得见一些高楼和灯光, 任务地点应该就在那里。   林沫不再迟疑,加快了脚步。   她的想法很简单,先去“洞仙公馆”跟温倩文汇合,要是实在找不到愿意合作的美女队友,就拾掇拾掇温倩文, 让她上;再不行, 就跟评委“心平气和”地聊一聊;要是还不行, 那就只能把路子往“野”走了。   至少后面两条,是她擅长的内容。林沫如此安慰自己。   ……   半个小时后。   林沫站在华灯初上的闹市中央, 脸上带了点恍惚。   两侧, 带着明显西式风格的楼房鳞次栉比。交通灯, 招牌灯, 从精致的玻璃窗里透出来的吊顶灯,五光十色,照得大街如同白昼。   衣冠楚楚的男人女人们在宽阔的街上流动,西装配礼帽,旗袍套洋装,擦肩而过时,还能闻到他们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电车叮叮地从路中央穿过,自行车和小轿车紧随其后。黄包车也不甘示弱, 车夫撒开腿子, 跑得又快又稳, 一转眼就消失在拐角处。   如此真实,但又如此违和。和她出来的地方相比,这里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   短暂的停顿后,林沫回过神来。   “你好。”她礼貌地拦住一名路人,“请问洞仙公馆怎么走?”   对方迅速溜了她一眼,皱眉,指了个方向。   衣着褴褛的女孩站在闹市街头,格格不入,像一粒石子被丢进了水潭中,激起层层涟漪。然而女孩本人却毫无自觉,坦坦荡荡地走入人流之中。   过马路时,一群穿着黑色和蓝色校服的年轻人呼啦啦地迎面而来,只言片语传入林沫耳中:   “……听我表哥说,好多明星也去呢!”   “真的吗?白凝去不去?我最喜欢她的电影了!”   “这个,还不太清楚,应该去的吧,她那么好看。”   “她去的话,我也想去了!”   “好啊,要是你去,我就把我的压岁钱都拿来给你投票!”   林沫目送他们离开,察觉到街上有很多闲人都在讨论“选美”相关的话题。看来这次“丰市小姐”选拔赛,影响力非常的广。   不过,也并不是所有市民都抱着积极认可的态度。点心店门口,两个拎着袋子的女人在嘀嘀咕咕:   “活了半辈子,就没听过这么荒唐的事!选小姐?你说像不像话!”   “别说了,连提一提我都脸红。但架不住先生太太们脑子发热呀!那些女明星就算了,好些个好人家的小姐都打算掺一脚呢!”   “啧啧啧,我看呐,都是饭吃饱了没事干!”   “谁说不是呢?”   林沫往前走了两三步,听到旁边在边角处等客人的黄包车车夫也在聊这个话题。她假装看橱窗里的商品,驻足听了一会儿。一个车夫说他今天载了三位小姐去报名,另一个车夫则说他载了五位。   “细皮嫩肉,都跟天仙似的,好看的嘞!”   “可不是,老远都能闻着香,就是人太多。这年头,天仙也不值钱。”   “嗐,别说‘天仙’,就是个‘地仙’,那也轮不到咱哥俩。”   “你这人!说说怎么啦?不就是瞧个热闹?你没瞧见,连那个少年白头的二愣子都赶去公馆逛呢!”   林沫继续向前。走到岔路口时,她又问了一次路。   替她指路的“好心人”在背后嘀咕,“绝了,连这样的都去参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林沫懒得理他。   要说她的长相,确实平平,因为太过平平,导致毫无记忆点,属于扔到人堆里就会原地消失的类型。去当间谍,她自信没问题,但去“选美”,以普通的人的审美标准看,实在是毫不出挑。   林沫对此接受良好——她喜欢让漂亮的脸长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比如说,别人身上。   思忖间,林沫又走了一段路。前方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喧闹声,林沫扭头看去,是家茶楼。   还没走近,就见一高一矮两个人拉扯着从里头窜出,跑的飞快,跟背后有狗在撵着似的。   骂骂咧咧的声音从茶楼门口响起:“见了鬼了!小畜生跟贱人跑了!等他们回来,老子屎都给他们打出来!”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食客们哄堂大笑,“跑就跑了,王老板大气点嘛,现在提倡自由恋爱!”   “小二配歌女,这不是绝配么?我看蛮好的。”   似乎碰到了一出男女私奔的戏码,林沫不感兴趣,正打算不带走任何云彩地路过。这时,跑得快看不见的歌女紧张地回了回头。   林沫看到了她的脸,脚步不禁一顿。   没看错吧?那不是宋婉吗?她怎么也进来了?   从异变后的表现看,宋婉并不是承受能力异常强大的类型,对副本也十分恐惧,她不该在这时候进副本的。   是自己对她不够了解?还是说,温倩文也约了她?   林沫若有所思,觉得这个副本似乎不会像上次一样单纯。   她默默加快步伐,那两人离开的方向,也是洞仙公馆的方向。   ……   片刻后,林沫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幢灯火通明的小洋楼。   楼房前面带着小花园,里头的枫叶绯红一片,还有隐隐约约的桂花香气传来。在灯光下,这楼和花园,漂亮得像一件工艺品。   天色已晚,洞仙公馆门口虽然还徘徊着些许“闲杂人等”,但大门紧闭,没有丝毫请来客入内的意思。   林沫站在路边,不动声色地观察那些“闲杂人等”,试图从里面找出自己的队友。   奇怪,宋婉去哪了?怎么没看见她?   正在林沫困惑时,有人惊喜地从她背后跳了出来,“林同学,你来了!”   林沫回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温倩文。   对方穿着蓝色上衫,黑色布裙,梳着两条油黑的麻花辫,赫然一副学生的打扮。   “跟我来。”   温倩文带林沫绕到公馆侧面,在树荫的掩蔽下,一小群人正在交头接耳。   “你来得有点迟。”温倩文解释道。她看了一眼林沫此刻的“乞丐装”,抿嘴笑了,“看来你那边脱身很不容易。”   “你看到宋婉了吗?”林沫问。   温倩文点头,慨叹,“嗯。想不到这么巧,她居然跟我们进了同一个副本。”   “巧合……吗?”林沫喃喃。   “还有更巧的呢。”温倩文的面色怪异了起来,“你看了就明白了。”   说着,那边正在交谈的队友看到了她们。除了某位背对众人凝望小洋楼的高瘦男性,其他队友纷纷朝林沫点头示意。   那名男性听到动静,侧头看了林沫一眼,随即又不感兴趣似的转回过去,好像洞仙公馆那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在吸引他一样。稀   碎的灯光穿过树荫,在他头发上泄露出一星半点,冷冷的,像落到霜上的月光。   林沫一眼认出了这个人——第七研究所的“小苏先生”?他也进了这个副本?   相当于说,一个宋婉,一个他,再加上林沫自己和温倩文,这里足足有四个从第七研究所过来的人。   巧合?还是副本匹配也有就近原则?可是上回她明明和宋婉最近,怎么没到同一个副本里呢?   林沫想起在进副本时隐隐约约听到的“错误”二字,留了个心眼,这十有八/九跟研究所脱不了干系。   这时,宋婉一脸惊喜地走过来,“太好了,居然跟你们分到了一个副本!”   林沫收回目光,“嗯”了一声,神色没什么变化。   “咳,咳。”有人轻轻咳嗽,“已经十二个了,差不多齐了吧?要不我们一边自我介绍,一边再等等有没有其他人?”   林沫看过去,发出咳嗽声的是一名年轻高大的帅小伙。他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对襟短衫,袖子和裤脚都短了点,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赫然就是方才拉着宋婉一起“私奔”的“小二”。   见没人开口,他爽朗一笑,“那我先来。我叫关和玉,是一名实习警察。你们放心,我会尽量保护大家的。”   “警察?!”   众人一听,顿时骚乱起来:   “警察同志,这究竟怎么回事?”   “救援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家里没吃没喝,快撑不住了!”   “我的亲娘哎,我被困在山上啦!到处都是怪东西,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跑了一晚上,老命都要没有啦!你们能不能先来救救我?”   “警察叔叔警察叔叔,我找不到妈妈爸爸了,你可以送我回家吗?”   关和玉被“热情”的群众包围,有点招架不过来,“大家别急,听我说,救援一定回来的,联邦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位公民!至于我,我和其他同事被困在外面,暂时和总局失联了,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沫趁机打量这次的队友。   人很多,加上自己,一共十二个,六男六女。   这回倒是没出现凑人头的小婴儿,只有挎着大布包、报童打扮的小男孩,和穿着长衫、戴着金边眼镜的老年人。他们看着都很健康,能跑能跳。   不知道是不是跟任务内容有关,这次的队友颜值水准极佳,尤其是穿紫色旗袍和穿小洋装的两位女士,一个身段好,一个气质佳。   男性队友,则是“小苏先生”最夺人眼球。   林沫的视线从对方的发梢划过,突然想起车夫的对话,脸色微妙起来。   不会是你吧?   “少年白头的二愣子”?   似乎是察觉到林沫打量的目光,对方“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公馆方向移开,略带困惑地望了林沫一眼,含义大概是“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但真的想不起来,唉算了算了”。   林沫:……   很好,他很会演。   作者有话说:   小苏不愣,真的不愣   犹豫地点点头 第25章 选美(3)   片刻后, 关和玉勉强安抚好众人,开始组织众人自我介绍。因为心情低沉,所有人都说得很简略, 基本上说了个名字就草草了事。   林沫注意到,穿紫色旗袍的美艳女士是跟她男朋友一起进来的, 两人分别叫做“余紫”和“窦富”。   鱼籽豆腐?听着像盘菜,大概是假名。   而那位气质极佳的洋装女子则叫潘淑仪,她的态度十分冷淡,似乎对关和玉有点排斥。   另外,还有个叫“木村一郎”的年轻男人, 自言来自云华大区本阳省。他的通用语讲得不太流畅, 在介绍自己时好几次停下来想词汇, 只能抱歉地冲大家尬笑。   至于“小苏先生”,他对众人的交谈并没有任何反应, 杵在原地, 誓要把“二愣子”扮演到底。   关和玉喊了他两声, 见他不理, 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什么,我们来聊聊任务吧。”   “这任务真奇怪,”名为邱建人的老人接茬道,“瞅着跟咱大老爷们没啥关系。哪位大妹子愿意上?我们都给你当拉拉队。”   他看向余紫和潘淑仪。   余紫妆容精致,也不知道在副本中是什么身份。闻言,她小鸟依人地依偎进窦富怀里,“我都听窦哥的。窦哥让我干啥, 我就干啥。”   窦富梗着脖子, 怒视邱建人, “你这老头什么意思?大家都是去过副本的人,这里有啥谁不知道?这事太危险了,小紫不能上!”   “窦哥,人家害怕~”   “不怕不怕,哥在这!”   其他人都默默别开双眼,再多看一眼,眼睛就得辣入味了。   潘淑仪一脸无语,扭头对关和玉道:“我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请讲。”   “你们得到的所有关于这个副本的线索,都必须告诉我,而且我要保留随时退出比赛的权利。”   “这,我倒是没意见。”关和玉看向其他人,目光诚恳,“其实大家都是为了过副本,目标一样,通力合作比较好。你们觉得呢?”   “可以。”   “没问题。”   除了“小苏先生”,其他人纷纷表态。   只是情报而已,不痛不痒,也用不着亲自冒险,有什么好拒绝的。   林沫和温倩文对视一眼,也点头表示答应。   潘淑仪彻底忽视了古怪的白发青年,只当自己的要求被全票通过。   “明天上午九点,我会去现场报名。你们提前十分钟在这里把线索给我,可以找人带,但不能没音讯。先说好,要是玩失踪的人超过三个,我就不去了。”   “行。”   “一定到。”   见人选的问题达成共识,关和玉松了口气,“就先这么定了。对了,我们是不是要做点准备工作?拉拉票之类的?大家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   木村一郎腼腆地举了举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我是记者。这次比赛,投票制,每个人,无限制。票,花钱买。一票,一万元。”   “操!”窦富忍不住爆了粗口,“一万块?”   余紫扒着窦富的胳膊嘤嘤嘤,“他们明明可以去抢,却还要送我们几张纸,他们好善良啊。”   宋婉举手,弱弱道:“其实没那么夸张。这年代通货膨胀,钱不值钱。”   “她说得对。”站在潘淑仪旁边,一副老妈子打扮的女人肯定道,“我刚刚去熟食店买了半只烤鸭,花了两万。换算一下,这边的一万相当于联邦的三十。”   就算一票三十,也不见得便宜。   别人不知道,反正林沫浑身上下只有一根破木棍。   关和玉脸色难看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苦笑道:“那啥,你们身上有钱吗?”   没想到进了副本还要为钱伤脑筋,真是绝了。   “我连钱包都没有。”宋婉道,“这个身份的钱应该全在茶楼老板身上。”   余紫:“别看人家表面光鲜,其实什么积蓄也没有呢。”   窦富:“我是打手,不富裕。”   温倩文:“穷学生。”   邱建人:“穷老师。”   “没钱。”   “饭都吃不饱。”   林沫:……   一番讨论下来,所有人都傻眼了。这里的人,除了潘淑仪和木村一郎有点闲钱,其他人居然全是穷鬼。   这一刻,众人感受到了来自副本深深的恶意。   “这可咋整?”邱建人惊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呐!”   潘淑仪蹙眉:“有什么来钱快的路子吗?”   林沫回答:“有,都在刑法书上。”   关和玉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违法犯罪的事情不能做。”   宋婉举手,“我想问问,要是我们没完成任务会怎么样?把时限熬过去,是不是也能离开?”   “哪有这种好事?”窦富嗤之以鼻,“要是不完成任务,咱们根本就出不去,只会一直停留在副本里,直到怪物杀死最后一名存活者为止。而且这回又不是锁血本,真会死人的。”   余紫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窦哥,你知道得好多啊,真厉害~”   窦富挺了挺自己不存在的胸肌,邪魅一笑。   林沫看向宋婉,只见她就跟生吞了只苍蝇一样,脸色铁青。林沫表示理解,这对情侣的性格真让人吃不消。   “咳,要不还是往拉票上想想办法?”关和玉替宋婉解了围。   “这破地方还要遵纪守法?”窦富翻了个白眼,“人命关天,咱们就是抢个银行又怎么样?反正都是资本家的钱,不抢白不抢。”   “这位大哥,不是这样算的。”温倩文解释道:“抢银行也要武器配置,巡捕有枪和棍,咱们打不过呀!万一集体入狱,任务怎么办?”   窦富“啧”了一声,不再言语。   说到武器,林沫看向关和玉,“你带枪进来了吗?”   关和玉摇摇头,“没有,我还没配枪。我试过了,除了副本奖励的武器,其他刀棍都带不进来。”   林沫点头,关于副本的信息又多了一条。   “那啥,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要不先散了?”邱建人期期艾艾道,“这天黑漆漆的,不怕大伙笑话,我这心慌啊,高血压都要犯了!”   “这回进来的时间不太好。”关和玉道,“我看大家暂时也没思路,不如都回去想想,明天早点来,再继续讨论。这样安排怎么样?”   众人彼此看看,没有意见。   “那成,明早八点见。”关和玉说完这句话,突然局促地搓了搓手,“各位,我想问问,有人方便收留我和那位姑娘吗?”   茶楼老板可是放出狠话,要把他和那个姑娘打出那啥来,肯定不能回去。   最后,关和玉决定跟邱建人还有小男孩一起去前者的公寓挤一挤。这一老一小看着就弱,很需要人民警察的保护。   潘淑仪和老妈子打扮的女人原本就在一处,余紫和窦富也是同样的情况。   林沫和宋婉不用说,跟温倩文一起。   至于那位“二愣子”和木村一郎,就只能单独行动了。   ……   温倩文没带林沫和宋婉回住处,而是给她们在附近旅馆开了个房间。   “我这个身份的父母都在家里,不好带你们回去。”温倩文解释道。   林沫点头,直奔浴室。她早就受不了身上凉飕飕的“乞丐装”和怪味了,虽然没有换洗的衣服,先洗个澡也好。   宋婉的情况要比林沫好一点,她的身份是在茶楼卖唱的孤女,要在客人面前露脸,所以还有一身整洁的棉布旗袍。   等林沫洗完澡出来,温倩文已经贴心地替她准备好了换洗衣物。   “谢谢。”林沫接过,发现居然是一身新式的运动装。这挺合林沫心意的,毕竟穿旗袍多少有些行动不便,在逃命的时候要是迈不开腿,那就悲剧了。   为了温倩文的体贴,林沫重复了一遍:“谢谢。”   温倩文笑眯眯地,“不用客气。这是老板娘女儿的旧衣服,我猜你也不想穿旗袍。”   宋婉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狐疑道:“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要好了?”   “这还用说吗?大家都是同学。”温倩文道,“这次副本我们一定要齐心协力,争取三个人都完完整整地出副本!”   林沫:“对。”   宋婉没再纠结,转而说到副本,“你们怎么看?能行吗?”   温倩文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叹了口气,“难,双重的难。要想办法争夺丰市小姐,还要找线索避开潜伏的怪物,说实话,正式副本的难度超出了我的预料。”   林沫补充道,“而且这回给的地图太大了,地毯式搜索也做不到,很容易漏掉重要信息。”   “是这样。”宋婉垮了脸,“我先说,我真的很菜,只能尽量不拖你们的后腿。至于其他,得靠你们带带我了。”   “对了,”温倩文和林沫对视一眼,问道,“你怎么这时候进副本?不多休整一下吗?”   宋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肚子饿,没吃的,只好进来赌一赌。幸亏遇见了你们,嘿嘿。”   见状,温倩文和林沫都不再多说什么。   “接下来干什么?”宋婉抬头,打了个哈欠,“睡觉吗?我有点困了。”   “当然不是。我们可是大学生,这么早睡觉像话吗?”温倩文神秘一笑,给林沫递了个眼神。   林沫:……   懂了,这里该她配合了。   她用一种浮夸的语气捧读道:“同学,好不容易来到大都市,怎么能不去感受一下精彩的夜生活呢?”   作者有话说:   丰市大舞台,够胆你就来! 第26章 选美(4)   “夜生活?”宋婉哈欠打了一半, 震惊地把手放下,“什么夜生活?你们现在要出门吗?太危险了吧?”   “嗯,确实有点冒险。”温倩文道, “但是这个副本的情况不一样。”   “什么意思?”宋婉怔住。   温倩文:“我的天赋,你还记得吗?我能感知一定范围内的危险, 上个副本天一黑,我就很心慌。但这回,我觉得还好。”   温倩文和林沫交过底,林沫知道她的天赋是“打更人”,技能是【警觉】。   【警觉】:你将行于黑暗, 用手中铜锣警醒世人。英雄总是死无葬身之地, 何况一名小小的打更人呢?因为长期行走于黑暗之中, 你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提升100%。   “这是其一。”温倩文继续道:“其二就是,我们进副本的时间太奇怪了。”   “唔……你这么一说, 好像是这样。”宋婉思索, “进来就是黄昏, 一点准备时间都不给我们。副本是想赶尽杀绝吗?”   温倩文轻轻摇头, “我认为不会。如果副本只是单纯对人类怀有恶意,那它为什么还要给一个锁血测试本让我们适应呢?这不合理。”   林沫接口道,“唯一的解释就是,在这个副本里,夜晚并不是触发死亡的条件,至少不是唯一的条件。”   温倩文嘴角含笑,“没错,就是这样!”   林沫瞥了她一眼, 暗忖, 有个靠谱的队友感觉还不错。   “还有最后一点。”温倩文道, “你们都是历史系的,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个时代,这个地点,这个任务,要说线索和夜生活没关系,那才奇怪。”   宋婉喃喃:“历史上的丰市吗,确实是个不夜城……选美?咦?”   看她的样子终于反应过来了。   “初选地点是洞仙公馆,终选地点是洛神舞厅。公馆先不提,舞厅可是城市夜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胆子大一点,这就是提示!”温倩文露出一排小白牙,眼眸放光,神情振奋。   宋婉深吸一口气,“原来如此。”   她看看温倩文,又看看林沫,感慨道:“就这么点时间,你们居然已经想了那么多?你们的脑子一进来就没休息过吧?”   温倩文眼中的光暗下来,抿了抿嘴,“现在多想一点,危险来临时,我们存活的几率就大一点。可惜,再怎么想,也做不到尽善尽美。”   宋婉坦然,“那走吧,我听你们的安排。”   三人简单准备了一番,先下楼向旅馆老板娘要了三份雪菜黄鱼面。鲜美的鱼汤抚慰了她们饥肠辘辘的胃,面条分量充足,十分筋道。   吃饱喝足后,她们才一头栽入灯火辉映的丰市不眠夜中。   ……   虽然夜色浓稠,但丰市市民的精力并没有因此退散。大街上车流如织,时不时能看见年轻男女嬉笑着走过。   广告牌上,美人笑着托起一罐雪花膏,脸蛋娇美,目光含情。   广告牌下,林沫、温倩文和宋婉三人并排而行,她们打算在洞仙公馆周围逛逛。   宋婉左右张望,感到十分新奇,“没想到会来这个时代,之前看剧的时候我还挺喜欢的呢。唉,要是没有任务,单纯是穿越旅游就好了。”   温倩文正在打量左手边的一条小巷子。   巷子很深,黑漆漆一片,似乎被城市的灯光遗漏了。巷子口徘徊着两名高瘦的女人,彼此之间的气氛相当微妙。   闻言,她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我不喜欢这个任务。选花魁,选小姐,我是接受不来。颜值或许有高低,但美丽不该有标准,尤其这个标准总是由男性制定的。”   宋婉:“唉,都是时代局限,不要放在心上。”   温倩文抿嘴一笑,“知道知道,我才不会跟活命过不去!”   林沫听着两人谈话,并没有发表意见。她抱着自己的木棍,一路走走看看,眉头渐渐皱起,“你们有没有发现,路人都在看我们?”   不知何时,两侧的灯光暧昧起来。华丽高大的楼房被她们抛在身后,眼前是一排排小巧玲珑的小洋楼。   光线不够好,但人却不见少。不,应该说是这边要更加热闹了才对。   “你这么一说……”   确实,树荫下,楼门口,隐隐约约、暗含打量的目光萦绕在她们身旁。   这目光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通通带着令人难以言喻的古怪内涵。   宋婉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低声道:“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不、不会吧?”温倩文也不确定起来,“我的方向感一直很好的。”   “没走错。”林沫肯定道。她们确实在绕着洞仙公馆走,此刻的位置正好在公馆背面,最多隔了一条街。   “小文,你的天赋被触动了吗?”   温倩文微微摇头,“没有,这些人不是怪物。”   那就更奇怪了。既然是普通的“原住民”,为什么要用这种复杂的目光打量她们呢?   林沫看了看三人的装束,除了自己抱着的木棍有些突兀外,都挺正常的。这些人到底对她们有什么意见?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   有个男人磨磨蹭蹭地走过来,轻咳一声,“多少钱一晚?”   三人一时无语,反应过来,原来这里居然是那种情/色交易的场所。   林沫用看神奇动物的眼神盯了男人一会儿——联邦对这种行为的惩罚很重,敢冒头的人都在牢狱里勤勤恳恳地踩缝纫机。没想到进了副本,居然还能看到此类生物。   在对方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林沫终于开口回答:“巴掌要不要?”   男人朝地上唾了一口,暗骂一声“神经病”,顾自走开了。   “他才有病。”温倩文鄙夷地瞪着那人的背影,“哼,花柳病!”   宋婉看着路尽头,打起了退堂鼓,“要回去吗?我觉得……”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未尽的话,“是你?!”   三人顺着声音往路边看去,是一个穿黑袍的小眼睛男人,身后跟着四五个膀大腰圆眼神凶恶的汉子。   林沫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一看,果然是她见过的人。   身着黑缎长袍,气质却十分猥琐的小眼睛男人,此时就跟目睹公猪上树了一样,满脸惊讶地瞪着林沫。赫然正是之前想买走林沫的人贩子,金爷。   金爷不客气地推开挡路的女人,带着一群壮汉,气势汹汹地朝林沫走来。   “这人谁啊?”温倩文小声问道。   林沫:“来找我的。”   无数思绪从林沫脑海中闪过,想到今晚的目的,她在心里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   打定主意后,林沫偏头对温倩文和宋婉道:“我有点事,你们先走。”   温倩文没有多问,而是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小心。”   然后她拉着早就不由自主后退的宋婉一起,飞快往后跑走了。   金爷望着落荒而逃的两个小姑娘,冷笑了一声,并没有理睬。   “我当这是谁。”金爷的两只小眼睛在林沫身上打转,“这不是刘家的死丫头吗?刘癞子让你来的?哟,还换了身衣裳,倒像个人样了。”   林沫并没有反驳,抱着木棍,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出于对自己演技的不信任,她低下头,让视线停留在鞋尖上。   ——选择留下是有原因的。   在看到金爷的一瞬间,林沫立即意识到,她们苦苦寻找的线索主动找上门来了!   按照刘家女儿这个身份的合理发展,她应该在船屋里时就会被金爷带走。副本的安排一定有深意,说不定金爷那里就藏着重要的线索。   之前她急着确认任务以及跟队友会和,没有跟踪金爷。现在这人主动找上门来,可不就是千里送人头,啊不对,是瞌睡送枕头吗?总是就是很妙。   既然如此,林沫也就顺水推舟地留下来了。   不知道金爷会把她带到哪里去,会有怪物出现吗?   林沫的嘴角若有若无地上扬了几分,心脏扑通扑通。她已经发现了,这种刺激和心跳的感觉,真是相当迷人。   “先说好,原来的价钱是不可能了,谁让你胆大妄为?哼,居然还敢威胁爷。”金爷絮絮叨叨。   林沫不言不语,态度相当温顺。金爷阴阳怪气了半天,觉得自己总算出了口恶气,于是就给手下使了个眼色。   “愣着干嘛?把她给我带走!”   两个汉子走过来,一个人劈手夺走林沫的木棍,一个人重重往她背上推了一把。   林沫不由自主地往前踉跄了两步。   周围传来男男女女的窃窃私语,似乎在说“又是一个”“金爷太不讲究了”“不好看”之类的话。   林沫稳住身形,面无表情地看了前方得意洋洋的金爷的一眼,一声也没抱怨,默默跟上。   她觉得自己这回的演技,起码得有六分。   ……   一路上,各种各样的人朝金爷打招呼。看得出来,他在这片混得很开。   林沫原本以为,他是掌控附近“暗门子”的人——所谓暗门子,就是私底下违法卖/淫的娼/妓。在“硝烟时代”,这样的人并不少。她们或为生活所迫,或被他人压榨,都是一群可怜人。   从方才那条街的情形和金爷的所作所为来看,他确实很像是为这种见不得人的行当牵绳搭线的中间人。   不过让林沫没想到的是,兜来转去,他们却来到了一家颇为气派的大饭店前。   被一圈彩灯包围的招牌在黑夜中极为显眼:宝丽大饭店。   这栋楼足有五层之高,张灯结彩,富丽堂皇。林沫匆匆瞥了一眼,猜测这里应该也兼营旅店的行当。   金爷没走大门,而是带着他们从侧面隐蔽的小门鱼贯而入。   林沫一跨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   丰市热闹炫目的夜灯被隔在外头,饭店里光线昏暗,华丽的珐琅壁灯点缀在两侧,像睡眼惺忪的美人眼。若有若无的歌声和嬉闹声从深处传来,让人有一种唐僧进了妖精窝的错觉。   金爷走到楼梯边,回头对汉子道:“把人都带过来。”   没过多久,几名瑟缩的女孩像小鸡崽一样被赶了过来。   林沫打量她们,这些女孩衣衫褴褛,都是十来岁的模样,一个个低头含胸,个别甚至还在微微发抖。   金爷略略清点人数,骄矜地点了点头,似乎对自己的“收获”十分满意。随后,他挥退手下,独自领着这群女孩往楼梯口走去。   女孩们十分乖顺,没有丝毫反抗的意图,像是早已被驯服的绵羊。   林沫自然也没有异动,她学着那些女孩的姿态,披好自己的羊皮,跟在队伍最末。   一路寂静,只听到金爷的脚步声“哒哒哒”地在队伍前方响起。   二楼到四楼都静悄悄,到了五楼,却有两名黑衣男人守在楼道口。金爷笑着上前,跟他们嘀咕了几声。对方显然和他相熟,没有多加盘查就点头放行。   林沫控制住自己的视线,缩着身子假装害怕,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其他女孩一样。黑衣男人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掠而过,并没有停留。   在五楼中央的一间房前,金爷停下脚步。他先是轻声呵斥女孩们,让她们齐溜地贴着墙壁站成一排,然后煞有介事地整理了一番仪容,这才轻轻敲响房门。   “九娘,今天的货带来了。您有空掌掌眼吗?”   语气里充满了谄媚和讨好。   没过多久,“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了。 第27章 选美(5)   林沫站在队伍最后, 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张望。   那扇房门被打开后,金爷一眼也不敢往里看,只是站在门口, 点头哈腰地跟里头的人回话。那姿态,像极了哈巴狗。   等他把奉承话说了一箩筐, 里面才传来女人懒洋洋的声音,“知道了,赶紧的。”   金爷连连躬声应是,对着不敢吱声的女孩们,他瞬间变脸, “愣着干啥?一个一个来, 抬头挺胸, 机灵点!”   六个女孩像传送带上的六件商品,一件接着一件, 机械地走到门前接受检验。   懒洋洋女声的主人相当老练:   “五官不行, 退了。”   “年纪太大, 带去二楼吧。”   “可以, 留着。”   “身上伤口有点多,给她涂药,要是留疤了就带去二楼。”   “太瘦,太小,底子不错,留下养养看吧。”   林沫留意着女孩们的表现,看着看着,她不禁皱起眉头。   这些女孩的反应, 不太对劲。   害怕, 畏惧, 紧张,这都是合理的反应。但是……痴迷?脸红?等她们从房门口走过,无一例外,神情都带了几分恍惚。就有点像,对,有点像是因为直视了过于炫目的灯光,眼睛和心神都处于震撼中一样。   联想到金爷不敢直视门内的表现,林沫心中提起些许警惕。   “下一个。”   林沫上前一步,头不动,只是刻意地垂下视线,让自己的注意力胶着在脚尖前的一小块地板上。   “呵,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女人的声音依旧懒洋洋的,说出口的话却让林沫心口漏跳了半拍。   金爷在一边杀鸡抹脖子地冲林沫使眼色,见她没反应,干脆上手推攘,“不识抬举的东西,眼睛往哪儿看呢!”   林沫扭身躲开,没控制住自己的视线,再加上她心中也是真的有几分好奇,不由自主就把房中的景象看进了眼里。   这是一间传统云华风格的宽阔房间,精美的牡丹绣屏把房间隔成了内外两部分。屏风前摆着一张卧榻,卧榻上横躺着一名身段玲珑的旗袍美人,乍一眼看去,她仿佛卧于牡丹花丛之下,极尽风流。   这位想必就是 “九娘”了。   仔细一看,九娘其实已是徐娘半老,眼角眉梢的细纹里都流露着疲惫和漫不经心。她看着林沫的眼神里带着商人独有的精明和挑剔,但与此同时,又隐隐透出一丝不得不抽出时间来应付杂事的不耐烦之意。   然而,林沫的第一眼,却压根没有注意到九娘。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侍立在九娘身边的男人吸引,连一丝余光都无法分给旁人。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唉,麒麟,你瞧瞧,又一个看你看呆的。”九娘嗟叹一声。   被称作麒麟的男人微微一笑,顿时如同满月盈辉,室内为之一亮。   林沫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到世上居然真有人能把“容光焕发”四个字实打实地从书中拉扯进现实。   原来人类的颜值到了某种高度,真的能够发光。   深吸一口气,林沫略带艰难地把目光从麒麟身上移开,这才注意到榻上的丰腴女人。   “不错。”九娘夸道,“虽然长相平平,但心性极佳。做咱们这一行,别的不说,万万不能眼皮子太浅,耳根子太软。”   林沫对她的话无动于衷。   九娘却突然来了谈兴,“小姑娘,你可知为何世人常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林沫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线索藏在哪里。   九娘摇头,“那些寻欢作乐的先生太太也就只把你们当成个取乐的玩意儿,出门就翻脸不认人。九娘我这里,好歹给你们一口饭吃。”   言毕,她像是累极了一样,朝金爷挥了挥手。   金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抬起头来,正盯着麒麟一脸傻笑。九娘不悦地轻咳了一声,他才恍如惊醒般,脸色煞白地带着林沫和其他女孩离开了。   林沫在走之前回望了一眼,只见那位如明月般美丽的男人正微笑着低头,把自己的脸贴到九娘掌心上。九娘面色恍惚,痴迷地盯着他不放。   难道这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   因为九娘的“青眼有加”,林沫被单独安排进了一楼的空房里。   “老实待着。”金爷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冲林沫哼了一声,“别以为九娘随口夸了你几句,你就真能上天了。”   此时,其他女孩已经被金爷的手下带走,金爷身后也没跟着任何人。走道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闲杂人等的打搅。   林沫礼貌地对金爷扬起一个笑容:“谢谢你替我带路。”   金爷不明所以,下意识要以骂代答,却看到林沫的面孔瞬间放大,然后他眼前一黑,彻底人事不省。   “抱歉。”   林沫毫无诚意地把他拖进来,一脚踢上门。   她又不是真的来这里卖身的,对九娘给的甜枣和金爷话里的夹枪带棒都不敢兴趣。   她林沫,只想找线索。   片刻后,一名身穿运动服的女孩出现在房间门前。   至于金爷,林沫不客气地笑纳了他的钱包,用匕首从他身上割下布条,把他捆了个结实——顺便往他后脑勺上补了一拳,确保他一时半会不会醒来。   仔细想想,金爷真是一个“大好人”。真希望这个副本里多一些像金爷一样牺牲自我,成全他人的“好人”。   “那么,线索会在哪里呢?”   林沫左右张望,一时拿不定主意。   方才金爷安置女孩的时候,她大致搞清楚了这家饭店的布局。   一楼没住客人,是员工宿舍和厨房。被九娘留下的女孩就被安排在宿舍区,两人一间房。根据歌舞声,林沫推断这层楼至少应该还有饭堂和舞厅。   二楼至四楼则是客房,此刻安安静静,看不到人影,也不知道那些客人是都去舞厅潇洒了,还是窝在房间独自消磨时间。拐角处,同样有专门留给女孩的房间,不过是大通铺,装饰也比一楼简陋很多。   五楼,九娘和麒麟在上面。至于其他房间,不知道住着什么人。   从安全系数来说,一楼员工区大于客房,大于一楼饭堂和舞厅,五楼则是最危险的地方。   林沫盘算着,五楼守卫森严,暂时不考虑。反正见过了九娘和那个叫麒麟的男人,她心里多少有点数,不用再去冒险。   客房不确定性太大,暂时也看不到足够的收益,不用着急。   那么剩下的就是一楼了。   林沫看着歌舞传来的方向,点了点头。古今中外,饭店都是最适合打听消息的地方。   她刚迈开步子,就听到隔壁房间里传出一阵幽幽的哭泣声。   是那些女孩在哭。   林沫瞥了一眼,没有停留。   林沫不是她们的救世主,就算现在带走她们,林沫也没办法替她们的人生负责。九娘不是个好东西,但她说得没错,在“硝烟时代”,普通人能有一口饭吃,就值得庆幸了。   好在,这样的时代终究会结束。   ……   舞厅内。   昂贵的水晶吊灯映射出多彩的辉光,唱片机里播放着最新的流行音乐,一对又一对的男女紧紧拥抱,在靡靡之音中旋转不休。女士的裙摆如鲜花绚烂,男士的西裤流动生风。   香水味、汗渍味和甜言蜜语纠缠在一起,犹如最好的迷魂剂,让所有人都沉浸在虚幻的美梦里。   靠近门口的真皮沙发上,数名男女正举着酒杯闲聊。他们没有注意到,门口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条小缝,一只眼睛从缝中一闪而过。   林沫扒着门缝,饶有趣味地窥视着舞厅里的盛况。她刚刚跑了一趟饭堂,结果空空荡荡,原来人都挤到这里来了。   这就是“硝烟时代”的上流人物吗?果然是醉生梦死的生活。要是能让这些少爷小姐们和大通铺的女孩们互相穿越,想必会十分有趣。   这时,门边客人的聊天内容变成了“选美”,林沫立即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听说这回比赛全西式,除了才艺表演,还有泳装秀呢!”   “哎呦,那可一定要看看去。”   “这么搞,良家妇女未必买账吧?”   “你懂什么?那都是觉悟!这次选美的所有收入,全都要拿去捐助贫民的。不过是露一露胳膊和腿,怎么了?迂腐!”   “重点是能在大人物面前露个脸,万一……啧,那可有多少好处!”   “听说邀请了白凝小姐?”   “真的假的,那可是大明星。”   “大明星怎么了?大明星也得在那几位面前低头。”   “那倒是。”   “如果钟小姐参加就好了,那才是一顶一的美人。”   “腾飞银行是主办方之一吧?钟小姐怕是不会参加。”   “可惜了。”   “要我说,咱丰市的第一美人分明是小麒麟!什么白小姐钟小姐,在他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麒麟兄美艳十分,奈何生为男儿身呐!”   “呵,你们这些臭男人,这天下的美人叫你们享受了几千年,到了如今,还不许我们女人消受一回了?”   “哪里哪里,李小姐误会了。”   “嗨哟,你们两位何必伤了和气?那小麒麟,咱们又不是不知道。男人女人,不过是前门与后门的差别,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接下来就是一阵吃吃的笑声,空气里弥漫着快活的气息。   一门之隔,林沫听得目瞪口呆。 第28章 选美(6)   什么前门与后门?   这是可以说的吗?   林沫揉了揉耳朵, 把这句荒唐话甩出耳朵。   省去关于“门”的事情,这番对话的信息量依旧巨大。   这次选“丰市小姐”的目的似乎是为了捐助贫民,活动主办方之一是一家银行。活动吸引了多方关注, 连大人物和明星似乎都打算参与其中。   呵,要说是为了贫民, 林沫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硝烟时代”的腐朽和混乱,她可再了解不过了。   至少从棚户区那种凌乱穷困的现状和饭店明目张胆的营生来看,这些人可没把贫民的事放在心上。   恐怕到最后,热闹也只是他们自己的。   林沫暗忖,这件事情既然从街头到舞厅都在被津津乐道, 报纸上占据的篇幅应该也不会小。她明天可以试着搞一点近期的报纸, 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另外, 对话里谈到的三个人,白凝, 钟小姐和小麒麟, 有机会最好也能去接近一番。   麒麟林沫已经见到了, 的确很美。不仅是美, 他身上还带着一股强烈的诱惑力。任何见到他的人,都会“情不自禁”,甚至“失魂落魄”。看金爷那副样子,连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说来也好笑,副本让她们争夺“小姐”,可林沫来这里后,见到最好看的人却是个男人。要说这位麒麟兄弟没问题,林沫能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 送给女足当球踢。   也不知道白小姐和钟小姐, 身上是否也有这种奇妙的魅力。   林沫整理了一下思绪, 正想接着偷听,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林沫瞬间转身,背在身后的手里握紧了匕首。   发出尖叫的人并不在附近,林沫分辨了一下方向,猜测是金爷的事东窗事发。   身后的舞厅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唱片机换了首曲子,一样的缠绵悱恻。但是饭店的员工显然意识到不对,凌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林沫靠着的这扇门连接的是员工专用通道,随时都可能有人过来确认舞厅的情况。她必须立即想办法脱身!   林沫还记得来时的路,不过那扇侧门离这里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电光火石间,她把目光锁定在一门之隔的舞厅里。   诚然,舞厅里的客人很多,侍者也不少。但林沫仗着自己身形苗条,手脚灵活,有很大把握在他们反应过来前跑出去。   而一片哗然的客人则会成为追兵最难缠的掣肘——这些尊贵的客人显然是不会讲道理的,到时候追兵恐怕也只能手忙脚乱地留下来应付愤怒的人群了。   打定主意,林沫一边注意着身后的动静,一边凑到门缝边,眯起双眼规划最佳路线。   “都给我搜,别让那小贱人跑了!”   来了!   林沫一鼓作气,就要推门进去。就在这时,她的右胳膊被人拽住。紧接着,那人不由分说便把她拉进了暗门里。   “这里没有!”   “别打搅到客人,去其他地方瞧瞧!”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饭店的人离开了。   林沫拉开伪装成墙壁的门板,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只来得及瞥见打手们虎背熊腰的背影。   她松了口气,但思及身后之人,那口气又提了上来。   狭窄的暗室里。   暗金色的莲花烛台上灯火摇曳,持着烛台的男人有一张如明月般美丽的脸庞。   “幸会。”他的笑容将烛火衬得黯淡无光,“我是麒麟。”   如此近距离的美颜暴击,让林沫一时有些心神恍惚。   同样是五官,为什么有人能呈现出如此殊色,而有人却獐头鼠目,不堪细看呢?   难道说,人类真的是女娲的造物,所以才有炫技之作和泥点子的区分吗?   林沫收敛心神,将目光从麒麟脸上挪开。   “你好。为什么要帮我?”   麒麟避而不答,反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很有趣。”   林沫心中霎时警铃大响。   她没忘记自己的倒霉天赋,“被怪物和狂信徒盯上的概率增加50%”。所以眼前这位麒麟先生,会是怪物,还是狂信徒呢?   或许是心理原因,当林沫重新看向对方时,不再觉得惊艳,反而因为那张过于完美的脸而感到毛骨悚然。   太完美了,因为太完美,所以显得不够真实。   麒麟见她沉默,也不着恼。他微微弯腰,黑亮如漆的瞳孔像一面镜子,上挑的眼角为他增添了几分妩媚。火光跃动,他美得令人胆战心惊。   粉唇轻启:“我好看吗?”   林沫弄不清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沉默不语。只是把手贴在门板上,随时准备跑路。   “我美吗?”麒麟追问道,似乎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   林沫知道怪物和人类的差距,不想跟他在这里起冲突,只好敷衍道:“你美,你最美。”   麒麟莞尔一笑,头一低,几缕碎发滑落肩头。   林沫这才意识到,他蓄了一头鸦黑的长发。   “你可以拥有这份美丽。”   形状姣好的嘴唇吐出诱惑的言辞,“就像拥有一朵花,一块宝石,什么负担都不需要有。”   “就在这里,就是现在。”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林沫的脸庞。   “与君,共赴极乐。”   令人晕眩的气息逐渐弥漫,麒麟的瞳孔产生了小小的漩涡,林沫的影子被搅碎、吞噬。   胸膛里的心脏又在不听话地扑腾了。   啊,真是烦人的心脏,如果能挖出来,换一颗就好了。   林沫漫不经心地避开麒麟的手。   “不用了,我对你不感兴趣。”   麒麟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当笑意从那张过于完美的脸上消失时,阴森就油然而生。   像庙里的菩萨,没有表情的时候,会像鬼。   就在林沫以为他还要纠缠,浑身肌肉紧绷的时候,麒麟再次弯起嘴角。   “你这里,”他指着林沫的胸膛,“是空的。”   林沫不屑地撇了撇嘴。   呵,男人。   她心念一转,突然冲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的援手。你这么好看,有考虑过去参加‘丰市小姐’的选拔吗?”   她补充道:“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这样的人才,不去可惜了。”   麒麟后退一步,给两人之间腾出舒适的空间。似乎见诱惑不成,他又变成了谦谦君子。   “小姐说笑了,我是男儿身,当然不能去。”   “男扮女装也可以的嘛,我很看好你。”   “虚名而已,我这样的人,用不上。”   这男人还挺油盐不进的。   林沫心里基本有了结论,这人应该和红斗篷女人一样,是个有点本事的狂信徒。   没想到在副本里还能碰到野生的狂信徒,也不知道他信仰的哪路邪神,就是感觉不是什么正经邪神。   麒麟这时却又轻笑了起来,水波似的光辉在一室流转,“其实,也都由上面的人摆布罢了。”   林沫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过话头,而是礼貌道别。   推开暗门走出去的时候,她听到麒麟在身后道:“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   有惊无险地脱离了那个美得诡异的男人后,林沫不禁松了口气。   至于如何离开饭店,她心里有一个绝妙的想法。这想法也是她刚刚才升起来的,兼顾了安全和便利,要是幸运的话,还能发一笔小财。   林沫眼观四处,耳听八方,一路小心地绕着弯,往楼上客房走去。   走道里的人并不多,他们大概以为林沫已经跑出去了,并没有留下多少打手在饭店里戒严。   不过,林沫发现她之前进来的侧门门口站着两名壮汉。虽然他们正不甚认真地闲聊着,但也没有马虎到会眼睁睁放一个活人出去。   林沫看了一眼,摇摇头,闪身进了楼梯,直奔二楼。   二楼很安静。林沫悄无声新地穿行在壁灯之间,像一只动作优雅的猫咪,带着胸有成足的镇定。   她走到最边缘的房间,敲了三下房门。   “您好,您点的东西到了。”   等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名油头光面的男人探出头来。   “什么东西?我没点啊。”   林沫假装看房间好,然后点头道,“是这里,没走错。可能是您朋友送的。”   “嗯?”男人有些困惑,“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沫:“我进去再告诉你。”   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挑剔地打量了几眼林沫,打开门,让她进来了。   “咔嚓”,房门紧闭。   “你叫什么?有点眼生啊。”男人转身坐到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   林沫环视了一圈房内的摆设和窗台的位置,回答道:“我是今天新来的。”   “新来的?难怪不懂规矩。”男人点了一支烟,有些不满,“到底谁叫你来的?回去告诉他,我喜欢小丽那样的,学生仔,没兴趣。”   林沫今晚也不知听了多少次嫌弃的话,但依旧心平气和。   “是吗?我会转告的。现在,先生,能请您帮一个忙吗?”   “哦,”男人一挑眉,“好啊。你想玩什么?”   林沫不急不缓地走到男人身前,“唰”的一下亮出匕首。   “你好,打劫。”   男人瞪大双眼,“你……”   林沫把匕首往他脖子上抵了抵,“什么?”   感受到匕首冰冷的触感,男人猛的一个激灵,举起双手,“等等,有话好说!”   “好啊。”林沫微笑,“我想说的话只有一句,你的钱,就是我的钱。你说对吗?”   男人低头看了眼匕首,情不由衷地点了点头。   得到了主人的允许后,林沫心情不错地把他五花大绑,并往他嘴里塞了块餐垫。经过一番搜罗,她手里多了一只黑色皮包。   林沫把属于金爷的钱包打开,把里面的零碎钞票一起放进皮包里。拍着鼓鼓的皮包,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是一个好人。”林沫大方地给对方发了一张好人卡。   之后,她动作迅速地用匕首和床单制作了一根布绳,把一端系在床角,一端垂到窗户外面。   “替我保密,谢谢。”林沫最后叮嘱了一番“好心人”,随后就从窗台翻下,顺着绳子往下爬去。   不过是五六米的距离,林沫一点都不怵。她小时候常常攀爬村子边的老树,最佳记录是十五米。   正当她还差一点就要顺利落地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从旁边窜了出来,跟下坠的林沫撞了个正着。   林沫一骨碌从草丛里爬起来,警惕地看向黑影。正巧,黑影也在看她。   “警察?”   “是你?”   关和玉看着林沫手中的床单和怀里抱着的明显不属于她的男士皮包,眼神一下子犀利起来。   作者有话说:   林沫:干坏事被熟悉的警察抓到了,我该怎么办?急,在线等。   晚上还有一更。 第29章 选美(7)   时间拨回到两个小时之前。   关和玉保护两位普通民众回到住所, 检查过门锁和窗户后,告诉他们,自己打算夜探洞仙公馆。   邱建人正在捶自己的老胳膊老腿, 闻言跳了起来,大声反对, “警察同志,你不能走啊!我们一老一少的,不能没有你!”   小男孩徐子涵眼巴巴地望着他,显然也不希望他离开。   关和玉叹了口气,解释道:“早一步掌握关键情报, 就能少一点牺牲。等怪物来的时候, 我们也能多一点自保之力。两位, 希望你们能理解。”   邱建人砸吧了两下嘴,没话好说。   徐子涵懂事地点了点头, “叔叔, 你去吧, 我会照顾好爷爷的。”   关和玉摸了摸他的脑袋, “乖。你们放心,我会尽早回来的。到时候我会先敲门,一长两短。如果没听到这种敲门声,千万不要开门。”   “记住了,叔叔你也放心!”   徐子涵顿了一下,鼓起勇气,把自己挎着的布包举起来,“叔叔, 你要这个吗?我觉得可能会有用。”   关和玉接过来打开, 里面是一叠报纸。他抽出一张, 随意翻了翻,忽的,双眼一亮。   “原来如此,”关和玉放下报纸,感慨道:“我知道这个‘丰市小姐’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邱建人连忙追问道。   关和玉:“报纸上说,它是为了筹款救济灾民才举办的,所有门票和投票获得的收入最后都会捐给灾民。”   “哦,听起来是好事情。”   “发起倡议的是腾飞银行的创始人,钟慈君。我觉得我们可以从他这边入手,说不定能得到一点内幕消息。”   邱建人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人家能见咱们吗?”   关和玉略一沉吟,“这个不急,明天再做打算,今晚先去公馆附近看看。”   在一老一少满含忧虑的目光中,关和玉出发了。   到了街上,他才发现自己没吃晚饭,肚子饿得一抽一抽的。然而口袋里没钱,他只能闻着路边蛋糕店的香气苦笑不已。   就在这时,两个眼熟的人慌慌张张地迎面跑来。关和玉定睛一看,是之前跟他一起从茶馆里跑出来的小姑娘和她的朋友。   “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   温倩文和宋婉互相搀扶着大口喘气。   宋婉:“别、别提了,倒霉!”   温倩文确认身后没有追兵,这才断断续续地解释:“那边是红/灯区,我们的朋友被抓走了。”   “什么?”关和玉横眉倒竖,作为一名警察,他不能放着这样的事情不管。“她在哪里,我去救人!”   温倩文摆摆手,缓过气来,“不用不用,我朋友有自己的打算,她不会有事的。”   “这怎么能行?”关和玉往她们来的方向大步走去,但没走几步,就被温倩文拽住了胳膊。   “真的不用。”梳着两只麻花辫、学生打扮的女孩认真强调,“不要去妨碍她。”   她不像是开玩笑。关和玉皱了皱眉,只好作罢。   “副本里很危险的,”他无奈道,“你们最好不要单独行动。”   温倩文松开他的胳膊,笑容乖巧,“警察同志,你说得很对,我们下次会注意的。”   宋婉见气氛有些尴尬,连忙出来转圜,“好了好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警察同志,你怎么会在这里?”   关和玉好脾气地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还把报纸上看到的消息告诉了她们两个。   “你们住在哪里?我不着急,要不我先送你们回去吧?”   宋婉看向温倩文,温倩文果断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我们也想继续走走。”   关和玉没有坚持,他只在心里感叹,这年头的小姑娘都好勇敢。   “既然如此,我们一起走,彼此也有个照应。”   这个提议温倩文没有拒绝,于是三人暂时组队。   “咕咕。”   关和玉的肚子叫了一声。他尴尬地左右张望,在心里祈祷身后的两个姑娘不要发现。   “警察同志,你饿了吗?”温倩文心中了然,善解人意地道:“正好我们也走累了,一起去前面那家面店休息一会儿怎么样?”   关和玉念及待会儿可能碰上的事情,饿着确实不太行,只能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接受了她的好意,“麻烦你们了。对了,不用叫我警察同志,我姓关,你们叫我关大哥就行。”   三人走进面馆,一看,巧了,门边又站着一位熟人。   “好巧。”穿着得体洋装的美丽小姐朝她们点头示意,“你们也出来找线索吗?”   吃完面,队伍变成了四个人。   关和玉一马当先,潘淑仪、温倩文和宋婉紧随其后。远远看去,就是一个穷酸小伙正在和三位春兰秋菊、气质各异的女士逛街,场面说不出的怪异。   关和玉默默忍受着路人掺杂了羡慕和唾弃的目光,感觉压力山大。   绝了,小说和电视剧里的龙傲天男主到底是怎么能忍住这种尴尬的?   难道说龙傲天的标配其实是厚脸皮?   关和玉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可惜路人看人渣的目光并没有因为他的恍然大悟而消失,依旧如芒在背一般。关和玉的心情顿时愈发苦涩不堪。   这时,他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扭头一看,又来了一名佳人。   佳人穿着水蓝色的旗袍,嘴角含笑,目送秋波。   “少爷会玩啊,加我一个怎么样?”   关和玉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三位女士异口同声道:   “没钱。”   那女人狐疑地打量了关和玉好几眼,最后叹了口气,扭头走开。   关和玉连忙快走几步,等他回头想和队友们说两句话缓解一下尴尬时,却发现她们一个比一个冷静。   温倩文:“差不多有结论了。”   潘淑仪:“嗯。”   宋婉咋舌,“没想到这地方看上去繁华,背地里却那么不堪。真是的,就没有人管管吗?我记得哪怕在这个时代,做这种行当也是违法的吧?”   潘淑仪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嘴角扯了扯,“你们别忘了,我们是在跟什么对抗。”   “一场吸引了全市上下的选美比赛,为什么偏偏挑在这个地方?”温倩文道:“到底是谁安排了这个地点,是人,还是怪物?目的呢?目的又是什么……”   她的问题跟连珠炮似的,一个接着一个。还没来得及说完,不远处传来一声高昂的尖叫。   出事了!   四人心脏收紧,对视一眼,连忙赶过去。   很巧,发出尖叫的正是方才试图搭讪关和玉的女人。四人走到的时候,她已经被男男女女围得密不透风。   关和玉顶着无数白眼,奋力挤出一条通道,招呼队友们过去。   只见那女人瘫倒在地,脸上再没了刻意摆出来的魅意,她白着一张小脸,颤颤巍巍地指着前方的灌木丛,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顺着她的手指,关和玉看到了从灌木丛里伸出来的一只手。   很白,很宽,应该是男人的手。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兰姐儿,你倒是说话啊!”   “死,死人了!”   关和玉盯着那只苍白的手,眉头紧锁。他觉得那只手那点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出来。   不等他分析出所以然,炸开了锅的人群忙不迭地倒退,把夹在中央的他也连带着往后挤。   关和玉好不容易才站稳身形,逆流而上,想要再靠近仔细观察一下。谁知这时候,一队巡捕跟天降似的,突然从旁边蹿了出来。   “让开让开,都让开!”   巡捕没好气地赶开围观群众,还赏了关和玉一个白眼。他的同事动作熟练地收拾好现场,几乎是转瞬之间,受害人的遗体就要被放进裹尸袋里。   关和玉无奈,只能拿出当年高考时做数学题的精神,死死盯着那边不放。巡捕的臭骂他只当耳边风,所有集中力都放在死者身上。   这边的树荫太浓,路灯又昏暗,灌木丛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把几个巡捕和受害人遮得严严实实。   在遗体被装进去之前,关和玉终于看到了在灯光下一闪而过的头颅。   嘶。   他双眼睁大,倒吸一口冷气,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是一个瘦得惊人的男人头颅,透过青白色的皮肤,可以清晰地观察到他支出来的颧骨和牙齿。被死死撑大的双眼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的面孔,白多黑少的眼眶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怨毒的神色。   最令关和玉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这个头颅在跟他对视的短短一瞬间,笑了。   是的,关和玉确定自己没看错,那东西的确朝他弯了弯嘴角。   这怎么可能?不是死了吗?难道说,是鬼?   关和玉瞳孔紧缩,肾上腺激素疯狂分泌。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尖锐笑声,枯瘦的骨爪从他胸膛探入,恶狠狠地捏住了他的心脏!   “喂,关大哥,你没事吧?”   关和玉猛然从幻觉中脱出,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喘息不止。   “没事,我没事。”   温倩文收回拍他肩膀的手,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很差。”   关和玉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小声说出自己看到的东西。   “鬼?”温倩文眉头紧锁,“你的意思是,这个副本里的怪物,是云华特色的鬼魂?可是……”   她刚才并没有感受到危险,是她的天赋出错了吗?还是关和玉出现了幻觉?   潘淑仪也陷入沉思,“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宋婉:“怪物和鬼,其实也不用分得那么清楚。”   “可惜没看清它是怎么动的手。”关和玉顿了顿,苦笑,“不,应该说是幸亏没看到。不然我大概也凉透了。”   “那些巡捕肯定知道点什么,要不然也不会来的那么及时。”温倩文道。   潘淑仪肯定道:“我也这么认为。刚刚我听到有个巡捕嘀咕了一句,‘这个月第几起了?有完没完?’样本数量多了,总会得出点结论。”   温倩文:“但是他们的态度太差了,根本不愿意回答我们的问题。”   “要么问问这附近的人?”关和玉提议道。   “也好。”   “行。”   宋婉瑟缩了一下,小声提议,“问完我们就回去吧,反正线索也拿到了。我觉得这里,不安全。”   其他人没有意见,他们此刻也觉得浑身发麻。   四人凑了凑身上的钱,试图用钱撬开路边人的嘴。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所有人在听到他们的问题后瞬间脸色大变,活像碰见了瘟神,钱也不拿,摆摆手就走开了。   兜兜转转,四个人又碰上了一开始主动来搭讪的女人,兰姐儿。   “这位姑娘,方便说说吗?这些钱都可以归你。”关和玉几乎是不抱希望地问了句。   兰姐儿脸上犹带几分惊魂未定的模样,她恍惚地看了关和玉手中的钱一眼,突然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   “走开,我没话说。”她摇摇头,转身走向楼房之间的间隙里。   在没入黑暗前,她回头看了关和玉一眼。   关和玉接收到了这个眼神暗示,皱了皱眉,努力忽视依旧在剧烈跳动的心脏,跟其他人道:“我们走。小心点。”   四人屏气凝神,如临大敌般接近了楼房间隙。   “你们也太慢了!”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兰姐儿埋怨了一句,她不知何时点了一支烟,烟头的火星在黑暗中晃动了两下,像飞舞的蚊虫。   关和玉:“你想告诉我们什么?”   兰姐儿伸出手,掌心向上。关和玉连忙把钱递给她。   她确认好数目,先把钱妥帖放好,这才开口:“要不是缺钱,我也不想理会你们。”   “你们为什么这么讳莫如深?是有人提前告诫了你们吗?”温倩文问道。   “那倒没有。只不过啊……”她压低了声音,“这事邪性!”   “邪性?”   “对!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崇尚科学民主之类的,但这件事确实古怪,什么科学也解释不了。”   兰姐儿吐了口烟,刺鼻的气味缓缓弥漫,“算上今天那个倒霉蛋,这个月已经连着死了五个人了。巡捕说是要好好查,结果一点消息也没有,估计又是悬案。”   宋婉有些着急,催促道:“到底怎么回事?”   兰姐儿瞥了她一眼,终于说到正题:“他们都是被活活吸干了魂灵!”   四人一时无言。   兰姐儿根本不在乎他们的反应,自顾自说下去:“最近大伙都在传,有个姓薄的女人,因为丈夫天天在外面乱搞,发疯自杀了。她死后怨气难消,就常常变成大美女,专门找那些不检点的男人算账。喏,死的这几个,都是出了名的爱玩。”   温倩文欲言又止,止又语言,“这么说,这位薄小姐还挺讲理的?”   “哼,有时候啊,人还不如鬼仗义。至于男欢女爱么,就是那么一回事儿,没什么好说的。”兰姐儿拈灭了烟头,叮嘱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你们出去后,别跟人提是我讲的啊!断人家财路,那些哥儿姐们的非得撕了我不可!”   再三得到保证后,兰姐儿亭亭袅袅地离开了。   黑暗中,四人沉默许久。   半响,关和玉最先开口:“各位,你们怎么看?”   潘淑仪:“听起来你比较危险。”   “我有个问题。之前我和其他同学遇到的怪物根本和人类没关系,不如说,它们和我们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温倩文道:“大象会在意蚂蚁的爱恨情仇吗?”   关和玉点了点头,“这件事的确透着古怪。”   潘淑仪:“我猜传言里被加进了那些姑娘的愿望,所以那位薄小姐才会是专门惩治负心汉的形象。”   “文学演变总是充满了主观性。”温倩文赞同道。   黑漆漆的,大家都只能看到彼此模糊的影子。   关和玉突然发觉,宋婉从刚开始就没有说话。他感到奇怪,朝宋婉应该在的方向问了句,“宋同学,你还在吗?”   宋婉没回话。温倩文和潘淑仪也觉出不对劲来,停下了讨论。   “宋婉?”温倩文朝她的方向摸过去。在两人接触的一瞬间,温倩文发现宋婉抖得跟筛子似的。   “你们,快看后面。”宋婉的声音如蚊蚋一般,几不可闻。   另外三人回头,看到远处的黑暗中亮起了一团深蓝色的微光。   飘飘忽忽,如烟似雾。色彩的线条在不断流转,刹那间变换了千万种姿态。   几乎在目睹的一瞬间,在场四人就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明悟:这团蓝色是带有感情的。   复杂又丰富的感情,润泽的,柔软的,恶心的,是浸泡在油脂里的苍蝇,散发着灵魂的腐臭味。   什么东西?   关和玉正要发问,猛然间,强烈的恐慌冲溃了理智的堤岸。耳边传来了破音的尖叫声,喉咙又痛又痒,思绪像沉重的铁块,锈蚀塞满了大脑的每一条弧沟。   他动不了,他在一瞬间失去了对自己身躯的控制权。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东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氤氲的蓝光逐渐占据双瞳。   完了,要死了!   都还没能把线索传递出去,他不甘心啊!   “快跑!”   一声惊雷平地炸响,关和玉愣神下,居然找回了对自己躯体的控制。   发出警示声的是温倩文,她正焦急地拍打着队友们的肩膀,试图把他们从呆愣中拉出来。   关和玉顿了顿,突然用力地把三名队友往外推了一把。   昏暗中,男人的声音掷地有声,“你们左我右,快!”   看到三人恍然大悟一般撒开了腿,关和玉才牙一咬,毅然决然地跑向了另一个方向。   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么身后那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怪物,一定会来追他!   他怕死,他怕得要死!可是他最害怕的是毫无价值地去死!   以命换命,值得!   夜风从耳边狂啸而过,关和玉的内心却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两侧的景象飞快倒退,关和玉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向未知的远方夺命狂奔。渐渐的,他感到一种似有似无的阴冷从身后蔓延而来,缓慢而持续地朝着他的肩头攀附。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良好的自制能力让他忍住了回头的欲望,只是一个劲地冲向远方。   前面没路了!   关和玉掉转方向,扎进左侧的小道。   然而没跑几步,他就一个急刹,踉跄地停了下来。   巷子里有一个女人正在对他微笑。她的脸庞如此熟悉,赫然是不久前才跟他们分别的兰姐儿。   关和玉扶着墙壁,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死死盯着前方的女人。   不,她不可能是兰姐儿。   因为,她正在发光,蓝色而虚幻的光。   “你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人。”“兰姐儿”巧笑倩兮,冲关和玉睇了一个秋波。   关和玉不说话,一边盯着她,一边寻找退路。   “兰姐儿”苍白的面庞上突然浮现出一片红晕,看上去就像偷用妈妈的胭脂,却不小心把自己化成“猴屁股”的稚□□童,她的态度也带上了独属于孩子的天真与残忍。   “不要走,跟我一起玩嘛!我会让你快乐的。而你,只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关和玉浑身都变得僵硬起来,他知道不能再拖,顿时拔腿就跑。   女人银铃般的笑声催命一样从四面八方压过来。   关和玉的心直直下坠,他想,自己这回是真的要栽了。   就在这时,笑声却戛然而止。   关和玉死命向前跑了几步,刚想回头看看什么情况,就被一道从天而降的黑影砸了个正着……   ……   “事情就是这样。”   关和玉走在树荫下,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们已经离开了宝丽大饭店,在关和玉的坚持下,他正在送林沫回旅馆。   路上,关和玉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沫,他的状态也从开始的慌乱不堪变得稍稍冷静下来。   只不过,据林沫观察,他似乎十分俱光,连走路都在刻意地避开路灯。这种症状,大概是他在直面那团诡异蓝光后留下的后遗症。   俗称,心理阴影。   关和玉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遵循本能,躲在树荫里。   “这回真是走了狗屎运。”他抹去额头上渗出的虚汗,苦笑了一声。“那个东西突然就不追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呢?   林沫倒有一点猜测。   “或许,它是被人操控的。”   “什么?控制?”关和玉愣住,“你说那团光?”   林沫僵硬地勾起嘴角,“是啊。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关和玉顿了顿,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眼睛越睁越大。   “我知道了……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那只手,它太扁了……就好像,漏了气的一层皮……”   作者有话说:   麻麻,我出息了!我日万了!!!   我宣布,今天我就是克总的信徒,触手猛咕!!! 第30章 选美(8)   跟关和玉分别后, 林沫回到了旅馆。   温倩文和宋婉先她一步回来。林沫开门进去的时候,看到两人一盏灯也不开,就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各自占据床的一角, 捧着水杯缓神。   林沫把灯打开,灯泡闪了闪, 不甚明亮光线充盈在室内。   “我回来了。你们还好吗?”   温倩文被光一照,情不自禁地抖了抖,“我现在见不得发光的东西,快把灯关了!”   林沫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不过林沫没有顺从她的心意, “你需要尽快适应, 这个副本的怪物很危险。”   温倩文闷闷地低头喝了一大口凉白开, 叹气道:“我知道,我就是……唉, 我真是对光线产生心理阴影了。”   “事情我都听关和玉说了。”林沫关上门, “想开点, 你们至少得到了一条很有用的线索。”   “关大哥?他还好吗?”温倩文连忙询问。   林沫:“他没事, 他把我送到楼下才离开。”   温倩文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要是因为我们害死了他,我一辈子都会良心难安的。”   林沫把皮包放到茶几上,给自己也倒了杯水喝。凉水浸润了干燥的喉咙,让她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见温倩文已经恢复了能交流的状态,她简明扼要地提了下角色扮演有助于寻找线索,然后说了下自己碰到的情况。   “那个叫麒麟的男人应该是狂信徒。至于你们碰见的那团蓝光,我猜它是受人操控的, 这个人可能是麒麟, 也可能是其他什么人。”   “操控?你的意思是, 有人在针对我们?”   “不,我想应该不是针对我们,而是针对所有洞仙公馆附近的生人。”   温倩文眉头紧锁,“他们……想干什么?”   “暂时还不清楚,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林沫舔了舔唇角,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唾沫,“既然有狂信徒存在,大概跟召唤和祭祀之类的事情脱不开关系吧。”   温倩文沉默了,从林沫的角度可以看到她猛然攥紧的拳头。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总要做这种事?难道他们不是人类吗?难道他们没有在人类这边感受到任何善意吗?他们究竟有什么不满足的?”   林沫:“我想,这也许是因为人类拥有比自然界任何物种都强烈的施暴欲和自毁欲。”   “是这样吗?”温倩文泄了气,“算了,不说这个,总觉得自己是在无能狂怒。还是说怪物吧,那团蓝光的速度非常快,我的天赋根本没时间反应。你说,它会是鬼魂吗?”   “我没亲眼见过,不能肯定。不过它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弱点和它的行为守则。”   林沫用手指轻轻扣动茶几,发出“咚咚咚”的声音,有规律的敲击声能帮助她更好地理清思路。   “你说,什么神的仪式,会被摆在那种地方?”   “这……”温倩文想了想,“情/欲之神?”   她手一摊,“总不能是花柳之神吧?听起来就很掉价。”   “无论它是什么神,‘欲/望’对它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林沫又忍不住舔了舔嘴角,“说不定,这尊神是以欲/望为食的呢。”   “以欲/望为食?”   这个思路温倩文没想过,她略一沉思,恍然大悟,“好像也说得通。”   男人的欲/望总是表达得比女人更强烈,再加上这个时代的女人擅长自我压抑,所以蓝光怪物就把目标瞄准了浪荡子。   “可是,”温倩文又有一个问题,“它是怎么做到的?正常人看见这个东西,别说欲/望了,能不被吓趴下就算厉害的。”   林沫反问道:“你听说过画皮吗?”   “画皮?”温倩文悚然,“那个光会披上人皮行动?”   林沫把关和玉跟她们分开后遇到的事情说了出来,“它能躲在人的躯体里行动。”   这无疑是今天最糟糕的消息。   温倩文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顿时瞳孔紧缩。   “关大哥他……还是关大哥吗?”   林沫摇了摇头,“我认为他大概率还是。不过,我们也要多留一个心眼。不止是他,所有单独行动的人,都存在换了个芯子的可能性。”   “好吧。”温倩文觉得事情愈发扑朔迷离,感到头大不已。   不过这一轮谈话下来,诡异蓝光留在她身上的后遗症消散了不少。温倩文虽然还是觉得灯有些刺眼,但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见宋婉一直不声不响的,温倩文担心地扭身问了句:“宋婉同学,你好点了吗?你有什么想法吗?”   林沫的目光也放在背对两人坐在床沿的宋婉身上。   宋婉没反应,温倩文又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水凉了吧?要不要帮你蓄点热水……”   谁知就在两人接触的一瞬间,宋婉“蹭”的站了起来。印着桃花美人的白瓷杯“噗通”一声落到地板上,水洒了一地。   “你怎么了?”温倩文愕然道。   宋婉一个箭步跨到墙角,抱头蹲下。林沫和温倩文这才看到,她的脸上湿漉漉的,眼泪鼻涕混纠缠一起,狼狈不堪。   “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我要活着,我只想活着,要活着!”   “救命,怪物来了!我好害怕,呜呜呜,怪物好可怕。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家!爸爸!妈妈!”   这个症状林沫并不陌生,“她疯了。”   温倩文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这,我们该怎么办?要关灯吗?”   林沫把灯关上,房间立即陷入一片漆黑。宋婉的抽泣声并没有停止,不过显然比灯亮着时稍稍平静了一些。   温倩文温声细语地安慰,还过去抱了抱她。好一会儿,宋婉才恢复了神志。   林沫站在墙边,默不作声地旁观这一幕。   直视怪物后有像她一样只感到恶心的,也有像温倩文和关和玉一样稍作调整就能复原的,更有像宋婉以及上个副本中的陆榕一样,陷入短暂崩溃之中的。决定个体状态的关键因素究竟是什么?   异化值吗?   宋婉哽咽着靠在温倩文怀里,“我真的不想死,我就想活着,不行吗?为什么活着这么难?”   温倩文拍拍她的脊背,“别怕,你会活下来的。只要我们努力,一定能顺利从这个副本走出去!”   “嗯……我相信你。”宋婉又抽噎了几声,终于缓缓停止哭泣。   林沫见状,开口道:“我上来的时候,老板娘说已经十点了。小文,你先回去吧,你还要扮演‘学生’的身份,别让你‘父母’起疑。”   温倩文应了一声,把宋婉扶到床上。   “那我先走了。”   林沫叮嘱道:“路上小心,别走公馆旁边的路。”   “知道了。”温倩文开门出去。   等她离开后,林沫也觉得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林沫从茶几上拿起皮包,对宋婉道:“你一个人可以吗?要是可以,我就去另外开个房间。”   宋婉沉默少许,低低道:“林沫,你是不是在怨恨我?”   林沫:“……什么?”   “我知道,你在怪我。”宋婉背对着林沫坐在床上,漆黑的房间,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是,排挤孤立你的人一直都是王珠啊。她看你不顺眼,说你假惺惺,拉着我和盼盼说你坏话。她嫉妒你比她更讨教授欢心,嫉妒你挤掉了她奖学金的位置。她到处宣扬你半夜看恐怖电影,精神有问题,可能是潜在的杀人犯。”   “——我知道的,她在瞎说。可是我都从来没为你说过一句解释的话。所以你要怨恨,也是没办法的事。”宋婉动了动,似乎抬起了头,正在透过窗帘凝视远方。   “可是,如果帮你的话,我也会被她敌视,也会沦落到像你一样的境地里。我不想跟你一样,我只想普普通通的,我想要合群,我想要好好地活下去。”   “你能理解吗?这真的不能怪我,我没有恶意。”   林沫:“没关系,我不会怪你。”   根本不在乎。   “别放在心上,早点休息。”   你说的都是谁啊?   “我先走了。”   真无聊啊你们。   宋婉沉默不语。门打开了,过道里的灯光洒进来,她的影子落在墙壁上,像一块擦不干净的陈年污渍。   林沫“啪”的一下合上房门,把宋婉和污渍都留在里面,转身下楼找旅馆老板娘开房。   老板娘坐在柜台边,正低头摆弄自己的手表。听到林沫下楼的声音,她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手表上移开。   “多开一间房。”林沫把几张面额为一万元的纸币放到柜台上,“两间房,六天,剩下的作为我们的伙食费,不用找。”   老板娘飞快抓住纸币,两根手指一拈,心中有数。她翻出一把钥匙递给林沫,道:“旁边那间,左手边。”   瞟了一眼林沫手里抓着的男士皮包,她又叮嘱道:“不许带人回来。”   她似乎把林沫和宋婉认作了特殊行业的女性。   林沫收下钥匙,懒得解释。她觉得有点饿,正打算问问有什么吃的。这时,一串凌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林沫看过去的时候,一名身穿小洋装的气质女性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看到柜台边的林沫,她双眼一亮,边跑边喊:“不好了,死人了!”   “你是,潘小姐?”   林沫认出了这位洋装丽人,这不是跟温倩文、关和玉他们一起经历了蓝光袭击的潘淑仪吗?   这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潘淑仪一手扶着柜台,一手抚胸,大口喘气。过了会儿,她满脸惊恐地说出一个消息:“卢姐……卢薇薇,她死了!”   卢薇薇就是跟潘淑仪一起行动的女人,她在副本里的身份似乎是潘家的老妈子,之前也是她一语点破了物价。   “死了?”林沫扶住潘淑仪,“我们去上面说。”   “别别别,我也想知道!”老板娘连忙拦住她们,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她把潘淑仪摁到自己的凳子上,还主动替她倒了杯水,“就在这说吧!那位卢小姐怎么死的?”   念及楼上有个精神不稳定的宋婉,房间的隔音也不怎么样,林沫不再坚持。   “也行,就在这里说吧。”   潘淑仪面上闪过一丝惶恐,“她,她被挖走了心脏。”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选美(9)   从潘淑仪断断续续的诉说中, 林沫逐渐搞清楚了情况。   潘淑仪和温、宋两人分开后就回家去了,结果发现约好在家里等她的卢薇薇并没有出现。她房间的门缝里有光透出,但当潘淑仪去敲房门时却无人应答。于是潘淑仪跑到外面, 试图从窗户里看看她到底怎么回事。   卢薇薇房间的窗户大开,窗帘布正在随风晃悠, 一股强烈的铁锈味钻进潘淑仪的鼻子。明亮的灯光下,卢薇薇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地板上,胸口破了一个大洞,血肉模糊。   潘淑仪不敢多呆,想起温倩文说过的旅馆地址, 就匆忙跑了过来。   “里面全是血!地板上, 墙壁上, 甚至天花板上,到处都是血!我真的, 我一想起来那个场景就受不了。我都不知道一个人人居然能流出那么多的血!卢姐, 她一定死得很痛苦……”   潘淑仪捂住了嘴, 眼中一片晶莹。   “她是为了孩子才选择在这时进入副本的, 她就这么死了,她的孩子怎么办?为什么会这样?”   林沫看了一眼听得聚精会神就差端个瓜的旅馆老板娘,又拿出几张纸币,开口道:“老板娘,还有空房间吗?要同楼层的。”   老板娘同情地抹了把眼泪,闻言,动作一点也不马虎,飞快接过钱, 扔给林沫一把钥匙, “喏, 你旁边的房间。这位小姐今天一定吓都吓死了,你好好安慰人家啊。”   林沫拿起钥匙,扶着还有些站不稳的潘淑仪往房间走去。   这间旅馆看得出有些年代了,走道灯底部积了一层黑色物质,光线暗沉沉的,像蒙了一层灰。   林沫能感受到潘淑仪的颤抖,接连碰上蓝光和队友死亡两件事,她的内心一定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她能不发疯,说明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也相当强大。   “其实,我看到了杀死卢姐的人。”潘淑仪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林沫:“嗯?是谁?”   “我没看清他的脸,但应该是个男人。”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不敢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跑掉了。”   “你不必自责,这是明智的选择。”林沫道。   潘淑仪摇了摇头,脸上混杂着愧疚、无奈、恐惧和痛恨的神色。   林沫扫了一眼她的神色,觉得不似作伪。不过林沫也没有多说什么,把潘淑仪送到后就扭头回房了。   坐在床铺上,林沫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今晚真是发生了太多的事。   她取出焱血匕首,一边思索,一边看似随意地把玩了一会儿。   半响,她突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空洞又僵硬的嘲讽笑容。   “这个人……会是谁呢?”   林沫收起焱血匕首,简单洗漱了一番,关灯,上床,睡觉。   一夜好眠。   ……   翌日八点,一行人在洞仙公馆门外集合。   公馆门口已经人头济济,香风阵阵。一眼望去,全都是来报名参选“丰市小姐”的年轻女孩。这些打扮靓丽的女孩们矜持地打量着彼此,表面笑意盈盈,底下暗流汹涌。   因为人太多,林沫他们在碰头后就迅速转移阵地,呼啦啦地涌进一家饭馆,点了个包厢。   “都吃过了吗?”关和玉问了一嘴,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似乎也没钱请大家吃饭。   他左右看看,突然诧异道:“诶,那个小温怎么没来?还有卢小姐呢?”   林沫找了个空位坐下,旁边就是宋婉和潘淑仪。闻言,她答道:“一个去上学了,还有一个,吃完饭再说。”   关和玉眉毛皱了皱,心里有了点不祥的预感。   “上学?”窦富揽着余紫,翘起二郎腿,坐得跟个大爷似的,“她还有这个心思?怎么,放弃做人了啊?”   余紫用小拳拳捶了他一下,“讨厌啦窦哥,不许提其他女人!”   “好好好,不提不提。”   林沫跟没听见似的,挥手招来一个服务员,开始点单:“我要一碗小馄饨,两个三鲜包,再来一份豆花,要辣的。”顺便问宋婉和潘淑仪想吃什么。   宋婉:“随便,粥吧。”   潘淑仪:“我也随便,白开水吧。”   邱建人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时候还减肥呐?”   不一会儿,众人都点好了早餐。等他们吃的七七八八后,关和玉看了林沫一眼,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详尽地说了一遍,只是略去“画皮”的情报。   等他告一段落,潘淑仪放下杯子,也把卢薇薇的事情讲了出来。   接连两起死亡事件,其中一名还是他们的队友,死得还那么惨。这么一来,还没吃完的人也没了胃口,纷纷挂上愁容。   “喂,你怎么不看仔细一点?”窦富冲潘淑仪埋怨道,“那个女的到底怎么死的?死亡条件都没弄清楚,她不就白死了吗?”   潘淑仪横眉冷对,“你嘴巴放干净点,人家姓卢,不叫‘那个女的’,她也没义务为了你的死亡条件去送死。至于我仔不仔细,你也管不着。”   关和玉连忙打圆场,“大家都少说两句。现在我们的敌人都是一致的,更应该齐心协力,不要起内讧。”   “什么敌人?”窦富骂骂咧咧,“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   “那还是看到了的。”邱建人小声道,“警察同志不是说了吗,那团蓝光。”   提到蓝光,关和玉、潘淑仪和宋婉都勃然变色。即便隔了一夜,想到在目睹它时身不由己地等死的感觉,还是让他们浑身发冷。   尤其是宋婉,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好在她很快就稳住了自己的情绪波动,只是低头趴在桌子上,不声响。   “这么可怕啊……”邱建人砸了砸嘴。他运气不错,测试本时遇到了靠谱的队友,虽然听到了怪物的响声,但没跟它面对面过。   剩下的人神色各异,都沉默下来。人类面对怪物是毫无胜算的,他们能做的,最多也只是尽力避开它们。这么一想,真是悲哀。   半响,还是关和玉打头,他看向林沫,询问,“为什么让小温去上学?你那边有什么线索吗?”   林沫把自己关于角色扮演和“剧情”的推测解释了一遍,顺便把她昨晚的行动简单地讲了讲,重点放在“筹集资金”上面,至于麒麟,被她一掠而过。   “钱在我这里,可以用来宣传和买票。”   林沫当着关和玉的面从黑色皮包里取出一叠纸钞放进自己口袋里,剩下的交给他保管。   关和玉非常清楚这钱的来源,不禁露出“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最终他还是满脸纠结地接了过来,“行,就这样吧。”   他看向其他人,“还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人说话。目前的线索就只有这些。   邱建人感慨道,“谁能想到,你们一晚上就做了那么多事。”   确实很多。林沫在心里认同了他的想法,这次的队友都很“活跃”,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窦富:“快别说这些了。今天怎么办?”   他神色郁卒地看了余紫一眼,“小紫,要不还是算了吧?”   “那怎么行?”余紫跟打了鸡血似的,“蹭”地坐直,宣布道:“人家也要参加选美比赛!”   这位昨天还嘤嘤嘤地表示一切听“哥”的女士,不知怎么,居然改了主意。   多一个人参选,就多一分胜算,除了窦富,没人对此提出意见。   众人讨论了一阵,最终决定今天让潘淑仪、余紫和窦富一起去公馆进行初选,其他人则三两组合,通过角色扮演来获取更多线索。有余力的人,可以继续想办法筹集资金和进行宣传。   等到晚上六点,还在这家店里会和一次。   “一定要小心。”关和玉提醒道:“哪怕是白天,光也是无处不在的。尽量不要落单;听到奇怪的声音,看到奇怪的画面后,不要去深究,先逃跑再说。”   这时,一直懵懵懂懂地听着大人们讨论的小男孩徐子涵突然举手,“警察叔叔,可是昨天那个白头发哥哥没有来。他现在是不是落单了?会不会很危险啊?”   林沫已经站起来准备离开,听到他的话后,又缓缓坐下。   古怪。从昨天分开后,她似乎就把那位小苏先生给遗漏了。   就像是空气和水,明明知道它们存在,但还是会下意识地忽略掉。   这是他的能力吗?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之时,角落里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我在这里。”   林沫顺着声音望过去,居然在包厢一角看到了面无表情的小苏先生。而在他出声之前,在场竟没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邱建人扯着小男孩,一个箭步躲到关和玉身后,探头质问道:“你,你是人是鬼?什么时候来的?”   小苏先生没理他,像念稿子一样进行了迟来的自我介绍:“我叫苏念白。”   苏念白。   林沫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充满考究的目光从他泛着寒意的发梢和猩红色的瞳孔上划过。   那个人,会是你吗?   苏念白头一偏,目光聚焦在林沫身上。   “聊聊。”   林沫盯着他的眼球,微笑道,“好啊。”   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包厢,关和玉走在最后,他向林沫递了一个“小心”的眼神,关上了房门。   包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林沫纹丝不动地坐在位置上,脸上依旧带着奇异的笑容,“你想聊什么?”   苏念白直挺挺地走到她旁边,言简意赅,“合作。”   “合作?”林沫轻声道:“为什么?”   “因为你比较聪明。”   他的理由简单粗暴,语气理直气壮。   林沫意识到,这个人恐怕不是那种会转圜和客套的类型。   她端详了一会儿对方堪称赏心悦目的面孔,不明白为什么长着这样一张脸的男人,底下会藏着个二愣子。   还是说,这人在装傻充愣?   “苏先生,我想你知道什么叫‘合作’吧?我能付出智慧,那你呢?你又能带给我什么?”   苏念白毫不犹豫,“我会服从你,我就是你的武器。”   “武器?一把有自我意识的武器吗?”   林沫觉得这个条件并不怎么吸引人,还不如“提供脸来洗眼睛”更有意思。   苏念白见林沫沉吟不语,硬邦邦地加了句,“我是最好的。”   林沫:……   也许他并不是装的。   作者有话说:   是的,这是一只男主,一只从第二章就出场,但从未被人在意的可悲男主。   我愿称他为最强空气男主。   也可能是因为他天赋异禀吧。点烟。 第32章 选美(10)   最终, 林沫还是同意了和苏念白合作。   倒不是因为他的武力,当然也不是因为他的脸,而是因为他身上所带的谜团——为什么之前会对他抱有强烈的负面情绪?这人是不是暗地里欠她钱了?林沫很想知道。   此外, 苏念白是第七研究所的人,也许从他身上能打探出一些关于研究所的情报。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 苏念白亦步亦趋地跟在林沫身后。   林沫侧头看了他一眼,他似乎对这种状态适应良好,连一直毫无表情的脸上都透露出几分安详。   林沫:……   “还记得位置在哪里吗?”   苏念白点了点头。   “去吧,扮演好‘二愣子’的形象。”   苏念白拧着眉头,不解道:“怎么扮演?”   林沫:“……做你自己就行。”   看苏念白的样子, 显然是还没有完全理解。不过他乖乖听从命令, 走向街边。   林沫落后他五米左右, 仔细观察四周。   苏念白的角色线索会在哪里?   不一会儿,一个车夫送走客人, 躲到阴凉处擦汗。他喊住了到处游荡的苏念白:“喂, 二愣子, 你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整齐?”   苏念白身上还是昨天那件灰褐色的短打, 不过他不说话的时候,气质高冷,衬得身上的衣服也洁净了几分。   听到车夫的搭话,苏念白扭头,神色不动,“你叫我?有事吗?”   车夫嗤嗤地笑,“你小子,没事就不能叫你啦?昨天听老陈说, 你去看漂亮姑娘了?人家姑娘好看吗?”   苏念白:“不知道。”   车夫动了动嘴, 突然皱起眉头, 盯着苏念白上下打量,“诶?仔细一琢磨,你小子长得也不差啊。拾掇拾掇,我看那些小姐太太们很吃你这一套——就是头发颜色不好,不吉利。红眼病也得治治。”   他说到最后一句,声音一顿,小了下去,“等等,这病不是会传染吗?”   车夫拉起车,一溜烟消失在拐角。   苏念白望着车夫的背影,皱眉思索片刻,然后往后看了林沫一眼。   林沫:继续。   苏念白抿了抿嘴,只好继续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周围指指点点议论声逐渐多了起来:   “看那边那个,是西边海黎人吗?挺俊的!”   “不会吧,海黎人会这么落魄吗?”   “也许他生母是云华的,被抛弃了。”   “他这个眼睛,有病吧?”   “红眼病都是从眼角开始红,人家是瞳孔红,没事的。”   苏念白的神情里不由带上了几分郁闷,“我没病。”   他再次回头,看到林沫张嘴,重复:继续。   苏念白接受了命令。他转过来,真就如同一把武器似的,瞬间就将不必要的情绪抛在脑后。   他的双眼空洞,平静,似乎连飞雪都会被凝固。   如果林沫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大概会忍不住怀疑他已经被蓝光占据,是一具行走的“画皮”。   又转了半天,苏念白被几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喊住。   “喂,白毛,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迟?是不是在公馆那边看花了眼?”   “你这个傻子,那边的小娘们有什么好看的?能有钟小姐好看吗?”   “快快快,钟小姐就要来了,给你留着位置呢!”   苏念白第三次回头,林沫:快去。   苏念白面无表情地走过去,蹲在几个小青年中间。他个子比较高,蹲在一群瘦骨伶仃显然营养不良的青年中,就像一根甘蔗栽在了韭菜田里。   林沫站在一家水果店前,假装挑水果,心神则集中在苏念白那里。看到如此场景,在心里点评了一句:还挺搞笑的。   不过,原来苏念白的线索是钟小姐。不知道这位钟小姐究竟是何等人物,会不会和麒麟一样,是个深藏不漏的狂信徒呢?   林沫放下苹果,在老板无比失望的眼神中转身走向苏念白的位置。   “快看快看,钟小姐过来了!”   街上行人纷纷激动,一个个拉长了脖子看去。   顺着他们的目光,一辆黄包车从拐角处驶来。   拉车的车夫仰着头颅,像一只得意洋洋的公鸡,仿佛他载着的是皇后太后一样,与有荣焉。   后座上坐着一位平静的女士,她穿着一件靛蓝色的绣花旗袍,披了一件时兴的蕾丝披肩,双手交叠,规矩地放在膝盖上。   她的皮肤白皙,眉眼如画——是真的好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一处不透着精致和华美。   的确是令人见之忘俗的大美人。   林沫凝视着逐渐驶进的黄包车,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   就在双方擦肩而过的一刹那,钟小姐的头突兀地转了九十度,冲林沫嫣然一笑。   林沫立即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呼唤,身体里的某样东西开始躁动不安,心跳加速,血液奔流的声音如同雷鸣阵阵。   像日夜拍打沙滩的浪花,像永无止息的溪水,像龙卷风,势不可挡,席卷一切。   当林沫回过神来时,钟小姐的车架已经走远。而她正虚弱地扶着墙壁,大口喘气。   身体的那样东西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半天,找不到出口,蓦的溃散。   “你还好吗?”苏念白走了过来。   林沫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还要继续吗?”   林沫扶着墙笑了,“当然。钟小姐家一定很大吧?”   ……   没耗费多少工夫,林沫就从苏念白的“朋友”那里问到了钟家的地址。   流里流气的小青年接过林沫递来的钞票,热情地赔笑,“我带您过去,我知道近路,十来分钟就到了。”   说完,还朝苏念白挤了挤眼睛。   苏念白笔直地站在林沫身后,不声不响,像个人形挂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目前正在跟林沫混。   嘿,这位小姐虽然穿得普普通通,说不定是个喜欢低调的大富婆,小白这是吃上软饭了啊!   吃软饭也不忘记关照兄弟,好样的!   小青年摩搓了一下手里的钞票,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鼓掌。   没过多久,三人来到一座带院子的豪宅前。   “就是这儿。”小青年道:“不过这时候,钟家的两位主人可能都不在。小姐,您要是想拜访他们,最好晚上六点后再来。”   林沫透过栏杆,看到院子里有两个花匠正在打理绿植。沁人心脾的桂花香气在空气中浮动,接近正午,阳光明媚,院子里郁郁葱葱,像插画里的场景。   她问道:“他们去哪里了?银行?”   小青年:“可不是嘛!钟老板是个大忙人,钟小姐也精明着呢。就靠父女两个,都快把丰市的其他小银行吞干净咯!”   林沫:“关于钟小姐,你还知道什么?”   小青年搓了搓手,露出苦思冥想的神色,“钟小姐啊……谁也挑不出错,是个水晶心肝的大美人儿。哦,对了,我听人家说,钟小姐之前没这么好看,这些年是越长越俏。嗐,老天爷赏脸,别人羡慕不来。”   越长越俏?   林沫把这条线索记下来。   “还有吗?”   小青年抓耳挠腮了一阵,支支吾吾。林沫知道从他身上已经得不到有用的信息,就用钱打发了他。   等他离开后,林沫看了眼天色,盘算着是时候吃午饭了。   来的路上有家队排得很长的点心店,就去那里解决一下吧。   她一扭头,看到苏念白虎视眈眈地盯着钟宅,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托柄暗红,管口银白的小巧手/枪。   “你要干什么?”   苏念白:“等你下命令,然后杀进去。”   林沫:“……把枪收起来,先吃饭。”   林沫礼貌微笑,“那我先走了,再见。”   她干脆利落地转身,没走几步,就听到苏念白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你去哪里?”他追问道。   林沫:“吃饭。”   苏念白“哦”了一声,“那我也去。”   苏念白:“不知道他们。”   林沫换了个话题,“那像你这样的人多吗?”   苏念白皱了皱眉头,“你要是指执行者的话,大概有四五十个,我没数过。”   林沫又换了个话题:“你上个副本怎么过的?”   苏念白坦然地答道:“杀过去的。”   “你赢了?”林沫不禁挑眉。   如果他能打败蛇人级别的怪物,那么自己也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对方的武力值。   苏念白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道:“没有。”   “那你活下来了?”   “算是吧。”苏念白说得很轻,说完后,就把头往另一边别开,显得有些心虚。   但林沫又怎么会在意他的情绪?她再接再厉:“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这个副本不杀过去?”   苏念白:“……”   他郁闷地回答:“我昨天找了一晚上,什么怪物也没找到。”   所以才放弃暴力破本,选择寻求合作吗?   林沫看了他一眼,不再往他的伤口上撒盐——因为点心店到了,她开始思考吃哪几样点心。   点心店的生意很好,队伍蜿蜒了有四五米。林沫快走几步,缀在队尾。   最终,她买了两盒桂花栗粉糕,两盒山药枣泥糕,还有两盒小米红豆马蹄糕。店里正好有空位,她坐下享用点心。   “甜的。”   他咬了一口,双眼微微张大。   接下来,他用行动诠释了何谓“真香”。转眼间,他那份桂花栗粉糕和山药枣泥糕就宣布告罄。苏念白意犹未尽,伸手去够剩下的马蹄糕。   林沫咽下最后一枚枣泥糕,看着苏念白一个接一个,停也不停的做派,心里微妙地升起一丝胜负欲。   没有人能在吃饭上打败我,没有人。   林沫飞快拈起马蹄糕,一次两枚,面无表情地炫进嘴里。   片刻后,她好整以暇地用餐巾擦了擦嘴,看向苏念白,“你吃好了吗?”   苏念白双颊鼓鼓的,显然还没结束进餐。他嚼了几下,大口把糕点吞进肚子里,这才点了点头。   “好了。”   “太慢了。”   林沫心满意足,“那走吧,去钟家。”   作者有话说:   林沫(隐藏属性是吃货):这该死的胜负欲!   小苏就是憨批工具人啦hhh 第33章 选美(11)   午后和午夜一样, 都是一天中最寂静的时刻。   对林沫和苏念白来说,钟家的围墙并不算难翻。两人的行动能力都很强,简直如入无人之地, 轻而易举地潜了进去。   花园里静悄悄的,仆从们大约都躲在房间里打瞌睡, 只有浓郁的桂花香气四处弥漫,宣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从外部观察,钟家的楼房并不高,只有三层,外带一间小阁楼。   林沫让苏念白去找一下有没有地下室, 自己则直奔二楼——一楼是会客厅和仆人的房间, 重要的东西不太可能放在这里。   在二楼, 林沫找到了一间属于男性的卧室,从床头挂着的照片来看, 这应该是钟先生的房间。   林沫靠近几步, 仔细端详照片。   照片里的钟先生还很年轻, 头发整齐, 西服笔挺,衣襟上戴了一束花。他的夫人身着白色婚纱,手里捧着一大把盛开的蔷薇花,目光温柔而羞怯,浅笑着看向镜头。   平心而论,两个人都不丑,但跟林沫今天惊鸿一瞥的钟小姐相比却黯然失色。   说起来,无论是饭店里的闲人, 还是带他们过来的小青年, 似乎都没有提过钟夫人。从这间房间的摆设来看, 也丝毫没有女性居住过的痕迹。   林沫翻找了一下床头柜。左边的柜子里装着几抽屉的药瓶,大部分药的名字林沫都不认得,只有几瓶叫“弗罗那”的林沫依稀有些印象。   “安眠药?”   林沫摇了摇瓶子,里面空空荡荡。她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这些药瓶都很旧,瓶盖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没有近期使用过的迹象。   她把药瓶按照原样放回去,又去翻找右边的柜子。在最底下的抽屉里翻到了一份病危书,属于一位叫乔婵的女士。   这份病危书上也覆盖了一层薄灰。   林沫把病危书物归原处,环视房间一圈。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床和配套的床头柜以外,就只剩下角落里装饰用的花瓶。   林沫想了想,拿起花瓶,倒转过来,只听“叮”的一声,从里面掉出来一枚黄铜钥匙。她捡起钥匙,放回花瓶,确认没有遗漏后,走出了这个房间。   饶了一圈,林沫在最边角的地方找到了一个上锁的房间。她用从花瓶里找到的钥匙拭了拭,“咔哒”一声,锁开了。   这是一间书房,三面墙壁上都是厚重的大部头,林沫简单扫了两眼,大多是有关商业和经济的书籍。   看来,钟家的人还是挺注重知识摄入的,难怪事业有成。   书桌上十分整齐,来信、资料、合同等都分门别类地放成一摞。林沫略微翻了翻,没有头绪。   书桌下方的抽屉都上了锁,林沫想用匕首凿开,又担心引来宅子里其他人的注意,只能放弃打它们的主意。   上回在船长室好像也是被锁给绊住了。   好不爽,等这次出去后,一定要想办法学开锁。   林沫下定决心,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抽屉上挪开。   “咦?”   林沫抽出压在最底下的一张纸,这居然是洞仙公馆的购买协议。   那么洛神舞厅呢?   林沫又仔细翻找了一阵,没找到洛神舞厅的购买协议,不过倒是从堆积的信件里发现了它的主人。   “商会会长?唐天杰?”   林沫坐在宽大的皮椅上,从头到尾看完了这封信。看完后,她把信塞进自己兜里,摇了摇头。   赈济贫民?真是信了他们的邪!   这封信从头到尾都在诉说两名黑心资本家准备贪墨所有善款的野心。两人称兄道弟,说着最亲热的话,做着最恶毒的事。   钟慈君?钟先生的这个名字也是够讽刺的。   林沫早有猜测,此刻倒不是特别惊讶。只不过让她把辛苦“筹划”来的钱全都乖乖送给他们,那也绝无可能。   比起让两个贪婪的男人赚得盆满钵满,林沫觉得看到他们痛哭流涕的模样,会更令她感到身心愉悦。   如果她能产生“愉悦”这样的情绪的话。   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林沫起身,敲了一遍四周的墙壁和书架,确定没有暗室后,开门走人。   刚一踏出房间,迎面就传来熟悉的声音:“找到你了。”   林沫吃了一惊,这才“看”到守在门口的苏念白。   刚刚,她又下意识把他给忽略了。   苏念白还是老样子,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他报告了任务结果:“地下室是酒窖,没有其他东西。”   林沫盯了他一会儿,“你的天赋是什么?”   苏念白:“天赋,【余烬】。技能,【透明】。友方和敌方的敌意降低50%;在副本中的存在感持续下降,幅度视副本时间而定。”   末了,他评价了一句:“没用。”   林沫若有所思,“那到了副本最后一天,你会变成透明人吗?”   “不知道。”他看上去也并不关心。   这一个需要操作的技能,而“操作”这件事,不是训练有素的武器应该关心的。   林沫记下他的技能,转身向楼梯口走去,“二楼我看过了,去三楼。”   苏念白默默跟在她身后。   三楼的布局很简单,除了杂物间和客房外,就只有钟小姐的房间。也许是为了方便打扫,她的房间同样没有上锁。   林沫一推开门,就不禁感叹道:“这就是强迫症啊。”   这位富家千金的房间充斥着始终如一的深蓝色,从天花板到地板,从窗帘到床铺,这个房间简直像是用电脑精准绘制出来一样,和谐,整齐,一丝不苟。   “又是蓝色?有趣。”   林沫往里踏了一步,一瞬间,刺骨的阴寒从脚底直喇喇地往头顶冲。她眼前一阵恍惚,觉得自己并不是呆在午后的小洋楼里,而是躺在一具深埋地底的棺材里。   若隐若现的,林沫闻到了一股上腐臭味。很干净的腐臭味,像有什么恶趣味的人专门收集起来提纯过的一样。但这种提纯并没有让它闻起来好一些,反而更加令人作呕。   林沫大步走向窗台,开窗让新鲜空气流进来。可惜效果不大,那股腐臭味如附骨之疽,始终盘旋不去。   “好臭。”苏念白在门边打转,不太乐意走进来。   林沫没管他,自顾自在屋子里搜索起来。   钟小姐的房间比他爹还要简单,林沫找了半天,只在梳妆台下找到一本相册,当然,也是深蓝色的封皮。   林沫站在窗边翻看,里面是某人的成长记录。   从叼着奶嘴的小宝宝开始,渐渐长大,变成穿着公主裙抱着洋娃娃的可爱女孩;之后,这个小女孩穿上了校服,蹦蹦跳跳地走在春光里;再然后,她长成了一名身材匀称面色红润的健康少女。   少女捧着奖状,写着的名字是钟黛云。   ——然而这名少女,长得和钟小姐不能说毫无关系,但也的确相距甚远,反而跟照片上的钟夫人有七八分相似。   林沫想起小青年的话,“越长越俏”?   好家伙,如果这真的是钟小姐,那就根本已经是换头术了吧?   相册还没有翻完,在最后一页,林沫看到了一行力透纸背的钢笔字迹:   【要做就做最好!】   林沫合上相册,心里有了答案。   一扭头,苏念白还杵在门口,满脸无辜地盯着她看。   林沫把相册放回去,关上窗户。   “去阁楼。我猜那里会有我们想找的东西。”   苏念白掏出枪,示意他已经准备好了。   林沫对他无话可说,越过他,往阁楼走去。   宅子里静悄悄的,连风的声音都听不见。淡金色的阳光落在花园里,透过玻璃窗望过去,像一副色泽鲜艳的油画,美丽而虚幻。   也许美丽也有界限,过于唯美之物,并不属于真实。   “锁上了。”   阁楼上只有一个房间,一条婴儿手臂粗的铁链从门框两侧缠绕交叉,像蛛网似的,把房间门紧紧缠住。   锁是新锁,但铁链看得出已经有些年头,锈迹斑斑。   林沫注意到地下门缝边缘渗出了一点深褐色的痕迹,蹲下观察,“好像是血迹。”   苏念白鼻翼微动,抱怨道:“更臭了。”   林沫没有在意他的小情绪,皱眉思索,没找到钥匙,要怎么进去呢?   她不抱希望地问苏念白,“你会开锁吗?”   “这有什么难的?”苏念白抬起手,枪口对准了木门,“你站开点。”   就不该指望他。   林沫叹气,“你下去,想办法弄点动静出来,越大越好。”   “好。”苏念白点了点头,风一样往楼下刮去。   不一会儿,林沫听到了连绵不断的爆炸声,炒豆子似的,一声接一声,在房子周围生生炸了大圈,并且大有再炸一圈的架势。   宅子里传出惊慌失措的呼喊声和脚步声,眨眼间,钟家的仆从倾巢出动。   ……看来这人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林沫抓紧时间,取出焱血匕首,对准铁链和锁头的交界处,用力刺去。   “砰!”   不知砸了多少下,铁链终于不堪重负,碎成了两截。   林沫耐心地解开重重缠绕的链条,对着木门轻轻一推。   “吱呀。”   腐臭味争先恐后地从门缝里钻出来,林沫不禁屏住了呼吸。   门开了,她看着里面的场景,怔在原地。   借着对面窗户里透进来的光线,她看到,里面有一座由血肉和白骨堆成的小山。   足有一人高的小山。新鲜的和正在腐烂的的碎肉从山顶缓缓滑落,犹如河底粘稠的淤泥。嶙峋白骨支在底下——那不是标本室里处理得洁白干净的骨头,而是黏连着各种筋膜和肌肉组织的混合物。   苍蝇嗡嗡嗡地上下飞舞,为这场血肉狂欢而激动不已。   林沫捂住嘴,她感到自己的胃一阵抽搐,方才吞下的糕点烂泥一样在身体里蠕动,好像它们不是用面和糖做成的,而是也变成了眼前这些颜色模糊的腥臭烂肉。   钟家的人,究竟在干什么?   林沫后退几步,转身走到楼下的窗边,看着窗外静谧的花园,竭力压下呕吐的欲望。   下面传来桌椅翻到的巨响,不知道是不是苏念白搞的鬼。三楼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不速之客出现。   好一会儿,林沫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她做好心理准备,再次踏入阁楼。   血肉之山,白骨,苍蝇,匪夷所思的场景冲击着林沫的眼球。她闭了闭眼,克服恶心反胃的生理反应,开始仔细搜索阁楼里的线索。   那堆恶心的东西搁在房间中央,下面用鲜血绘制了一个复杂的法阵。林沫仔细观察,觉得这个法阵看上去就像一朵慵懒的牡丹,每一片花瓣上都长满了利齿。   诡异的美丽,美丽的恶心。无法言语来仔细描述这个法阵,光是看一眼,都让林沫感到头晕目眩。   献祭,还是召唤?   林沫微薄的神秘学知识不足以分辨它,只好暂且搁置疑问。   她小心翼翼地绕过血山,从窗户下的木架子上拿起一本黑色的册子。册子很薄,只有寥寥数页,纸张非皮非木,看不出材质。   林沫拈起一页,指尖传来的触感温润细腻,像少女的肌肤,还透着一股热气。   林沫顿了顿,翻开扉页。   【谨以此书,献给伟大的主,永寂之都的掌管者,贪婪的噬欲狂魔,阿灵娜丝。】   作者有话说:   !   没见过世面的我惊了!   痴呆.jpg 第34章 选美(12)   阿灵娜丝?   林沫抿了抿嘴, 从这一连串的名号来看,这位应该就是本次事件的正主,以及麒麟信仰的邪神了。   她往后翻, 下面两页介绍的居然是她的“老朋友”们。   仪式:召唤【戈塞拉】。在阴雨天的大海上,利用衔尾之蛇法阵进行召唤, 法阵上的任何活物都将成为祭品,建议数量不少于两百。在场每多一名海蛇人,召唤成功率增加10%。完成后,有几率获得戈塞拉的馈赠。   注:此仪式来自灵蛇教,尚未完善, 也未有成功案例, 请谨慎尝试。   仪式:召唤【海蛇人】。在不被阳光照射的阴影之地, 利用交尾之蛇法阵进行召唤。需要准备十个健康的成年祭品,以气血旺盛的人类男性为佳。被召唤出来的海蛇人存在期限为三天, 数量上限为两只。到期后需要再用交尾之蛇法阵送走。   注:此仪式来自灵蛇教, 成功率较高, 但请不要在家中尝试。海蛇人会将除召唤者以外的人类视为消耗品, 第一时间寄生。另,三岁以下的孩童不在此列。   林沫突然想起,上个副本的杜先生似乎全家都遭遇了不测。现在想来,根本就是因为他在家里胡乱召唤,结果让蛇人一锅端了吧。   这本书,有点意思。   林沫靠在窗边,疯狂吸收著书中禁忌的知识。她的双眼微微泛红,染上了诡异的血芒。   下一页, 又是一个仪式。   仪式:召唤【剥皮虫】。在无星无月的夜里, 保持绝对平静的心绪, 利用欢愉法阵进行召唤。需要准备至少三个欲望强盛的祭品,人类为佳,存在情感智慧的高等动物亦可替代。在场的欲望氛围越强,召唤成功率越高。被召唤出来的剥皮虫存在期限为七天,数量上限为两只。到期后请将其放入井水或妓馆中。   注:剥皮虫十分狡猾且熟悉人类文华,请不要相信被剥皮虫附身之人的任何话语!也不要跟它们进行除了发布命令之外的任何交流!切记时刻保持情绪稳定,专心致志!切记!   剥皮虫?   剥?   薄?   林沫悟了,原来关和玉他们碰到的传言里的薄夫人,就是这位“剥”夫人。也不知道是谁传的流言,简直离谱。   这位“夫人”的真身是一种虫子,还会发蓝光。   当年囊萤映雪的好学少年要是能抓到这种虫,学习效率得提高多少倍?要是那些连载小说的鸽子精们书桌前能摆一个,码字效率又能提高多少倍?连摸鱼都省了,因为一摸就可能会死。   林沫惋惜了一会儿,看向下一页。   仪式:召唤【阿灵娜丝】。在强烈的欲望氛围中利用极欲法阵召唤阿灵娜丝,在场每多一只剥皮虫或海蛇人,召唤成功率增加0.01%;(空白),则成功率额外增加10%。召唤结束后,无论成功与否,法阵上的所有情绪发散者都将被带入永寂之都。完成后,有几率获得阿灵娜丝的馈赠。   注:此仪式来源不明,且关键信息模糊,极不建议尝试。经本人简化修改后,得到下列仪式。   下一页。   仪式:【悦神之阵】。用朱砂、鲜血、白骨粉末和无根之水调制成的墨汁绘制悦神法阵,在法阵中央摆好献祭之物,清晰地念诵三遍神名后再恭敬地提出请求。有针对性的祭品和强烈的欲望会增加仪式的成功率。完成后,有几率获得对应神灵的些微反馈。   注:相当不错的仪式,简洁高效,但对精神力和精神抗性有一定要求。在此奉劝一句,贪婪是通往死亡和疯狂的捷径,请适可而止!   林沫注意到,这一页的边角有一条小小的折痕。   她忍着恶心对比了房间中央的法阵线条,确认那就是这本册子上记录的“悦神之阵”。   她又在木架子上翻到了一瓶未知液体,拧开瓶盖,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想来这就是用来绘制法阵的墨汁了。   “原来如此。”   林沫在转瞬间洞悉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钟小姐是一位奉行完美主义的富家千金,她从小就拥有一切,在鲜花和赞美中成长。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容貌却不如她的能力那样耀眼。于是,在对自我极端苛刻的要求下,钟小姐找到了这本册子,并利用“悦神之阵”来向邪神进行献祭,获取美貌。   她成功了,她确实越来越美,但与此同时,她也变得越来越像怪物。   容貌焦虑么?这简直是美丽的诅咒。   林沫看向房间中央的血山。   她左右张望,想要找根件趁手的棍子,可惜没有找到。   想到被夺走的木棍,林沫不禁扼腕叹息。没办法,她只能将就着举起椅子,朝那座血山用力抡了过去。   稀里哗啦,肉骨横飞,血泥蜿蜒。   林沫甩开椅子,垫着脚尖靠近,仔细观察那些散落的血肉和白骨。   鸡,鸭,老鼠,鸽子,兔子,猫,狗……无数动物的骸骨中间,静静地躺着一具血骷髅。   那是人的骷髅。   “果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由焦虑导致的渴望,由渴望引发的贪婪,一点一点,像永远得不到满足的饥饿虫豸。当躯体里属于人的部分被蚕食殆尽后,那具直立行走的躯体,又算是什么东西呢?   林沫正打算再凑近点观察,这时,一串细密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林沫警觉地握紧匕首,一边寻找掩体,一边盯着门口。   还好,来的人是苏念白。   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凌乱的头发随着呼吸微微晃动,瞳孔似乎比分开时又猩红了几分,苍白的面颊上,一道拇指长的伤痕正在淌血。   “她回来了,打还是撤?”他冷静地问道。   话音刚落,林沫就听到了另一串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蹬,蹬,蹬,蹬。”   鞋跟敲击楼梯,声音清脆而有节奏。林沫甚至可以想象到那是一双色泽深蓝的女士高跟鞋,拥有异常优美的弧度。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完美无缺。   声音在三楼的楼梯口停下了。   “听说有客来访,我就从银行赶回来了。哎呀,我是不是迟到了?客人见谅,我不是故意怠慢你们的呀。”   苏念白侧转身子,做出了防备的姿势。   林沫听到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沉重又柔软的东西被摔到了地上。   “咦,怎么只看到一位客人?另一位客人呢?”   声音顿了顿。   “哦,在阁楼里啊。那么,我过来找你了。”   林沫瞳孔紧缩,从寥寥数语中听出了凛冽的杀气!   怪物!毫不掩饰的怪物!   心脏骤然一顿,随后愈发疯狂地跳动起来。胳膊上一瞬间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寒毛直竖。   林沫突然注意到,方才还喧闹不休的钟家仆人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整座宅子里弥漫着诡异的死寂,似乎只剩下她、苏念白,还有那怪物三个活物。   她捏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嘴角无法自抑地往两边扬起。   对,就是这个。   ——但是,不行!现在还不到时候。   林沫深吸一口气,向苏念白下令,“逼退她,从楼梯撤!”   苏念白应了一声,对准楼下,“砰砰砰”,连开三枪。   林沫在他开枪的短短数秒内赶到门口,一眼瞥见了堵在楼梯口的钟小姐。   钟小姐脸上挂着端庄而优雅的笑容,身姿窈窕,仪态万千,仿佛她面对的不是一场杀局,而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贵族晚宴。   ——当然,这得忽略掉从她旗袍底下钻出来的血肉组织。   由纤细的、鲜红的、如同血管一样的线条支撑,大朵大朵黏腻的肉花在半空中旋然绽放。腥臭的汁液从花心汩汩冒出,顺着蠕动的花瓣滑落,在地板上砸出了一连串白烟缭绕的孔洞。   其中有三朵肉花紧紧闭合,它们分布在钟小姐的头颅、脖颈和心脏的位置,为她挡下了苏念白的子弹。   林沫的目光落在那些“花朵”上,她感到了恶心反胃,大脑轰鸣,但却又有些无法自拔。   明明那么恶心,却又充满了奇异的诱惑力。如此邪恶,如此美丽。   林沫皱着眉头,强大的意志力让她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   这时,她看到钟小姐的脚边躺着一名颇为眼熟的青年——是方才领他们过来的流里流气的小青年。看来这人想要赚双份的钱,所以巴巴地赶到钟小姐哪里,把他们的事情说了出去。   此刻,他无声无息地卧在地上,显然已经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能行吗?”林沫轻声询问。   苏念白抿了抿嘴,瞳孔红得能滴下血来,“没问题。”   他左手捏住一枚凭空而现的蔷薇红宝石戒指,然后迅速把它套在右手的小拇指上。枪口血雾交织,隐隐约约呈现出一座迷你法阵。   “砰!”   子弹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惊人的血光,以不可抵挡之势飞向钟小姐。   钟小姐的脸色微微变了,肉花舞出残影,在子弹前列成一排。   林沫没有呆看着,她在子弹飞出的同一瞬间,扯住苏念白的胳膊,飞快往楼下跑去。   在一连串汁液饱满的“噗噗”声后,钟小姐又一次成功挡下了苏念白的攻击。但与此同时,她也被巨大的冲击力所挟,重重摔到了墙壁上。   通道顺畅!   林沫几乎是从楼梯上一跃而下,眨眼间就跨过了青年尸体和钟小姐。她手起刀落,刷刷两下砍掉钟小姐不甘心地延伸过来的花枝,带着苏念白消失在了楼梯拐角。   脚步声渐渐远去,宅子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钟黛云靠坐在墙壁上,头顶就是明亮的玻璃窗。肉花和血管窸窸窣窣地收缩回去,只有腥臭味和地板上的空洞证明了方才激烈的对抗。   半响,钟黛云站了起来,又恢复成众人眼里完美无缺的钟家大小姐形象。   她看着林沫和苏念白离开的方向,遗憾地喃喃:“我的祭品,跑掉了呢……”   ……   林沫和苏念白已经远远离开了钟家。   被阴影覆盖的巷子里,两人扶着墙壁大口喘气,平复剧烈的心跳。   林沫取出上个副本获得的橙汁,咕噜咕噜喝了两口,终于觉得好受多了。   显然,钟小姐还没有彻底异化成怪物,她是个半吊子,所以两人才能毫发无伤、有惊无险地脱身。   想到兜里藏着的收获,林沫刚刚平息的心跳又略微加快了几分。   钟小姐,也是一个好人呐。   林沫看向这回的功臣,苏念白。对方的状态却不太好,林沫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却依旧用头抵在墙上,胸膛起伏不定。   眼睛无精打采地半阖着,泛着些微蓝意的白发也被额角渗出的汗水浸湿,一缕一缕地黏在皮肤上。   从方才拉住他胳膊的时候,林沫就察觉到,他的体温不正常地高,简直烫手。林沫怀疑,要是现在往他身上摊一个生鸡蛋,没准一会儿就能熟。   难以置信,这样的体温居然是活人能拥有的。   也难怪他总是显得有些呆愣,很可能是长年累月下来,烧坏了脑子。   林沫几乎要同情苏念白了,她啜了一小口橙汁,对他道:“你还好吗?”   苏念白转头看她,目光被她手中的橙汁吸引,迟疑地点了点头。   “能让我看看你的枪吗?”   苏念白把枪递给她,眼睛依旧黏在橙汁上。   林沫仔细端详这把能对怪物产生伤害的武器,托柄暗红,枪身银白,枪口横截面缠绕着细密的红色花纹。它也在发烫,活像被烈日暴晒了一整天后的金属疙瘩。   “你在短时间内,能发出像刚刚那样的子弹多少次?”   苏念白:“三次。”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不顾及异化值,五次。”   “你现在的异化值是多少?”   “10%。”   林沫顺便看了下自己的异化值,显示已经有了0.15%。升高了0.05%。   “你的眼睛和头发,是因为异化吗?”   “嗯。”   “这把枪是你上个副本得到的奖励?”   “不是。这是研究所研制的死热手/枪,只有这一把,配合灵焰戒指能提高威力。”苏念白眼里冒出小小的渴望,“果汁好喝吗?”   林沫心想,原来特殊的武器是可以被带进副本的,随口答道:“不好喝。”   苏念白:……   林沫拒绝了他提议,不过,林沫还是送了苏念白一瓶橙汁——作为他坦诚回答问题的回报。   苏念白喝了橙汁,感觉自己又活了。   等他缓过来后,林沫就带他回了旅馆。   旅馆门口,他们正好碰到了放学的温倩文。   “我差不多弄清楚我这边的线索了,所以就给自己放了个假。”温倩文嘿嘿一笑,“逃课的感觉还不错。”   她完全忽视了苏念白,“我们先进去吧,我有话跟你说。”   林沫点了点头,“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作者有话说:   肥肥的一章~   关于杜先生,指路祭品(5) 第35章 选美(13)   “介绍一下, 他是苏念白,我新找的合作对象。”   温倩文倒了两杯水,把其中一杯推给林沫。闻言, 她茫然地在房间里左右张望,“什么?还有其他人在这里吗?”   然后, 她看到茶几上水壶莫名其妙地被提起,往空杯子里注了一杯水。顺着拿杯子的手望上去,一名面无表情的白发青年正静静凝视着她。   温倩文:这小哥刚刚是披着隐身斗篷吗?   “咳,”温倩文忍住尴尬,打了个招呼, “你好。”   苏念白点点头, 没有多说什么。   “他的技能是‘透明’, 忽视他是正常的。”林沫解释了一句,“你的线索是什么?”   温倩文连忙从自己的布书包里翻出一张纸, 递给林沫, “这个。”   林沫接过纸, 低头一看, 上面是一整页的名单,每个名字旁边还有简单的批注。   “这是学生们私下流行的‘美人榜’,有可能当选‘丰市小姐’的都在上面了。”   名单的第一位就是钟黛云,紧随其后的是白凝。林沫一路看下去,居然也在上面看到了潘淑仪和余紫的名字。   “这个差不多是最终版,好几个人逃课去初选现场评的。”温倩文说着,觉得有点囧,“学生们真的很热衷这个, 连学渣都能把这份名单倒背如流。为了争论钟黛云和白凝谁才是第一, 他们分成了好几个派系, 唇枪舌剑了一整天,连□□都来凑热闹。”   “钟小姐参加吗?”   “没有,她不参加。但支持她的人都不服气,嚷嚷着让其他人占便宜了,钟小姐才是无冕之王。”   林沫无语,这架势为什么这么眼熟?好像和联邦那群追星的小年轻差不多。   这时,温倩文突然提议,“潘小姐和余小姐排在十七和二十一,我们要不要劝其他小姐姐放弃比赛?反正这场选美肯定不会正常,说不定还有怪物出没,她们不来也好。”   林沫摇摇头,“颜值不是获胜的关键。”   “需要资金吗?”温倩文沉吟道,“不如今晚我们一起再去搞点资金?我打听到了几个为富不仁的家伙,攒一攒,应该差不多。对了,我发现我的这个身份在学校里的人缘很不错,要是拉票的话,应该也能拉到不少友情票。”   “不,不用这么麻烦。总之,你先听听我这边的进展。”林沫微笑。   片刻后。   了解事情来龙去脉的温倩文不禁发出一声慨叹:“我就上了个学,怎么一下子发生这么多事情?还有你们两个,也太敢做了吧?那可是怪物哎!哪怕是半个,也够吓人了。光是听描述,我的心脏就扑通扑通的。”   林沫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行动,觉得确实有几分冒险。主要是她没有想到那个小青年会想赚双份的钱,不然按照计划,她应该不会跟钟小姐碰面。   看来以后想事情,要多考虑一下复杂的人心。要么斩草除根,别留下任何隐患。   “剥皮虫、狂信徒、卢薇薇、钟小姐、资本家……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温倩文托腮,露出沉思的神色,“所以这次选美比赛,是钟先生和唐会长两个资本家想要揽钱,借着扶住贫民的大旗而举办的吗?其他人又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那个叫麒麟的狂信徒和钟小姐的行为逻辑比较好理解,他们大概是想利用这次选美来召唤邪神。洞仙公馆和洛神舞厅这两个被欲望包围的特殊地点,很可能就是钟小姐挑选的。   “可是为什么要杀卢薇薇呢?还用了那种极端的方式。”温倩文皱眉,“而且剥皮虫以欲望为食,按照那本书上写的,它根本不好控制,那么保险起见,为什么不在仪式前夕再召唤呢?”   林沫敲了敲桌面,“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次的主导者并不是人类。”   温倩文悚然一惊,“你的意思是,从头到尾都是剥皮虫在操控?麒麟和钟小姐都被附身了?是傀儡?”   “他们?不,他们没有被附身。”林沫轻声道,“麒麟这个人,我看不透。不过你说得没错,钟小姐就是一只傀儡,而且是傀儡的傀儡。”   温倩文联系林沫之前所说的,心里模模糊糊有了些猜测,“敌在暗,我在明。”   “现在可以回到卢薇薇的问题上了。”林沫润了润嗓子,接着道:“你猜,是谁想搞我们?”   卢薇薇被杀这件事,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他们的队伍里出现了一个叛徒。   卢薇薇的死状和温倩文他们几个在红/灯区碰到的嫖客差异太明显,而且她一直呆在理应属于安全区的房间里,再加上她是女性,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会被剥皮虫盯上的样子。   那么动手的,只可能是人类。   十二个初来乍到的人,虽然被强行安排了身份,存在演技被识破的可能性,但怀疑的发酵也需要时间,从他们分开到卢薇薇遇难,这个时间太短了。林沫认为,原住民动手的可能性极低。   排除这些选项后,剩下的结论无论有多离谱,都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叛徒。   呵呵。   林沫觉得这年头的人类真是很难理解,副本里又是怪物又是任务,简直是在生命线上走钢丝,可还是有人要做叛徒,痛击自己的队友。到底图什么呢?   难道说,又让她碰到了一个狂信徒?   林沫突然不确定起来,啊,这该死的天赋!   “是谁呢?”温倩文心里不愿意相信,“我昨天看大家都挺正常的啊。会不会是被剥皮虫附身了?不然,我怎么也想不通她/他这么做的理由。”   “谁都有可能。”林沫释然,“不用去猜她/他的动机,有没有被附身也不是重点。我们只要知道,不管那个人想干什么,都不会是什么好事;只要有人挡在我们的路上,那就只能动手铲除。”   “铲除?”温倩文的良知在挣扎,“我看绑起来,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就可以了。”   林沫不置可否。   温倩文叹了口气,不在这个地方纠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你刚刚说不用麻烦地去拉票和找钱,你已经有主意了吧。”   林沫咧嘴,双唇殷红,牙齿雪白,“你说,既然他们可以召唤剥皮虫,那我为什么不可以呢?”   温倩文楞在原地,随后双眼猛然瞪圆,“你说什么?召唤怪物?不行,这太危险了!你冷静一点,我们可以再想想其他办法!”   “我很冷静。”林沫微笑,“这是最好的办法。”   利用两只剥皮虫,一只控制钟慈君,一只控制唐天杰,把两名举办者都握在手里,那样的话,人有了,钱有了,黑/幕也有了。谁当“丰市小姐”,那还不是她说了算?   简单粗暴,一步到位,从此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完不成副本任务了。   温倩文强烈反对,“你自己说的,剥皮虫狡猾奸诈,不可信任,对召唤者有很高的要求。万一……你会死的!”   “嘘。”林沫把手指放到唇边,“这里隔音不好,轻一点。”   温倩文眉头紧锁,压低了声音,“再考虑一下吧?这真的太危险了。”   林沫侧头,望向始终一言未发的苏念白——她差点没找到,但幸好之前记住了他的位置。   “苏念白,你觉得呢?”   苏念白眼神游移,一副上课开小差被老师点名的模样,“什么?”   “你觉得我的方法怎么样?”林沫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不用问我,你自己决定就好。”苏念白回答得毫不犹豫。   林沫怀疑,他根本什么都没在听。   温倩文难以置信地往发出声音的地方扫了两眼,“苏先生?是你在说话吧?你真的觉得没问题吗?”   难道是她太小题大做了?   “没有。”   林沫满意地点了点头,“就是这样,你不用担心,相信我就好。要是我真的死了,你再按照你的方法去做。”   温倩文有点怀疑人生。   林沫:“这件事就交给我和苏念白去办。至于你,我希望你先不动声色,暗中用自己的天赋找出队伍里的叛徒。”   温倩文:“……那好吧。”   窗外的阳光泛起橘色,差不多到大家会和的时间了。三人略微收拾,起身前往洞仙公馆旁的饭馆。   ……   晚饭时间,饭馆里十分热闹。   林沫三人一到,服务员就迎了上来,“是关先生和宋小姐的朋友吗?”   林沫点了点头。   服务员笑容可掬,“三位请跟我来。”   他将林沫他们引到一间包厢前,确认无误后,才礼貌地告辞。   包厢里,其他人都已经到了,林沫他们三个居然是来得最迟的。   “怎么这么慢?”窦富出声抱怨,“一整天的,干嘛去了?”   “别急别急,大家要不先点单?我请客。”关和玉按铃,方才替林沫他们引路的服务员又来了。   “玉米排骨汤,蛋黄炒南瓜,糖醋里脊,虾皮冬瓜,香菇青菜,再来十一份米饭——饭都搁大碗里,我们自己盛。”关和玉念完一大串,扭头看向众人,“你们还想加什么?”   林沫早就记住了这家店门口的菜单,第一个响应:“响淋鳝糊,羊鱼鲜,肉末茄子。”   关和玉善意地提醒,“吃得完吗?咱们尽量不要浪费。”   林沫:“没问题。”   苏念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一趟,站在门边点单,“猪皮冻,大螃蟹,板栗烧鸡,糯米藕。”   “搁这报菜名呢?”窦富嘀咕了一句,举手道:“要一份笋干老鸭煲,小紫喜欢。”   “窦哥,你对我真好!”余紫笑眯眯地依偎在他胸膛,“那就原谅你今天盯着别的女人看呆了这件事好了。”   “我的紫,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   “讨厌啦,人家知道。”   其他人:……   关和玉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钱包,算算钱还够,不禁松了一口气。“那什么,还有人要点吗?”   “不用了。”   “够吃了。”   服务员拿着单子离开,温倩文好奇道:“关大哥,你哪来这么多钱?”   关和玉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今天我和宋同学一起回茶楼找线索,可是茶楼老板非常生气,把我们赶了出来。我就想,线索黄了,咱不能啥都不干吧?于是就和宋同学一起去街头卖艺。没想到,居然还挺红。”   宋婉:“关大哥的相声讲得很好。”   “可惜,我们两个人的线索暂时拿不到了。”关和玉摇了摇头,看向众人,“你们那边怎么样?有找到有用的线索吗?”   潘淑仪:“我打听了一个消息,暂时看不出太大用处。你们知道这次选美比赛的举办者有两个吧?我那个父亲认识其中的商会会长,唐天杰。他还想把‘我’嫁给唐会长的儿子,唐致新。”   “可惜,唐小公子着了魔一样痴恋另一个举办者的女儿,钟小姐。不仅如此,这人今天还送了一车子盐到潘家,讽刺‘我’貌若无盐,不要痴心妄想。”   没想到会听到一个这么狗血的故事,其他人都沉默了。   半响,木村一郎尬笑了两声,举手道:“我这里也有线索,关于唐会长。我听报社的同事讲,唐会长很贪婪,很小气,比赛的宣传费,只给了一半。他们说,唐会长选美,是为了捞钱。”   林沫听着,这两条线索一条指向钟小姐有问题,一条指向选美的实质,都是她已经知道的东西。   这时,余紫矫揉造作地开口:“人家这边也有呢,关于女人的。一个,是今天来初选现场的白凝白小姐,她可真好看,我家窦哥看得目不转睛呢;还有一个,是昨晚上我听小姐们讲的。说是有位叫玲玲的前辈,美若天仙,后来攀上高枝,不知道给谁做姨太太去了。她们都说,要是玲玲前辈来参赛,桂冠一定属于她。”   玲玲?这个名字是林沫头一回听到,她不禁感兴趣地盯住余紫,“还有更多关于玲玲的消息吗?”   余紫瞥了她一眼,“没了哦。”   邱建人轻咳一声,“轮到我了。我这边也是关于女人的线索。学校里的同事在传,最近出门容易遇到狐狸精,会吸人精血,很可怕的。”   “这应该就指蓝光。”潘淑仪指出。   邱建人干笑了两声,“我看也是,这条线索也没啥用。”   温倩文讲了“美人榜”,林沫隐去她和苏念白潜入钟宅的事,说了钟小姐也美得不正常的消息。剩下的窦富和小男孩徐子涵都没得到线索,信息交流到此结束。   “哎,云里雾里。”邱建人摇了摇头,愁眉苦脸,“今晚可咋整?杀卢小姐的那个东西还会不会来啊?”   关和玉心事重重,“我看今晚大家都先不要行动,如果一定要行动,也不要落单。你们要是害怕,来跟我还有邱叔、子涵一起挤挤也成。”   正好这时,他们点的菜上来了。众人收声,闷头干饭。   一顿饭吃得无滋无味,卢薇薇的阴影悬在心头,别说邱建人了,连看上去很轻松的余紫也没喝几口笋干老鸭煲。   关和玉跟温倩文面色沉重,两人的心声在某一时刻重叠:这些人里,到底谁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只有林沫和苏念白,比赛一样,你一口我一勺,转眼间就风卷残云般霍霍完了桌上的菜品。   关和玉目光钦佩地盯着林沫——他忽略了苏念白。   窦富又在小声嘀咕,“饭桶成精的吧?这都能吃得下?一个人吃出了两个人的架势?牛皮!”   半响,林沫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   关和玉瞥了一眼干干净净的盘子,哭笑不得,“要是没事,今天先散了。明天出初赛结果,大家还是老时间见。”   ……   夜深人静。   林沫拧开门把手,踏着夜色走到旅馆门外。   苏念白已经等在那里了。   “走吧,”林沫伸了个懒腰,“看看我能召唤出什么东西来。”   作者有话说:   林沫:敢想敢做。   温倩文:怀疑人生。   苏念白:菜很好吃。 第36章 选美(14)   今夜无星无月。   厚重的阴云笼罩在丰市上空, 像一块用料扎实的棉褥子,将星月的光辉遮得严严实实。前半夜下了一阵小雨,地面湿漉漉的, 桂花的香气里混杂了泥土的腥味,白日的余温逐渐冷去, 城市的深夜寂寥而阴森。   林沫闲庭散步一样,在楼与楼的间隙里安静穿行。苏念白跟在她身后,同样沉默无声。他手里提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笼,里面装着三只从饭店后厨买来的肉兔。   “到了。”   林沫停下,她选择的召唤地点是洞仙公馆。钟先生或者钟小姐把这个地方布置得这么完美, 不利用一下简直可惜。   两人翻进公馆, 里面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比潜入钟家还要轻松。   林沫挑中门前的空地,这里被房檐遮挡, 地面较为干燥, 适合绘制法阵。她简单清理了被风刮过来的落叶, 然后站在门边, 深呼吸了两次。   紧张,畏惧,还有……兴奋。   秋夜寒凉,但林沫却觉得自己正在发热,又冷又热,好像一半身体位于冰天雪地,另一半身体却位于岩浆熔炉。   理智和疯狂在大脑里拉扯,这让她的双手也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起来。   “呼——”   林沫吐出一口浊气, 努力平复自己躁动的心绪。   没事, 只是召唤剥皮虫而已。从描述和推测的信息来看, 这种怪物和她的契合度应该非常高。   林沫从兜里拿出准备好的毛笔和墨水瓶——从钟家顺来的那瓶,然后比对着无名册子上的图案,开始依样画葫芦地绘制法阵。   苏念白在旁边用提灯替她照明。   落笔的瞬间,林沫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笔尖从自己身上流了出去。无法描述,难以言说,玄之又玄的感觉。   这就是精神力吗?   这一分心,线条歪了少许,玄之又玄的感觉也戛然而止。   林沫郁闷地皱了皱眉,闭眼集中注意力,过了一会儿,在旁边重新开始绘制。   这回她顺利完成了绘制,笔尖离开时,地面已经多了一个复杂而扭曲的猩红法阵。   线条在缓缓蠕动,白骨粉粒沉浮不定,频率一如呼吸。   林沫带着欣赏的目光凝视了自己的作品一会儿,哪怕大脑微微晕眩也不能阻止她的视线。   “开始吧。”她对苏念白道。   苏念白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把铁笼放到法阵中央。三只肥嘟嘟的兔子挤在铁笼一角,瑟瑟发抖。   法阵亮起了微光,但不是那么明亮,有点类似年久失修的厕所灯,微弱得像是随时会熄灭。   林沫皱眉,是兔子的欲望不够浓吗?   她转身去花园里拔了一把草,扔进笼子。三只兔子的鼻子动了动,开始进食。   法阵的光稳定起来,暗红的光倒映在林沫黑漆漆的双眼里,为她覆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林沫十分满意。这三只兔子原本今天就要下锅,听厨子说它们一整天都没有进食,现在肯定饥肠辘辘。   强烈的欲望从来不止色/欲,食欲同样刻在每一个动物的DNA里。事实证明,她猜得没错。   兔子们进食的动作猛的一顿,随后剧烈抽搐起来。瞬息之间,它们像枯萎的花朵一样,东倒西歪地瘫在地上。   林沫死死盯着法阵,那里,两团微弱的蓝光悄无声息地从虚无浮现。   成功了!   林沫有点激动,但立即镇压了自己的情绪,竭力保持平静。   感谢情感缺乏症,她做到了。   两团蓝光慢悠悠地朝林沫飘来,林沫伸出手,它们无比乖巧地在她掌心盘旋。   林沫垂眼,仔细端详自己召唤出来的怪物。   就像关和玉说的那样,她立即意识到,这团蓝光是富有感情的。   多奇怪,一团光居然能让人“看”到感情。既不是喜悦,也不是悲伤,平静而腐朽的感情,像一潭死水。   林沫忍住呕吐的冲动,眯起双眼,在光团中央发现了跳蚤大小的黑点。她微微颔首,这应该才是剥皮虫的真身。   如果林沫的视力足够好,或者给她一个放大镜,那么她就会看到,她以为类似跳蚤的虫子表面正在不断翻涌,如同沸腾的石油,密密麻麻的气泡中央,是一张又一张惊惧交加的人脸。   林沫毫无所觉地把这两只剥皮虫装进提前准备好的玻璃罐里,然后让苏念白撕下一截衣摆,处理好地面早已黯淡无光的法阵。   “带上兔子,炒一下说不定还能吃。”   苏念白拧着眉头照做。完事后,他提起笼子瞅了一眼,发现三只兔子眼神呆愣,但并没有死亡。   林沫想起麻辣兔头和干锅兔肉,忍不住咽口水。兔兔那么可爱,当然要吃兔兔。   这时,她看到苏念白的脸突然凑近,猩红双瞳中盛满了不解,“这个不能吃。”   林沫一愣,发现不知何时她又拧开了罐盖,正把玻璃罐往嘴边放。   剥皮虫的腐臭味扑鼻而来,冰冷的玻璃边沿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不吃,我只是想再看一眼。”   苏念白退后一步,没有纠结,“接下来干什么?”   “夜长梦多,先去控制唐天杰。”林沫迅速答道。   她心里却忍不住起了点疑窦,她晚饭吃得十成饱,现在也并不饿,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动作?更关键的是,她根本不记得自己的大脑有向双手发出过那样的命令。   难道,是剥皮虫在暗中试图控制她?   林沫愈发警惕,对苏念白道:“要是再发现我有类似的举动,记得提醒我。”   苏念白点了点头。   “走吧,先去唐家。”   ……   控制唐天杰的行动出乎预料的顺利。   林沫对一只剥皮虫下令后,就奇妙地获得了它的视野。夜色中,一团微弱的蓝光悄无声息地飘进唐家,门缝、窗缝、墙缝,只要存在空隙,剥皮虫就能像液体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渗入。   林沫体验着从未有过的神奇视角,觉得自己好像在玩3D游戏。剥皮虫一间房一间房间地穿过去,像一架没有感情的侦察机,直到林沫让它停下,它才稳稳地停在半空。   二楼,装饰奢华的西式房间里,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正光着膀子,搂着身边的年轻女性,睡得香甜。   “控制他。”林沫冷酷地下令。   蓝光毫不迟疑地向中年男人的头颅里飘去,对方油腻的额头越来越近,林沫不想看接下来的场景,就切断了视野联系。片刻后,她得到那只剥皮虫传来的类似于“喜悦”的信号。   林沫试着传递出“重新构建联系”的信号,具体来说,就是朝它所在方向问了句“在吗”,下一瞬,她又得到了那种奇妙的视野。   眼前有一面光亮的全身镜,只穿了一条裤衩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镜子里。   “主人。”他无声地蠕动嘴唇,对着镜子露出甜蜜而魅惑的笑容。   林沫眉头骤然拧紧,太辣眼睛了。   “不要轻举妄动,不准杀人,明天装病,我会来找你的。”   “好的,主人。”被附身的男人异常乖顺。   林沫再次切断联系,眉间却没有松弛下来。   这东西的行动方式太不讲道理,如果其他操控者想要控制她的队友们,那简直防不胜防。   钟小姐和麒麟都可能是操控者,钟先生、白凝也不是没有可能。现在的丰市里,到底有几只剥皮虫,又有多少被控制的人呢?   至于叛徒,她倒没有特别担心。毕竟保持情绪稳定,对于纯粹的人类来说,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除非那个人也是林沫的“病友”。   应该不至于。   林沫摇摇头,侧身对安静等待的苏念白道:“行了,收工。”   苏念白吃惊道:“好了?”   这也太快了,让他觉得自己像是来混的。之前出任务,他哪一次不是主力?   他新找的合作者还是那么有礼貌:“要是你想进去逛,我也不反对。”   苏念白郁闷了,“那个虫子就这么好用?”   林沫已经转过身,准备离开。苏念白没办法,连忙跟上。   ……   翌日,林沫睡到中午才起来。   昨晚睡前,她给宋婉和潘淑仪留了纸条,她们应该看到了,早上也没来敲门。   林沫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洗漱完毕。等她下楼时,老板娘看着她“啧啧”了两声,劝她保重身体。   林沫:“……”   “咳。”   一阵轻咳声从旁边传来,林沫扭头,看到了苏念白毫无存在感的身影。   “兔子。”他提醒道。   林沫看向老板娘:“我买了三只兔子,能帮忙料理一下吗?”   老板娘恍然大悟:“我说厨房里怎么多了三只兔子,原来是你买的啊。”   随后,她压低声音,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一定被骗啦,那三只兔子精神头太差了,说不定是瘟兔!”   林沫:“大概是饿的,三天没喂过了。”   老板娘放下心来。最后,林沫以一只兔子的代价,换来了满满两大碗兔肉。   菜上桌,人落座。老板娘的手艺还不错,但兔肉的口感却干巴巴的,毫无鲜味。林沫叹气,被献祭过还是不一样,不好吃了。   苏念白倒是好养活,一点不挑食。两海碗兔肉,几乎被他一个人承包了。林沫自己则又随便点了盘青菜肉丝面,热乎乎地喝干净。   吃饱喝足,林沫和苏念白再次出门。   今天的天气没有昨天好,太阳被厚厚的乌云挡住,随时会下雨的模样。一场秋雨一场寒,丰市的秋,深了。   林沫先去唐家接了正在装病的剥皮虫一号,然后带着一人一虫,杀向钟家。   他们刚一翻进院子,就听到楼上传来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随后,一道纤细的人影猝不及防地从天而降。   林沫和苏念白很快反应过来,一左一右,避开了下坠的人影。但被剥皮虫附身的唐会长就没那么幸运了,它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有适应这具笨重的躯体,楞在原地,被“天降礼包”砸了个正着。   “嘶,痛死老娘了!”   那人一骨碌从唐天杰身上爬起来,吃惊地看着林沫,“你怎么也来了?”   作者有话说:   兔兔:屑人,我呸! 第37章 选美(15)   从天而降的美少女是余紫。   或者说, 她拥有余紫的脸,以及跟林沫他们的队友“余紫”截然不同的粗犷作风。   林沫警惕地盯着她,没有轻举妄动。   唐天杰慢吞吞地站起来, 没事人一样走到林沫身后。   “抱歉啊兄弟。”余紫讪笑了一声,“我承认高空坠物是我不对, 但我这也是形势所迫。对了,这兄弟是哪位?你从哪找的帮手?那个白毛小哥来了吗?”   前半段是跟唐天杰说的,后半段则看着林沫。   林沫不答,反问:“你是谁?”   余紫正要说话,花丛里窜出来一个男人。林沫看了眼, 是窦富。   “小紫, 你没事吧?”窦富眼泪汪汪, 紧张之色肉眼可见。   这两个人怎么都怪怪的?   余紫安慰了窦富几句,对林沫道:“停,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被附身。至于其他, 待会儿再跟你解释, 先对付里面那玩意儿!”   正说着, 一阵清脆的“哒哒”声从门里传来。   余紫面色大变,手中出现一把锃亮的宝剑,紧张道:“她来了!别藏着掖着,那玩意儿不好对付!”   一个窈窕的身影伴随着均匀的“哒哒”声从门中走出。   “今天的风真好啊。”钟小姐站在门口,眺望了一下阴云密布的天际,然后歪头看过来,“欢迎欢迎,我等你很久了。”   她完美无瑕的脸庞上浮现出足以倾国倾城的甜美笑容。   林沫直觉, 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咦?”钟小姐突然皱眉, 困惑道:“来就来吧, 怎么还带礼物?客气了。”   她顿了顿,朝身后喊道:“爸爸,白姐姐,贵客来访,你们别失礼啊!”   又是两道人影出现在门口。   一个是笑容诡异的美貌少女——林沫觉得她很眼熟,然后想到了之前和温倩文、宋婉出门时看到的广告牌。她就是广告牌上的女人,大明星,白凝。   还有一个则穿着西装三件套,衣冠楚楚,神情倨傲。虽然鬓角染上了白霜,但依稀还能看出,他就是林沫在结婚照上看到的新郎,钟先生,钟慈君。   跟显然已经不对劲的钟小姐和白凝相比,钟先生显得正常多了。他右手拿着一把手/枪,偶尔瞥向身边两名佳人的目光中带着细微的戒备。   钟先生出现在这里,倒省了林沫再去腾飞银行找他的功夫。林沫毫不犹豫,瞬间翻出玻璃罐,“去,控制那个男人。”   蓝光流星一样向钟先生坠去。   旁边的余紫看傻了,“卧槽,你哪搞的这玩意儿?”   钟先生面对越来越近的蓝光,脸上再没了倨傲的表情,转而双眼暴凸,无限惊恐。他动弹不得,甚至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额头上一眨眼就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这时,两根玉白的手指出现在蓝光的必经之路上。它们轻轻一夹,蓝光被迫停住。   钟小姐端详了一会儿指尖不断抖动的蓝光,抬头,对林沫微笑道:“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她双指用力,蓝光像水球一样,蓦然溃散。   林沫瞳孔一凝,这有点出乎她的预料。照理来说,钟小姐只是个半吊子而已,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击败真正的怪物剥皮虫?   “可怜的小东西,它是头一回被召唤出来呢。”白凝掩嘴轻笑,“我们这个种族,需要不断吸收欲望才能成长。可惜,总有召唤者太过小气。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被讽刺是“周扒皮”的林沫:……   扒怪物的皮,怎么能叫扒皮呢?   反正林沫是不会承认的。   “几位,今天就留下吧。”   密密麻麻的血管从钟小姐旗袍下激涌而出,蛇一样朝林沫等人飞去。   林沫机敏地跳到侧面,眼疾手快地用匕首砍掉躲不开的血管,喊道:“分开!”   不用她说,战斗意识极佳的苏念白和余紫早已分散开来。吓得满脸苍白的窦富被余紫拖走,只有唐天杰慢了一步,一条胳膊被血管缠住,暂时难以脱身。   血管鼓动,下一秒,仿佛春神莅临,肉花旋然绽放,满园腥臭。   林沫飞快思考,冲唐天杰下令:“放弃胳膊,去抓男人!”   唐天杰:“好的,主人。”   他带着顺从的笑容,身上蓝光一闪,被血管缠住的胳膊边缘喷射出大片血花。重获自由后,他把头转向正在往宅子里后退的钟先生,步履平稳。   林沫没再关注唐天杰,因为她意识到,钟小姐已经盯上了她。   柿子要挑软的捏?林沫不得不承认,在场诸人中,除了窦富,看上去就属她最弱了。   苏念白察觉到林沫的险境,刚想过来,就被白凝挡了路。   “这位小哥,你不会以为我看不见你吧?”白凝身上蓝光四溢,咯咯笑道:“别过去,你得陪我玩。”   苏念白握紧手/枪,面色不虞。   余紫和窦富虽然及时跑到了安全的角落,但却被眼前这超出常理的一幕摄住心神。尤其是那些诡异而美丽的肉花,死死地占据了他们颤动的瞳孔。   余紫的反应较快,她抽了自己一巴掌,勉强醒过神来,“大妹子,我来帮你!”   林沫正在争分夺秒地思考。   唐天杰本质上已经“死”了,不怕子弹,让他去对付钟先生正好。   苏念白和被剥皮虫附身的白凝,胜负在五五开。哪怕苏念白取胜,估计也是险胜,她手上的棋子就会废掉一枚。   至于林沫自己,呵呵,压根不是钟小姐的对手。余紫或许有武力,但从她刚才的表看,她的精神抗性可能不太行。两个人一起对上钟小姐,也没有多大的胜算。   既然如此……   “先别管我,去帮那个白毛!”   林沫说完,纵身奔向已经走到园子中央的钟小姐。   钟小姐大概没见过这么头铁的人类,惊讶地挑了挑眉。不过,既然人家上赶着找死,她又怎能辜负这番美意呢?   毕竟这个祭品好香的,要是献祭给伟大的神,一定能得到更多的美貌。   血管和肉花纷纷收拢,环绕在钟小姐身侧。她已经织好了网,也摆上了美味的诱饵,只等愚蠢的猎物掉进陷阱。   林沫已经离她很近了,面无表情,双眼却闪烁着凛冽的杀意。锋利的匕首被高高举起,对准了敌人的脑袋。   钟小姐笑得愈发甜美。   就在两人只差几步之遥,钟小姐周围的肉花蠢蠢欲动时,林沫却突然眨了眨眼,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钟小姐还没反应过来,林沫就跟一阵风似的,从她身旁毫不停留地路过了。   哼,傻子才跟你打!   林沫跨进房门,头也不回地往楼梯上跑去。   她的计划很简单,那就是拖住钟小姐,尽量给苏念白和余紫争取时间。等他们两个腾出手来,唐天杰那边应该也结束了,到时候四打一,哭的就是钟小姐了。   钟家很大,房间很多,捉迷藏而已,林沫从小就擅长。   ——当然,这个计划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如果钟小姐拥有感知活物的能力,林沫一定会凉得很快。   但,那又如何呢?   林沫承认,自己有时候是有点疯。但是走钢丝滋味真的很美妙,不是吗?   更何况,比起让她摸不着头脑的麒麟,钟小姐这种□□裸的杀意,堪称可爱。   林沫确认阳台门开着,然后躲进右手边的房间,飞快打开柜子,换了身备用的衣服。她把沾着她气味的衣服丢到床底下,果断地离开这个房间,闪进对面。   高跟鞋的“哒哒”声越来越近了,林沫锁门,开窗,耍杂技一样翻到窗外。她之前就观察到,这栋房子的外壁上有凸出来的横杠,窗户之间的距离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林沫脚踩横杠,手扒窗台,险而又险地抓住了隔壁的窗台。   再旁边就是二楼公共区的阳台了。林沫咬紧牙关,一鼓作气地挪到窗户边缘,然后信仰一跃——   成功了!   林沫抓住扶杆,翻身落入阳台。胳膊上被蹭破了皮,摔到扶栏上也有点疼,但都不算严重。   林沫无声喘气,紧紧贴在阳台门背后。她锁住的房间那里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钟小姐甜腻的声音响起:“快开开门呀,做客不是这样做的。”   “开门呀!”   “开门!开门!”   她的声音顿了顿,“唉,没办法,我自己进来吧。”   林沫侧耳倾听,木门轰然破碎,钟小姐困惑地拉长了语调,“咦?”   就在这一瞬间,林沫垫起脚尖,悄无声息地跑进室内。她没看钟小姐的方向,而是直奔钟先生的书房。   钥匙还能用,钟先生应该还没来得及换锁,或者还没发现信件失窃。   林沫锁好门,继续贴着门聆听动静。   钟小姐大概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正在气愤地拆家,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过了一会儿,她可能发现了窗户的问题,又开始传来玻璃稀里哗啦破碎的声音。   林沫在等,她希望钟小姐离开楼梯附近,那样她就可以通过楼梯改变楼层。   数着心跳计时,大约过了五分钟,林沫屏住呼吸,打开一条门缝观察情况。   一朵肉花支在门口,花心处,黑白分明的眼珠正在滴溜溜地转动。   二楼的每一间房门口都支棱着这样的肉花,不,或许不止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口也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的血管。   林沫跟那只眼珠子大眼瞪小眼,然后举起匕首,干脆利落地戳瞎了它。腥臭的汁液洒了一地,地板上冒出一阵白烟。   可惜已经太迟了,血管涌动,眨眼间,肉花卷席而来,在林沫面前生生构筑了一扇血肉之墙。   无数只诡异眼珠盯着林沫,其中一只扭曲着变成了殷红的嘴唇:   “找到你了。”   “砰!”   林沫面无表情地关上房门。   要冒险跳窗吗?这个高度应该摔不死。可是跳窗的话,会影响到下面苏念白和余紫的战斗,那她的功夫不就白费了吗?   林沫迟疑地看向玻璃窗——窗外也是密密麻麻的肉花和大眼珠子。   她被堵死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彬彬有礼的敲门声:“客人,是你替我开门呢,还是我自己开?”   林沫:……   来得可真快。   林沫的眼睛开始微微发红,到拼命的时候了吗?心脏,跳得好快。血液,沸腾起来。耳边也传来层层叠叠虚幻的呼喊声,哭泣?哀求?惨叫?   “我可以帮你。”   林沫神色一动,寻找发出声音的东西,“你是谁?”   “不是你把我召唤出来的吗?”   “剥皮虫?”   “对,这是你们人类对我们的称呼。我在你鞋底下。”   林沫抬起脚,果然在鞋底的缝隙里发现了芝麻大小的一团蓝光。蓝光飘到半空,像一颗小小的星辰。   “原来你没死。”   “人类无法杀死我们,因为对你们来说,我们并没有实体。”   钟小姐的敲门声愈发急促。   林沫不再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要怎么帮我?”   “接受我的附身,我会调动你身体里潜伏的力量。”   “力量?”   “没错。虽然还很弱小,但赢过外面的异化体完全没问题。”   林沫皱眉,她自己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   “代价呢?”   “没有代价。”   “你太贪婪了。”   “好吧,一定要说的话,我希望在这次过后,能跟你签订一份长期契约。”   门板传来破裂的声音,钟小姐已经失去耐心。但林沫就跟没听到一样,语气平静:“我没办法相信你,万一你在附身的时候杀了我怎么办?”   “你多虑了。你从始至终都没对我产生任何欲望波动,我没办法杀死你。就连附身,也必须要得到你的允许。不然,我何必要跟你说这么一大段话呢?”   “那之前唐天杰是怎么回事?”   “我的同伴为他带去了一场春梦,作为人类,他的意志并不算坚定。”   一点白烟从门板上冒了出来,随后,窸窸窣窣的肉花和血管顺着被腐蚀出来的通道,争先恐后地灌了进来。   林沫深吸一口气,“行吧,那你来。”   横竖都是死,搏一搏,万一单车变摩托呢?   蓝光姿态温和,不带一丝威胁感地飘进林沫眉心。林沫眨了眨眼,突然发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力量。   “砰!”   门板彻底支离破碎,钟小姐出现在门口。   她的脸还是那么美丽,如诗如画。但脸之外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团密密麻麻纠缠的血管。隐约间,还是能看到几分曾经窈窕的身形。   “阵法已经准备好了,客人,快跟我走吧。”   林沫盯着对方看,她没有镜子,所以也看不到自己的眼白和眼黑已经彻底消失,眼眶里只剩下两汪血潭。   她裂开嘴,笑了,“去你妈的。”   钟小姐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献祭了我妈?”   林沫虽然已经猜到,但还是忍不住感慨:“你可真孝顺。”   阁楼上那具血骷髅就是钟小姐的母亲,乔婵女士的。   哄堂大孝了属于是。   “她老了,又病了,我只是觉得,不能浪费。”那团怪物如是解释,“但这不是重点,今天我心里想的,只有你。”   作者有话说:   翻窗是危险动作,请勿学习! 第38章 选美(16)   “你真的以为, 一切都是你自我意志的选择吗?”   林沫和钟小姐所化的怪物对峙,脸上却毫无畏惧之色,反而充斥着嗜血的疯狂。她舔了舔嘴角, 若有所指地问了句。   钟小姐自认为猎物已经无处可逃,身上也显出优哉游哉的余裕来。   她甚至心情不错地回答:“我就是欲望, 欲望就是我。”   “不,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林沫道:“你猜猜,你爹知不知道你做的这一切?”   “他?”钟小姐困惑,“跟他有什么关系?等他不中用了,我也不会浪费的。”   林沫:“你想要完美无缺, 他想要钱财权势, 你们都是欲望的奴隶, 没有光明的未来。”   钟小姐一边放声大笑,一边连连摇头。笑完了, 她对林沫道:“闲话说得差不多了, 客人, 该上路了。”   话音未落, 肉花和血管从四面八方袭向林沫。林沫一动不动,任由那些枝枝蔓蔓将自己缠成粽子。   “像红烧狮子头。”林沫突然说了一句毫无干系的话,“可惜,杂了点腐臭,放太久了吗?”   钟小姐睫毛一颤,随后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一样,双眼瞪大。   紧贴在林沫身上的血管和肉花仿佛得了羊癫疯,猛然间剧烈地抽搐起来。数秒后, 它们蓦的一顿, 颜色瞬间灰白。残渣软趴趴地落滑, 弄脏了地板。   就好像,它们身上的生机被什么东西吸收殆尽了一样。   林沫觉得自己很好,非常好,这辈子就没这么好过。   奇诡的力量在她身体里翻涌,像火山和大海。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世界如此宽广,她以前实在是井底之蛙。   她甚至觉得,这一刻的自己无所不能。   林沫突然理解了其他人对金钱、权势、美貌、人脉等物的渴求。这些东西其实也是“力量”的形式,用对了,未必不能翻江倒海。   力量,真是令人着迷。   钟小姐的优哉游哉不见了,“你……做了什么?”   林沫拍了拍身上残留的灰白色渣滓,含笑道:“你说得对,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你得听我的。”   钟小姐楞在原地,她看到自己挑好的祭品露出了虚伪的笑容,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许久没有跳动,她以为早就僵死的心脏抽搐了一下。每一根血管和每一朵肉花都在发出无声的尖啸。   危险!这个人,不,这个东西很危险!   “猎物”伸出双手,场上形势陡转。   钟小姐突然想到了一句话,那大概是她在某场宴会上听到的,说的是:最好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那时候,她以为这不过是又一个花花公子试图引起她注意的小花招,没想到,这居然是真的。   林沫的指尖冒出一圈紧贴皮肤的白光,不太稳定,像是有点接触不良。林沫从这圈白光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鱼腥味,这让她忍不住想起糟糕的回忆。   林沫皱了皱眉,把这圈白光摁向钟小姐肩头。   钟小姐想要避开,但林沫身上又是一阵蓝光闪过,让她没能做完闪避的动作。   是剥皮虫,它的光拥有摄人心魂的效果,虽然对已经异化的钟小姐成效不大,但还是成功让她停顿了数秒。   借着这数秒的时间差,林沫顺利摁住了她的肩头。从指尖传来的触感滑腻柔软,像一团纠缠在一起的蚯蚓。   “啊啊啊啊!”   钟小姐回过神来,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痛苦,瞬间面目扭曲。事实证明,再完美的脸蛋,扭曲起来还是一样不堪入目。   林沫退后一步,欣赏她破碎前的狂舞。   破碎的木板和血肉残肢从她面前飞过,腥臭的汁液漫天挥洒,屋里像是下起了一场秋雨。袅袅白烟升起,像萦绕在秋山之巅的水汽。   痛苦、不甘、怨怼、悔恨……不知是不是剥皮虫的原因,林沫轻而易举地就读了懂钟小姐此刻表情里掺杂的情绪。   美人脸上还是别带太浓的情绪比较耐看。林沫淡淡地想着。   片刻后,房间重归平静。   林沫放下挡脸的袖子,看到狼藉的房间门口,摆着一颗女人头颅。   头颅面色红润,双目紧阖,神情十分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林沫弯腰捧起它,这张脸并不是“钟小姐”的脸,而是钟黛云的脸。   林沫转身,把这颗头颅端正地摆在书桌上,然后轻轻地舒了口气。   “结束了。你可以离开了。”   这是对附在她身上的剥皮虫说的。   “真的要我离开吗?”   林沫皱眉:“你什么意思?不愿意?”   “不,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林沫沉默。   “危险还没有解除,谨慎一点比较好。”   林沫似乎陷入了沉思。   “你在担心吗?这样吧,你可以现在就跟我签订长期契约。在契约的见证下,我是绝不会背叛你的。”   这东西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   更重要的是,林沫感到了不舍,对这身足以为所欲为的力量的不舍。试问,在品尝过蜂蜜的甘甜后,又有谁还愿意去那种苦巴巴的日子呢?   要是能保持这个状态,怪物算什么?她甚至可以给它们制造刺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副本世界想必也能更加“美好”!   林沫看不到,她眼中的血色正在飞速褪去,转而代之的是隐约浮动的蓝光。   “怎么样?”剥皮虫殷切询问,“你想好了吗?”   林沫:“嗯,想好了。你给我滚出来!现在,立刻,马上。”   剥皮虫:……   林沫突然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胳膊,“咦,你好像变香了。”   蓝光瞬间从林沫额头激射而出,在室内打了两个转后,又乖乖停在她眼前。它变大了,从芝麻大小变成了弹珠大小,颜色也愈发浓郁,愈发令人感到恶心。   林沫遗憾地收起了自己大胆的想法——她原本还想试试能不能从体内把这团东西给吸收了。毕竟钟小姐可以,剥皮虫为什么就不可以呢?   “你……”   林沫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地朝书桌倒去。她勉强用双手支撑住自己,低低道:“我怎么了?”   蓝光飘到她旁边,解释道:“你的身体还不能适应太过庞大的力量,简而言之,你用力过猛,肌肉拉伤了。”   林沫四肢发软,最终瘫倒在了地面上。   钟小姐的残留物四散在周围,难以忍受的恶臭卷土重来。林沫觉得自己中午吃的那盘青菜肉丝面正在胃里抗议——它们要解放!它们要重见光明!   林沫屏住呼吸,心情郁闷。可恶,明明刚刚闻起来还像红烧狮子头的。   “唐天杰那里应该差不多了吧?”林沫绝口不提契约的事,有气无力地下令,“你去,附身他。然后就按照我之前吩咐的办。”   “好的,主人。”蓝光没再闹幺蛾子,乖巧地飘了出去。   ……   林沫静静地躺在钟先生的书房里,跟桌子上的头颅面面相觑。   突然,她小幅度地朝门的方向摆动脑袋。她听到了开门声,还有窸窸窣窣,像是有谁在踮起脚尖行走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了。   这种时候,谁会过来?   林沫想要起身,她动了动胳膊,胳膊说它不行。   脚步声就在门边了,林沫还听到了小小的惊呼,紧接着就是一阵干呕。   声音比较尖细,应该是个女人。   是余紫过来了?她和苏念白那边已经完事了?   来人似乎对这个场面接受不能,缩在门口呕了半天。嗯,应该呕出了点什么。   林沫排除了余紫。那么不出预料的话,来的应该就是“叛徒”了。   看样子这位“叛徒”的精神抗性不太行啊。   小半天过去,那人才勉强克服了心理障碍,拖着极不情愿的缓慢步子,朝林沫走来。   林沫看到了一张过分熟悉的脸庞。   “……是你?”   那人一言不发,抬起林沫的双肩就往外拖,一路不停,顺着楼梯到达一楼,然后又下了地下室。   “呼——呼——”   那人体力不支地喘着粗气,几次想要停下休息,但都坚持了下去。   林沫两次开口问询,都没得到回应,只好冷眼觑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地下室里弥漫着淡淡的酒香,黑暗,阴冷,干燥。喘气声被放大,无端透出一股决绝和狠辣的意味来。   林沫一路从楼梯上磕碰下来,浑身酸软中又添了几分疼痛,别提有多难受了。   终于,在地窖一角,这场折磨暂时告一段落。   那人费力地把酒架上的某桶酒搬开,然后摸索着往里用力摁了一下。这一排酒架缓缓从中间分开少许,露出狭窄的门洞。   那人重新抬起林沫的双肩,带着她一起挤进了那个门洞里。   好冷。   林沫微微睁大双眼,门洞里的温度比地窖还低了好几度,简直跟初冬似的。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顶端和墙壁灰黑色的石砖,很单调,是钟家私自修建的囚室吗?   那人点亮了墙壁上的蜡烛。   “轰——”   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听声音,像是石门之类的玩意。   “呼,呼,我做到了。哈哈哈,太好了,我不用死了。”   那人揪住林沫的头,把她往方才发出声音的地方拖去。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可要是不答应,他就会杀了我。他说过,只要我办好这件事,他就会保我出副本。”   “你知道的吧?你能理解的吧?我只是不想死而已。”   “哈哈哈,谁会想死呢?你们不相信我,你们心里都藏着鬼。我要是不先下手,你们是不是准备把我卖了?”   “我知道的,我懂的。为了活着……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林沫打了个寒颤,下方吹来的气息冰冷又腥臭,像堆满了腐肉的冰柜。   “我真的不想死,我要活着,我还要去找我的爸爸妈妈。你理解的吧?求你理解一下,好吗?”   林沫被一点一点地往下推去。她意识到,下面应该有一个洞口。   在坠落的瞬间,她往上看去——   宋婉的脸在烛火中摇曳不定,好像是笑了。   “没办法啊,我其实,也很讨厌你。”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选美(17)   从小到大, 宋婉的人缘就一直很好,这是她多年来苦心孤诣的成果——但是,有人却对她视若珍宝的东西不屑一顾。   在刚见到林沫时, 宋婉就意识到,她跟这个人不会对付。同寝以来, 她一边同情林沫被孤立的处境,一边又忍不住暗暗感到开心。   看吧,我才是正确的。   直到异变降临,宋婉突然发现,她引以为傲的东西居然在一瞬间变得薄脆不堪。   在副本里, 人与人的信任是那么脆弱。她的忍耐和乖顺换来的只有利用和牺牲, 而明明应该比她更落魄的林沫, 却得到了其他人的重视和依赖。   为什么?明明我才是正确的!   为什么从温倩文到关和玉,他们都像是眼瞎了一样?   黑色的情绪在心底沉淀、翻涌, 终于在有心人递刀子的契机下, 变成了无法自抑的滚滚恶意……   看到林沫的身影被黑漆漆的洞口吞没, 宋婉怔愣了半天, 然后突然像失去了浑身的力气一样,软软地跪倒在洞边。   地面很凉,丝丝冷气从膝盖处钻进身体,她忍不住抱住自己,瑟瑟发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宋婉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瞬间面色惨白,喃喃不止。   她不是故意的,她觉得自己好像着了魔。   对, 着魔, 一定是那个男人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一定是这样的!   宋婉在地上坐了一会儿, 觉得力气回来一些,就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她熄灭烛火,原路返回,小心翼翼地恢复好密室机关。就在走到地下室楼梯口的时候,一男一女迎面走来。   宋婉神思恍惚,没有听到近在耳边的脚步声,就这么直愣愣地跟人撞了个面对面。   “咦?”余紫吃惊道,“你不是那个什么,宋,啊对,宋婉是吧?你怎么在这里?”   窦富也盯着她看。   “我……我……我在路上看到你们,因为好奇,就跟过来了。”宋婉低头回答:“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余紫若有所思,这大妹子可能在跟来后看到了怪物,因为害怕就跑到地下室躲起来了。瞧这小脸白的,跟纸糊一样。   “这说不通吧!”窦富嚷嚷,“跟我们后面来的?那你啥时候跑进房子里的,我怎么没瞧见呢?”   宋婉受惊一样抬起双眼,慌乱地解释道:“我不知道,我太害怕了。等我回过神来,就已经在这里了。”   “她应该是从后门进来的。”余紫道:“而且你那时候被那个漂亮怪物迷得七荤八素,看得见才有鬼。”   “小紫!”窦富委屈地叫了一声。   “知道知道。”余紫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脸蛋瓜子,“都是它的错,姐不怪你,姐相信你还是很守男德的。”   宋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这两人的奇怪表现。   “你。”苏念白突然开口,宋婉又是一惊,这才发现此时还有第四个人存在。   “你看见……”苏念白皱了皱眉,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压根没问过合作者的名字,这就很尴尬了。好在他灵机一动,动手比划起来,“一个这么高、这么瘦、黑头发、黑眼睛、很能吃的女人了吗?”   余紫:……   这大兄弟的情商可真感人,她都忍不住要哭了。怎么能说女孩子“很能吃”呢?被听见的话一定会挨一顿毒打的!   “咳,我们在找林沫,应该是你认识的人吧。”   “林沫?”宋婉茫然,“她也跟过来了吗?”   “看来她也不在地下室。”余紫皱眉,“奇怪,人到底哪去了?难不成真的被吃了?”   余紫、窦富和苏念白原本在外面的院子里跟被剥皮虫附身的白凝对抗,谁知打着打着,那美女突然一个飞吻,扭头就走。   三人略微休整,上楼寻找林沫。结果看到二楼战况惨烈,到处都是被腐蚀过的痕迹,三人当时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等他们小心翼翼地探索到角落里的书房时,发现那里尤其惨烈,好好的一扇门都碎成了渣渣,地板上、墙壁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是恶心的血肉组织,简直像“刀卷风”割过一样。   更离奇的是,书桌上还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个女人头颅——既不是林沫的,也不是钟小姐的,真是见鬼!   这时,宋婉缓过神来,焦急地拉住了余紫的手腕,“这房子里会不会还有其他怪物?小沫会不会被抓走了?”   “这……应该不会吧?”余紫也有些不确定。   “别光听这女人的,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窦富略带几分粗暴地挤开宋婉,朝酒窖里走去,“那拖痕很明显就是往下来的。门口有我们仨堵着呢,一定就在这地方。”   他的背影顶天立地,充满了大男子气概——如果忽略掉他还在微微打颤的双腿的话。   苏念白看了宋婉一眼,判断此人毫无威胁性后,跟上了窦富。窦富的步子立即稳当起来。   “嘤嘤嘤,窦哥真讨厌!”余紫又变成那个小鸟依人、莲言莲语的娇弱女子,冲着窦富的背影露出钦佩的表情。   宋婉回忆起生吞苍蝇的恶心感,飞快松手,往旁边退了一步。   她顿了顿,小声道:“我真的没看见,也可能是我看漏了,你们要是不放心,自己去看看也好。我也很担心小沫,希望她没事。”   “别介意,只是确认一下。”余紫微微一笑,然后神色一正,“我觉得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过了一会儿,窦富和苏念白回来了。   窦富:“确实没人。”   余紫叹了口气,“我们也算仁至义尽了,先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宋婉露出难过的神色,低头不语。   “小哥,你怎么说?”余紫又看向苏念白。对方对同伴的死讯反应平淡,点头道,“就这样吧。”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行动?”余紫发出邀请。   苏念白:“不用。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特别无情地转身离开。   下命令的人而已,他见得多了,无非是日抛月抛和季抛的差别罢了。   余紫看他的眼神像极了看一个没良心的大渣男。   ……   “什么?死了?”   温倩文愕然地按桌站起,“这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死了?”   关和玉用拳头砸了一下桌面,“可恶,又死人了!”   又一次晚间集会,九个人聚在小饭店里——这一次,他们连点单的心情都没有。   除了温倩文和关和玉,对其他人来说,死了个队友其实不是最让人感到消沉的,反而是余紫和窦富带来的消息,更让他们难以接受。   选美比赛的主办者和怪物有密切联系,甚至于,他们已经变成了怪物!   那还比什么?比谁找死更快吗?   余紫和窦富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没把“怪物会附身”这个消息说出来,不然这些人恐怕要更绝望。   是的,他们也意识到了,队伍里可能存在叛徒!   两人意味丰富的目光从餐桌前一张张震惊、恐惧、伤心的脸庞上掠过。   假设潘淑仪没有说谎,她真的看到过杀死卢薇薇的凶手,那么叛徒就应该是个男人。   是谁呢?关和玉?邱建人?木村一郎?徐子涵?还是苏念白?   小男孩徐子涵可以暂时排除,剩下四个人都有很大的嫌疑。尤其是关和玉。一直以来,他都表现得都太积极了,刚刚伤心的样子也很浮夸,很假。   但是,如果潘淑仪没有说实话呢?万一她也在撒谎呢?毕竟她说的事情,只有她一个人目睹了,想要掺点假,可太容易了。   这么一来,在场的所有人都逃不了嫌疑。   每个人的脸上仿佛都藏着心虚,每个人低头的瞬间仿佛都在冷笑。每个人都心怀鬼胎,每个人都转着害人的念头。   一阵难言的沉默过后,关和玉开口了:“虽然有人不幸牺牲,但我们目前的进度还是比较顺利的。余小姐和潘小姐都通过了初选,再过两天就是终选,我们努把力,能完成任务的!同志们,不要放弃,打起精神来!”   温倩文哽咽了一下,用力抹干净眼角,“关大哥说得对!逝者已矣,我们要向前看,别让她们白白牺牲!”   只是颤抖的双手,还是暴露出她此刻浓浓的痛苦。   “唉,生死难看破啊!”邱建人十分感慨,“我这一大把年纪的人都看不破,她们年纪轻轻的……唉,造孽哟!”   木村一郎笨拙地开口:“我,拉票,报纸上。能行,别放弃!”   潘淑仪摇了摇了,没说什么,只是目含悲戚。   宋婉趴在桌子上哭成了泪人。   而苏念白,他干脆消失无影……   ……   散会后,关和玉带着一老一少往住所走去。   一出门,他脸上的强撑着的坚毅就垮了下来。他不愿意增加队友的压力,但实际上,他比谁都焦虑。   没有谁比真正目睹蓝光操纵别人的他更清楚,那东西有多诡异,多难以防备!   “叔叔……我害怕。”徐子涵小声说道。   关和玉迅速调整好脸上的笑容,转身准备安慰一下这个本不该承受这么多的可怜孩子。   然后,他就和一对闪烁着诡异蓝光的眸子对上了。   作者有话说:   提问:本章该给哪些人颁布奥斯卡小金人? 第40章 选美(18)   翌日八点。   一夜之间, 包厢里的人又少了两个。剩下的七人围坐在一起,彼此沉默着。   此起彼伏的点单声和服务员的应和声从外面传来,让包厢里的沉寂像被面皮包裹起来的肉馅一样, 隐晦且窒息。   不久前,邱建人满脸灰暗地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小男孩徐子涵被怪物控制, 大冒蓝光,而关和玉为了救他,牺牲了。   事情像脱了缰的野马,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卢薇薇、林沫、关和玉、徐子涵……三分之一的队友就死了。   谁也不知道, 自己是不是下一个死的人。   “我不理解。”宋婉哽咽道:“关大哥那么厉害, 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了?”   “厉害有屁用?他再厉害能有怪物厉害?”窦富嗟叹, “可惜了,他倒是条好汉。”   潘淑仪若有所思, “你们发现了吗?除了一开始的卢姐和被控制的徐子涵, 剩下的两位, 林沫可能是最接近真相的人, 而关和玉几乎是我们队伍的主心骨。为什么怪物偏偏盯上他们两个?”   宋婉颤抖道:“是不是越接近真相的人,越容易成为怪物的目标?那余姐和窦哥你们岂不是很危险?要不算了吧,我们别去调查了,老老实实拉票好不好?”   被吓破了胆的邱建人连忙举手赞同。   余紫烦躁地皱着眉,“怕什么?它越不让我们干,越说明我们的方向没错!”   “小紫说得对!”窦富应和。   温倩文忧心忡忡,“其实我也觉得别再继续深挖下比较好,任务只是让我们赢得比赛, 没说让我们打赢怪物。”   木村一郎提议道:“投票吗?调查, 还是拉票?”   七个人投票表决, 四比二,潘淑仪弃权。   “嘤嘤嘤,你们怎能如此?”余紫委屈巴巴地靠着窦富。窦富朝其他人冷哼一声,“不识好歹。小紫别难过,既然这样,我们散伙!”   这两人扬长而去,窦富把门摔得震天响。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半响,邱建人小心开口:“那什么,那地方我是不敢再住下去了。我们要不要都搬到一起住?人多了,安心点。”   这个提议得到了剩下五个人的一致赞同,最后他们决定,一起搬到宋婉和潘淑仪居住的小旅馆里去。   “我去家里收拾点东西。”温倩文独自离开。   “走吧,”潘淑仪起身,“我带你们去开房。”   这时,邱建人不好意思地讪笑两声,又道:“有人陪我回去一趟吗?我也想去拿点东西。”   作为队伍里唯二的男性,木村一郎主动站出来,“我,陪你。”   “谢谢谢谢,小伙子人不错!”   ……   约莫大半个小时后,木村一郎慌慌张张地跑进旅馆,冲众人大喊:“不好了,人不见了!”   “什么?邱建人不见了?”在旅馆大堂沉思的潘淑仪连忙迎上来,“别急,你慢慢说。”   木村一郎接过旅馆老板娘递过来的水杯,咕噜咕噜灌了好几口,这才断断续续道:“我和他拿了东西,然后,然后就想顺便接,那个姑娘,一起过来……我上完厕所,回来,都不见了!”   “你的意思是,邱建人和温倩文都失踪了?”潘淑仪瞬间瞪大了双眼。   余紫窦富离开,剩下的就只有五个人。再丢两个?这是什么黑色笑话吗?   听到动静的宋婉从楼梯口探出头来,“怎么了?咦,怎么就你一个?”   木村一郎面色惊惶地重复了一遍,于是目瞪口呆的人又加了一个。   潘淑仪一阵恍惚,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噩梦里。   “我们暂时不要出门了吧?今天的怪物好像很活跃。”宋婉牙关打颤,挤出了这句话。   “不行,时间不多了!”潘淑仪下意识否定。因为太过慌乱,她忍不住咬起指甲,“我再想想,对,再想想……”   “别想了,我不想死!”宋婉拉住她的胳膊,哀求道,“今天就算了吧?我们明天再行动,好不好?”   “可是,15号就要终选,今天已经12号了。我们的钱和票都不够啊!等等——”   潘淑仪突然盯住宋婉,“你有点奇怪。”   宋婉拉着她的手一僵,强自镇定,“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好像……一直在引导我们放弃调查。”潘淑仪甩开她的手,警惕地后退了两步。   “我害怕呀。”宋婉眼圈红了,“我承认,我没你们勇敢,可是我真的害怕,我不想死,这也有错吗?”   潘淑仪眉头紧锁,觉得自己可能是神经太紧绷了,“抱歉,我的错,你别难过。”   宋婉好脾气地摇了摇头,“没关系,出了这样的事,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两位,别吵架。”木村一郎结结巴巴地劝道,“你们,今天,先休息。我去报社,写稿子。”   潘淑仪感激地冲他点了点头,“辛苦你了,你要小心!”   木村一郎把杯子放下,开好房间后,再次离开。   潘淑仪和宋婉也一起回了房间,旅馆大堂立即变得空荡荡起来。   老板娘把瓜子皮吐到桌子上——那里已经有一座小小的瓜子皮山,翻了个白眼:“一个个的,都挺会演。不就选个‘丰市小姐’嘛,搞得跟上刀山下火海一样。”   ……   潘淑仪回到房间里,不知为何,心跳始终平复不下来。   她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劲,不对劲里的不对劲。   她躺到床上,试图补个觉,可是一闭上双眼,她就感到浑身发冷。   怎么回事?明明昨天翻来覆去,根本没睡几个小时。   潘淑仪用力闭了一会儿眼睛,始终没能产生困意。她坐起来,一会儿倒了杯水喝,一会儿跑到窗边检查窗帘,一会儿上厕所,一会儿对着镜子发呆。   镜子里的女人形容憔悴,眼下铺着一圈厚厚的阴影。   潘淑仪突然想起自己进副本的初衷。   异变发生时,她正在公司里上班。因为领导下发的任务较重,她忙得没时间吃午饭。同事们似乎在激烈地讨论什么,她也没工夫去在意。   等她回过神,已经猝不及防地被拉进了副本。好不容易经历九死一生,从副本里苟活下来,却发现现实世界也彻底变了模样。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疯狂,有人沉默。秩序的建立需要漫长的岁月,但崩塌却往往只需要短短一瞬间。   当一个自称得到了“不得了的厉害天赋和厉害武器”的男同事跑到她面前,一副施舍的语气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女人时,潘淑仪差点被恶心吐了。   当末世来临,女人最需要的是什么?   潘淑仪知道答案,那就是“力量”!   她们需要力量,强大的力量!强大到不会再像历史上那样沦为其他人的玩物和工具的力量!至于施舍和承诺,那都是最不靠谱的玩意。   为什么同事的表情会那么理所当然?为什么他不明白呢?   得到过光明的人,是绝不会再屈身黑暗的。   因为她的不合作,以同事为首的那群人抛弃了她。他们呼啦啦地结伴离开,说是找警察和军队去了。   潘淑仪在冰冷的工位上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天一亮,她就毅然决然地进了副本。   她渴望得到力量——可是,她太天真了。   人类无法对抗怪物。   生与死,似乎只是运气的差异。   潘淑仪用冷水洗了把脸,不甘和愤怒在胸腔里翻涌。   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   行动,不能坐以待毙!   ……   潘淑仪找到了温倩文的住所。   她先是根据温倩文的校服找到了她的学校,然后辗转从她的同学那里问到了她的地址。这一番折腾,花了一个早上。   温家在一条小弄堂里,大中午的,各家各户都传出食物的香气,路上则没什么人。   潘淑仪敲了几下门,没人回应,她就加大力道,耐心地敲下去。   终于,邻居受不了了,一个头发斑白的妇人探头骂道:“要死啦,大中午给你爹敲丧啊!”   看到身穿小洋装的潘淑仪,她话一顿,缓和下来:“小姐,这家人不在,今天就没见着过。”   潘淑仪蹙眉,“大嫂子,你有没有看到两个男人来过?”   “男人?没听见叫门声啊,应该是没人来过吧?”   潘淑仪谢过她,转身去找了巡捕。在稍稍表露了一下自己这个身份的父母名字,又塞了足足的红包后,两名巡警满脸带笑地替她踹开了温家的大门。   “潘小姐,那您慢慢找朋友,咱俩就先走了。”   潘淑仪一转身,脸就拉了下来。   要么是邻家妇人没听清楚,要么就是木村一郎撒谎了,他和邱建人根本没来过这里。   她穿过客厅,在一楼仔细搜寻起来。当她走到厨房附近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潘淑仪眼皮狂跳,小心翼翼地拉开虚掩的房门——   “呕——”   她扶住门框,吐了个天翻地覆。   三具身首分离的尸体,死不瞑目地躺在地板上,阴嗖嗖地瞪着闯入者。   过了一会儿,潘淑仪勉强平复。她忍住畏惧,又往里看了眼。   还好还好,温倩文并不在这堆尸体里。   这些人到底是谁杀的?木村一郎?邱建人?还是怪物?   潘淑仪吃力地扶着墙壁行走,她的双腿有些发软,提不起劲来。   一般来说,女儿的闺房都会在上面。   潘淑仪直奔二楼,走进一间明显带着闺阁气息的小房间。   “呼,太好了。”   里面也没有躺着温倩文的尸体,她很可能逃掉了。   潘淑仪稍微振奋了一点,俯身去翻书桌上的杂物。很快,她在一本书中找到了半张白纸。   白纸上的字迹相当凌乱,可见留下它的人要么心情激动,要么时间紧迫。   【邱建人是狼!跑!】   门口突然传来了男人的轻笑,“糟糕,被你发现了。”   潘淑仪浑身僵硬,缓缓回过头去。   她剧烈地颤抖起来,瞳孔巨震,“你?怎么是你?邱建人呢?”   “他去处理那对不听话的小情侣了。”对方惋惜地摇了摇头,“唉,潘小姐,你为什么不能乖乖留在旅馆呢?我原本是属意你当丰市小姐的。”   他举起右手,露出一把锐利的手术刀,“现在没办法了,想来你也不会乖乖听话。放心吧潘小姐,我找到了不错的工具,你不会很痛苦。”   “卢姐也是你?关和玉他们也是你?林沫也是你?都是——你杀的?”潘淑仪急促地喘着气,大脑传来缺氧的幻觉,眼前之人的身影宛如恶魔,“为什么?!”   对方步步紧逼,但口中的话却彬彬有礼,“潘小姐,请原谅我不能多话。毕竟反派死于话多,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唔,等你死了,我倒是可以对贵尸体好好解释一番。”   奔跑声,尖叫声,挣扎和搏斗,刀刺进肉里的沉闷音色。   半响后,少女的闺房重归宁静。   潘淑仪倒在地上,鲜血从她喉咙处缓缓溢出,逐渐变成蜿蜒的小溪,在地板上欢腾地奔跑。   男人哼着难懂的歌谣,对着窗外的光,把自己的手术刀一点一点地擦干净。   他的脸庞青涩,还带着腼腆的笑容。   他是木村一郎。   ……   林沫没死,她被困住了。   她摔下来的洞挺深的,据她估计,少说有四五米深。   这么高,林沫居然只是摔断了一只胳膊一条腿,胳膊还是不常使用的左胳膊,这绝对算是个奇迹。   林沫承认,在看到宋婉的脸时,她还是挺意外的。至于后面那番自我剖白,林沫则根本没放在心上。   自从得了精神病,整个人都开朗起来了呢!林沫苦中作乐地想。   她已经在这个鬼地方转了至少一天一夜,因为没有参照物,这个时间也只是她根据心跳数推出来,可能并不怎么准确。   这里好像是一座地下迷宫,到处都是弯弯绕绕的小道。气温很低,好像天然冰箱,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味。   大部分地方都隐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但偶尔也能碰到高处发光的洞口。   林沫试着对准洞口呼救,也不知道上面是什么地方,始终没有人来探查。   她也试图用刀插到泥壁里,借力往上爬出去。但是胳膊和腿不中用,再加上被剥皮虫附身后残留的疲倦,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于是,林沫不得不一直顺着小道往深处走去。幸好她的食物还算充足,总算不至于饿死在这迷宫里。   “杜先生的甜点架”产出了龙虾圣代和香辣蟹冷糕,名字是怪了点,但居然还挺好吃的。海胆炒饭也不错,香甜管饱。就是水不太够,林沫非常珍惜地喝了一份橙汁,目前还剩三份。   小道里十分安静,除了林沫的脚步声,什么也听不到,就跟与世隔绝一样。   突然,林沫的脚步一顿。   她听到了一阵细微的摩挲声,有点像是昆虫翅膀震动的声响。   林沫握紧焱血匕首,瞬间警惕起来。   “有人来了吗?”   出乎意料,那边居然传来了人类的说话声。   而且声音还挺耳熟的。   林沫:“谁在那里?”   “是我,”对方苦笑了一声,“关和玉。”   “关和玉?你怎么在这里?”林沫没有解除戒心。   “邱叔……他被附身了。他把我捆起来,丢进了这里。当时小涵也在,希望他没事。”   “邱建人?原来是他呀。”林沫若有所思,“既然你在这里,那叛徒应该在窦富和木村一郎之间了。”   “叛徒?”   林沫简单解释了一下,关和玉沉默良久,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林沫一直站在原地,没有靠近。   关和玉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戒备,语气不禁带上了一丝哀求,“麻烦你走近一点,我想请你帮个忙……我快要坚持不住了。”   林沫迟疑了一下,回顾对方的说辞,并没有找到疑点,于是她缓慢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近。   这是一个陡峭的拐角,几乎有九十度。   林沫摸索着前进,转身后,她看到了一副无比壮美的奇景。   以及,一个巨大的黑影。   作者有话说:   简单来说,木村一郎是叛徒,宋婉是他的合作者,邱建人被剥皮虫控制,是他的帮手。   猜对的小伙伴请扣1。 第41章 选美(完)   关和玉, 性别男,年龄二十五,目前是云华大区江省某警局的一名实习警察。   七八岁的时候, 关和玉的梦想是成为电影里的超人,上天入地, 把坏蛋通通打趴下。但随着年纪渐长,关和玉却发现,哪怕是武功高强的超人,活在世上,也会有很多无奈。   鸡毛蒜皮的事, 埋伏在日常里的心酸和苦涩, 人类的劣根性, 自私、晦涩、冷默、隔阂,暴力、掠夺……   整个青春期, 他都沉浸在巨大的幻灭感里, 甚至觉得人类自我毁灭就挺好, 明天醒来蓝星爆炸就挺好。   大学毕业那天, 他盯着天花板,彻夜未眠。那天晚上他想了很多,关于人为什么要活着,关于存在的价值是什么,关于自己,关于他人。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终于大彻大悟。   世界是不完美的, 人类也是。   他去参加了考试, 顺利成为一名实习警察。   他知道, 对于世界和人类的巨大的不完美自己其实做不了太多,他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自己能竭尽全力地努力过。   因为这是他为自己选择的道路,这就是他所决定的,自己存在的意义。   “可是我现在这幅样子,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漆黑的地下岩洞里,点点蓝光如繁星闪烁。凑近观察的话,可以看到这些蓝光是由一枚枚米粒大小的虫卵团团累成的,它们呈现出一种虚幻的质感,仿佛并不是真实存在的物体。   岩洞中央,足有一人高的巨大黑影静静地俯卧在石头堆里,密密麻麻地蓝光覆盖在它表皮上,借着这些微弱的光芒,可以看到黑影脊背上颤抖的双翅和漆黑流脓的甲壳。   这只巨虫长着一张人脸,关和玉的脸。   阴郁的蓝光配着他黯然的眉眼,让他的脸看起来像浮在阴沟里的一层皮。   林沫倒吸一口冷气,问道:“你的异化值现在是多少?”   关和玉:“90%。”   难怪他是这幅尊容,这几乎已经不算人了。   林沫看了眼自己的异化值,5%,也涨了很大一截,大概是被剥皮虫附身的副作用。   “我的异化度还在不断上涨,我撑不了太久。”关和玉将哀求的目光投向林沫,“我希望你能在我彻底变成怪物前,杀了我。”   他不愿意以怪物的身份死去,更不愿意变成怪物为虎作伥,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林沫沉吟了一会儿,“你的要求是不是过分了点?”   “抱歉,可是现在也没有其他人能帮我这个忙了。”关和玉脸上的甲壳又悄然蔓延了几厘米,“我一直在忍,真的很痛苦。”   他看向被微光照亮的少女的脸庞,那张脸上并没有类似于恐惧或者畏缩的神情,应该说,那上面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为真挚的神情。   那只是虚幻的,如同云雾一般笼罩着的,虚伪的东西。   变成这副模样后,他的感知力敏锐了很多。如果来的是普通人,他或许不会提出这个相当于“杀人”的要求,但是这个人的话,他直觉这件事不会成为她的心理负担。   因为她看起来根本不会在乎。   关和玉没有办法再思考更多,化为异物的恐惧和身体巨变带来的痛苦无时不刻不在折磨他,他真的快要疯了!   “求求你,求求你杀了我!”   林沫站在离他四五步远的距离,仰头,似乎在辨析这个人的请求是否真诚。   她明明站在低处,姿态也是眺望的样子,却给人一种神明正在俯视万物的错觉。她脸上褪去了伪装的表情,漠然得如同泥塑。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关和玉的双眼逐渐失神,一半变成口器的发音器官还在不断蠕动,声音开始含糊不清。   林沫叹了口气,“那好吧。”   她走上前去,用匕首一点点割开了他的脖颈。可能是刚化成异物不久的原因,那些甲壳并不是很坚固,林沫轻而易举地就分开了两者。唯一的麻烦在于从割裂口里涌出来的绿色粘液,冰冰凉凉的,滑腻又恶心。   异化在关和玉的眼睛下方停住了。   被林沫捧着的头颅还保留着人类的意识,它脸上的神情安详了许多。   “谢谢。”掺着杂音的声音说道,“我觉得轻松多了。”   “不用客气。你有什么遗言吗?”   头颅上的眼睛勉强掀开一条缝,“遗言吗,那就……做个好人,不要再做违法犯罪的事情。”   “咦?”林沫有些惊讶,“是对我说的吗?”   这小警察还惦记着撞见她打劫的事情吗?这也太执着了点吧?   “嗯,这是一个请求……”   关和玉的声音小了下去,头颅渐渐变冷。   林沫沉默了一会儿,蹲下来,用匕首挖了个坑,然后把关和玉的头颅埋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觉得有些疲惫,于是就原地靠墙坐下,打算小憩片刻。   点点蓝光在岩洞里闪烁,美丽又梦幻。   跟关和玉不同,这些剥皮虫的卵并没有缠上林沫的意思。它们完全忽略了林沫,似乎是把她视作了石头。   林沫凝视着岩洞,若有所思,“原来它们打的是这个主意,总算差不多搞清楚了。”   片刻后,林沫觉得体力恢复,于是再次上路。   ……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沫喝完最后一杯橙汁,开始为接下来的饮食犯难时,她眼前出现了一条向上延伸的狭窄楼梯。   踏上第一阶楼梯,墙壁上的烛火噌的一下,通通亮了起来。   林沫眯起眼睛,高处似乎有一扇门。   终于找到出口了吗?这鬼地方她真的呆够了。   林沫动了动自己的伤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它好像已经能使上力气。   扶着墙壁,林沫姿势别扭地一拐一拐地向上走去。十来分钟后,她走到了一扇木门背后。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烛火时不时发出噼啪燃烧的动静。   林沫贴在门上,仔细聆听了一阵,门后也一样悄然无声。   她拿好匕首,轻轻地拉开插栓,打开一条门缝。   那边黑漆漆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不过没听到呼吸声,应该是没有人在。   林沫略微放下心来。她从墙壁上掰下一截蜡烛,一拐一拐地走进门内。   “刘小姐,我等你很久了。”   林沫悚然一惊,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灯光驱散了室内的昏暗,这似乎是一间狭窄的密室,没有窗户,只有前后两扇门。密室中央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桌子一角放着一盏美丽的莲花灯。   其中一把椅子已经被人占据,那是个男子,一个拥有如明月般美丽脸庞的男人。   “麒麟?”   林沫喃喃。   麒麟微微一笑,容光照人,倾国倾城,“刘小姐,请坐。”   见林沫一动不动,他又加了句:“请放心,我很讲道理,不会做违背人类意愿的事情。”   是啊,你当然不需要做那种事。林沫心道,你完全可以先把人迷得七荤八素,然后再把他们玩弄在股掌之中。   这只狡猾的狐狸精。   林沫干脆利落地坐到他对面,把蜡烛吹灭,搁到桌子边上。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麒麟神色温柔,“请问,我一直知无不言。”   林沫:“这里是哪里?”   “洛神舞厅的地下室。”   林沫:“丰市一共有几只剥皮虫?”   “四只。两只由钟黛云召唤,还有两只是你召唤的。”   林沫:“这次行动的操控者是你吗?”   “不,不是我。一切都是它们自作主张。”   林沫:“它们?它们想在丰市地底构筑巢穴,然后统治这座城市吗?”   “看来刘小姐已经猜到了。”   林沫整理自己的思路,认为事情的真相到此已经展露无疑:   坠入欲望深渊的钟小姐不满足于每次一点点的变美,她在献祭了她的母亲后,彻底疯魔,决心举行一场巨型献祭,借此愉悦邪神阿灵娜丝。   对女儿情况了如指掌的钟先生默许了她的做法,因为对他来说,一个能够魅惑众生的女儿,显然是敛财和向上爬最好的梯子,毕竟,英雄难过美人关。   于是,钟小姐召唤出了两只剥皮虫作为帮手,一只控制了电影明星白凝,目的是增加选美活动的影响力和刺激其他参选者的嫉妒跟欲望;另一只则放在两个活动举办地点周围,让它警惕意外,随时待命。   可她没想到的是,两只狡猾的剥皮虫并不准备老老实实地听从她的命令,它们有自己的目的,那就是在丰市地底构筑巢穴,从而控制整座城市。   无名册子上说,海蛇人和剥皮虫都能增加阿灵娜丝的召唤成功力。那么合理推测,这两种怪物所信仰的邪神就是阿灵娜丝。至于戈塞拉,可能是阿灵娜丝的从神。所以剥皮虫应该也有完成这次选美献祭仪式的打算。   他们的计划都不错,可惜,碰到了一群进副本做任务的倒霉鬼。   “还有最后的问题。”林沫道:“叛徒是木村一郎吗?他和你是合作关系?”   “是;不是。”   林沫明白了,“这么说来,他的合作者就是剥皮虫了。他杀人剖心,是为了表态吧。”   麒麟微笑点头。   林沫也往脸上套了一个虚伪的笑容,“那么你呢?麒麟先生,你的身份是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刚刚不是最后的问题吗?”麒麟单手托腮,脉脉含情地看着林沫,“刘小姐喜欢耍赖皮吗?”   “别装了,我不姓刘,我姓林。”林沫郎心似铁,丝毫不为其所动。   “呵,林小姐真是严肃。”麒麟换了只手,嗔怪了一句。   林沫只觉得他的作态相当古怪,“不想说就算了。”   “我嘛,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是一个收藏家。”麒麟的身上开始发生奇妙的变化,他的声音时高时低,渐渐的,像是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在一起说话。   “有的人喜欢收藏蝴蝶,有的人喜欢收藏落叶,而我,我喜欢收藏人类。林小姐,你知道吗?人类的多样性相当有趣。呵,我说的当然不是美丑,而是——用你们的话来说,灵魂。”   麒麟就在林沫眼前,活生生从光风霁月的男人变成了妖娆多姿的女人。   “我现在的名字是玲玲。”倾国倾城的美女朝林沫抛了个媚眼,“怎么样,你是不是更喜欢女人?我都可以哦。”   林沫:“……抱歉,我不可以。”   没别的意思,也不是种族的关系,单纯是没有这种世俗的欲望。   美人叹息,“你这一款人类还真是难搞,到底要人家怎么样呢?”   “别说这些没意思的话。”   林沫才不相信所谓的“收藏”是多么温柔暧昧的意思,被眼前这东西收藏的人类,大概也如标本室里的蝴蝶一样,早就丢了性命吧。   “我走了,再见。”   林沫说完这句话,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慢慢往另一扇门那里倒退。   玲玲没有阻拦她的意思,而是提醒道:“仪式已经开始了,现在赶去也来不及。”   仪式的位置不在洞仙公馆,也不在洛神舞厅。那个地方距离林沫此刻的位置,至少有一个小时的路程。但林沫的腿受伤了,身上的钱也在钟家和钟小姐“捉迷藏”的时候丢在旧衣服里了。   换句话说,她想要赶过去,至少得花一个半个小时以上的时间。等一个半个小时过去,大概黄花菜早凉了。   林沫:“不劳你费心。”   玲玲嫣然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林沫顺利离开密室,心里不禁嘀咕,这个怪物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假药?   ……   欲望。   人类身上,什么样的欲望最强烈?   爱欲?食欲?色/欲?对钱权的贪婪?对完美的渴望?对力量的不舍?   “都不是。”林沫把面汤一饮而尽,对苏念白说道:“人类身上最强烈的欲望应该是求生欲。为了活着,人甚至可以背叛自己的身体和意志。”   苏念白的双颊鼓鼓的,他觉得这兔肉干是干了点,但嚼得久了,还蛮香的。   “待会儿要是我失踪了,你就单独行动。”林沫吩咐,“你潜伏到棚户区里,要是有我们的‘队友’出现,就杀了她/他。最后一天,我会让两只剥皮虫也赶到那边,你们合力,除掉其他的怪物。”   苏念白咽下兔肉,点了点头。   林沫又补充道:“你可以先跟温倩文通个气。”   ……   凌乱肮脏的棚户区。   天空暗沉无光,但法阵的辉光却把河流照得通明一片。   “快成功了吧?”木村一郎站在法阵旁边,着迷般凝视着那些光芒。   “邱建人”和“白凝”站在他旁边,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笑容,“一切顺利。”   木村一郎不禁有些得意,“那边的结果也要出了。有唐天杰和钟慈君在,哪怕是宋婉这个硬塞进去的木头,应该也没有问题。哈哈,那些蠢货白忙活了好几天,都替我做了嫁衣。”   “白凝”提醒道:“不要浪费。”   “邱建人”:“对,等这边结束后,去把那些祭品也吸收了。”   “当然,能被献祭给伟大的神灵,是那些人的福气。”木村一郎点头道。   他是真心实意地这么认为着。   人类?人类只是一个谬误而已。世界原本就应该属于诡异和神灵,而不是无聊又自大的人类。   就在他感到身心舒畅之时,一枚子/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穿透了他的太阳穴。   “什么人?”两个被剥皮虫附身的人类皱眉望向子/弹飞来的方向,然而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两枚沾染了血光的子/弹凭空出现,急速朝他们飞驰而来。   “白凝”和“邱建人”动作一滞,被猝不及防地正中头颅。   “晚上好。”“唐天杰”和“钟慈君”慢吞吞地从“滚地龙”里钻出来,朝两名同族打了个招呼。   两团蓝光从白凝和邱建人的身体里转出来,光芒一闪一闪的,不太稳定的样子。被它们抛弃的人类躯体软趴趴地躺在地上,一瞬间变成了两张人皮。   “叛徒!”它们愤怒道。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钟慈君”微微一笑,“我们也只是听从主人的命令行事。”   到底是谁替谁做了嫁衣呢?   躺在肮脏泥地上的木村一郎是没机会再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   林沫顺利地跟温倩文、徐子涵、余紫、窦富在饭馆会和。   一见面,话还没来得及说,林沫就点了一桌子好菜,慰藉自己可怜的胃。   余紫坐在她对面,感慨道:“你们两个小姑娘,把我们都瞒在鼓里了。”   林沫动作优雅地啃着猪蹄,没工夫回答。温倩文替她答道:“这个计划挺危险的,说实话,我心里根本没底,没想到居然一切顺利。”   这些行动危机四伏,无论是林沫还是温倩文都有丧命的可能性,完全就是用生命在搞事情。   “可惜,没救下潘姑娘。”温倩文有些难过,如果她能早一点把暗示传递给她,说不定潘淑仪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小姑娘,不要求全责备。”余紫倒是十分豁达,“谁知道下一个死的是不是我们呢?看开点,人生苦短,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旁边的窦富丢了一条胳膊,额头上了也缠着厚厚的绷带,闻言,连连点头,“小紫说得对!”   “我们也差点死在‘邱建人’手下。”余紫叹气,“是我们运气好,跑到一家大饭店那里时,那东西突然就不追了。”   至于饭店里有什么,余紫没去深究。没必要,苟活下来就不容易了,找死的事,她是没兴趣做。   林沫听到“大饭店”三个字,嘴巴停了片刻,不过很快,她又专心致志地投入到热火朝天的干饭之中。   余紫美目一转,突然发出邀请:“我看你们两个都很有本事,怎么样,出去后要不要加入我们?”   “你们?”   “我们准备在齐市建立一个幸存者基地,现在正是百废待兴,需要人才的时候。你们两个不是在银杏大学吗?也不远,要来的话,我们热烈欢迎。”   “这,”温倩文犹豫了一下,礼貌回答:“我们会考虑一下的。”   “行。”余紫大大咧咧地耸了耸肩,“来了就报我的名字。”   窦富:“犹豫啥呢大妹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林沫吃得差不多了,闻言,抬头看向他们俩,“我早就想问了,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紫的性格在刚柔之间来回蹦迪,窦富也是,时而糙汉,时而贴心,堪称一对精分。   “这个么。”余紫朝林沫挤了挤眼睛,“小姑娘,你没谈过恋爱吧?”   林沫诚实地摇了摇头。   “哈哈哈哈哈哈,”余紫笑道,“那我就告诉你们谈恋爱最重要的秘诀吧。”   “是什么?”温倩文也来了兴趣,顺便捂住了小男孩徐子涵的耳朵。   “很简单,那就是——要会装!”   林沫和温倩文还没来得及提出异议,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等她们回过神来,已经回到了第七研究所。   作者有话说:   抱歉宝贝们,今天完了点!   每到副本结尾,就有点卡T_T 第42章 计划   一回来, 林沫就察觉到了某种异样。   她没急着查看副本结算,而是先环顾四周。   房间里的摆设和进副本前大致相似,她的布袋安安静静地躺在窗边的书桌上, 看上去并没被人动过。然而无论是地面还是床铺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林沫动了动, 脚下立即荡起一阵迷你沙尘暴。   这个灰尘量,至少该有十年没人住过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副本任务时间连七天都不到。   而且林沫记得,上个副本不花费任何现实时间,副本三天, 现实里只过去一瞬。   林沫想起自己用海鲜粥换的手表, 低头一看, 时针指向两点。她屏住呼吸,在尘埃乱飞里一拐一拐地挪到窗边, 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 不过能看出是白天。   进副本的时间是上午八点……林沫算了算, 如果把副本中的时间放在现实里, 那现在刚好就是六天后的下午两点。   正式副本会同步消耗现实时间?   这六天多里,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异变?   窗外,阴云笼罩下的银杏大学显得格外陌生。凌乱且旺盛的植被占据了每一块土地,苍翠欲滴的模样,简直不像是在冬天。   刻着“第七研究所”的石碑被不客气地掀翻,成了藤蔓的乐园。   林沫甚至看到一截爬山虎已经攀爬到了她的窗边,叶片上的眼睛正对着她滴溜溜地转。   隔着一层玻璃,林沫觉得整个世界都沉寂在某种不可言说的诡异之中。   林沫皱眉, 收回自己的目光。她掀开略微泛黄的被子, 等灰尘散去后, 一屁股坐在床垫上。   不管怎么样,目前的处境似乎还算安全,先看一下上个副本的结算吧。   “查看。”   【用户:林沫   性别:女   种族:人类   精神值:60/150(尚可)   体力值:20/70(疲惫)   异化值:6%   已完成副本:《祭品》《选美》】   【已完成副本:《选美》-展开   品质:C级多人本   完成度:100%   个人贡献率:80%   获得评价:莽中有细、人怪通杀   获得称号:谜怪的杀手   获得奖励:契约·剥皮虫*1(秘宝)、无名小册*1(精良)、特制墨水*1(精良)、愈合剂*1(精良)、老板娘的瓜子袋*1(精良)、云华点心大礼包*1(普通)、感恩兔兔大礼包*1(普通)、水*7(普通)】   林沫很想知道,躲在副本背后搞这些评价和称号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尤其是这个称号,是不是它们用脚趾或者触手想出来。   无语了一会儿,林沫继续查看物品。   【契约·剥皮虫(秘宝):某只贪恋蓝星的剥皮虫自愿献上的契约,使用后可召唤一只吞噬欲望的剥皮虫,无需祭品,召唤成功率100%。】   林沫若有所思,其实只要能忍住诱惑,剥皮虫还是挺好用的。而且它似乎知道一点自己身上的怪异之处,时机合适的话,未必不能召唤一下。   无名小册和特制墨水可以略过,林沫看向”愈合剂:   【愈合剂(精良):使用后可恢复伤筋动骨级别的伤势,但对断肢重生无效。】   林沫立即选择取出。   一个小巧玲珑的玻璃瓶出现在她手中,里面的液体呈现出海水般的深蓝色。林沫捏住瓶颈,轻轻摇了摇,液体缓缓晃动,有一种古怪的黏腻感。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   林沫略一迟疑,还是把蓝色液体一饮而尽。味道……没味道,温温的,几乎不用吞咽就顺着喉咙爬了进去。   被摔断的手和脚上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林沫耐心地等到这种感觉褪去,然后动了动手脚,真的痊愈了。不止如此,她身上不小心留下的细微伤口和淤青也都消失无踪。   “这么神奇?”   林沫好奇地起身做了几个广播体操的动作,四肢一点凝滞感也没有,好像跟本没有受伤那回事。   她看了眼空空如也、一滴蓝色液体也不剩的玻璃瓶,有点后悔。早知道效果这么好,就应该喝一半,留一半,剩下的伤口靠自己恢复就行了,下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得到这种神奇药品。   不过喝也喝了,林沫也没太纠结。她挥了挥被自己激起的灰尘,坐回床上。   剩下的都是食物,林沫兴致勃勃地查看:   【老板娘的瓜子袋(精良):她喜欢坐在前台吃瓜看戏,瓜不常有,但瓜子常有。一个永远不会空的瓜子袋,提供奶油味葵花籽。】   【云华点心大礼包(普通):内含桂花栗粉糕*3,山药枣泥糕*3,小米红豆马蹄糕*3,凤梨酥*3,绿豆糕*3,芸豆卷*3】   【感恩兔兔大礼包(普通):内含香辣冷吃兔*1尖椒兔丁*1孜然烤兔腿*1麻辣兔头*1红烧兔肉*1枸杞山药兔肉汤*1】   【水(普通):平平无奇的凉白开。】   林沫擦了擦嘴边看不见的口水。不行,她还不饿,不能因为嘴馋就霍霍了这些食物。   就在林沫陷入激烈的内心斗争时,房门被敲响了。   “沫沫,你在吗?”   林沫去开门,来的是温倩文。两人进去后,林沫又把房门严严实实地关好。   “你的伤还好吗?”温倩文关切道,“我得到了一瓶愈合剂,能治跌打损伤,你需要吗?”   林沫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我已经用了,伤口也痊愈了。”   “那就好。”   温倩文带来了关于研究所异变的消息,“这是我在门缝底下发现的纸条,应该是雨竹她们留的。”   林沫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三个加大加粗的黑字:“来地下!”   她抬起头,却发现温倩文正用一种奇异的目光在打量她。   “怎么了?”   温倩文突然凑近,眼睛睁大:“我突然发现,你好像有点不一样。”   “什么?”林沫感到困惑。   “你……”温倩文顿了顿,“好像变漂亮了。”   林沫:“……”   “说不出来。”温倩文左右端详林沫的脸,点头肯定,“虽然五官都没有变化,但给人的感觉就是变好看了。这是你得到的奖励吗?”   要是真有这种奖励,就算副本里有刀山火海,也会有一批爱美成痴的人类疯狂涌入的。   林沫摇摇头,“不是。”   “咦?”温倩文自我怀疑起来,“难道是我以前没注意吗?”   林沫怀疑是她的“友爱”滤镜又升级了。   “别说这个了。你打算去地下吗?”   温倩文看上去有些迟疑,“嗯,我之前想得太简单了,副本里疲于奔命,根本没时间琢磨其他事情。再加上之前也没想到正式副本居然是跟现实同步的,现在六天多过去,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联邦的救援有没有来。不管怎么说,还是去一趟比较好。”   她原本以为,只要活着出副本,最坏的情况也能带点食物出来,缓解一下大家的饮食危机,让同学们努力撑住,等到救援。没想到,副本居然给了她这么一个“惊喜”。   或许,留在研究所才是最好的选择。   “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林沫微笑,“两次下来,多少有点猜测了吧?”   副本,似乎并不是对人类全然恶意的。   “进化?考验?选拔?”温倩文喃喃,“就算不是站在对立面,但说实话,它留下的生路也很窄。”   说着,温倩文脸上浮出一抹苦笑,“这回要不是有你,我觉得我们可能不知不觉中就全员覆灭了。可即便有你,算下来,也死了快一半的人。更何况……”   她低下头,声音小了,“我真的很失望。把副本里的人当成游戏NPC,我勉强能接受。但,为什么连一起参加副本的队友也会背叛?尤其是宋婉……”   林沫感受到了她的迷茫、痛苦和无奈。然而作为被背刺的当事人,林沫却没有太多的感触。   只要有利可图,人能做出很多不可思议的事;如果加上三观和信仰,那就更加不能讲道理了。   对温倩文来说,这也算是适应未来的必经之路。   林沫没有安慰她,而是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等她心情稍微平静下来,这才道:“先下去看看,搞清楚情况再做决定。你不是没有其他选择,余紫那边也可以考虑。”   温倩文深呼吸几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点了点头。   “对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林沫:“我想在研究所呆几天,搞清楚一些事情。之后我会想办法脱离,我打算回家乡一趟。”   温倩文双眼一亮,“你家在哪儿?”   “眉省鹊市那边,在山区。”   温倩文激动道:“那个方向的话,和我家顺路!也会路过余紫他们那边!”   林沫回忆了一下地图,发现的确是这样。   温倩文振奋起来,“要是得不到官方消息的话,沫沫,我能跟你一块走吗?”   林沫犹豫起来,她更喜欢单独行动,而且召唤剥皮虫后,队友被蛊惑也很麻烦。   温倩文见状,立即道:“我得到了很多蛋糕和糖果,都是高能量食物,适合长途旅行。”   林沫:“好的,那么说定了。”   温倩文弯着嘴笑了笑,感觉沮丧和沉闷被驱散了些许。   两人打定主意后,一起朝一楼大厅走去。   在路过同楼层某个的房间时,林沫瞥去一眼,看到房门敞开,就跟其他房间一样。   一楼大厅。   一个身着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等在电梯旁,似乎正打算离开。看到林沫和温倩文的到来,他脸上闪过几分惊讶。   “你们也是从副本回来的?”   林沫和温倩文点了点头。   他感慨了道:“看来你们运气不错,去的副本比较安全。”   他一边说,一边操作电梯按钮。很快,“叮”的一声,电梯上来了。   “先去负七层报道吧。”   林沫和温倩文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跨进了电梯。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负七层   电梯除了底部和顶端, 四面都是由玻璃构成的。从外部看,电梯里的景象一览无余。但呆在电梯里,外面却一片模糊, 除了隐隐约约的光亮和影子,什么也看不清楚。   林沫觉得自己像被装进了一个巨大的玻璃罐, 一阵失重感后,“玻璃罐”侧面的门打开了。   “负七层,到了。”温和的机械男音提醒道。   林沫和温倩文离开电梯,身后的电梯门很快合上。林沫回头打量了一眼,发现墙壁上并没有类似于上和下的操纵按钮, 只有一个金属感应框——也就是说, 如果没有工作人员的带领, 她们甚至连这一层都无法离开。   这个第七研究所,真是哪里都透着古怪。   林沫正打算好好观察这一层的情况, 一名穿着职业套装的年轻女性迎面走来。   “两位, 请跟我走。”   她笑容温和, 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林沫和温倩文也没打算现在就当刺头, 于是点头跟上。   明亮的灯光从头顶洒下,通道和房间以银灰色为主,简洁干练,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林沫几乎要以为她们此刻正在一所高级办公楼里。   这一层看上去也很热闹,时不时能看到抱着资料的员工从旁边匆匆而过。一些敞开的房间里,还能看到正在打电话和讨论方案的男男女女。当然,也有几个在开小差的。   这样一个地方, 绝对不是朝夕之间就能布置好的。   前方, 那位看上去仿佛职业女性的工作人员停下来, 推开旁边房间的门,示意林沫和温倩文进去。林沫看到这个房间的门牌上写着:会客厅。   里面有隐隐约约的问询声传来,其中一个声音还有几分耳熟。   带林沫她们来的工作人员敲了敲们,轻咳一声,提醒道:“又有人回来了。”   里面的交谈声戛然而止。随后,坐在沙发上的男性工作人员朝门口点了点头,“辛苦你走一趟了,小徐。两位,请进。”   布置简洁的房间里,两侧的沙发分别坐着一男一女。男性和小徐一样,打扮得像个兢兢业业的社畜,只是脸上多了几分亲切。至于女性,却是林沫她们的熟人。   “你们还活着?”宋婉满脸写着诧异,双眼更是因为惊恐而瞪得极大。   温倩文失望地看了她一眼,默默别开头,没有回答。   林沫礼貌微笑:“对,我们还活着。”   宋婉看上去有些喘不过气来,放在双膝上的手微微颤抖。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饶有趣味地瞥了她一眼,清了清喉咙,朝林沫她们笑道:“两位就是林沫同学和温倩文同学吧?你们胆子很大,运气也不错。来,请坐。”   等林沫和温倩文在远离宋婉的一端坐下,他才解释道:“所有学生里,只有你们三个隔天就进了副本。从我们内部人员的测试情况来看,副本的折损率普遍在50%以上,你们居然能全员存活,还没受什么伤,这真的很难得。方便的话,可以先聊聊副本情况吗?”   见三人都有些迟疑,他立即补充道:“当然不是免费的,根据你们提供的副本信息的价值,研究所会给予相应的贡献值。现在外面很乱,研究所的贡献值还是很实用的。当然,你们想直接换取食物也没问题。”   林沫很快做好了决定,“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那些灰尘是怎么回事?”   “嗯,对,还有联邦,你们联系上官方了吗?”温倩文连忙接口。   男人笑容亲切,“当然可以,我刚刚正要和宋婉同学说这个。现在的情况主要是两点,一是外面动植物的异变在过去六天里急剧上升,目前E级占了绝大多数,甚至已经检测到D级的能量辐射。”   “二是地表的建筑和物资都在不断接近报废状态。举个例子,我们体感的六天,对这些东西来说相当于六十年,甚至一百年。根据仪器检测,这种状态还远没有结束,上面的东西大概撑不了太久,房子里的灰尘就是这种变化的体现。”   “最后,关于联邦。我们派遣执行者探查了本省的政府大楼,里面的人告诉我们,在异变发生前的清晨,大部分重要人员都失踪了。换句话说,现在联邦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也无力再组织救援。”   “什么?失踪?”温倩文难以置信,“那么多人一起失踪了吗?”   “是的,对于这一点,我们也相当困惑。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安排你跟被我们带回来的公务人员见面聊一聊。”   温倩文怔怔的,她最大的希望落空了,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男人微笑道:“情况大致就是这样,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都可以提。”   林沫:“暂时没有了。”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人刚才所说的消息。   “那就好。”男人点点头,“现在方便聊聊副本的情况了吗?还是说,你们需要再缓一缓?我都可以,不用着急。”   “没事。”   林沫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挑挑拣拣,把副本“选美”的信息基本说了一遍。麒麟的部分完全省略,钟小姐那边林沫则借口剥皮虫没死,趁机偷袭了对方,所以她才能侥幸获胜。其他凡是涉及到她身上异样的东西,林沫通通推给了侥幸。   她也不是不想多隐藏一点,可是因为苏念白全程参与了这个计划,隐藏也没有意义。通过副本里跟他的接触,林沫断定,这个自称是“工具”的家伙在向上汇报时,绝对不会有任何隐瞒。   这种听话的工具在自己手上的使用感确实还算不错,但形势一变,他就多少有些惹人讨厌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坦诚一点,把这些信息卖个好价钱。当然,也不能真的毫无保留,毕竟对方并不值得信任。   随着林沫的讲述,坐在对面的男人,表情从一开始的亲切温和,逐渐变得目瞪口呆起来。   这个副本的难度和他想得好像不太一样?   小苏先生?为什么小苏先生也在?   召唤怪物?跟怪物正面杠?结果都成功了?这怪物是不是太丢人现眼了一点?   这么作死的操作是真实存在的吗?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大学生能说得这么平淡如水,好像她只是进厨房摊了个鸡蛋饼一样???   林沫淡定地讲到自己被宋婉背刺,然后掉进了一个地下迷宫,结果大难不死,还顺利找到出口的部分。男人的脸上的笑容已经变成了“编,我看着你编”,充满了春风般的宽容意味。   这时,宋婉突然激动地站起来,朝男人尖叫道:“我不是故意的!这是误会!”   林沫看了她一眼,把表演舞台让给她。   宋婉激动得眼泪和鼻涕都流了出来,拼命澄清:“我被控制了,是那个叫木村的贱人逼我的!我要是不答应,他就要杀了我!我不想死!真的,我不是故意要害她的!”   她在撒谎。   这一点,林沫和研究所的男人都心知肚明。   但是两个人,一个事不关己般地旁观到底,一个虚伪地开口宽慰,让她不要在意。   对林沫来说,宋婉的背刺虽然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她的恶意,说到底也是被木村一郎引导出来的,要是没有木村的存在,宋婉或许就会选择在两名同学身后躲到结束。   所以,林沫不怪她——或者说,林沫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不在乎,不过问,以后也不是同路人。   宋婉呜呜咽咽地缩在沙发角落,林沫把剩下的部分讲完,松了口气。   她学男人之前的表述:“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问苏念白,这件事你们自己安排就行了吧?”   “好的,这边会去核实的。”男人显然没有相信,只是客套地回答:“等核实通过,就会给你们发放贡献值。对了,你们的异化值怎么样了?”   林沫看向温倩文,示意她先说。   温倩文:“我还好,30%,刚好在安全区间。”   她在副本中和怪物接触的机会并不多,所以涨幅不大。就是加上上一个副本累积的异化值,也快接近警戒线了。   林沫心里有了底,回答道:“我是35%。”   宋婉哭哭啼啼地答道:“40%,呜呜呜,是不是太高了?”   男人:“别怕,你们可以用贡献值兑换抑制剂。顺利的话,今晚就能到账。”   他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刚才领林沫她们过来的小徐又出现在门口。   “你们的朋友很担心你们,让小徐先带你们去生活区吧。”他顿了顿,像是为了防止尴尬,又道:“宋同学留下,待会儿我送你过去。”   “砰。”   门被关上,会客室里只剩下男人和宋婉。   宋婉很绝望:“我是不是很没用?你们会赶我走吗?”   男人缓缓浮出一丝蛊惑般的笑意:“宋同学,你不用妄自菲薄。哪怕她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个人也更欣赏你的表现。”   宋婉茫然地看向他:“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我从不骗人,更不会骗小姑娘。”男人笑意更甚,“欢迎加入第七研究所,你会成为最好的执行者。”   ……   林沫和温倩文跟着小徐去往生活区。两人都在想事情,一路无话。   生活区并不在负七层,小徐在电梯墙边的金属感应框上刷了自己的卡,带两人坐电梯到了负六层。   电梯门一开,一阵喧闹传来。   “不好喝,你们骗我。”   “……不要。”   林沫抬头,跟不久前才嫌弃过“惹人讨厌”的工具人打了个照面。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我又迟了,轻轻跪下Orz 第44章 生活区   苏念白换了一身宽大的黑色T恤, 脖子上搭着一根白毛巾,看上去像是刚从澡房回来。   他神情郁闷,头发也乱七八糟地支棱在脑袋上, 有些炸毛,应该是使用吹风机时过于暴力的后果。   之前跟林沫她们在研究所有一面之缘的罗凯安则愁眉苦脸地跟在他身后, 嘴里絮絮叨叨,语气苦口婆心,有点男妈妈的架势。   “苏先生!”温倩文打了个招呼,“太好了,你也没事!”   苏念白驻足, 闻言, 冷淡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落到林沫身上, 亮了亮,“是你。”   林沫突然产生了一种偷偷跟别人家的小白狗玩耍后, 又在它主人家里重逢的错觉。   小白狗憨头憨脑, 面对主人十分叛逆, 却对客人摇头甩尾, 属实令人尴尬。   小徐吃惊地来回看,“你们认识小苏先生?”   罗凯安在最初的怔愣后迅速反应过来,“就是她们?”   “嗯。”苏念白眼中的郁闷一扫而空,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却莫名其妙地流露出几分“开心”的意思。   罗凯安对小徐解释道:“她们和小苏先生去了同一个副本,是合作关系。”   小徐又是一声轻咦,“小苏先生不是跟朱所长一起吗?这么巧?”   “这个说来话长……”   苏念白没关心两人的交谈,自然而然地朝林沫走去, 似乎是打算和在副本里时一样, 跟在她身后。   林沫:……   她看出了对方的打算, 不得不开口阻止:“请问,你有事吗?”   苏念白脚步一顿,摇了摇头,“暂时没有。”   林沫保持礼貌的微笑。   苏念白略微纠结,“你想对我下命令吗?可是,我现在得听研究所的。”   林沫看向罗凯安,对方已经在用一种打量人贩子的目光瞪着她了。   “……苏先生,我想提醒你,我们的合作已经结束了。”   苏念白的双眼微微睁大,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哦,是这样。”   林沫深吸一口气,这才按捺住自己抠出那对猩红色眼珠的冲动。无论看了多少次,她还是很不喜欢苏念白的眼珠子。   “苏先生,还有罗先生,就先不打扰你们了。”温倩文感受到了气氛的尴尬,连忙开口:“徐小姐,我们能继续去找雨竹她们了吗?”   小徐点头,“当然。”   两拨人就此别过。   路上,温倩文好奇地问小徐,“为什么都叫他小苏先生?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吧?”   小徐的面色比起一开始要和煦不少,“小苏先生的父亲是研究所的主要支持者之一,大家都叫他苏先生。为了避免搞混,就这么叫了。”   “这位苏先生也在研究所吗?”林沫来了兴趣。   “目前不在。”小徐微微一笑,“关于苏先生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等你们加入研究所后,应该有机会见到他。”   看来她并不愿意多说,林沫见状,也只好不再追问。   念头一转,林沫又问道:“小苏先生的思维方式,似乎和常人不太一样?”   小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想说他有点呆愣吧?”   “这是异变带来的影响吗?”温倩文好奇道。   “不,不是的。”小徐摇头,“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就告诉你们吧。听说小苏先生小时候也挺正常的,后来出门旅游,回来生了一场大病。等病好了,性格就变成了这样。”   旅游?   林沫:“他去哪里旅游了?”   小徐意味深长地瞥向林沫,“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奉劝你们一句,不要离他太近。”   她说完这句就停下脚步,“你们的朋友来接你们了。”   果然,刘雨竹和邓珍珍兴奋地从不远处跑过来。看样子,她们已经从某种渠道知道了林沫和温倩文回来的消息。   “小文,你们没事吧?总算等到你们了!”   “进副本也不说一声,我们都快担心死了!”   “对啊,副本的死亡率超级高的,我们差点以为你们都回不来了!”   “咦,”邓珍珍突然道:“另一个同学呢?她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吗?”   “她……”温倩文原本感动不已的表情渐渐淡下来,“唉,这个待会儿再说吧。”   刘雨竹和邓珍珍对视一眼,贴心地没再继续问下去。   “你们一定累坏了。”邓珍珍挽起两人的胳膊,“走,我和竹子带你们去房间。”   生活区主要由一排排整齐且狭窄的房间构成,头顶的光线也没有负七层那么明亮,甚至略带昏暗。林沫猜测,这可能是为了省电。   “那要是想吃点正常的食物呢?”温倩文问道。   邓珍珍叹了口气,“普通食物无法保存,先在食物来源只剩下副本。研究所这边虽然也可以兑换,但价格高得离谱,很不划算。”   刘雨竹气愤道:“他们心黑着呢,收我们手上食物的价格比卖给我们的价格几乎翻了三成!”   “我们也不敢进副本,手上的贡献值也不多,所以从来到这里起,我们就没吃过正常的食物了。”邓珍珍苦笑了一声。   出于戒心,林沫在食物耗尽前都没有使用另一份。她查看了自己的物资,发现它也被从副本里带了出来。   邓珍珍叹了口气,“怎么说呢?现在能填饱肚子就很不容易了,我们也没办法想太多。”   林沫:“你们是怎么赚取贡献值的?”   “成为预备执行者后,研究所会让我们跟他们的人一起出去巡逻。他们的人都很熟练,联络员也会及时引导,所以还能接受,没什么生命危险。”   刘雨竹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出去一趟后,异化值难免上升,只能再花贡献值兑换抑制剂。唉,就是因为这个,导致我和珍珍一天天都过得紧巴巴的。”   交谈间,邓珍珍取出一张卡片,“嘀”的一声,刷开了房门。   林沫走进去一看,房间四四方方,大概只有六七平左右。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还挤了一张床,一个洗手台和一个抽水马桶。   四个人站进去后,几乎连转身的空间都腾不出来。   “这是谁的房间?”温倩文问道。   邓珍珍摇摇头,“这是我们两个的房间。”   “这也太小了。”   “没办法,省点贡献值。”   “其他同学呢?没跟我们一起来研究所的同学?”   “他们也都在这里。”   “这……”温倩文皱眉,这种房间太压抑了,长期居住的话,恐怕会对人的心理健康产生影响。她犹豫了一会儿,突然道:“雨竹,珍珍,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我们……可能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现在外面怪物很多,这里毕竟是个安全点。”   “你们不打算出去找父母吗?”   “想,但说实话,做不到,出去也只是白白送命而已。”   邓珍珍弯了弯嘴角,对温倩文道:“你们两个比我们的适应能力好,有本事,你们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顾虑我们。至于食物,你们应该也很缺,不用分出来,真的。”   “对。”刘雨竹肯定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都到了这个时候,自私一点比较好。”   “……我明白了。”   温倩文取出一只四寸大的水果蛋糕放在床上,微笑道:“至少收下这个蛋糕吧?这是朋友的馈赠。”   邓珍珍和刘雨竹在短暂的犹豫过后,还是接受了她的好意。   “就当提前过生日了,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邓珍珍把蛋糕一切为四,递给众人。   “也是庆祝你们顺利从副本里出来了。”刘雨竹举起蛋糕,做出一个“碰”的手势。   四个人“碰”了蛋糕,在狭窄的房间里,静静地享受了这份美味。   林沫投桃报李,取出“老板娘的瓜子袋”,递给邓珍珍。   “这个袋子里会源源不断地产出奶油味瓜子,给你们。”   邓珍珍连连摆手,“不行,这太珍贵了,你自己留着吧。”   “不是白给你们的。”林沫脸上呈现出友善的微笑,“蛋糕味道不错,以及,之后可能还会需要你们两个帮点小忙,这就当做提前支付的报酬吧。”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林沫不喜欢嗑瓜子。   邓珍珍还在犹豫,刘雨竹毅然应下,“可以,只要不危及我的生命,我会帮你们的。”   邓珍珍咬牙点头,“嗯,我也是。”   温倩文好笑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林沫又在刀子嘴豆腐心。   要是林沫知道她的想法,大概会忍不住为她的友爱滤镜感到无语。   “咚咚咚。”门被敲响了。   “请问林沫和温倩文同学在吗?”   邓珍珍连忙收起“老板娘的瓜子袋”,匆匆处理蛋糕底盘。   林沫离门最近,见邓珍珍收拾得差不多了,于是打开门。   “你好。”   “你好。”穿着职业套装的陌生男性笑容可掬地说道:“你们的信息核实已经通过了,我是来给两位送贡献值的。”   他递给林沫两张金属卡片,跟小徐刷电梯用的和邓珍珍刷门用的卡片一模一样。卡片的右上角有一串编码,林沫是Z1008,温倩文是Z1009。   陌生男性抽了抽鼻子,笑道:“需要我为两位介绍使用方法吗?”   “不用麻烦了,我们会说的。”邓珍珍喊道。   “好的。”陌生男性点了点头,“那就不打扰你们的聚会了。四位,明天见。”   林沫重新关上门,眉心不禁皱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有宝贝抽到奖了么? 第45章 二五仔   在第七研究所, 没有卡,寸步难行;但有了卡,也并不算自由。   林沫她们获得的卡, 可以充当门卡、银行卡、电卡和身份证,同时还是乘坐电梯的通行证。不过能让她们自由来去的只有负二至负六层, 其中负二、负三层是训练室,负四、负五、负六层则是生活区。   至于其他楼层,在无人带领的情况下是去不了的。   林沫回忆那架玻璃电梯,它并没有显示楼层的按钮,所以也无从知晓第七研究所究竟有多少层。   告别刘雨竹和邓珍珍后, 林沫、温倩文按照她们的教导, 去机器里购买了抑制剂, 然后各自开了一间空房休息。   坐在床铺上,林沫把玩了一会儿淡粉色的抑制剂, 然后拆开包装, 仰头饮下。过了一会儿, 她查看自己的信息, 发现异化值下降了0.01%。   ……这就是三无产品吗?品质真的很没有保障了。   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林沫躺到床上,放松身体,在上个副本长途跋涉的疲惫总算得到些许缓解。   但身体放松下来,思绪却依然紧绷。   银灰色的天花板单调乏味,林沫有些出神地盯着,默默梳理之后要做的事情。   首先,家乡是一定要回的。倒不是因为思乡, 只是两次副本下来, 林沫也没办法再自欺欺人。   为什么从家里寄来的肉干始终没有腐烂?为什么从戈塞拉到麒麟, 都对她怀有莫名其妙的兴趣?为什么那只剥皮虫说,她身体里拥有古怪的力量?   林沫有一种直觉,答案就藏在她长大的那个地方。   或者说,她感到了一种冥冥之中的呼唤,呼唤她回到家乡,找到答案。   不过,回是要回,但不能鲁莽行事。所以其次,她准备趁这段时间,想办法从第七研究所打探出尽量多的关于异变的资料,尤其是关于现实中早就存在的怪物、狂信徒,以及邪神的信息。   目前来看,第七研究所的水很深。但是林沫没有多待的意思,也不准备打探他们的秘密。等得到她想要的信息后,她就来个金蝉脱壳,带着温倩文离开这里。   只是这样的话,风险应该还是可控的。   第三,关于红斗篷女人呢。之前那个狂信徒说要来找她,不知道对方现在是什么情况。剥皮虫能对抗那个女人吗?这么多天过去,她会不会也拥有更为强力的武器和手段?   以及,第七研究所和那个狂信徒有牵连吗?他们彼此间有没有进行过交流?万一他们是一伙的,形势会不会对自己不利?   不管怎么样,做好最坏的打算总是没错的。   林沫琢磨着自己目前能动用的力量,不禁叹了口气。   不够,还远远不够。   她心里产生了一种淡淡的紧迫感,眉毛皱了又松,松了又皱。   就在这时,一段信息传入脑海:   【天赋已升级,请及时查看】   林沫神色不变,默念“查看”。   【天赋-祭品   技能1:“沉默的羔羊”,你是纯白的羔羊,无暇的祭品,你的命运已经注定,牺牲将是你的墓志铭。被怪物和狂信徒盯上的概率增加50%;精神抗性增加50%;辩解成功率下降50%。   技能2:“盛宴之始”,你忘记了吗?你是客人,也是主人。在副本中扮演其他角色时,被发觉的概率下降100%。   技能3:未知。】   林沫盯着自己的新技能,一时有些无法判断它是好是坏。   没有技能1那么坑,但似乎也没什么用,很鸡肋的样子。   在上个副本,林沫凭借自己糟糕的演技,也成功得到了线索。不过,也不排除以后会遇到“绝对不允许被识破”的副本,那时候这个技能应该就能发挥用途了。   ……等等。   “被发觉”前面似乎少了个主语?不被副本世界的原住民发觉?还是,也可以不被一同参加副本的其他人发觉?   林沫若有所思,觉得自己好像打开了玩副本的新姿势。   又在床上瘫了一会儿,林沫觉得自己休息得差不多了,就起身去生活区另一边的澡堂洗了个澡,换洗衣物由研究所免费赠送。   回来的路上,她碰到了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从电梯里出来大学生。他们此刻都换上了黑色制服,年轻的脸庞上残留着疲惫和麻木。   看来去外面巡逻,并没有刘雨竹讲得那么轻松。   林沫没看到熟悉的面孔,就干脆利落地回了房间。在享用了一份枸杞山药兔肉汤和一份芸豆卷后,她伸了个懒腰,刷牙洗脸,关灯睡觉。   ……   负七层,一间四壁都布满了屏幕的工作室里。   “怎么样?她有什么异动?”   “没有,她连一句话都没说,现在已经进入深度睡眠。是否要继续监视?”   “继□□钟都不许错漏。”   “是!”   操作员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朱所长?您很看好她吗?”   站在屏幕前的人,正是第七研究所的所长,朱飞沉。   他看着其中一个小分屏,里面的年轻女孩睡得很香,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赫然正是林沫。   听到操作员的疑问,朱飞沉露出一个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低声道:“研究所里的武器,还是太少了一点……”   ……   翌日,林沫早早醒来。她打开灯,捞起枕头边的手表看了眼,此刻的时间是清晨六点。   “叮咚——”   林沫向四周看去,最终在床头板后面发现了一个迷你装置。   柔和的女声从这个装置里传出:   “您今日的行程为:暂无。”   “您有一条新消息,是否查看?”   察觉到她开灯的动作了吗?这东西还挺智能的。   林沫一边想,一边出声询问:“怎么查看?”   柔和女声:“请验证您的ID卡。”   靠近床头板的墙壁微微下凹,露出一个放置卡片的凹槽。林沫把自己的卡片放上去,很快,柔和女声继续道:“验证完毕。”   “您的新消息如下:林沫同学,请于上午七点,至负七层‘人力管理室’报道。重复一遍,林沫同学,请于上午七点,至负七层‘人力管理室’报道。”   “临时权限,负七层,已开启。”   是研究所准备分配任务了吗?这正合林沫之意。   林沫徐徐地解决了个人卫生问题,拿出一杯水和一份凤梨酥作为早点。看看时间还早,肚子也还有余裕,于是她又取出“杜先生的甜点架”。   今天的甜品是“贝旋风”。   贝肉清爽甘甜,奶油醇厚顺滑,平日里八杆子打不着边的两样美食在林沫口中融为一体,诡异地和谐。   林沫洗干净手,她也没有其他的换洗衣物,就穿着研究所送的黑色长袖长裤准备出门。   一开门,就看到温倩文微笑着向她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她刚到,也收到了前往“人力管理室”的消息。于是两人肩并肩,一起坐电梯到了负七层。   电梯门打开,小徐冲两人点了点头,“跟我来。”   很快,一扇半阖着的门出现在三人面前。小徐上前敲了两下,“邵姐,人来了。”   “进来吧。”   里面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大,黑色色调,一种严肃认真的氛围扑面而来。   门后是类似于会客厅的摆设,但不远处的玻璃门后,可以看到员工忙碌的身影。一排排漆黑的架子树立在墙边,上面摆着的似乎是档案一类的文件。   林沫不禁对那些员工流露出一丝同情,七点就工作,这岂不是比传说中九九六的社畜还要辛苦?   温倩文抿了抿嘴,似乎也被这里浓重的加班氛围给震慑住了。   “两位同学,请坐。”   一个带着金丝边眼睛,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女性替林沫和温倩文倒了两杯水,让她们在沙发上坐下。   “情况你们都了解,废话我就不多说了。”邵姐开门见山,似乎不是个喜欢绕弯子的人,“研究所这边不缺文员,你们要留下来的话,就只能选择成为执行者。当然,我知道你们手上还有一笔兑换副本信息得到的贡献值,暂时不缺吃喝,不过研究所不养‘客人’,希望两位早点做出决定。”   言下之意,要么成为执行者,要么准备滚蛋。   林沫心道,你们一楼大门的锁还挂在那里,她们选择离开,难道还真会轻易放她们走?   口是心非,真是虚伪的成年人。   “嗯,我们已经想好了,成为执行者。”   当然,她也是。   “很好。”邵姐推了推眼镜,没什么意外的神色,低头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了两笔,“那么,以后你们的联络员就是徐一了。徐一,你可以吗?”   “没问题,邵姐。”小徐,徐一应了一声。   在她赶人前,林沫抓紧时间提问:“请问执行者可以参加副本吗?”   邵姐瞥了她一眼,“可以,提前申请就行,一般不会被拒绝。”   林沫点了点头,没有其他异议。   只要不限制她进副本刷经验,她就能默默地增强自己的力量,等叛逃的时候,也多出几分把握。   “好的,如果没有其他问题,你们可以离开了。”   ……   徐一带着林沫和温倩文坐电梯负一层,这里,许多睡眼朦胧的大学生已经聚集在一起。   “以后都是七点半集合,你们到负一层的权限我回去就会操作好。”徐一叮嘱了两句,然后就这么离开了。   她是联络员,不需要参与危险的地上工作。   林沫左右张望,寻找这里的负责人,然后她就看到一个显眼的白色脑袋迎面走来。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任务   苏念白和罗凯安分开人群, 往林沫这边走来。   和现场其他人一样,他们也穿着整齐的黑色制服。这是类似于风衣的中长款制服,中央有一排暗金色的纽扣, 款式简洁而修身。   不过和其他学生不同,这两人的胸口处还各自别着一枚圆形徽章。因为背光, 徽章中央被复杂花纹环绕的红宝石暗沉沉的,像一粒不太新鲜的血珠。   林沫注意到,除了苏念白和罗凯安,大厅里还有几名被学生们包围着的年长成员佩戴着这样的徽章。她猜测这也是研究所的某种产品,只供给内部人员使用。至于学生们, 显然, 还没被纳入到内部人员之中。   苏念白步子跨得很大, 他身材瘦削,显得愈发两条腿笔直修长。在黑色衣领的衬托下, 他的面容苍白如纸, 似乎浑身上下的血色都集中到了瞳孔之中。从这个角度看, 他的头发更偏向淡蓝色, 是极地冰块的色泽。   林沫听到周围传来学生们的窃窃私语,可能是苏念白也刚从副本出来,没跟他们有太多接触的原因,学生们的言谈间对这个长相奇异的怪人充满了好奇和敬畏。   当然,颜值党也从来不会缺席。   很快,两人来到了林沫和温倩文面前。   苏念白扫了温倩文一眼,然后默默地盯着林沫,似乎在思考措辞。   罗凯安上前一步, 把两身制服递给她们, 解释道:“你们两个接下来跟我还有小苏先生一起行动。”   林沫接过制服, 发现衣服的料子并没有她想得那么轻薄。她这才意识到,现在似乎还是冬天。   可是她穿着棉质的长袖长裤,也没觉得有多寒冷。   温倩文已经把衣服穿上了,她一边扣纽扣,一边感叹,“这衣服挺保暖的,太好了,我还以为今天会感冒。”   林沫不动声色地穿好衣服,她注意到纽扣边缘雕刻着流云状的扭曲花纹,看久了有点头晕。   “一旦生病就麻烦了,你们要保护好自己。”罗凯安眉心有一个浅浅的“川”字,似乎藏着什么百思不得其解的心事。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只“C”形的耳麦交给她们,“待会儿联络员会向我们传达指示,你们要注意听,不要擅自行动。”   “好的。”   林沫佩戴好耳麦,这件设备设计精巧,贴合耳廓,并且十分轻盈,并不会影响佩戴者的听觉。她顺势看向罗凯安身上的徽章,问道:“我们没有徽章吗?”   罗凯安摸了摸自己胸前的红宝石徽章,摇头道:“你们现在还是预备执行者,等转正后才会发放徽章。放心,目前还用不上它。”   温倩文竖起耳朵,旁敲侧击,“那什么时候会用得上它?没有它,我们待会儿会有危险吗?”   罗凯安无奈地瞥了两名年轻姑娘一眼,“抱歉,关于徽章的作用,暂时不能说。不过你们放心,小苏先生是很厉害的,待会儿你们只要听从指令,就一定不会遇到生命危险。”   这时,苏念白终于琢磨好自己想说的话,“嗯,我很有用。”   言毕,他略带几分期待地看着林沫。   这个人是在干嘛?林沫不理解。   其实,苏念白自己也不太理解。   他只是隐隐约约地察觉到,眼前这人身上有什么特质在吸引他,并且这种吸引力正在逐渐加强。   跟她呆在一起就会感到浑身舒畅,很妥帖,很亲近,就好像有什么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跑到了她的身上。   不,他并没有“讨债”的意思。他只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多靠近一点,这份心情,就像冬日的旅人想要靠近熊熊燃烧的火炉一样殷切。   见状,罗凯安叹了口气,眉心的沟壑都深了好几分。   温倩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偷偷地抿了抿嘴。   总觉得冥冥之中又背了一口大锅的林沫:……   “调试,大家都听得清吗?听到请回复。”   耳麦里传来徐一的声音。   四个人一一回复。   “收到,调试完毕。各位,今天的任务是清理校园西侧街道,预计花费时间为10小时。请大家保持联络,注意安全。”   徐一又重复了一遍,让四人出发。   林沫看向门口,那边的锁不知何时已经打开,有人正在拉门。   “走吧。”罗凯安捏了一下眼镜侧方,“小苏先生,麻烦你走前面。两位,请跟紧我,不要离开太远。”   林沫和温倩文没有异议,她们默契地做好了摸鱼的准备。   苏念白从腰侧抽出死热手/枪,看了林沫一眼,然后一马当先地朝门边走去。   ……   时隔多日,林沫和温倩文第一次离开研究所,踏入校园。   天空还是暗沉沉的,浅灰色的云堆积在上方,似乎随时会倾落雪花。风不大,但很刁钻,千方百计地往人的领口钻去,像冰做的蛇一样,又刺又冷。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气味,说不出好闻还是难闻,氤氲着,强迫每一种靠呼吸生存的生物适应。   银杏大学很安静,研究所旁边的异化植物也不知道是被揍老实了,还是原本就对人类兴趣缺缺,对走过的执行者们一点反应也没有。   林沫和藤蔓上滴溜溜的大眼珠子对视了一眼,对方心虚地移开,还悄悄用叶片拢了拢,假装自己是一株平平无奇的藤蔓。   “大学里已经被清理过一遍,危害性在E级及以上的异化生物都被灭杀了,基本上是安全的。”罗凯安解释道。   林沫点了点头。   四个人的脚程很快,没过多久,他们就走出校门,来到了今天的目的地。   银杏大学西侧的街道就是美食一条街,学生们亲切地将它称为“垃圾街”。奶茶、炸鸡、章鱼烧、烤肠……各种对身体毫无益处但能愉悦味觉的东西都曾扎根于此,在学生们的热捧下蓬勃生长。   往日的喧闹似乎犹在眼前,但一眨眼,这里已经变成一片废墟。   有些商铺原本就搭建得相当潦草,此刻只剩下一堆腐烂的木杆和破布;还有些商铺虽然是钢筋水泥垒起来的正经店铺,但在诡异力量的寝室下,也已经破败不堪。   温倩文十分感慨,“唉,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小心,这里的能量反应很强。”罗凯安推了推眼镜,似乎有一连串数据从镜片上一闪而过。   这地方确实挺不对劲。   林沫的目光扫过一片片废墟,比起银杏大学,这里也太“干净”了一点,居然半分绿意都看不到。   显然,占据这里的异化生物对植物不敢兴趣,霸道地赶走了它们。   会是什么生物呢?   “两点钟方向,注意!”   林沫望向右前方,然后看到废墟里突然冒出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随后,一个黑乎乎的小毛球跳到了废墟顶端。它有一对又圆又大的黄眼睛,中间的瞳孔是一条细线,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外来者们。   之后,像是产生了什么连锁反应一样,一团又一团小毛球从缝隙里钻出来,挤到最开始的小毛球旁边。顶端就那么点位置,它们挤得颤颤巍巍的,像随时会从篮子里掉下来的毛线团。   林沫,被萌到了。   “是猫咪吗?可是好圆,也没有尾巴。”温倩文冷静思索。   罗凯安警示道:“不要小看它们,它们的能量反应值已经接近E级。”   一共六颗小毛团,比他们还多了俩。   苏念白举枪,问道:“要清理吗?”   林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苏念白觉得后背一麻,狐疑地往后张望,只看到林沫面无表情的脸。   “要……吗?”他的声音情不自禁地低了下来。   “稍等。”罗凯安小声地把发现的东西跟徐一汇报了一番。   片刻后,徐一传来答复:“推测为幼崽形态,可能存在能量级别更高的成体。测试它们对人类的攻击性,如果不高,不建议强行清理。”   “明白。”   苏念白也听到了徐一的指示,他非常自觉地准备当这个人形诱饵。谁知林沫上前一步,抢先出声,“让我来。”   罗凯安抖了抖嘴唇,不可思议地瞪着林沫。然而不等他回绝,苏念白已经自然而然地后退,让林沫走了过去。   罗凯安:心梗。   林沫记得研究所给副本里怪物定的等级在D级,对于这些连E级都不到的小东西们,她并不是非常害怕。   当然,该有的谨慎还是要有的,焱血匕首被她藏在袖子里的右手握紧。   林沫没有直视那些毛团的眼睛,对猫咪来说,直视相当于挑衅,是进攻前的信号。她盯着前方的道路,只用余光观察那些毛团。   一只毛团抖了抖耳朵,一只毛团忽闪了一下自己水汪汪的眼睛。所有毛团都用自己细长的瞳孔盯着林沫,随着林沫的动作转动头颅,就像六颗猫头向日葵。   林沫按捺住上手揉搓一顿的冲动,目不斜视地缓缓从它们身边经过。   从始至终,那些黑毛团子除了盯着她看,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一直在林沫身后暗暗警戒的三人也松了口气。看来,这些异化生物对人类并不具备强烈攻击性。   林沫也很满意。她从前就想毕业后养一只小黑猫,异变来临,她还以为自己没机会了,没想到可爱“猫猫”居然主动撞到她手里。   离开研究所前,可以尝试抓捕一只。   不知道它们吃什么呢?   徐一听了罗凯安的报告,下达指示:“继续深入,尝试寻找成体,评估攻击性和战斗力。”   “了解。”   ……   遗憾的是,接下来他们没再遇到这些可爱“猫猫”。倒是其他长相堪忧的异变生物冒出来一大堆,包括头上长触手的鹅,蠕动的漆黑浆液、长出八只白骨腿的巨大蟑螂,以及伸出根须时刻准备偷袭他们的行道树。   在林沫看来,只要能忍住最初的视觉冲击,这些东西并不太强。哪怕不被附身状态下的她,也能用匕首轻易灭杀。   温倩文也成长了许多,拿出自己的斧头,一斧一根偷袭的树根。   蟑螂就麻烦了点,因为它会爆浆。实在没有人愿意动手,最终还是苏念白用子弹解决了对方。蟑螂爆炸的瞬间,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别过头去。   中午,他们清理了一家勉强保持完好的快餐店,暂做休整。   林沫和温倩文拼凑了一下,用芸豆卷、绿豆糕和豆皮蔬菜卷,就着番茄汁,勉强算作一餐。   店里的铁桌锈迹斑斑,幸好这些食物都不太沉重,只要人不倚靠上去,勉强还能支撑。林沫和温倩文面对面站着——没办法,椅子都没法用了,享用自己的午餐。   尤其是苏念白,曾经有一大份美食摆在他面前,但是他没有珍惜。因为罗凯安的劝诫,他昨晚不情不愿地交出了自己的奖励,现在就是难过,非常难过。   林沫扭过头来,心情愉快地咬了一口绿豆糕。不甜,绿豆的滋味很清爽,入口即化,是个好点心。   温倩文倒是邀请罗凯安一起吃点,却被对方拒绝了。   林沫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番茄汁,答道:“暂时不缺贡献值。”   罗凯安想到苏念白汇报时说的情况,想明白了,这两个小姑娘从研究所得到的贡献值应该不少。   这么一来,他也不好再劝。   想了想,他还是叮嘱了一句:“你们尽量别在其他人面前吃这些,研究所里虽然还算稳定,但要是被别人看到,难免眼红。”   温倩文认真道谢,林沫也不禁多看了他一眼。想不到第七研究所里居然还有个老好人——也不知道是真的老好人,还是装的。如果是后者,那他也是个当影帝的人才。   林沫理了理鬓发,不经意地碰到了耳麦。她知道,背后一定有人正在屏住呼吸偷听。   没关系,林沫已经做好准备了。他们越重视她,她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的可能性就越大。这是一场博弈,她不会输。   休整完毕,四个人继续探索四周。   上午似乎已经把异化生物们解决得差不多了,这条街上愈发安静,只有破败的废墟诉说着荒凉。在一些角落,林沫还看到了几滴已经严重氧化的血迹。   差不多逛到五点钟,他们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突然从一堆砖石里爬出一家老小。   “别走啊,等等我们!你们是联邦的人吗?学校里是不是有安全区?”胖乎乎的店主追了上来。   他的妻子牵着一堆小儿女,跟在他身后,都是面黄肌瘦、脚步虚浮的模样。   “发现了四名幸存者。”罗凯安立即汇报。   徐一:“请保护幸存者,一起返回研究所。”   “了解。”   得到肯定的回复,店主松了口气。   “太好了,我还以为我们要饿死在地下室里了!”他感叹了一句,“幸亏当初修了个小地下室,不然咱都撑不到救援。”   一家四口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温倩文沉默地看着他们,不知道研究所里藏着的未来,是否会如同他们心里的期待。   她心里难受,忍不住问了罗凯安一句,“他们也必须做执行者吗?”   谁知,罗凯安却摇了摇头,“不用。研究所里有专为普通民众设置的岗位。”   林沫侧过头来,也问道:“什么岗位?”   “这个……”罗凯安有些犹豫。   苏念白却毫不犹豫地说出了答案:“实验志愿者。”   林沫失去了好奇心,把头转了回去。温倩文无声地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说什么。   十多分钟后,他们顺利回到了第七研究所,得到了“任务完成”的评价和微薄的贡献值奖励。   ……   和苏念白、罗凯安、幸存者分开后,林沫和温倩文一起回去,路上,她们随大流地购买了抑制剂。   “我准备进副本了。”   温倩文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负六层中央有个不甚宽阔的大厅,林沫按照昨天邓珍珍她们的指导,将卡片放到一台带屏幕的机器上。   很快,漆黑的屏幕亮了起来。林沫按照上面的提示,完成了进副本的申请。不过是眨眼间,申请就在她眼前显示被通过了。   林沫微微一笑,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她顺便在大厅这边的自助机器里用贡献值购买了几套换洗衣物,随后慢悠悠地回了房间。   晚餐吃的是凤梨酥和孜然烤兔腿。   ……   翌日七点,林沫从睡梦中苏醒。   简单洗漱后,她吃了一份桂花栗粉糕和来自“杜先生的甜点架”上的金枪鱼甜筒。   深呼吸几次,觉得自己做好准备了,林沫默念:   “进入副本。”   作者有话说:   看,是猫猫!   下章开新副本! 第47章 欢葬(1)   “滋……滋……”   一片雪花后, 屏幕稳定下来。   “可以了吗?”身材臃肿的老妇人斜眼向上,问了句。   似乎得到了肯定的回应,她深吸一口气, 看向镜头。   “欢迎,欢迎你们来参加我的葬礼。多少年了, 我一直盼着这一天。毫无疑问,今天将成为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希望你们也能体会到和我一样的快乐。”   “哦,对了,你们可能已经不记得我的名字了。没关系, 让我最后提醒你们一遍, 我的名字是苏珊, 苏珊·桑切斯。”   老妇人稳稳地坐在木椅子上,神情安详。她身上的碎花红裙被洗得发白, 边缘毛里毛糙。背后的墙面上挂着一块洁白的幕布, 正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轻轻晃动。   “一个人临死前总要说点心里话。听好了, 我早就烦透了你们这群自私又自大的蠢货。现在我终于可以永远摆脱你们了, 这真是一件喜事。”   老妇人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她无法再保持平静,眉毛和眼睛都扭成愤怒的形状。   “没错,你们这群蠢货!”   她突然恶狠狠地向前比了个中指,大喊:“直视我吧,崽种!”   说完这句话,她从裙子侧兜摸出一把手/枪,毫不犹豫地饮弹自尽。白色幕布上刹那间绽放出一片鲜红烟花。   林沫:……   她眨了眨略显干涩的双眼, 注意到自己正被五花大绑, 手指、四肢、甚至连躯干都被牢牢束缚住, 丝毫动弹不得。   成年人巴掌大小的屏幕固定在距离眼睛七八厘米远的半空中。屏幕中央,那位自称为“苏珊”的老女人歪着头,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枪掉到了地上,很快就被四处蜿蜒的黏腻血流包裹。   视频还在继续,并且有持续到天荒地老的趋势。   林沫移开视线,借着视频的微光观察自己所在的地方。   这里的空间相当狭小,两边和头顶都是木板,林沫勉强用后脑勺敲了敲背后,从触感和声音来判断,也是木板。   她得出结论,她被藏进了一个木盒子——用来装人的木盒子,除了棺材,还能是什么呢?   林沫觉得葬礼主人可真有意思,自己在那吹风,却把来客装进了棺材里。难道说,这是什么古怪的地方民俗吗?   就是,会不会太费棺材了一点?   林沫瞥见了束缚自己的玩意儿,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也挺费绷带的。   她被不要钱一样的绷带给裹成了一只大白粽子,除了脑袋,浑身动弹不得。   如果有人能从上方观察,就会看到棺材里奇异地结了一个大茧。茧中人如同蜘蛛的猎物,被一层又一层的蛛丝密密麻麻地缠绕起来。   更要命的是,这些绷带并不是简单地缠在林沫身上,它们巧妙地分出几个端头,和棺材左右内壁上的小巧机器相连。   那些机器看上去像一个个小圆筒,大约每隔五秒,它们就会整齐地转动一圈。就在林沫观察的片刻间,原本还有些余裕的绷带端头已经绷成一条白线。   林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现在就像躺在一个未完成的绳结中央,等到绷带被拉扯到极致,这个结就会完成。而她,则会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活活缠死。   开门杀吗?这个副本的恶意似乎比之前还要明显。   林沫尝试从脑海中唤出焱血匕首,但似乎是因为手上没有足够空间的原因,并没有成功。   身上的紧绷感正在加剧,林沫听到了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机器的每一次转动,都让她离死线更近一步。她必须在几分钟之内找到破局之法,不然等待她的未来可不怎么美妙。   林沫冷静下来,一寸一寸地搜寻视线中的景象。   被限制的视野范围内,她能看到的东西只有三样,那就是屏幕、绷带和机器。   很快,她将视线集中到了屏幕上。   老妇人的尸体并没有什么变化,倒是她背后幕布上的血色烟花开始发黑,不再像刚才那么刺目惊心。林沫忍住对尸体本能的厌恶感,仔细观察,发现她的膝盖上好像放着什么东西。   林沫眯起眼睛,原来是一只被锁上了的密码锁。因为锁身的颜色和老妇人的裙子颜色接近,导致她刚才看漏了。   身体传来隐隐的痛楚,绷带开始显露狰狞。   林沫皱眉,密码锁在屏幕另一端,她要怎么操控?从老妇人的衣着和发型来看,这个时代应该并没有声控锁。   但她也没有其他线索,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轻声道:“1234。”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屏幕中老妇人膝盖上的密码锁开始缓缓转动,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趴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调试。   这个“人”能听到林沫的声音,甚至于,能看得到林沫在棺材里的一举一动。   林沫的瞳孔情不自禁地紧缩了一下。   密码锁结束转动,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显然,她胡乱说的四个数字,并不是正确答案。   林沫把思绪从看不见的“人”身上挪开,数字,她现在需要的是四个数字。   因为绷带的挤压,她忍不住大口喘气,这让她稍微好受了一点。但是棺材里的氧气被急剧消耗,空气慢慢变得浑浊起来。   林沫闭上双眼,集中注意力,思考线索。她的记忆力很好,屏幕上的各种细节不断拼凑,很快就在她脑海中形成了一模一样的画面。   “……”   不行,根本没有合适的数字。她连老妇人裙子上的小碎花都大致数了数,能看到的最多只有小几百朵,绝对不会上千。   林沫无奈地睁开眼睛。   林沫,历史系在读大学生,数学,不行。   要是早知道有今天,她当初绝对不会在高数课上水历史论坛。   后悔也没用,情况更糟糕了,因为缺氧,林沫的眼前开始阵阵发黑。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陷入休克之中。   “呼,呼——”   林沫大口喘气,头晕、目眩、胸闷、疼痛,各种各样的负面状态接连出现,让她很难集中注意力。   不能放弃。   回忆,线索一定已经出现,只是被她忽略了。   那个老妇人说……直视……听好了……晃动的幕布……   脑海中闪过一道电光,林沫恍然大悟,她知道了,她知道自己一直遗漏的东西是什么了!   她憋住呼吸,开始仔细聆听。   “刷……刷……”机器转动的声音。   “噗通……噗通……”她的心跳声。   “呼呼……”   细小的杂音被林沫从环境中剥离出来,她一边在心里数,一边盯着屏幕确认。   “5132!”   林沫喊出这串数字,大口喘气。下一瞬,她浑身一松,绷带所带来的死亡阴影不知不觉退去。林沫扭头,看到绷带端头已经被从机器侧面弹出的锋利刀片割成了两段。   “猜对了。”林沫喃喃,十分侥幸。   幸好副本不准备真的出高数题来为难她,只要找到线索,一年级的小朋友也能轻易解出答案。   ——答案,就藏在屏幕里,那就是风声。   老妇人在死前提示了观众,要去好好地“听”。屏幕里一直都有细微的风声,只要耐心一点,仔细分辨,就会发现这些风声的节奏是非常规律的。   五下,顿,一下,顿,三下,顿,两下,顿,然后不断循环重复。   所以答案就是5132,简简单单的数数题。   林沫缓了缓,等到身体恢复些许力气后,略一挣扎,让两只胳膊得到了解放。   她试着推动头顶的棺材盖,可惜,它好像被钉死了,暂时不能“揭棺而起”。   雪上加霜的是,棺材里的氧气经过刚才的消耗,已经捉襟见肘。具体表现为,林沫又开始觉得喘不过气来。   林沫把屏幕从支架上拔了出来,勉强充当手电筒。   就着这个不太实用的“手电筒”,她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自己能检查到的棺材内部。重点放在刚才因为视野关系看不到的地方。   “又要解谜吗?”   林沫看着刚才被屏幕挡住的头顶,那里有五个小小的字母转盘。不出意外,出去的关键就在它们身上。   “五个?”   林沫皱眉,试着把转盘上跟指针重叠的部分调整为了“SUSAN”。   “咔哒。”   一个类似于锁扣被打开的声音过后,林沫再去推棺材顶时,发现它变得可以推动了。   林沫松了口气,双手用力,缓缓推开盖子。   空气涌了进来,冷冷的,还带着一股缱绻的花香。   外面很安静,甚至比林沫躺在棺材里时还要安静。   林沫谨慎地取出焱血匕首,一边留意外面的动静,一边推开了棺材盖。   高而明亮的穹顶慢慢展现在她眼前,小天使雕像惟妙惟肖,嬉闹着环绕在犹如巨大星辰一般的水晶吊顶灯旁。   林沫从棺材里坐起来,意识到自己正呆在一间小教堂里。   不远处就是一排排整齐的木质座椅,每一张椅子上都放着一样东西,帽子、手杖、钱包……它们带着鲜明的私人特质,仿佛可以从这些性格各异的物品上看出主人的模样。   棺材被放在一个宽大的大理石台面上,周围布满了纯洁的白玫瑰。   这是一场正在进行中的葬礼。   林沫顿了顿,转动头颅,看向另一侧。   烛火摇曳,至少有五六米高的巨大神像俯身微笑,静静凝视着脚边的蝼蚁。   作者有话说:   不咕不咕! 第48章 欢葬(2)   神像带来了强烈的压迫感。   林沫觉得自己正在变小, 不断变小,直到变成对方趾间的一粒灰尘。风吹过,她的身体和思维一同湮灭。   林沫闭了闭眼, 从恐惧的幻觉中找回神志。过了一会儿,她做好心理建设, 抬头和神像对视。   确认它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物后,林沫呼出一口气,终于恢复了平静。   神像表现的是一名笑容诡异的少年神。祂有一头凌乱的短发,身上披着斗篷,腰间悬挂了一根牧羊鞭。   神像的左脸和右脸存在着微妙的差异, 衣裳左右两部分也长短不一, 就连鞭子弯曲的弧度, 都带给人一种不和谐感。   这不是林沫认知中存在的任何一尊神灵。   “又是邪神吗?”   这尊神给林沫的感觉不太好,比戈塞拉、阿灵娜丝的感觉还要不好。   不止是威胁, 她甚至打心底感到抗拒与排斥。   林沫移开视线, 发现自己身上的绷带散乱地堆在棺材里。她拨弄了几下, 从里面找出一张请柬。   优美的花体字写道:   欢迎参加苏珊·桑切斯女士的葬礼。   受邀人:林沫   行程:9月15日下午1点—6点   地址:欢欣教堂   任务:向苏珊献上安息的白玫瑰   祝您快乐!   林沫从棺材边捞了一朵白玫瑰, 轻轻别在胸襟前。随后,她跨出棺材,从大理石平台上一跃而下。   地砖冰冰凉凉,她没穿鞋子,赤脚穿行在木椅之间。   椅子上面倒是有几双款式各异的女鞋,但林沫觉得穿上它们不会发生什么好事,说不定会被原主人诅咒。   安静,太安静了。除了自己的呼吸声, 什么都听不见。   林沫没发现其他人的踪迹, 这次副本的参与者似乎只有她一个。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这未必不算是一件好事。   林沫走到紧闭的大门前,用力推了推——没推动。   这时,吊顶灯突然熄灭,周围陷入一片漆黑。   林沫转身,神像被镶嵌在墙壁上的丛丛烛火环绕,笑容愈发诡谲。   管风琴奏乐凭空响起,庄严而纯洁的童声唱起赞歌。圣神又诡异的气息充斥了小教堂的每一个角落。   林沫紧贴门璧,握住匕首的右手掌心渗出薄汗。   “各位尊敬的先生女士们,欢迎大家在百忙之中拨冗参加桑切斯女士的葬礼。欢迎,欢迎。”   林沫迅速找到发声的角落,只见神像边的阴影处,缓缓浮现出一个人影。   他,或者她,或者它,戴着一个白色的微笑面具,黑色长袍,打扮得像一名神父。   “本人是一名葬仪师,受桑切斯女士的委托,全权主持本次葬礼。”那东西用一种雌雄莫辨的柔和声音说到:“各位来宾,喊叫吧,欢笑吧,你们的快乐就是死者的期待。”   它打了个响指,音乐和歌声戛然而止。短暂的凝滞过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座椅上传来。   林沫看到,那些帽子、鞋子、钱包纷纷颤动,有些上浮,有的下沉。它们乖巧地呆在自己该呆的地方,就好像它们的主人还坐在那里一样。   “哈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嘻!”   “咯咯咯、咯咯咯!”   男女老少,或低沉,或高扬的笑声由轻变响,逐渐响彻了整座教堂。到后来,那些笑声几乎是排山倒海一般,声浪在空气里呼啸。   林沫觉得自己像坐在一叶扁舟上,被浪花裹挟着,不由自主地驶向某个方向。   她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那里正在疯狂上扬。喉咙也在发痒,她觉得自己只要一张嘴,就会吐出一连串的笑声。   不能笑!   意识到这一点,林沫抿紧上下双唇,将喉咙里的声音死死镇压住。   身后的门依旧纹丝不动,她找不到离开这里的办法。   “啪。”   又一个响指,哄笑声刹那间如潮水般退去。   “这位尊敬的女士,”白色微笑面具转向林沫,“你为什么不笑呢?”   随着它的疑问,看不见的客人整齐转身。   林沫站在空荡荡的教堂门口,感觉到无数不怀好意的阴冷视线刺了过来。   林沫很想告诉他们,勉强别人笑和勉强马儿喝水一样,都是强盗和流氓才会干的事情,很没品的。   可惜,这些东西看上去不太讲道理。   “笑!笑!笑!笑!笑……”   那些东西离开座位,逐渐逼近林沫。它们此时泄露出来的笑声可比刚才真切多了。   林沫凝神静气,飞速出刀,把距离最近的黑色的礼服帽挑开,然后搬起旁边的木椅,“哗啦啦”扫走一片。   领结、项链、耳坠、假发……这些东西乒呤乓啷掉了一地,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出乎意料的弱,连纸老虎都算不上。   林沫做出判断后,依然警惕地没有让它们近身,始终利用椅子保持距离。   几个呼吸后,那些围上来的杂物通通倒地,看上去失去了灵性。   “这位女士,您玩得不开心吗?”微笑面具脸面对一地狼籍,语气流露出些许困惑。   林沫没有回答它,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要求:“开门。”   微笑面具脸沉默下来。   林沫面无表情,在心里飞快评估双方的实力差距。   目前看来,这东西除了挑拨情绪和操控零碎以外,并没有展现出其他能力。它带给林沫的威胁感也比之前副本里的怪物要弱。   也许它和剥皮虫一样,是成长性质的怪物,需要不断以某种饵料为食,才能发挥出副本怪物应有的实力。   这种饵料,目前看来很可能是笑容,或者愉悦感。   林沫很肯定,在刚刚的过程里,她绝对没有贡献出任何一丝这两样东西。   换句话说,如果林沫的猜测为真,那么现在,就是这个怪物最弱的时候!   林沫的目光在对方的脖子、胸口处徘徊,思索第一刀该刺的位置。   至于武德?跟怪物需要讲武德吗?当然是趁它病,要它命!   微笑面具脸似乎陷入了某种卡顿之中,始终没有做出反应。   林沫跨过杂物,站在它身前两米左右的位置,停下来。   “苏珊在哪?我想去为她献花。”   自称是葬仪师的微笑面具脸果然有了反应,“很抱歉,这位女士,现在还没到献花的环节。请您规范参加葬礼,不要随意行动。”   有点司仪的意思在了。   “我先去看一眼,不行吗?”   “很抱歉,这位女士,您的要求不能被准许。请您遵守流程,规范参加葬礼。”   “那按照流程,我现在应该干什么?”   “微笑,请保持微笑。”它对着林沫,面具上的笑脸似乎愈发灿烂。   林沫的目光跳过它,落到它背后越来越接近的蓝色光点上。   “哦,是这样吗?”林沫敷衍道:“我第一次参加这种葬礼,你方便替我介绍一下流程吗?”   “很抱歉……”   微笑面具脸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蓝光猛然加速,如一颗微型流星,坠向它的头颅。   与此同时,林沫手中闪过一道银光,焱血匕首对着它的胸膛狠狠刺去。   “哐当。”   面具跌落,在地砖上弹了两下,翻出雪白的内里。   就在蓝光触碰到它头颅的一瞬间,林沫眼前上演了一出“大变活人”。那东西丢下面具和黑袍,居然就这么消失了。   自然,她也就刺了个寂寞。   “怎么回事?没了?”林沫拎起旁边的椅子,用椅子脚扒拉了一下黑袍。   “是的,主人,它消失了。”   蓝光乖巧地飘到残留物上,替林沫照明。   林沫不禁狐疑地盯着它,问道:“你偷吃?”   蓝光瑟缩了一下,解释道:“我只对拥有欲望的主体感兴趣,它对来我说,只是一个空壳而已 。”   林沫在靠近微笑面具脸的时候,悄悄使用了“契约·剥皮虫”,十分顺利地将之前有过合作的剥皮虫召唤出来,并进行了简单的沟通和布局。   不过显然,他们对彼此的信任和了解都还处于一个极其惨烈的水平。   林沫不死心地又翻找了一阵,后来甚至亲自上手,拎着黑袍抖了两下,这才确认,方才跟她对话的怪东西确实连灰都没留下。   “它到底怎么不见的?”林沫随手扔掉黑袍,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说它只是一个傀儡?”   剥皮虫停在面具上,“我在这里感受到了非人的气息。”   林沫拾起面具,翻来覆去地观察了一番。这面具质地光滑,非金非木,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发现。   研究未果,林沫又看向蓝光,“同为怪物,你对它有什么了解?”   “……没有了解。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存在。”   林沫指了指神像,“那祂呢?”   “……我已将全部信仰献给伟大的阿灵娜丝,这尊神不在我的仰望范围之内。”   林沫蹙眉,觉得跟自己契约的这只剥皮虫似乎是个文盲,有机会的话,不知道能不能换一只。   思索无果,林沫掰下一截蜡烛,往门边走去。   按照之前的流程,说不定门的那个角落藏着密码锁之类的东西,在等她去解。   然而,当她站在门前的时候,却听到“咔嚓”一声,门被打开了。   林沫低头,目光落到了手中的微笑面具上。   难不成,这还真是一扇要靠“笑容”解锁的门吗?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欢葬(3)   门外是一条漆黑的甬道, 烛火范围有限,看不到更远处的情况。   林沫略一沉思,扔了把椅子过去。   木椅没入黑暗, 甬道里传出空旷的回响。林沫仔细倾听,没有机关之类的响声。   “你, ”林沫看向蓝光,“去看看。”   剥皮虫服从命令,它往前飞了两米左右的距离,在半空中徘徊了一阵,又原路飞回。   “怎么回事?”   “对不起, 主人, 我过不去。按照人类的说法, 我碰到了空气墙。”   林沫瞥了它一眼,这只虫该知道的不知道, 乱七八糟的东西却懂得很多。   她没再犹豫, 一脚踩上了甬道的地面。   很凉, 比教堂的砖头还要凉, 下面是埋了冰块吗?   林沫让自己的脚适应了一会儿,这才继续前进。   约莫十秒后,她来到剥皮虫之前停下的地方,问道:“现在你能过去了吗?”   蓝光前后飞舞,肯定道:“可以,只要不离您太远,我就不会受到限制。准确来说,我的行动范围在以主人为圆心, 半径为三米的球形内。”   “范围限制吗?”林沫喃喃, “有趣。”   这个副本似乎从一开始就很强调规则、规范之类的东西, 和上两个自由度相对较高的副本很不一样。   林沫向前走了两步,身后“哐”的一声,教堂门又关上了。   只能前进,不许回头。   林沫沿着墙壁,渐渐走向甬道深处。一点蓝光非在身前,殷切地替她探路。   林沫有些问题想问这只剥皮虫,但她不确定有没有东西正在偷听,只好按暂时按下疑问,沉默向前。   十分钟后,她来到了第二扇大门前。   门被虚掩着,里面暗沉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林沫若有所思,看来想见到苏珊女士,她就必须不断闯关,就像拯救公主的勇士一样。   不过,这位公主似乎并不欢迎勇士的到来。   林沫这么想着,在门上推了一把。   前方有个大屏幕瞬间亮起来,林沫这才发现,里面被布置成了一个小小的观影厅。   正对屏幕的第一排中央被吊顶灯照亮,示意来宾坐下。   林沫顿了顿,慢吞吞地走到那个座位上。椅子挺软的,坐起来还算舒服。   “啪。”   吊顶灯熄灭,挤满雪花的大屏幕闪了闪,一行血字悄然浮出:   “《苏珊的喜剧人生》,第一幕。”   镜头由远及近,黑白的农舍里,诞生了一个彩色的小婴儿。   小婴儿躺在褥子上,笑得天真可爱。但很快,一个高大的阴影笼罩了她。   那阴影是个人的模样,看不清脸。从身上的围裙来看,是一位女性。   她捻着一根手指粗的银针,先是怜爱地摸了摸婴儿的脑袋,然后用那根银针硬生生地缝上了婴儿的嘴巴。   婴儿哇哇大哭,嘴巴鲜血淋漓。当女人缝完最后一针,婴儿瑟瑟发抖地止住了哭声。   女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一道光打到她脸上——光秃秃的面孔,没有眼睛和鼻子,只有一张硕大的嘴唇挤在中央。   镜头转变,突然来到草地上。   嘴唇被缝上的小姑娘风一样跑进屋子,她手上举着一把野花,似乎正在寻找花瓶。   这时,整个屋子晃动起来,灰尘和碎屑纷纷飘落。   小姑娘神情惶恐地往后望去。   只见一个足有两米高的怪物摇摇晃晃地破门而入。它满身横肉,头颅部分完全由不断蠕动的肌肉构成,看上去无比诡异。   小姑娘情不自禁地从嘴缝里漏出短促的叫声   怪物咆哮了一声,朝小姑娘飞扑而来。血腥的一幕上演,屋子里肢体乱飞,转眼间,小姑娘被活生生地撕成了碎片。   怪物心满意足地离去。过了一会儿,那个脸上只有嘴的女人拿着扫帚和畚箕出现,她仔细地扫了一遍地面,把满满一畚箕的骨肉倒到桌子上。   骨肉蠕动,重新拼凑出小姑娘的身体。不过和刚才相比,她身上的颜色黯淡了些许。   镜头再转,身姿窈窕的少女正在河边洗衣服。   她好像很困,下巴一点一点的,衣服也洗得有气无力。   镜头放大,原来她头上站着一个戴面具的女孩。那女孩正在踮着脚尖跳舞,每一次落到下方的脑袋上,脚尖就会弹出一把尖刀。   鲜红的血顺着少女的脊背滑落,她身上的颜色愈发黯淡。   岸边有一群把裤子套在头顶的少年,他们正在为女孩的舞姿鼓掌。光秃秃的腿不断踢踏,偶尔把几粒石子踢到少女身上。   少女一直默默忍受着,直到河水里突然冒出一只肿大的手掌。她吃了一惊,轻轻地“啊”了一声。   那只手趁少女低头的瞬间,一把拽住她的头发,试图将她拉到河里。   少女拼命挣扎起来。然而没有人在意她,跳舞的,踢踏的,拉扯的,所有人都陷入一种莫名的疯狂之中,动作愈发激烈。   少女绝望地捡起岸边不知被谁留下的一支钢笔,用力刺向水中。   那只肿胀的手感到吃痛,暂时缩了回去。少女扯下头上的女孩,拎起裙角,飞快消失在河流的尽头……   “啪。”   吊顶灯亮起,照向屏幕侧方。   微笑面具脸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朝座位的方向朝鞠了个躬。   “感谢各位来宾的观赏。第一幕已结束,现在进入讨论时间。请各位来宾畅所欲言,尽情欢笑!”   话音刚落,面具和黑袍落到地上,里面的东西再次不翼而飞。   “跑得真快。”林沫嘀咕了一句。   她正准备站起来,再检查一下新的面具和黑袍,却突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缓缓扭头,不知何时,原本空荡荡的观影厅内坐满了“人”。   随着林沫起身的动作,他们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啪。”   吊顶灯很识趣地给落下一片白光,此刻,林沫就是这个观影厅内最“亮”的崽。   林沫:……   “他们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们?”剥皮虫的语气中透着茫然。   “你看不到吗?座位上的东西。”   “是的,主人,我什么也没感受到。”   有针对性的幻觉吗?林沫的目光扫过那些刚才还在电影里倾情出演的男男女女们,眉心皱起。   旁边戴面具的女孩已经爬到椅子上,似乎对眼前的大好头颅垂涎欲滴。   林沫没兴趣被她当踏脚石,但又不确定她是不是幻觉,一时进退两难。   其他观众也摇摇摆摆地站起来,直愣愣地看过来。   林沫朝屏幕的方向退后一步,然后把怀里的微笑面具扔过去——面具穿透观众的身体,在椅背上弹了一下,摔到地面。   是幻觉。   林沫想把他们丢到脑后,管自己去寻找到下一个关卡的线索,但心里却始终有些隐隐的不安。   这种不安在肩膀被箍住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什么?!”   下一瞬,咆哮声撼动了整个观影厅,连地面都开始微微抖动。   林沫只觉得一股剧痛从肩胛骨的地方传来,右手无力地放开,焱血匕首“叮”的一声掉到地上。   身后搞偷袭的玩意似乎就打算这样扯掉她的两只胳膊!   林沫咬牙,一个直击弱点的后踢,同时肩膀向前用力一扭,总算摆脱了桎梏。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观影厅侧面,用墙壁支撑住自己。   吊顶灯不甘示弱地追上她的脚步,执着于让她发光发亮。   林沫一边喘气,一边观察敌人。   果然,来的是那个满头横肉的巨怪。此刻,它正站在原地“咚咚咚”地拍胸脯,似乎是被林沫那一下给踢痛了。   这个东西能伤害到她,绝对不是幻觉!   “你看到那个了吗?”   剥皮虫:“没有,主人,我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不是幻觉,但也不是普通的实体……   林沫灵光一闪,是规范,是规则!   那怪物咆哮了一通,迈着沉重的步子朝林沫所在的角落靠近。   林沫抬头,看到面具女孩倒挂在天花板上,像一只柔软的蜘蛛,无声无息地爬过来   更糟糕的是,拿着银针的大嘴女从另一头包抄过来,速度飞快。   林沫深吸一口气,规则,她必须找到规则!   千钧一发之际,林沫突然眼睛一闭,似乎放弃了挣扎。   她的呼吸声一并消失,安静装死。   过了一会儿,当林沫再次睁开双眼,那些东西已然消失不见。   林沫大口喘气,因为缺氧而泛紫的面庞缓缓恢复白皙。   “差一点。”   林沫喃喃,不禁感到心有余悸。   “又是声音,那个老太太到底对声音有多少执念?”   幸好林沫及时注意到电影里的女主人公每次遭受攻击前,都会不小心发出声音。所以她干脆装死,一点声音都不露出来。果然,那些怪物就消失了。   “声音……到底代表什么?”   林沫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还好,没有断,还能使唤。   她回去捡起焱血匕首,在这个诡异的副本里,这把冰冷的武器并不能带给她多少安全感。不过聊胜于无,她还是紧紧握在手中。   余光瞥到蓝光,林沫不禁感到越发嫌弃。   剥皮虫感受来自召唤者的嫌弃信号,连忙飞过来表现自己。   “我知道那个戴微笑面具的东西是什么了。”   林沫看着它。   它没卖关子,立刻解释道:“如果没有猜错,那应该是一种规则类生物。它们依存于某些规则而活,按照人类的说法,它们像被设置好的程序,具有特殊的自我逻辑。”   和林沫猜的差不多。   “怎么破坏它们的程序?”   蓝光:“……对不起,主人,我不知道。”   林沫叹了口气,走向屏幕。   她掀开幕布,在后面找到了一扇矮小的拱门。   作者有话说:   怎么说呢,小蓝它其实还是一只幼崽。   今天是母亲节哦,大家都给麻麻送祝福了吗? 第50章 欢葬(4)   这扇拱门只有半人高, 林沫推了一把,不出意外地发现推不动。门面凹凸不平,似乎雕刻着精致的浮雕。   林沫放下幕布, 先去取照明工具。蜡烛好端端地立在座位的扶手上,就是比刚才要短上一截。   她抬头望望, 吊顶灯在怪物消失后就对她失去了兴趣,依旧聚焦着角落,没有挪过来的意思。   “要是有个手电筒就好了。”   剥皮虫:“只要让我吸收足够的欲望,我很乐意为主人效劳。”   林沫看都懒得看它,再次掀开幕布, 借着烛火观察浮雕。   按照从上到下, 从左到右的顺序来看, 浮雕描绘了一个单纯美好的爱情故事。少年少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们在树林里、小溪边、花丛中幽会, 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甜蜜的笑容。   在拱门右下角, 两人背着包袱跑向远方, 只留下紧紧挨在一起的小小背影。   林沫想到刚才欣赏的“喜剧”,心中有了些猜测。   “他们私奔了吗?”剥皮虫悬浮在浮雕背影上,感兴趣地问道。   “是吧。”   林沫拿着蜡烛检查门的两边,想看看能不能找到钥匙或者开门机关。   “是爱情吗?我喜欢人类的爱情。”   蓝光主动探查拱门上方,一遍找,一遍感慨,“有很多复杂的欲望,很奇妙的口感。”   林沫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副本里跟怪物讨论人类爱情的味道, 所以没有任何回应。   她找遍了拱门两侧, 什么也没发现。   “嗯……又要解谜吗?”林沫揉了揉太阳穴, 兴奋不起来。   她觉得自己就像实验中的小白鼠,必须遵照另一种生物制定好的游戏规则,虽然身上看似毫无束缚,但实际上却早已陷入对方的股掌之中。   更糟糕的是,林沫暂时没找到掀桌的办法,不得不按照对方的流程来走,心里越来越憋屈。   “主人,上面也只有空荡荡的墙壁。”   “你不是能穿墙吗?过去看看。”   “对不起,主人,我做不到。”   林沫又走回拱门前,盯着上面的浮雕陷入沉思。   刚才的“喜剧”并不像喜剧,更像是荒诞恐怖片。为什么要借着“喜剧”的名头放这种东西呢?为了吓唬观众?   不。如果那个白色微笑面具真的只是某种依附规则而存在的特殊怪物,那么,它们并不应该拥有人类的情感和恶趣味。   也就是说,一切都应该拥有符合“逻辑”的解释。   明明是葬礼,却要让来宾欢笑,明明是喜剧,放的东西却跟喜悦无关。也许白色微笑面具对喜与哀的判断标准,跟人类截然相反。在它们的逻辑中,哀才是喜,喜才是哀。   那么,《苏珊的喜剧人生》实际上应该是《苏珊的悲剧人生》。事实上,从刚才的电影片段来看,苏珊的童年和少年过得确实相当悲惨。   之所以又荒诞又恐怖,恐怕是因为在苏珊的认知里,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就是这样荒诞恐怖的东西。   然而电影幕布之下,拱门上雕刻着的少年少女却完全是正常人的模样。这是不是说明,他们的恋情被藏在荒诞恐怖的日常下,是苏珊心里唯一没有被扭曲的存在?   电影的结尾,少女消失在河流尽头;拱门的角落,少年少女携手私奔。   林沫突然想到剥皮虫刚才说的,人类的爱情“有很多复杂的欲望”,顿时灵光一闪,伸手往浮雕上少年的包裹摸去。   包裹的手感和其他浮雕没有区别,但似乎没有那么冰凉。林沫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听到“咚咚”的声音。   是中空的。   林沫举起匕首,用力砸了两下,包裹的外壳破碎,露出一颗鲜红色的心形按钮。   摁下按钮后,拱门缓缓向外移开,露出黑漆漆的洞口。   “爱情,果然很复杂。”林沫也发出了感慨声。   蓝光不明所以地在洞口乱晃。   林沫没有解释,先用拿着蜡烛的手往里面探了探,发现除了变得狭窄了,其他都跟之前那段甬道一样。   她弯腰,小心翼翼地钻进拱门。   用这个不舒服的姿势走了大约五六分钟后,林沫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条玫瑰通道。   不知道从那里来的光照亮了这段通道,两边的黑色砖墙变成翠绿的藤蔓,一朵朵娇艳的粉红蓓蕾点缀其间。   似乎感受到了外人的注视,那些蓓蕾刹那间昂首怒放,花瓣舒展,香味甜蜜。   林沫听到了一串悦耳清澈的音乐声,她往前走了两步,看到通道中央摆着一张破旧的小圆桌,上面有一个做工精良的八音盒。   两个木雕小人牵手旋转,音乐声从他们脚下传出。   林沫从八音盒底下抽出一张手绢,上面用鲜红的字体写着:苏珊的喜剧人生,第二幕。   林沫瞬间屏住呼吸,警惕地打量四周。   然而过了许久,没有电影,也没有怪物出现。   林沫憋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花香醉人。   是气味有问题吗?   林沫感受了一下,身体并没有异样。   “主人,花有问题。”   林沫挑了一朵孤零零的花蕾,凑近一看,跟花心的蓝色眼珠对视了一眼。   这个小东西,还挺别致的。   不过林沫在观察后却发现,蓝色眼珠并不是活物,而是玻璃制成的工艺品。   “第二幕,在哪里呢?”   她想了想,俯身,对准蓝色眼珠望了下去。   奇妙的视角,林沫觉得自己正在望向一口井,井水微澜,很快,画面浮了上来。   这次是充满了蓝粉色调的动画片。   粉红色的少女和天蓝色的少年在小镇中央快活地跳舞,除了他们两个,街上的其他人都面目模糊,线条也相当敷衍了事。   林沫注意到,少女嘴上被缝过的伤口变成浅灰色的线条,似乎下一秒就会消失。   天上布满了乌云,但有一束阳光落下来,照在两人身上。   少年嘻嘻一笑,突然换上一身整洁的学院服,抱着几本书匆匆离去。少女失落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转身穿上围裙,抱起了一盆堆得慢慢的衣服。   画面一变,狭窄的房间里,少年和少女相对而坐。少年嘴唇蠕动,似乎说了什么,随后激动地独自起舞。   少女嘴上的线重新凝固,大颗大颗泪珠顺着她的脸庞滑落,在半空中变成透明的蝴蝶,环绕少年一圈,纷纷扬扬地飞出窗户。   光线暗下去,一瞬间,画面变成了电影画质,但很快,又变回了粉蓝色调的动画片。   下一个画面,少女独自穿行在阴雨连绵的小镇上,身边不见了天蓝色的少年。   随着她的前进,整个镇子开始扭曲。房屋变成古怪又不和谐的形状,阴影处冒出一颗又一颗不怀好意的眼珠,路边的花花草草化作尖头朝上的钉子,路边的行人驻足凝望她,嘴巴一张,飞出一根根利箭。   少女慌乱地逃窜,身上逐渐布满伤痕。当她竭尽全力跑到镇子外时,画面猛然一黑。   再亮起时,黑白农舍再次出现。长着肌肉脑袋的巨怪和大嘴女人就站农舍前,静静望过来……   什么也看不到了,林沫抬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发生什么了,主人?”蓝光凑到玫瑰上,但玫瑰却已经合拢花心,重新变回了蓓蕾。   不止这一朵,通道里的所有玫瑰都紧紧闭合,一副不愿意交流的自闭模样。   “看了一出爱情片。”林沫揉了揉眼睛,因为担心看漏,她刚才几乎没有眨眼,现在感到眼睛有些酸涩。   “是这样吗?可是主人你还是什么欲望波动都没产生。”蓝光里传出的声音有些遗憾。   “收起你的小心思。”林沫警告了一句。   “请不要误会,主人,那只是单纯的感慨而已。”   林沫不再理睬它,她看到藤蔓间的玫瑰花已经彻底消失,与此同时,几张泛黄的纸张从原来花朵的位置飘落。   林沫捡起来,一边留心周围的动静,一边阅读:   “曾经我痛苦得想要死去,但那些都已经成为过去。卡尔,你就像太阳,拨开了笼罩我的乌云。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你真的知道吗?你睡着的样子很迷人,我待会儿要亲一亲你的睫毛。”   “生活有很多无奈,但我相信有情饮水饱,爱情会克服一切。只是,卡尔,我有时候不太确定,你对我的感情是否跟我对你的一样?”   似乎是少女苏珊的日记。林沫回忆着刚才的“爱情喜剧”,觉得日记正好是画面的注释。   她看向下一页。   “今天你兴冲冲地告诉我,准备出海寻找美人鱼。从你那对蔚蓝色的双眼里,我看到了大海的碧波万顷。它们真美,美得让我泪流不止。你问我为什么哭,我恳求你留下来。你只是笑笑,和之前每一次一样,忽略了我的所有意见。”   林沫轻“咦”了一声,她想起来了,难怪之前总觉得苏珊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这不是那位翻船后飘到蛇人巢穴的倒霉蛋的心上人吗?   可惜,林沫并没有从测试本里带出另一本日记,不然待会儿献花的时候可以顺手放到老太太膝盖上。   他们的缘分不太够。   林沫看向手里的最后一张残页。   “今天是你离开的第一百三十四天。那些幸存者在到处吹嘘自己的勇敢和幸运,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但我始终不愿意相信。”   “我失去了我的太阳,也失去了我的快乐。神把我抛到这个世界,却夺走了我的幸福。祂怎么能这么残酷?我的人生就是一团糟,已经没有办法再让它变好了。”   林沫把三张残页放到八音盒旁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四周的藤蔓就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声。   那些藤蔓像一根根绿色的触手,飞快游走、蔓延,几个呼吸间就交织成一股绿色的浪潮。   它们并没有攻击林沫,而是不容置疑地把她推出了这条玫瑰走廊。   等林沫回头看时,发现身后只剩下一堵灰色石墙,石墙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玫瑰藤蔓。 第51章 欢葬(5)   “变成石头了。”   “是的, 主人,都变成石头了。”   林沫站了一会儿,转身, 继续往前。   漆黑的甬道里,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回荡。蜡烛快燃到底了, 烛泪顺着缺口流下,在地面凝结成水滴状的油斑。   又走了十来分钟,林沫来到下一扇门前。   她没急着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就真的拿它没办法吗?”   蓝光浮在她身侧, 回答:“对于规则类生物, 使用武力并不是好办法。只要它依附的规则还在运行, 它就是不死不灭的存在。”   “它的规则?指这场颠倒喜悲的葬礼吗?”   作为参加这场葬礼的宾客,林沫从始至终就没脱离过所谓的“规则”, 自然无法伤害到自称“葬仪师”的东西了。   “那就赶紧结束这场葬礼。”林沫微笑, “葬仪师, 有趣的职业, 我也想尝试一下。”   蓝光抖了抖,沉默下来。   林沫用拿着匕首的手去推门,门有点重,她花了点力气才慢慢推开。   一股淡淡的腐臭味从缝隙里飘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柔和的光辉。里面似乎是个大冰窖,寒意扑面而来,林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   看着门后的场景,林沫双眼睁大, 一时失语。   ——无边无际的虚空中, 一条黑色的阶梯向上延伸, 看不到尽头。数量多得根本数不清的白色方块环绕着阶梯,呈现出逆时针转动的趋势。   这些方块约莫西瓜大小,每一颗都散发出微微白光。它们大小一致,形状规整,像掺了荧光剂的方糖。看不见的巨手将它们撒进溶液,用漆黑的搅拌棒缓缓搅动。   透过这些方块的光芒,林沫发现之前以为是“虚空”的地方并不是纯然的虚空。黑暗异常饱满,隐藏其中的东西毫无章法地四处飘动,只有在靠近白色发光带时才会露出狰狞一角。   ——那是腐尸,面目狰狞、肢体扭曲的腐尸。   无边无际的虚空中,腐尸就像一朵朵干枯的花朵。它们漫天飞舞,压抑着晦涩的阴郁和疯狂。   林沫听到了惨叫声,潮水一样层层叠叠漫上来的惨叫声。大脑被这些噪音挤得发胀,胃又开始造反了。   “主人,你还好吗?”   林沫大口喘气,摇了摇头,“没事。”   剥皮虫去晃了一圈,回来告诉她:“他们身上都放着请柬。”   一股凉气从林沫脚底窜上来,“这些,都是来参加葬礼的宾客吗?”   “我猜是的,主人。这是一场盛大的葬礼。”   林沫皱眉,这位苏珊女士认识的人是不是太多了点?   ——不,也许一开始这场葬礼的受邀人并没有那么多。只是渐渐的,因为扭曲规则的吸引,越来越多的人陷入其中。   喜和哀可以扭曲,那么“陌生”和“熟悉”,当然也可以扭曲。   “制定规则的人都不喜欢遵守规则。”林沫喃喃。   剥皮虫道:“据我观察,人类都喜欢做特殊的那一个。”   “呵,你们这些怪物也是一样。”   林沫恢复了平静。她走到阶梯前,只见这条阶梯是由一块块互不相连的黑色长石拼凑起来的,它们漂浮在空中,却如履平地,看不出丝毫不稳当的迹象。   林沫随手把只剩一个平底的蜡烛往阶梯上扔去,蜡烛弹跳了两下,顺着边缘滚入黑暗之中。   她不再犹豫,赤着脚,踩上了第一截阶梯。   ——很温暖,这些黑色长石在发热,早就冻麻了的双脚不禁放松下来。   “咦?”   林沫看向周围,那些在阶梯四周环绕的白色方块,不知何时变成了透明的玻璃方块。   一颗方块主动飘过来,林沫望了一眼,里面似乎摆着三个做工粗糙的小木偶。她还来不及进一步观察,就觉得眼前一阵恍惚,整个人像被吸入旋涡一样,不由自主地下坠。   等她回过神来,阶梯和方块都不见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散发着霉味的简陋卧室。   林沫低头,发现自己换了身麻布衣裙,正缩在房间角落自闭。   抬手,手臂上青青紫紫的,还有许多没有完全结疤的红色长条状伤痕。摸摸嘴巴,上面有被缝过的疤痕。   “幻觉?”   林沫轻声道“小蓝,你在哪?”   “小蓝?这是在叫我吗?”声音从脑海深处响起,像隔了一层水幕,带着许多重叠和模糊的音节,“按照人类的说法,这有点像宠物的名字。在主人眼里,我的定位是宠物吗?”   “别废话,现在是什么情况?”   “主人的身体还站在阶梯上,但神志好像掉进玻璃方块里了。”   林沫明白了自己的情况,扶着墙壁站起来。这具身体上的伤口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疼,不止疼,还痒,总之就是非常难受。   房间里堆满了杂物,边上的床铺发出阵阵霉馊味。林沫过去拍了拍,顿时激起一阵灰尘。看样子,这张床已经很久没人睡过了。   “苏珊从镇子回来后的时间线么?”   灰尘在半空中飞舞扭曲,勾勒出一行字:苏珊的喜剧人生,第三幕。   果然。   林沫心情复杂,有句话叫“站着说话不腰疼”,围观者永远没办法感同身受地体会当事人的痛苦,于是那个怪东西干脆让来宾亲自进来演一场,可以说是非常贴心了。   可惜贴的不是林沫的心。   外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下。   林沫从杂物堆里翻出一只旧盘子,勉强充当武器。   锁链稀里哗啦,然后“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一个尖瘦的头颅探进来,它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丑陋的大嘴巴。   林沫闭紧嘴巴,屏住呼吸。然而这回这个方法却失去了效果,大嘴女人跟装了雷达一样,直直朝她走来。   房间十分窄小,没有躲藏的地方。怪物伸出手,林沫对准它的手腕,把盘子砸了上去。   “啪!”   盘子摔到地上,碎成一滩。大嘴女人毫发无伤,揪住林沫往外拖去。   ——这具身体实在太虚弱了,别说林沫原本拥有的二鹅之力,连跑步都费劲。   林沫调整自己的步伐,同时在心里思考脱身之计。   眼前的怪物根本不是关键,她得想办法从幻觉里清醒过来,回到阶梯上去。   当人在梦里醒不过来的时候该怎么办?林沫想了想,觉得她需要一点刺激。来自梦里和现实的巨大刺激,都有可能让人摆脱梦境,清醒过来。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在梦里从高空坠落,失重感会让做梦的人猛然惊醒。可是,梦和这个被怪物惊醒设计出来的幻觉会一样的吗?   如果在这里死亡,她真的还能“醒”过来吗?   林沫不敢赌。   既然如此,就只能从外部想办法了。   “小蓝,附身,打我一拳。”林沫无声地在脑海里说了好几遍。   小蓝没反应,不知道是断线了,还是没办法接受这个状态下的信息传递。   这时,林沫已经被大嘴女人拽出了屋子。外面是一片黑白的农舍,几只毛发稀疏的绵羊嚼着草叶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不感兴趣地移开脑袋。   这样下去不行,要不要冒险开口说话?   可是,虽然“不说话就不会被发现”这条规则暂时不灵了,但“说话就会挨揍”这条规则,说不定还是灵的。   毕竟双标,也是规则制定者喜欢玩的把戏。   林沫按捺住内心的烦躁,让自己冷静,现在一定要冷静。既然没办法通过刺激清醒过来,那就把目标放小一点,先逃出去再说。   大嘴女人突然跑起来,林沫勉强跟上,差点控住不住自己的呼吸声。   不一会儿,前方出现了一张高大的圆桌。那桌子至少有两米高,桌面宽阔,看不到尽头。肌肉巨怪站在桌旁,神态兴奋,时不时咆哮一声。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林沫发现地面开始摇晃,没过一会儿,天空也抖动起来。光线时明时暗,整个世界呈现出天崩地裂的前兆。   巨大的压迫感让林沫几乎喘不过气,一股淡淡的绝望从她心底浮现。   绝望?这是苏珊留下的“遗产”吗?好奇妙的感觉。   林沫无法压抑自己的喘息,她也开始兴奋起来了。   不一会儿,一人一怪来到那张大桌子旁边。大嘴女人仰头尖啸,似乎在跟肌肉巨怪打招呼。它的声音十分难听,就像用手擦玻璃时发出的摩擦声,光是听到就让人感到浑身不适。   肌肉巨怪停止癫狂的舞动,伸出两根手指,捏住林沫的腰举起来。林沫忍住来自身体的不适感,看向前方。   桌面铺了一层厚厚的油脂,有许多苍蝇之类的小飞虫正在上下飞舞。   对面趴着一坨巨大的阴影,那东西没有骨头,软绵绵一滩,乍一眼看去像一条蜷缩成团的巨型蛞蝓。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跟它相比,蛞蝓甚至称得上软萌可爱。   它那黑褐色的皮肤上挤满了细密的皱纹,看不出颜色的浑浊汁液从皱纹间隙里汩汩流下,散发出阵阵恶臭。几条触手从顶端生长出来,蛇一样在半空中没有规律地缓慢游走。   整个怪物给人的感觉就是说不出的恶心,似乎连看一眼都是对眼睛的亵渎。   它注意到了林沫,顿了顿,然后从底部的软边下伸出无数黑色的小触手,有节奏地蠕动过来。   林沫的心已经麻了,她不再感到恐惧,她甚至有闲心思考:苏珊是不是很讨厌这个东西,它怎么连个人形都维持不了?   肌肉巨怪甩手把林沫扔到桌上,弯腰捡起一把锃亮的锯子。   它按住林沫,像按住砧板上的一条肥鱼。   林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锯子对准她的小臂,狠狠剁下——   作者有话说:   林沫,一位每个副本都要死一遍的倒霉女主。 第52章 欢葬(6)   “快点, 附身我!”林沫大声喊道。   小蓝的声音像从潭底冒出的气泡:“……主人……做不到……神志……”   锯刃的寒光在林沫眼底留下一片雪白,她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她又变成了一个只能旁观的外来者,而且还是被迫沉浸式旁观的外来者。   令人牙酸的骨肉分离声, 飞溅的血点,顺着神经冲进大脑的剧痛……林沫知道, 这一切不过是一行幻象,但偏偏所有感官都在告诉她,这是正在进行的酷刑。   强烈的错差感让她的思维陷入混乱,几乎要迷失在这个黑白世界里。但很快,某种更加强烈的冲动从脑海深处探出一角, 瞬息之间, 她又找回了自我。   在林沫看不到的黑色阶梯上, 她的身体嘴角上扬,露出无比诡异的笑容。蓝光停在她两眼之间, 发出叹息似的声音:“果然是‘那个’……”   林沫忍受断肢的剧痛, 死死盯着肌肉巨怪。对方捡起半截手臂, 往天上一抛。手臂打着旋儿, 在桌面上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然后落入软体怪之中。   那个恶心的怪物用触手包裹着手臂,头顶裂开一道缝隙,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尖锐的牙齿。它就这么慢吞吞地把手臂塞进缝隙里,然后瘫在桌上,欢快地舞动触手。   林沫眼前一黑,失去了这具身体的视野。   等她再回过神, 已经回到了黑色阶梯上。   没有怪物, 只有玻璃方块缓缓从她身侧飘过。方块里有三个木偶正在聚餐, 木偶的做工太过粗糙,只能勉强分清是一女二男。   它们的五官是用红色颜料画出来的,稚童涂鸦似的笔触,在这种环境下无端生出一丝诡异。   林沫阖上双眼,手肘处还在隐隐作痛。如果刚才她真的迷失了自我,现在是不是也会成为无数腐尸中的一员?   “主人,恭喜你活下来了,不愧是我的主人。”   林沫没有睁眼,“刚刚是怎么回事?”   “主人,你看了那个玻璃块一眼,然后就陷入了呆滞。因为契约的关系,我能察觉到你的神志被玻璃块捕捉。它试图吸收你,但失败了。”   “我想加入你们,可是被拒绝了。我想加入主人的身体,可是也被拒绝了。主人,你的身体并不信任我。”   说得它好像很惨很委屈的样子。   林沫不为所动,谁知道这只剥皮虫心里打的什么坏主意?它的话,相信一半就可以了。   过程和林沫猜测的差不多,玻璃块是通过“视线”接触来影响她的。那么,是不是只要不看它们,就不会被拉扯进危险的幻觉中了呢?   林沫紧紧闭着双眼,根据自己脑海中的印象,小心翼翼地踏出下一步。   很顺利,只要不去想自己正站在无尽虚空之中,一脚踏错就会坠入深渊这件事的话,还是可以做到的。   林沫催眠自己正在走楼梯,一步接着一步,越走越快。   五分钟后,她觉得有有一缕阴冷的微风拂过发梢,鼻子里嗅到的腐臭气味猛然浓烈起来。   更糟糕的是,前面那截长石上,似乎已经被“人”占据了。   不等她询问,小蓝主动解释:“有一具腐尸飘过来了,就躺在前面的台阶上。主人,需要我帮忙推下去吗?”   “你能推?”   “只要主人让我附身一会儿就可以。”   林沫认为现在还没有这个必要,不到最危险的时候,她是不会选择与虎谋皮的。   不就是一具腐尸吗?跨过去就行了。   “它占据的位置有多少?”   “大约三阶。”   林沫额头上出了点汗,站在原地默默估算待会儿需要跨过的距离和脚下应该使用的力道。   因为太久没有睁眼,她开始对自己的距离感不自信起来。万一踩空的话,她就要加入腐尸豪华套餐了。   还是说,忍着恶心推开它会比较好呢?   林沫倒不是单纯因为感到恶心才不愿意下手去推,她只是担心碰到这玩意后,又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林沫记得很清楚,刚才这些腐尸都环绕在白色方块外圈。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显然是碰瓷。   “主人,需要帮忙吗?”   林沫:“我有点饿了。”   “……怎么突然说这个?人类的食谱已经出现同类了吗?”   “不,我的意思是,速战速决,该吃午饭了。”   林沫深吸一口气,脚掌用力——裙子有点影响她发挥,不过有惊无险,她顺利跨过了腐尸,落到前方第四阶台阶上。   稳住身形,林沫微微松了口气,继续前进。   又走了十来分钟,遇到了两具碰瓷的腐尸,林沫一一跃过,动作由生涩变得熟练。在背后注视她的“葬仪师”似乎察觉到这种碰瓷已经难不到林沫了,之后一段时间,腐尸不再出现。   但林沫没有轻松下来,她拧着眉毛,脚步飞快,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往上方前进。   “主人,那些玻璃块越转越快了,你得抓紧时间。”小蓝提醒道。   不用它说,林沫也察觉到了这种风雨欲来的紧迫感。变化正在形成,不能再呆在这里,必须赶紧脱身。   她又加快了奔跑的速度,为了不让自己在慌乱中出错,她开始在心里数节拍。   空气的流动速度越来越大,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风让林沫难以保持平衡,她不得不放缓一点步子。   “看到出口了吗?”   小蓝:“是的,主人。你离出口只剩五十六个台阶,加油!”   林沫也想加油,可是她人在风中凌乱,光是保持稳定就费了极大的功夫。   艰难地走了二十来个台阶后,林沫已经没办法站着前进了。她必须蹲下来,减少自己和风的接触面,不然就会被无情地刮走。   “还剩一半了,主人。”   林沫取下胸襟前的白玫瑰,用牙咬住,也顾不得美观了,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去。   耳边的风几乎在咆哮,从它声嘶力竭的声音里,林沫听到了怪物们的窃窃私语。私语声越来越近,简直像贴在她耳边说的情话:   “睁开眼吧,睁开眼风就停了。”   “睁开眼,快点睁开。”   “不过是幻觉而已,对你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之前不就克服了吗?下次一定也可以!”   “睁开眼吧,睁开眼吧!”   “睁开!睁开!”   林沫就像没听到一样,虽然缓慢,但十分坚定地往上爬去。   比起狂风,那种幻觉要恐怖多了。无论意志多坚定的人,也扛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经历百分百真实的幻觉。她之前虽然侥幸没有迷失,但连她自己也不确定下一次还能不能顺利熬到最后。   更何况,林沫不喜欢身不由己的感觉。她要掌控自我,绝对掌控,哪怕为此要在生死边缘徘徊。   台阶发烫,脚心和手心都开始出汗。更要命的是,原本普通砂石质感的长石变得越来越光滑,林沫哪怕抓着台阶边缘不动,也会一点一点地滑退。   “还剩三阶了,主人。”   林沫从它的声音里听出了怂恿和蛊惑。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些怪物还是挺有共同点的。   林沫挪到下一阶,取出焱血匕首,用匕首帮忙卡在缝隙里。   “啊,不好了主人,那些腐尸都扑过来了。”   林沫充耳不闻,这种时候她反而冷静下来,按照自己能做到的最好的速度,缓缓爬到另一个台阶上。   腐臭味越来越浓郁,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搁到林沫肩上。   “留……下……来……”嘶哑的、像是挤出来的声音。   林沫的手已经碰到最后一个台阶了。   数不清的枯骨纠缠上来,一只又一只腐臭的骨手攀爬到林沫身上。林沫甚至能感受到面颊旁的手上有蛆虫在四处钻爬,那种绵软又富有弹性的质感,令人作呕。   她爬到了最后的台阶上,伸手确认前方是平地后,猛的一扑。   ——风瞬间消失。   林沫睁开眼,刚好看到腐尸们像被烫到一样,争先往后地往回缩的模样。   她回头,背后的光带正在飞速旋转,方块们又变回不透明的白色,它们连成无数细线,在虚空里制造了一场浩瀚的白色风暴。   风暴之外,是腐尸们的海洋。它们也在旋转,但头颅却整齐一致地凝望着林沫的方向。   一步之遥,林沫裙摆低垂,好像站在屏幕前一样,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她慢慢地把嘴里咬着的白玫瑰别回衣襟上,然后微笑着看回去。现在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那些怪物和尸体,通通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不愧是主人,真厉害。这就是人类常说的大将之风吗?”   林沫瞥了它一眼,没有回答。这个小虫子还没被她彻底收复,她需要从副本里得到更多有力道具,之后才能跟它们好好说话。   虚空中的风暴已经形成肉眼难以分辨的混沌场面,在林沫的注视下,它飞速缩小,不过眨眼间,偌大的虚空就化为乌有。   身后只有来时的漆黑甬道。   林沫转身,蜡烛没了,现在她视野里只有一点蓝光和深沉的黑暗。不过她还记得刚才看到的门的位置,就在前方不远处。   她走了几步,摸到了普通的木头门。   门甚至没有锁,转动圆形的把手后轻而易举地就被打开了。   林沫推开门,发现自己终于抵达了视频中出现过的房间。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欢葬(完)   林沫朝里走了几步, 门在背后自动关上。   随着一阵“咔咔”声,那扇门向旁边移开了。   “球?我在球里?”   林沫困惑地左右张望,眼前是个颇为奇异的空间, 像某个球体内部。四周的弧壁上有一排排各式各样的门,木门、铁门、石门、帘子门, 甚至还有栅栏。   除了脚下的平面,其他地方都在不停旋转。她来的那扇门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林沫试探着伸手,她很好奇这些门背后是什么。   “算了。”她收回手,按下自己该死的好奇心,“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蓝在门把手上转圈, 怂恿道:“主人,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林沫冷笑, “我看你是飘了。”居然想明目张胆地引导她行动。   小蓝:“抱歉,主人, 这是我的天性。”   林沫没理会它, 径直朝平面中央走去。那里放着一张椅子, 上面盖了一块残破的灰布。   林沫观察了一会儿布上斑斑点点的黑褐色痕迹, 拈起一角,轻轻掀开——一具身形娇小的骷髅坐在椅子上,身上的布片依稀能辨认出棉布裙的样子。   “时间不同步?”   林沫若有所思,从尸骨的状态来看,苏珊自杀那一幕已经过去很久,之前的视频果然只是转录。   至于为什么能声控密码锁,估计都是因为“规则”,或者干脆就是一种幻象。也搞不好当时那个微笑面具就蹲在棺材口, 时刻准备替林沫开门。   多么贴心的服务, 保质期还长。也不知道当初苏珊付出了什么, 真是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林沫突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两张纸。   和苏珊的尸骨不一样,这两张纸成色很新,字迹清晰,好像刚从打印机里被吐出来一样,甚至还有些余温。   一张纸是《养老院入住协议》,入住人是苏珊,签字人是麦克·戴维斯。两人的关系为母子。   林沫浏览了一下条则,提取到了“低价促销”、“无忧封闭式”、“生死免责”、“丧葬全包”等关键词。   她顿时了然地点了点头,看来副本盛产的大孝子,苏珊也没逃过。这或许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最终选择饮弹自杀。   另一张纸则是“欢乐葬仪公司”的宣传单。棕色的底,上面画着一个眼熟的白色微笑面具,还有几行花里胡哨大字:   【还在为自己的身后之事而烦恼吗?】   【还在担心葬礼不够有趣和热闹吗?】   【欢乐丧仪公司,超维度,更贴心,临死前的不二选择】   【选我,值得】   林沫:……   都末世了,没想到进副本还要看广告。   说曹操,曹操就到。白色微笑面具幽灵似的从椅子背后浮现,站在离林沫两三步远的地方,弯腰鞠躬。   “尊敬的女士,恭喜您,您是所有参与者中唯一抵达此处的贵宾。现在,请您为亡者献花。”   林沫皱眉打量了它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先完成任务。   她上前一步,取下衣襟上的白玫瑰,弯腰放进骷髅的眼洞里。   原本有些萎靡的白玫瑰像汲取到生命泉水一样,瞬间精神抖擞。纯洁的鲜花在骷髅眼中绽放,生与死和谐地并列。   白色微笑面具声情并茂:“安息吧,桑切斯女士,死亡是神对人类唯一的怜悯。”   话音刚落,椅子上的白骨遽然成灰。白玫瑰落到地上,生根发芽。很快,一株枝繁叶茂的玫瑰树出现在林沫面前。   白色微笑面具:“下面请欣赏,苏珊的喜剧人生,终幕。”   玫瑰树窸窣作响,长出了一枚花苞,花苞打开,里面是一张苍白的嘴巴。   嘴巴说话了:“真的有必要录吗……好吧,规章是吧,我懂了,你们公司也有个傻叉领导,对不对?小伙子,听我一句劝,辞职要趁早!咳咳,知道了,那我开始了。”   “你好——哦我的老天,我真的猜不出你会是谁。要我说,录也是白录,根本不可能有人愿意听我好好讲话。我的父母、情人、丈夫和儿女都不愿意听,何况其他人呢?”   “年轻的时候,我总希望有谁能停下来,听听我的意见。现在我老了,已经不会再抱着那样的蠢想头。我发现一个事实,那就是谁都只关心自己,谁都只会说自己的话。每个人,包括我,都一样。”   “人都是自私的吗?我也打算自私一回。我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等我死了,大伙能好好听我说一次。如果你们连最后的机会都不给我,那就趁早滚蛋,我不需要你们虚伪的泪水。滚吧!”   “如果,唉,我真的猜不出会是谁。总之,谢谢你听到了最后,谢谢。”   嘴唇紧闭,花瓣合拢。玫瑰树渐渐枯萎,追随尸骨,一起化作了飞灰。   林沫礼貌地回答:“不用客气。”   房间里的光渐渐熄灭,无数门转动的声音慢慢远去。最后,一片寂静与黑暗中,只有白色微笑面具和林沫站的位置还亮着微光。   白色微笑面具鞠躬:“本次丧仪服务已完美落下帷幕,共历时五十三年。尊敬的女士,请您填写反馈意见。”   一支笔和一张纸从他掌心飘过来。林沫伸手接住,略一沉吟,抬头问道:“这么说,都结束了,对吗?”   白色微笑面具:“是的呢,亲。”   从认真严肃的“葬仪师”到亲切热情的客服小弟,一秒钟转换,毫无卡顿。欢乐葬仪公司的员工,就是如此优秀。   林沫:“我有一些问题,关于你们服务的,你负责回答吗?”   “请提问。”对方态度良好。   “什么是超维度公司?”   “本公司在各大时空维度都正常营业,一键预约,没有烦恼。”   “这里是哪里?副本又是什么?”   “这里是欢欣教堂,众神的畜牧者、誓约毁灭之神、伪笑者——马提亚的地上天国。”   随着它的回答,最后两束光也暗了下去。   天使围绕星辰,拱顶明亮起来。不知不觉,他们居然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教堂。   处处展示着违和的巨大神像就在林沫面前,俯身微笑。   “本公司的一切业务都在神的注视下进行,服务有保障,客户不忧心。”白色微笑面具站在神像侧面,做了个古怪的手势,有点像洒水。   林沫原本伸向小蓝的手顿了顿,慢慢地收回来。   在邪神面前尝试暴打祂的信徒,这似乎不是什么好主意。   众神的畜牧者?这名号真狂妄。但这么狂妄都没被其他存在围殴陨落,可见这尊邪神确实是个麻烦,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林沫十分遗憾,但也没有办法。谁让她实力低位,打不过邪神呢?   弑神……林沫光是想一想,就兴奋得头皮发麻。可惜目前看来遥不可及,只能在心里想想,过一下瘾了。   ——不,最好连想都不要想。林沫飞快地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   她没有发现,神像的嘴角略微扭曲,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白色微笑面具注意到了,谦卑地重复了方才的手势。   林沫追问,“你还没回答我,关于副本的事。”   “很抱歉,尊敬的女士,‘副本’是人类的词汇,这边没有相关记录。”   “嗯?”林沫皱眉,“你这个不是副本吗?”   白色微笑面具渐渐消失,留下最后的回复:“对我们来说,这只是一个约定。”   “什么意思?”   林沫想问清楚,但对方已经消失不见。这回走得格外彻底,连面具和黑袍都没给她留。   林沫:……   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怪物了。   她看向手里的纸和笔,哗哗写上自己的意见:葬礼很好,下回不要办了!   随着纸笔的隐去,林沫隐隐约约感受到,她似乎随时可以结束副本,回到现实。   她找了张最近的椅子坐下,并不急着离开——回去又要被研究所的人监视,还没有在副本里自在。   “小蓝,关于那个约定,你知道些什么?”   弹珠大小的一团蓝光在林沫眼前飞舞,“对我来说,你们只是一群时空旅客。至于约定,我并不清楚。”   “问什么你都不清楚。”林沫幽幽道。   小蓝:“……”   林沫原本也没有指望它什么,她慢条斯理地取出一盘香辣冷吃兔和一盒小米红豆马蹄糕,就着一杯水,解决起自己迟到的午餐来。   哪怕面对诡异的巨大神像和台上的棺材,她依旧吃得很香,甚至于出于某种遥不可及的念头,吃得更香了。   人是铁,饭是钢,多吃几顿,应该就能变强吧?   吃饱喝足,盘子和盒子缓缓消失在空气中,林沫这才瞥向似乎大受打击的小蓝,“来吧,说说我身上的问题,这个你总清楚了吧?”   小蓝沉默了很久,林沫也不着急,静静盯着它。   片刻后,它还是选择坦白:“主人,你是特别的……你是……”   小蓝正要继续说,林沫却忌惮地瞥了一眼神像和方才白色黑白面具站过的地方,阻止道:“算了,有机会再说。你能回去吗?”   “能。主人可以随时通过契约召唤我。”   “好的,那你先回去吧。”林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也该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给我卡出来了……秃咕落泪 第54章 拿捏了   十二点, 林沫准时离开副本。   研究所分配的房间跟她走之前差不多,徒有四壁,光线黯淡, 分不清时间流逝。   林沫坐在床沿,换了个姿势, 闭眼查看自己本次的副本结算。   【用户:林沫   性别:女   种族:人类   精神值:90/150(良好)   体力值:50/75(良好)   异化值:8.98%   已完成副本:《祭品》《选美》《欢葬》】   【已完成副本:《欢葬》-展开   品质:C级单人本   完成度:100%   个人贡献率:100%   获得评价:千钧一发、绝处逢生   获得称号:欢乐终结者   获得奖励:乱神鞭 *1(秘宝)、微笑面具*1(精良)、欢乐葬仪公司贵宾卡*1(精良)、玫瑰茶杯*1(精良)、曲奇礼盒*5(普通)、至尊披萨*3(普通)、羊奶*7(普通)   隐藏奖励:技能·千里姻缘一线牵(可使用次数3/3)】   林沫迅速被“隐藏奖励”吸引了,居然是技能?   【技能·千里姻缘一线牵:无视时空维度,强制绑定一名用户。绑定期间,该用户无法伤害使用者,无法对使用者产生恶念, 无法离开使用者十米之内。在副本中使用时, 双方天赋共享。每次使用时限为13.14小时, 目前可使用次数为3次。】   林沫吃惊地重新查看了一遍,这技能好霸道, 而且从描述上来看, 似乎在现实世界也能使用。   她的脑筋转动, 立即设想了好几个使用方式:绑定拥有实用天赋的队友, 绑定副本里搅风搅雨的二五仔,绑定研究所所长朱飞沉……她甚至可以用这个技能把呆在现实里或者正在参与其他副本的人拉过来助攻!   可惜了,只有三次使用机会,还是悠着点,不能太造作。   林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不禁思考,怎样才能获得更多的隐藏奖励。   “千里姻缘一线牵”,应该是指苏珊和她那个去寻找美人鱼的倒霉情人。这两人的线索分布在不同副本里, 甚至连时间线也不一样, 想要凑齐这样一对相互呼应的隐藏线索, 不仅需要大胆作死、挖掘副本,还需要一点点运气。   果然,这种霸道的技能也不是那么容易获取。   林沫摇了摇头,暂且放下。   她看向其他奖励,这次的副本虽然过得艰难,但好东西也不少。   乱神鞭,听起来是件不错的武器。因为不是信徒,林沫根本没办法发挥出焱血匕首的实力,这件武器来得正是时候。   【乱神鞭(秘宝):这是来自■■■的礼物,希望你能好好使用。】   没了?   林沫眨了眨眼,这个介绍也太敷衍了吧?   黑色方块又是什么?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好心人吗?   是那个自称“葬仪师”的规则类怪物,还是众神的畜牧者马提亚?总不能是已经化为飞灰的苏珊·桑切斯吧?   林沫嘀咕,奖励就奖励,能不能不要搞得这么花里胡哨?   她看向“微笑面具”,幸好这个没那么玄乎。   【微笑面具:戴上它,你就会想起高兴的事情。佩戴期间,精神抗性增加100%,免疫怪物诱发的疯狂症状,异化值持续上升。】   不错的道具,跟怪物正面杠的时候,应该能带来意外之喜。   不过林沫觉得自己的精神抗性应该不低,所谓的疯狂症状,一次也没在她身上产生过。这么一来,这件道具让她队友佩戴,带来的收益才会是最高的。   林沫略一沉吟,接续往下看。   【欢乐葬仪公司贵宾卡(精良):您的葬礼将得到骨折优惠,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使用本道具后,一周之内将得到本公司葬仪师的□□。呼叫期间,请保持空间维度平稳,否则该服务将会延迟,请您谅解。】   林沫:……   谢谢,这种奖励她真的不想要。   下一个。   【玫瑰茶杯(精良):造型古典的骨瓷茶杯,杯底的眼睛晴天流红茶味的泪水,阴天流绿茶味的泪水,雨天流玫瑰花味的泪水,雪天流茉莉花味的泪水,其他天气放假休息,勿扰勿cue。】   林沫眼角抽搐,取出了这只很有个性的玫瑰茶杯。   茶杯整体呈现出白玫瑰的姿态,层层叠叠的花瓣,姿态栩栩如生。花瓣中央有一个浅浅的凹弧,里面的眼睛跟林沫一对视,瞬间泪流汹涌。   没过多久,一杯香气宜人的红茶就做好了。   干净又卫生。   林沫维持着难以言喻的表情,好半响,她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好奇心,轻轻啜饮了一口。   茶汤是暖暖的琥珀色,温度不高不低,刚一靠近就能闻到淡淡的兰花香气。一口下去,香气馥郁,口感温润有回甘。   林沫不太懂茶,但也觉得滋味很是不错。   她心情复杂地喝着茶,看完了其余食物类的奖励,然后检查了一下天赋。天赋还是老样子,没有升级。   一杯茶下肚,林沫把茶杯收了回去。   这时,柔和的女声从床头板后面传出:   “您有一条新消息,是否查看?”   林沫找出卡片,放到墙壁上的凹槽处。   柔和女声:“您的新消息如下:林沫同学,请立即前往负七层‘会客厅’报道。重复一遍……”   “临时权限,负七层,已开启。”   这些人催得也太紧了。林沫不大高兴,但又不得不暂时跟他们虚与委蛇。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然后慢吞吞地开门,前往负七层。   ……   会客厅。   上次跟林沫她们会面的男人替林沫开了门,“你的状态看起来不错,看来这次副本也和上次一样顺利。先说声恭喜了,林同学。”   两人面对面坐到沙发上,男人自我介绍:“上回忘了说,我姓罗,单名尔,卓尔不群的尔。我也是从银杏大学毕业的学生,你不嫌弃的话,叫声我罗学长就行了。”   林沫挺嫌弃的,“找我什么事?”   罗尔不以为意,笑容亲切,“哈哈,不是什么大事。和上回一样,问一些关于副本的情况。”   “我前脚回来,后脚就收到了消息,你们在监视我?”   “没有没有,不是这样的。”罗尔连忙解释,“因为异化度不太可控,有些人在安全数值内也会发生异变,所以研究所在大家的房间里装了感应器。放心,只是感应能量层级,并没有监控你们的意思。”   林沫似乎被他说服了,脸色缓和了一些,“原来是这样,那我误会了。”   罗尔松了口气,“没事,你能理解就好,研究所也是想尽量减少一点安全隐患。”   林沫又问:“方便问问感应器装在哪里了吗?”   罗尔一顿,迟疑了一会儿。林沫立即道:“这是不能说的吗?那算了,当我没问过。”   “哈哈,也不是不能说。”罗尔笑起来,“其实就在床铺对面的天花板里。你要是实在纠结,带会儿我让人给你拆出来看一眼。”   “好啊。”林沫顺水推舟,“让我看一眼吧。”   罗尔面色不变,坦然地点了点头,“这些都是小问题,研究所不会委屈大家的。林同学,现在还是来聊聊你上午参加的那个副本吧。”   林沫蹙眉,“没什么好说的,碰到一个大佬,被带飞了。”   “能再详细一点吗?像上次那样。”   “可以是可以,但这次真的没什么好说的。”林沫露出思索的神色,“我去了一家医院,任务要求是找到护士长的帽子。队友里有一个说自己信仰枯喜祀的人,也不知道他怎么搞的,我们半天就通关了。老实说,只有半天时间,我什么都没搞清楚。”   罗尔在听到“枯喜祀”三个字的时候,面色就微微变了。   林沫假装没看到,好奇地问:“你知道枯喜祀吗?他们好像挺厉害的。”   “这……抱歉啊林同学,这个涉及到了一些隐秘,我也不是很清楚。”罗尔显然不愿意多说,“能描述一下那名狂信徒的特征吗?”   “他裹着红斗篷,挺高的,是个男人。”林沫沉吟道,“嗯……他跑得太快了,其他没看清。”   “我明白了,谢谢你的情报。”罗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重新展露出春风和煦的笑容,“贡献值核算好后,会自动打到你的卡上。”   他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但林沫像不会看眼色的愣头青一样,稳稳地坐在沙发上,欲言又止。   罗尔见状,只能问:“怎么了?”   林沫抿了抿嘴,“我暂时不缺积分,能不能换点别的?”   “别的?”   “对,我想知道关于那个枯喜祀的资料,可以把之前的贡献值拿来一起兑换。”林沫低头,声音轻轻的,似乎对自己的“无理”要求感到很不好意思,“主要是,万一下回再碰到他们,我心里能有个底。”   罗尔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知道了,我待会儿会替你申请的。不过能不能通过,我也不确定。”   “嗯,谢谢你。”林沫感动道。   罗尔微笑,“不用客气,大家都是自己人。”   会客厅里充满了其乐融融的气氛。   ……   林沫和罗尔派来的人一起回到房间,看着他从床对面的天花板上拆下来一个小巧玲珑的装置。   那个装置像一颗镂空的球,银色的外壳里装着一颗红宝石,确实跟摄像头八竿子打不着。   林沫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不好意思地对工作人员道:“麻烦你们了。”   “没事。”工作人员态度很好,“女孩子出门在外,警惕点不是坏事。”   林沫目送他离开,心道,研究所都是高素质员工,装拆速度一流,还会演戏。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天赋影响,她觉得自己的演技也提高不少,警惕又没经验、有点好骗的大学生形象拿捏住了。   林沫微微一笑,还挺有成就感。   看了眼手表,两点还不到。她觉得自己的状态还算可以,想了想,决定去负三层的训练室逛逛。 第55章 谢谢你   电梯口, 林沫和两个眼熟的人碰了面。   一个是宋婉,一个是昨天她们从垃圾街那边带回来的幸存者。她记得这个胖乎乎的男人,他不是去做“实验志愿者”了吗?   宋婉看到林沫, 脸色僵硬了一瞬。她移开双眼,低着头, 目不斜视地和林沫擦肩而过。   胖乎乎的男人也认出了林沫,笑呵呵道:“是你啊,小姑娘,昨天谢谢你们了。”   林沫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她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值得对方感谢的事情。   等男人离开后, 她刷卡, 走进电梯。   “您的通行权限为负二至负六层。”温和的机械男音提醒道。   随后, 负二至负六的选项出现在电梯前方的墙壁上。   林沫轻轻点了下“负三层”,电梯缓缓上升。   “负三层, 到了。”   负三层给人的感觉和负七层、负六层都不一样, 林沫一踏出电梯, 就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健身房。   空旷的大厅里, 四面摆放着许多健身器材,包括跑步机、划船机、龙门架,等等。可能因为大部分执行者都在外出任务,这里空空荡荡,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   “哟,新面孔。”男人从跑步机上下来,一边擦汗,一边跟林沫打了个招呼。   林沫来这里的目的主要是想提高身手, 准确来说, 是提高打斗的水准。再精确一点, 她希望能练习一下匕首和鞭子的使用技巧。至于腱子肉,她没有半点兴趣。   林沫皱眉打量这个地方,心里有点失望。   男人看出了她的念头,爽朗地笑了两声,“大妹子,你是不是在想,这里就是个健身房,半点用处都没有?”   “这里不只是健身房吗?”   “当然啦,研究所还没有抠到这个地步。”他带林沫往大厅深处走去,林沫这才发现,远处有几扇和墙壁同色的门。   “这是模拟训练室。”男人推开门,走到房间入口处的操作台边,一边点击一边讲解:“你把卡放这里,想学啥,就在这台机子上操作。十八般武艺,学,都可以学!除了视频讲解,里面还有机器人陪练。不过不是免费的,要按小时收费。”   他嘿嘿一笑,“当然啦,你要是想找教练,那也成。我的大刀耍得极好,人称小关公,收费比机器低两成,别人学了都说好。怎么样,大妹子,学不学?”   林沫摇摇头。她又没有刀,暂时用不到。   男人遗憾离开,走前,林沫还听到他在小声嘀咕:“哼,小姑娘小伙子就知道看脸,又一个嫌刀莽的是吧?帅能当饭吃吗?”   林沫无语。   她把卡放到操作台上,按照刚才男人讲解的步骤找到了鞭子。回忆了一下神像,她果断在下面的小类里选择了“软鞭”,一小时套餐。   “扣费成功,教学开始,教学模式为入门级。”   一道光从墙角落下,房间里出现了一个身穿云华传统服饰的女人的投影。她拿着一条软鞭,娓娓道来:   “鞭是云华传统武器之一,有单、双、软、硬之分。和刀、剑、棍不同,这种武器相对小众,对初学者的身法有较高要求……现在,让我们先来进行基础训练:五花运动。”   墙上探出一个抽屉,林沫过去取出了自己的练习道具。   女人的投影笑容可掬,“准备好了吗?跟我一起来。”   她开始在半空中用鞭子画八字,姿态轻松写意,动作有条不紊。   林沫模仿她的动作,还没画完一个八字,就一鞭子甩到了自己身上。   “嘶——”   她吃痛且震惊地瞪着自己的鞭子,大家都是鞭子,为什么你就这么叛逆?   “打到自己了吗?请不要担心,这是初学者容易犯的错误之一。”投影特别智能地停下来,叮嘱道:“软鞭对身械协调性要求较高,力度和灵活度缺一不可。请注意,用你的手臂而不是手腕来舞动鞭子,尽量做到鞭臂一体,身心合一……”   林沫支棱起来,很快,训练室里响起了“噼噼啪啪”竹笋炒肉的声音。   一小时后,林沫顽强地缠好鞭子,放回抽屉里。   后期虽然抽到自己的频率低了许多,但只要一分心,手里的鞭子还是容易往自己身上贴。总的来说,林沫觉得这次训练可以用“伤敌一百,自损八千”来总结。   看来,想要快速掌握一样武器是不现实的。不过没关系,林沫已经想好了,她可以先把敌人捆起来,到时候再用鞭子抽,这总不会抽偏了吧?   投影像是早就料到了林沫的想法一样,微笑着做出本次课程的结语:“万事开头难,各位训练者,千万不要轻易放弃。在修养期间,可以尝试通过其他协调身体和手臂的训练动作来辅助训练。本次课程结束,期待下次再与你相见!”   房间黑下来,林沫一声叹息,转身离开。   她当然不会就此放弃,练还是要练的。皮肉伤而已,比起强大的力量,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代价。   不过也要劳逸结合,林沫这么想着,到大厅角落的休息区,找了个座位坐下。   休息了一会儿,见无人关注,林沫取出一盒羊奶,默默喝了起来。   羊奶经过了恰当的处理,腥膻味淡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随着冰凉的液体流过喉咙,林沫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自己在刚才训练中的得与失。   有机会的话,最好能直接用乱神鞭的本体训练。按照老师的说法,手感的差异有时候也有很大影响。   奈何研究所实在不是一个能让人安心使用练习道具的地方。林沫虽然还不知道乱神鞭的特殊效果,但它的评级和剥皮虫的契约一样是“秘宝”,而焱血匕首只是“精良”,可见它一定有自己独特之处。   等到跟研究所翻脸的时候,这根鞭子也会是她的筹码之一。   林沫喝完羊奶,看着纸盒消失。她用手指轻轻扣动椅子的把手,思考应该怎么解决这个难题。   唔,倒也不难,进副本就行了。   副本是个危险的宝藏,里面有怪物,有刺激,有奖励,也可以有私密的练习场所和训练老师。   唯一的问题是,万一又挑到难度太高的副本,她就会失去珍贵的喘息时间;而万一挑到时间太短的副本,像上个副本一样,她也根本找不到机会训练。   副本实在太难掌控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进入到一个合适的副本里呢?   这时,一个高瘦的人突然直直朝她走来。林沫抬头一看,苏念白也正用一种沉默又茫然的眼神看着她。   他穿着研究所统一发放的黑色长袖,垂着头,猩红的瞳孔为林沫的影子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滤镜。   林沫看了眼手表,现在还不到四点。   “你们这么早结束了?”   “嗯。今天的任务比较简单。”   林沫不喜欢他的眼睛,也不喜欢他的眼神。   就像茫然的、走在雪地里的旅者一样,他在渴望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东西。不管那是什么,那都是林沫的东西,林沫不允许任何人觊觎。   苏念白不知道林沫在想什么,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眼前之人,面无表情的脸上洋溢出一种安心的神情,就像一只快乐的小白狗。   林沫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只能点一点头,敷衍道:“挺早的。你有事吗?”   苏念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来训练。”   “训练?”林沫突然打起精神,“你平时都训练什么?”   “主要是射击,也有体能训练。”苏念白沉思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言辞,“有时候,也会去下面进行实战训练。”   “下面?”林沫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和什么东西训练?”   苏念白轻描淡写地答道:“怪物。”   林沫虽然不意外,但还是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研究所,在蓄养怪物?   ——这很合理,是他们干得出来的事情。而且林沫猜测,这种蓄养恐怕在全球异变发生前就已经开始。   众多念头一闪而过,林沫表面却缓缓平静下来,做出符合自己“人设”的反应,“这种实战危不危险?也对我们开放吗?”   苏念白皱眉,他觉得林沫反应有点奇怪,“不危险。你想去的话,我带你过去。”   林沫:……   正常来说这肯定是研究所试图藏起来的部分吧?这个人怎么不按常理来拒绝她?   哦,差点忘了,他是个常年发烫脑子被烧坏了的小可怜。不能用正常人的思路去揣度他。   “不了,”林沫言不由衷,“那些东西太可怕了,我还没做好准备。”   在苏念白的问号冒出来前,她赶紧说下一句:“你有做协调肢体的训练吗?”   苏念白果然忘记了刚才的困惑,重复了一句:“协调运动?”然后点了点头。   林沫礼貌微笑:“一盒绿豆糕,教我?”   苏念白双眼蓦的一亮,虽然没有绿豆糕也可以教林沫,但绿豆糕很好,他喜欢绿豆糕。   “可以!”   林沫对自己失去一个白嫖的机会毫无所觉,就算她知道了,也不会去占这个便宜,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林沫取出绿豆糕,见苏念白有当场炫进嘴里的趋势,忍不住道:“等会儿再吃怎么样?”   运动前暴饮暴食不是什么好习惯,林沫担心他中途肚子痛,影响自己的训练效果。   苏念白恋恋不舍地放下点心盒,语气低落地“嗯”了一声。   林沫莫名有一种自己欺负了对方的错觉。   “……东西你收了,训练吧。”   苏念白收起点心盒,“好,我们去空地上。”   两人走到大厅中央,苏念白神色一肃,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林沫在心里点头,这个人武力值不低,当教练也蛮有样子的,一盒绿豆糕应该花得不亏。   “好了,开始……”   话还没说完,一只拳头由小变大,瞬间砸在了林沫左脸颊上。   林沫毫无防备,结结实实地吃下这一拳,“砰”的一下,仰头摔到地上。   脑子发麻。半响后,她捂着自己的左脸颊,不可思议地瞪过去,“你干什么?”   苏念白看起来比她还要迷茫,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你不是说做好准备了吗?”   林沫:“……?”   苏念白:“???”   林沫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什么,“你的肢体协调训练,是什么?”   “对打多了就自然会变协调,我一直是这样训练的。”苏念白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林沫:“……”   作者有话说:   咕:女人,还满意我给你拉的红线吗?   林沫:不要的感情线可以扔到垃圾桶里。 第56章 暗流   零零散散的目光从大厅四面投过来, 在接触到苏念白的时候,又纷纷移开。   林沫和苏念白对视了一会儿,开始深刻的自我检讨。   是她的错, 她不该对眼前这个人抱有太多期待的。   都知道对方脑回路有问题了,为什么还馋人家的武力值?馋就算了, 为什么不先确认清楚?   很好,这一拳打醒了她,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蠢事了。   林沫忽略苏念白伸过来的手,自己站起来,默默拍灰。   苏念白把自己落空的右手收回来, 后知后觉地认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几分不妥。   “你……痛吗?”他不擅长安慰别人, 只能绞尽脑汁地搜寻语句, “一开始受伤是难免的,以后就好了。要不, 等会儿让你先出手?”   林沫已经恢复了平静, “不用了, 我们的交易取消, 我去找别人。”   “为什么?”苏念白瞳孔紧缩,“他们没我厉害,加起来都打不过我!”   林沫一脸冷漠,那你很棒棒哦,可是关我什么事呢?   当老师又不是只要自己厉害就可以,教导别人的能力也很重要。而苏念白看上去和后者一点关系也没有,显然不是个当老师的好料子。   苏念白不理解,他就是用这种粗暴的方式迅速成长起来的。过程虽然不太愉快, 但效果很好。没过半个月, 教练就反过来被他暴打了。   他都愿意让她以后暴打自己了, 为什么她还要找别人?   难道她怕痛?可是她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娇气的人。   苏念白整个人都笼罩在困惑和不安的阴云中,低垂的双眼散发出忧郁的情绪。   屋漏偏逢连夜雨,林沫伸手,淡淡吐出三个字:“绿豆糕。”   苏念白瞪大双眼,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怪兽一样,一口气后退了三四步。   林沫礼貌微笑,“你不会想赖账吧?”   他要是敢赖账,她回去就举报,反正这里一定有摄像头,研究所这点脸应该还是要的吧?   “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他小心翼翼地觑着林沫的表情,做出最后的挣扎。   “抱歉,我们不合适。”林沫冷酷地拒绝了他。   苏念白用微微颤抖地双手把绿豆糕还回去。整个过程里,他一直不死心地盯着林沫的脸看,可是看来看去,硬是没从那张脸上看出哪怕一丝动容的表情。   林沫用了点力气才从苏念白手里接过绿豆糕,礼貌点头,“那么,请自便。”   她干脆利落地转身,走向训练室。   呵呵,还是机器人最好。   ……   林沫在机器人教练的指导下锻炼了两个小时。准备走人前,她随意翻了翻目录,居然找到了“开锁”,于是立刻又转身学了一个小时。   等她从知识的海洋里游出来时,苏念白已经不在大厅里了。   林沫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松了口气。   她也说不清楚,是副本里诡异的怪物更令人恐惧,还是苏念白这个总做出惊人之举的陌生人更让她不愿意接触。   林沫擦了把额头上汗,决定去洗澡,然后吃饭,吃完饭去找温倩文。   快六点了,外出的执行者们差不多都已经回归。大厅里人来人来,很是热闹。林沫看到许多学生也在努力锻炼,有意识地提升自己。   他们脸上带着疲惫,但姿态却咬牙切齿地坚韧。   “咦,林沫?你回来啦?”   林沫扭头,正好看到刘雨竹结束俯卧撑,惊喜地朝她走来。   “我听小文说,你又去副本了,这次还顺利吗?”   林沫点点头,维持了自己敷衍研究所的说辞,“碰到了厉害的队友,很快就结束了。”   刘雨竹有点羡慕,“你运气真好,不过在我看来,你也是厉害的队友。”   林沫淡淡一笑,“今天上面有什么情况吗?”   “唉,还不就那样。”刘雨竹扯了扯嘴角,“大部分地方都变成废墟了,幸存者越来越少,怪物越来越多。我今天路过地铁站,玻璃碎了一地,到处都是眼藤和骨蛛。”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正式副本的难度怎么样?你觉得我进去的话,能有活路吗?”   林沫回忆两人不多的相处时间,沉吟道:“正式副本比测试本难一点。你可以尝试,活路的话,我也不好说,副本的随机性比较大。”   刘雨竹勉强笑笑,“果然会变难,我还以为……是我异想天开了。”   她只是觉得这样下去真的不行,再不想办法提升自己的能力,说不定哪天就会死在外面。   可是和副本相比,外面异变的动植物又不算什么了。   “好难啊。”刘雨竹低声喃喃。   林沫没有打扰她沉思,道了声别,离开大厅。   她先回房间取了换洗衣物,然后去浴室洗了个澡。浴室里的水据说是研究室提纯过的,不能用来饮用,但洗漱的话不会对人体造成太大影响。   说是这么说,许多饥渴又舍不得花贡献值购买饮用水的人还是聚在这里接水喝。   林沫吹干头发,她的头发已经长到胸前,黑漆漆的,在昏暗的水汽里依旧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镜子表面有一层朦胧的雾气,林沫用手擦出一个圆圈,时隔多日,终于能凝视自己的面容。   看着看着,她不禁微微皱眉。   温倩文说得没错,五官还是熟悉的五官,但确实变好看了。如果说她原来的容貌是平平无奇,万千砂砾中的一粒,那现在就是被精心烧纸打磨过后,流露出晶莹光泽的琉璃。   半成品。   一个词语从脑海里跃出,林沫眉心的沟壑变深了些。   她想起苏念白奇异的发色和瞳孔,怀疑这种变化是异化值引起的。   真奇怪,难道在变成丑陋的怪物前,还要先给人形状态美容吗?   可是,温倩文的外表似乎就没有太多变化,她的异化值明明更高。   林沫胡思乱想了一阵,因为肚子饿,暂且放弃纠结。快速洗完衣服并烘干后,她回到自己房间。   房间门外,一早就等在那里的温倩文微笑着地跟她打了个招呼,两人一起进门。   “我听雨竹说,你们在训练室碰面了。刚从副本出来,你身体还撑得住吗?”   温倩文坐在床沿,关切地问了句。   林沫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把那套说辞重复了一遍。   温倩文点头,看不出什么异样,“挺好的,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对了,我们今天遇到了其他幸存者。”   她特意提出来说,那些幸存者的身份可能并不简单。   林沫安静地拿出差点没了的绿豆糕,搭配尖椒兔丁和羊奶,一边享用,一边听温倩文往下说。   “他们好像是住在另一个安全点的人,远远看见我们就转身离开了。”温倩文道:“我看罗先生的脸色不太好,还让我小心一点。”   能够有实力维持安全点,林沫瞬间想到了那群信仰枯喜祀的狂信徒。   “我们还遇到了一个怪物,一个,”温倩文顿了顿,“有点奇怪的怪物。等你吃完,我再说。”   林沫吃完了尖椒兔丁,开始吃绿豆糕,“不用,现在说吧。”   “好。我们是在旁边的公园里发现它的,它有头颅和四肢,但不会走路,身上红通通的,像被剥了皮一样。”   温倩文不忍地闭了闭眼,“我们碰到它的时候,它正趴在一个土坑里,疯狂把周围的砖石和碎屑往嘴里塞去。它的肚子就像十月怀胎,四肢却细得像触手。”   林沫喝了一口,浓郁的奶香味让她情不自禁地眯起双眼。   温倩文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小苏先生打死了它,它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我忍住恶心,过去仔细看了眼,发现那原来是个人——坑里还埋着血糊糊的棉袄。”   “异变之人?”   “你还记得之前说的,那些疯狂进食的人吗?”   林沫当然记得,她还亲眼碰到过。   “就是他们!”温倩文十分肯定。   碰到异变成怪物的同类,温倩文显然大受震撼,她的语气也低沉下来:“一天下来,我的异化值增加了1%。抑制剂只能把数值降到10%,再低就没用了。一百天后,我们都会变成那样的怪物吗?”   林沫:“不会的,研究所在呢,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的,而且副本里也藏着机会,乐观一点,小文。”   温倩文低头,“嗯,我知道了。”   林沫把“穿红斗篷的信徒”这一信息告诉温倩文,“他们好像也有特殊的能力,说不定能和怪物对抗。”   “信徒?”温倩文一点就透,立即联想到今天遇到的幸存者。   “对,信徒。”林沫微笑,“也许我们世界,也是被神庇护着的。”   她话音刚落,一段神秘的信息涌入脑海。   【升级已完成,请各位用户及时选定附着物】   林沫和温倩文对视一眼,暂时停下交流,各自查看信息。   【升级内容:用户可选定任一附着物附着信息,更多功能将在附着成功后解锁。】   这东西居然还会升级?   林沫好奇地将手表作为附着物,只见手表在黑白之间变化了几次,重新稳定下来。   林沫戳了它一下,手表上突然弹出一道漆黑的光幕。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升级   “咦?”温倩文吃惊地扶了扶眼睛, “我面前出现了黑色的屏幕,你看到了吗?”   林沫望过去,什么也没看到。温倩文也看不到从她手表上弹出的光幕。   “隐私限制吗?”   林沫看向自己面前的光幕, 上面正缓缓浮现一片字迹。她粗略看了一眼,发现就是之前的个人属性和副本奖励。   数据大致和之前一模一样, 不过又增加了几行数值。   在种族下方增加了一行信仰,显示的是“无”;在精神值下方增加了一行精神抗性,显示的是“150”;在异化值下方增加了一行“状态”,显示的是“正常”。   “快看,出现副本匹配入口了!”温倩文激动地喊道。   林沫的目光掠过大片字迹, 在光幕最下方找到了一个小小的黑白魔方图案, 旁边写着:副本匹配入口。她按了一下, 魔方裂开,露出中央的竖眼, 随后整个光幕“砰”的一下, 溃散成一阵烟雾。   林沫眨了眨眼, 发现自己正好被雾气包围。这些雾气如同活物一样, 在她身旁缓缓漂浮,旋转,色泽饱满,像一团团漆黑的棉花。   许多细小的亮尘从这些棉花里喷吐而出,洋洋洒洒,像猛烈摇晃水晶球后浮起的亮片。   林沫伸手,一枚亮片正好落到她掌心。在接触的一刹那,它迅速变换形体, 化作两个惨白的大字:登山。不等林沫动作, 这两个字四分五裂, 碎片形成一片小字;   【副本-登山   品质:D级多人本   人数:6   时间:三天】   小字停留了一会儿,变成三个一闪一闪的狰狞血字:【请确认】   看起来,只要接触到这些血字,这个名为“登山”的副本就会开启。林沫试着松开手,血字往下坠落,坠到一半就淡去无痕了。   “给出的副本信息有点少。”林沫稍稍有些遗憾。   温倩文提醒道:“你试着摸摸云,可以自行设置副本匹配需求。”   林沫按照她说的做了,云朵转眼间变成三枚拳头大的六面骰。这枚骰子的材质似乎是某种动物的骨头,表面还浮着几道浅浅的裂痕。   第一枚骰子写着:未知等级。林沫碰了一下,骰子旋转,正对她的那面变成了A级。她明白了,这枚骰子是选择副本难度的。   以此类推,第二枚骰子是选择参与人数的,第三枚骰子是选择副本时间的。   既然这些都可以选了,那有没有组队选项呢?林沫随意搭配好等级、人数和时间,三个骰子挨在一起,变成了一张白色纸条。   【组队须知:   1.达成组队意愿的用户请同时写下所有队员的姓名;   2.组队人数与副本等级一致,两人组队,最低匹配副本为D级,三人组队,最低匹配副本为C级,以此类推;   3.使用道具达成的组队,不受上述要求限制。】   字迹消失,白纸空空荡荡,似乎在邀请林沫书写。   林沫试着用手指写了自己的名字,白纸上出现的却不是她的字迹,而是狰狞血字。“林沫”,这两个字看上去简直像某个恨毒了她的仇家写下的诅咒。   林沫才刚从副本回来不久,没有现在立即再进去的意思,于是在随后浮出的确认按钮上选择了“否”。   雾气散去,眼前还是研究所的狭窄房间。   “这次升级还挺实用的,以后总算不用完全随机抽取副本了。”温倩文抿了抿嘴,“雨竹她们可以去E级副本试试,只比现实里的怪物强一个等级的话,小心一点,应该不会面对必死之局。”   林沫赞同了她的观点。这次的升级的确很不错,林沫觉得自己可以选个难度低时间长的副本,进去练习身法和鞭子。   只不过,这次升级的意图也太明显了。不知道是什么的背后推手,正在无声地诱惑人类进入副本。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上个副本里,那个“葬仪师”说的“约定”,到底是谁跟谁的“约定”?人类在其中,又究竟扮演着什么样角色?猎物?还是成长中的猎手?   “不管怎样,我们多掌握了一点主动权,这不是坏事。”温倩文道。   “你说得对。”   就在这时,床头板背后传出柔和的女声:   “您有一条新消息,是否查看?”   林沫和温倩文对视一眼,然后把自己的卡片放到墙壁上的凹槽处。   柔和女声:“您的新消息如下:各位执行者、预备执行者以及其他工作人员,明日的地面任务暂时取消,请等待研究所的安排。重复一遍……”   看来对这次突如其来的“升级”,研究所也有些猝不及防。   温倩文等播报结束后,担忧道:“感觉会有新的安排。”   “没关系。”林沫并不准备改变自己的计划,顶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温倩文听出了她的话中之意,点头,“也对。你打算什么时候参加下一个副本?”   “过两天吧。你要组队吗?”   温倩文却摇摇头,“不,我想单独进一两个简单的副本,锻炼一下自己。”   林沫:“明白了。”   她离开后,林沫简单洗漱了一下,早早入睡。   ……   接下来两天里,研究所一直没有通知他们的新安排。林沫难得过了两天平稳日子,每天准时去训练室跟机器人教练学身法、练鞭子,慢慢地也找到了一点挥鞭子的窍门。   因为没有任务安排,训练大厅的人越来越多。茫然的学生和幸存者们聚集在这里,几乎把这里当成了公园,从早到晚讨论不休。林沫经过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发现不少年轻人都流露出跃跃欲试的态度。   林沫察觉到了汹涌的暗流,她不确定这是好的变化——副本的等级并不代表副本的全部,这次升级也可能只是一个看似甜美的毒苹果。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没必要打击这些好不容易找到希望的人,何况他们也不会愿意在这时候被泼冷水。   结束了一天的训练,林沫舒舒服服地洗完澡,走向房间。她刚想到,这两天没看到苏念白,也没看到其他研究所人员,不知道都搞什么鬼去了,前者就风一样堵住了她的去路。   林沫抬头看向这块人形拦路石,左脸颊开始隐隐作痛,“你有事吗?”   总觉得她好像经常在跟这个人说这句话,他到底能不能稍微有点自觉?   苏念白穿着执行者的制服,脸色似乎比常日里还要苍白几分。他对林沫的抗拒毫无所觉,自以为隐蔽地瞥了眼林沫的脸颊,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装着蓝色液体的玻璃瓶。   “给你。”   林沫的目光从玻璃瓶上扫过,眼神微凝。这个东西,没认错的话,不是能瞬间恢复伤筋动骨级别伤势的道具“愈合剂”吗?   “给我?”   “嗯。”   苏念白捏着玻璃瓶,手臂伸直,几乎要戳到林沫脸上。林沫只要一低头,就能看清他骨节分明的右手——甚至还有细小的疤痕。   林沫明白了,他大概是想对上回打了她一拳这件事表示道歉。不过拿这种珍贵的道具来道歉,应该说不愧是他吗?   研究所知道了,会哭的吧?   “不用,上回的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林沫自诩算不得善良,但也不至于欺负傻子。她绕过苏念白,准备离开。   然而眼前虚影一晃,苏念白居然在一瞬间又挪腾到了她的正前方。   林沫:……   身手好,了不起是吧?   “给你,你拿着。”苏念白倔强地盯着她,手和林沫鼻子的距离只有两根发丝那么点。   林沫的双手情不自禁地捏紧了,她直视那对猩红色的眼睛,再次感觉到火山般喷发般的强烈怒火。不过,这种真切的情感也只坚持了短短半秒不到,很快,她的心情又恢复了平静,就如一潭死水。   “谢谢你的好意,我真的不需要,上次的伤已经彻底愈合了。”她笑得既礼貌,又虚伪,“不过你好像受伤了,你更需要这个。”   苏念白怔怔地看着她,眼神茫然又无措。   见林沫执意不接,他慢慢地把手放下来,“真的……不要吗?”   苏念白在那天回去后,揪住罗凯安询问自己的做法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罗凯安听到他的问题,脸皮抖了半天,最后给自己脸上罩了一个痛苦面具,然后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他现在最该做的应该是好好向人家道个歉——如果他不想失去那个“朋友”的话。   现在他带着礼物来道歉了,为什么她却不接受呢?   林沫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嗯,真的不要。麻烦让让,我要回去了。”   苏念白这次听话地让出了道。林沫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到他小声问道:   “下次副本,可以一起吗?”   林沫没有回答,她已经走远了。   ……   翌日,研究所终于针对这次“升级”研究出了一个对策。   “您的新消息如下:各位执行者、预备执行者以及其他工作人员,从今天开始,研究所鼓励各位积极组队,参加副本。参加副本的人员无需额外申请,副本产出的食物和道具可兑换的贡献值限时翻三倍。如有任何疑问,可以跟你的联络员或研究组组长交流。重复一遍……”   林沫用骰子骰出了一个长达十四天的D级副本,选择了确认。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膨胀(1)   一阵眩晕后, 林沫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   仅有六七平的小房间,堪堪能容纳床和衣柜。米白色的墙面上有许多斑驳的地方,似乎被原主人贴了海报, 又硬生生撕掉了。   铁架床和墙壁间有一条狭窄的过道,必须侧着身子才能挤过去。一扇可怜巴巴的、可能还没有两张A四纸大的窗户开在靠近天花板的角落, 林沫抬头望了望,莫名觉得有点“铁窗泪”的意味。   窗户下方挤出来的空闲位置被随意地铺了张无毛地毯,皮粉色的,隐隐约约能看到白云花朵之类的图案。毯子上面,零食、杂志、手机、化妆镜、笔记本之类的小玩意扔得到处都是, 似乎是原主人的娱乐角。   林沫把笔记本捡起来, 粗略地翻了翻, 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小标题加粗加大, 一律是XX攻略这样的格式, 比如吃鸭攻略、饱荒攻略、农药攻略、阴阳大师攻略, 等等。   看得出来, 笔记本的主人对打游戏的态度相当认真。要是当年高中上课记笔记也有这种钻研的劲头,估计什么顶尖大学都不在话下。   林沫把笔记本放到床上,正打算再翻找一下其他有用信息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   房间的隔音很差,连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门就跟摆设似的,只是装在那里摆摆样子。   林沫打开房门,客厅里已经聚了四五个人——这地方似乎是个被二房东粗暴改装过的群租房。   “你说啥呢?有毛病啊你!”一个身材富态的青年女人正叉腰怒视旁边的矮瘦男人,语气咄咄逼人, “我胖碍着你了吗?吃你家大米了吗?要你来哔哔, 你家住大海的吗?管这么宽!”   矮瘦男人一脸憋屈, “我就随便感叹了一句,你用得着这么凶吗?再说了,我这也不是关心你吗?副本这么危险,逃命的时候怎么办呢?”   “算了算了,你俩都别激动。”另一边穿着球衣、大概三十来岁的男人苦口婆心地劝架,“咱们都是来讨命的,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就不要纠结了。姑娘,你看他也不是故意的,就算了吧,啊!”   “算什么算?你又算老几?轮得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富态女人瞪了他一眼,“理中客是吧?拉偏架是吧?我呸!”   不远处梳了个小圆髻的老奶奶笑呵呵地从桌子上捧起果盘,“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你们是不是在吵架?消消气消消气——吃苹果吗?”   “吃,我吃!”矮瘦男人忙不迭从富态女人周围逃开,拿起苹果就咬,“哎呦奶奶,这苹果真甜!”   “砰!”   又一扇门被打开了,一名壮硕的男人迈着稳健的步子从里面走出来。   他皱起眉头,神色严肃地看了一圈客厅里的人,尤其在富态女人和矮瘦男人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沉声道:“你们都是第几次进副本?”   富态女人瞥了他一眼,答道:“第二次。”   矮瘦男人举手,“我是第三次!”   劝架的男人挠挠头,“我也是第二次。这不是前两天才升级了吗?大伙都说有戏,我才来的。”   老奶奶慈祥地给自己剥香蕉吃,还招呼其他人一起吃,看样子压根没听清壮硕男人的问题。旁边的人在她耳边重复了好几次,她才伸出三根手指,“加上这回,就是三次啦!不少咯!”   矮瘦男人吃了一惊,“奶奶,您这么厉害?您前两回怎么过来的,能说说吗?”   老奶奶摇头,“我也不清楚,我就睡了几天,然后就出来咯。”   “这么说,其实正式副本压根没那么难,合着咱们之前全都是自己吓自己!”劝架男人露出松了口气的模样,也过去从果盘里摸了个梨子吃。   “怎么可能?”富态女人嗤之以鼻,“你是傻缺吗?脑子长脚指头里吗?要是这么简单,怎么大多数进去的人都消失了?”   “是吗?我没注意。”劝架男人讪讪,别过头,在富态女人看不到的角度撇了撇嘴。   壮硕男人再次开口,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一脸沉凝:“她说得没错,正式副本非常危险,死了就是真死,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而且这是D级本,比E级更难。我的意见的是,有吵架的功夫不如赶紧找线索,免得连自己到时候怎么死的都搞不清。我叫秦大,这是我第四次进副本。”   “这么说来,大哥你老牛了哇!”劝架男狗腿地挑了个最大的苹果递过去,“我叫高正志,没啥别的优点,就是听劝。秦哥,这回可得仰仗您了啊!”   秦大接过苹果,保证道:“你们听我指挥,我不敢说真的一点事都没有,但绝对比你们自己胡来要强。”   高正志和那个自我介绍叫郑虎的矮瘦男连连点头,富态女人丁娟娟冲那两人翻了个白眼,也默认了以秦大为首。   至于老奶奶,她开始笑呵呵地剥第三根香蕉了。   秦大注意到始终靠在门边一言不发的漂亮姑娘,缓了缓语气,问道:“姑娘,你叫什么?第几次进副本了?不要怕,我多少有点经验,D级副本也过过。”   根本没去过D级本和E级本,一直被坑到C级本玩心跳的林沫:……   这种温和宽容的态度真是新鲜,难道是因为她的脸变好看了吗?   看来哪怕在副本世界,人类也逃不过被看脸的命运。   林沫淡淡答道:“和你们差不多。”   秦大自动把她归类于第二次进副本的新手,叮嘱道:“有事情先跟我说,千万不要自作主张。”   林沫没回答他。她跟这个人的想法完全不一样,她觉得陌生的队友有没有根本无所谓,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会不会又出现一个“木村一郎”?   就连秦大这个看似想要包揽全部的老大哥,也并不是百分百能信任的。在副本里,谁要是光依靠别人,那估计离死也就不远了。   “不对啊,少了个人。”丁娟娟左右张望,“我记得我骰出来的是七,这里怎么只有六个人?是不是还有谁没出来?”   “诶,还真是。”   其他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不应该啊,这房间隔音那么差,那个人肯定能听到我们的讨论声!”郑虎往秦大的方向走了两步,声音轻下去,“这房子里,不会就藏着怪物吧?”   丁娟娟瞪了他一眼,骂道:“你别妖言惑众,小心吓到你爹!”   “你这个人……”   “好了,别吵了。”秦大皱眉道,“快找找还有哪个房间没开门?”   林沫指了指自己的旁边的房间,她刚才就注意到隔壁房门紧闭,一点动静也没有,“可能没人。”   “你让让。”   秦大先退后几步,然后对那扇门发起了冲刺。在他的身体跟门板接触的刹那,林沫观察到他露出来的手腕上浮起一片鳞甲的虚影。   一声巨响过后,房门洞开。秦大没事人一样甩了甩胳膊,然后扭头道:“里面没人。”   就在这时,大门被敲响了。   “有没有人啊,开开门呀,这有个小伙子忘带钥匙啦!”外面操着一口不标准普通话的大妈在喊话。   高正志和郑虎站在秦大旁边,一动不动,最后还是丁娟娟跑去开了门。   “来了呀?快看看,这小伙子是不是你们这儿的?”烫着一头时髦卷发的大妈指了指旁边穿着蓝色T恤的高个子年轻人,目光充满了慈爱,“他可怜见的,年纪轻轻就生了这种怪病,你不要排挤人家哦!我跟你们说,我和这家房东是认识的,是熟人,晓得不?”   “晓得了晓得了,您赶紧回家玩孙儿去吧,不留您吃饭。”丁娟娟伸手去拉那个年轻人,谁知对方动作灵活,一闪身就越过她跨进了门内。   丁娟娟无所谓地把门“砰”的一声给关上了。她回头打量这名“迟到”的队友,眼神里带上了一丝兴味。   瞧瞧这个性的白头发,还有红色的美瞳,这人到底是来搏命的,还是来cos的?脸倒是不错,眼神里也没带着她讨厌的东西。   秦大上前一步,质问道:“你怎么在外面?”   那年轻人就跟没瞧见似的,腿一迈,直接略过他,走到林沫旁边,报告:“联系不上其他人了。”   林沫:……   为什么苏念白也会和她进同一个副本?   第二次了,这种小概率事件连续发生两次,怎么想都有问题。但据她观察,似乎不是研究所做的手脚。   如果不是研究所,那么问题难道出在她身上?   “你们认识?”高正志用狐疑的眼神往两人身上扫来扫去,“队友?”   “不是说找队友会增加副本难度等级么?”郑虎跳出来,气愤道:“我说我怎么骰不出E级本,原来是因为你们!”   “你说这话有逻辑吗?”丁娟娟开火,“省省吧你!”   见秦大也这么表示,郑虎只能悻悻收声。   站在炮火中央的林沫和苏念白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平静。林沫低头思考片刻,对苏念白道:“我们出去说。”   苏念白点头,跟在她身后。   秦大试图阻止他们,“别乱来,外面什么情况你们知道吗?听话点,懂不懂?”   林沫已经开了门,闻言,淡淡道:“管好你自己。”   两人一前一后,门一关,没了踪影。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郑虎冷笑一声,“秦哥,他们爱作死就让他们去。”   高正志也道:“两个小年轻,缺点毒打,不用管他们。”   丁娟娟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老奶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还是选择低头吃水果。   ……   外面是一个老旧的小区,林沫和苏念白缓步走在树荫之下。夏末秋初的温度很是宜人,扑面而来的风暖洋洋的,带着些许烟火气。   今天大概是周末,小区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带孩子的,遛狗的,跑步的,唠嗑的,十分热闹。   林沫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一开始就在外面?”   苏念白点头,“我出现在楼道里。”   “你和研究所是怎么回事?”   “道具绑定,上次也一样,都失败了。”   林沫听懂了他的意思,苏念白和研究所的人绑定在一起,按理来说应该跟他们进同一个选定好的副本,而不是来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沫停住脚步,回头打量他。这个人跟她,又到底有什么联系?   总感觉会很麻烦,但不解决的话,以后会不会每次都非得跟这个家伙一起绑定参加副本?   苏念白这个人虽然有点令人无语,但足够听话,林沫也没那么讨厌他。只是,他跟研究所是捆绑销售的。要是每回都碰上他,林沫在研究所面前隐藏信息的难度就会呈指数上升。   也许,应该尽早想办法跟他们做个了断了。   一片黄叶向林沫头顶飘下,苏念白伸手接住,抛到旁边的花坛里。   跟研究所失联,他看上去还挺高兴的。   林沫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他,干脆问起线索来,“你找到任务提示了吗?”   房子里的人都没从房间里找到任务提示,客厅据她观察也没有,那么任务提示很可能在外面。   苏念白果然又点了下头,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白纸。林沫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张寻人启事。寻人启事背后写着:   欢迎来到春和小区!   入住人:林沫   房间:506   行程:9月10日上午10点—9月24日上午10点   任务:调查春和小区失踪事件   祝您生活愉快!   作者有话说:   林沫:当我以为我能摆脱苏念白的时候,命(zuo)运(zhe)又把我们凑到了一起。 第59章 膨胀(2)   寻人启事正面的配图是一个脸圆圆的小男孩, 穿着校服,两只眼睛透着机灵和调皮。下面的字是:   朱向阳,男, 10岁,于本月6号走失于放学回家路上。家人都很着急, 请各位好心人看到类似模样的小孩后赶紧联系朱先生,有重金酬谢。联系方式:13245678901。   林沫记住了图片和电话号码,把寻人启事还给苏念白。   苏念表白随意地把纸张叠了叠,塞回衣兜。然后他又低头看向林沫,似乎在等她下达行动指示。   林沫皱眉, “这次副本不难, 用不着合作。”   潜台词是: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莽上去跟怪物一对一也可以——但是别跟着我。   苏念白周身开心的氛围一点一点淡下去,也没有心情去注意飘零的落叶了。他犹豫地问道:“不需要吗?我可以保护你, 他们每次都让我待在旁边。”   他们?研究所的人吗?   “谢谢, 不过我不需要保护, 请你自便。”林沫礼貌告别, 毫不犹豫地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苏念白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树荫中。   接近饭点,小区里四处飘荡着饭菜的香气。   林沫独自穿行在年久失修的小径上,思考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她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长接近半个月的D级副本,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躲开研究所的耳目,掌握武器乱神鞭。   按照上个副本的经验,只要完成任务,离开的节点是可以自己选择的。她可以尽量在前期揪住罪魁祸首, 然后利用剩下的时间提升自我。   啧, 如果苏念白没进来就好了, 她就不用思考出去后怎么跟研究所解释逗留的原因了。   很合理,就这么决定。   林沫简单粗暴地准备好说辞,略微松了口气。   这种束手束脚的日子快接近她的极限了,要是这次回去研究所还不给出她想要的情报,林沫准备考虑从其他地方下手——要么利用小蓝控制哪个倒霉蛋,要么使用技能·千里姻缘一线牵。   她突然脚步一顿,然后从路边的垃圾桶外壳上掀下又一张寻人启事。这次被寻的对象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六十八岁,老年痴呆,在十天前就走失了。   接下来,林沫集中注意力,又从树干上、楼房侧面、消息板等地方陆陆续续找到了许多寻人启事。   在这些启事里,除了小孩、老人以外,还有一名戴眼镜的独居男人,二十九岁,房东因为这个月没收到房租,上门催债时才发现他失踪了。   三起失踪,看起来毫无关联。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他们都是在这个月失踪的——看来这个月一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林沫挑了三张好撕的寻人启事,准备带回去,以防万一。   当她开始撕第三张的时候,旁边有人忍不住开口:“算了吧,别撕了。小区贴得到处都是,确实难看了点,但别人丢了家人,多难过啊。”   林沫动作一顿,回头望去,原来是个遛狗的姑娘。   油光水亮的大狗子阿拉斯加热情地朝她摇了摇尾巴,眼神憨厚,一看就是只不撕家的好狗狗。   姑娘把大狗往自己脚边拉了拉,牵引绳攥得紧紧的,“别怕,它不咬人。”   林沫移开目光,询问:“我是刚搬来的。你知道这小区什么情况吗?怎么半个月不到就有三个人失踪了?”   “这……”姑娘面露犹豫,左右张望了一番,这才答道:“我也不太清楚,前段时间警察来排查过了,说是没有可疑人物出入,他们都是自己走丢的。”   自己走丢?   小孩和患了老年痴呆的老人还有可能,但那个独居男人怎么可能自己走丢呢?   姑娘也知道这个说法不太站得住,但她确实不知道更多,只能讪讪道:“业主们在准备换家更负责的物业,以后应该会好的吧?”   她牵着阿拉斯加,告别离开了。   林沫目视大狗狗走远,恍然大悟,难怪遛狗的人那么多,看来这些住户们心里也很不安。   林沫继续往前走,同时注意观察看上去比较好说话的老年人。一般来说,小区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退休带娃的老人家的眼睛,从他们身上一定能得到更多信息。   不一会儿,她物色好了一个打听对象。她悄悄取出一盒山药枣泥糕,快步上前。   “阿姨,您等等。”   这位大妈烫着一头时髦的卷发,正是刚才热心送苏念白回来的那位。   她没认出林沫,困惑道:“你哪位呀?”   林沫把山药枣泥糕递到她手里,“谢谢您送我朋友回来,这盒糕点是山药和枣泥做的,对身体好,您收着。”   “嗨哟,小姑娘,你太客气啦!”大妈笑得合不拢嘴,收下了这份心意。   “阿姨,我们刚搬过来不久,听说这小区前段时间不太平?您方便的话,能讲讲吗?”   大妈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走失是吧?没事,那三个人都是自己丢的。”   林沫欲言又止。   大妈摸了摸点心盒子,解释道:“你问我啊算是问对人了,那三户人家我都认得!那个小娃娃,打小不学好,三天两头逃学去网吧,家长也不管,估计跟什么不三不四的社会人跑去混了;那个老的,前几年脑子就拎不清,天天只晓得捧着个平板傻笑,丢了也不稀奇的;还有那个小年轻,嗐,年纪轻轻就背上了网贷,肯定是跑路啦!”   说完,她表示急着回家吃饭,开开心心地抱着点心盒子走开了。   林沫依依不舍地看着她的背影,缅怀了一会儿自己逝去的山药枣泥糕。她觉得自己也有点饿,于是准备先去吃点东西,下午再到那三户人家打听一下情况。   摸了摸口袋,里面有几张纸币。林沫回忆了一下自己走过的路线,朝最可能是小区大门的方向走去。   最后,她挑中了小区外一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小饭馆,坐下来,点了碗鸭血粉丝汤。   在等待老板上菜的时间里,林沫朝店外瞥了一眼,只见某位少年白头的二愣子正躲躲闪闪地藏在电线杆背后。   他以为他很隐蔽,殊不知,路人的眼神已经彻底暴露了他的位置。   林沫:……   这一路也是辛苦他了。   林沫叹了口气,静静盯着他看。苏念白在电线杆后面磨蹭了一会儿,确认自己已经暴露后,慢吞吞地走进店里。   林沫看着面无表情的苏念白,心情复杂,“苏先生,有事我们可以出去后再解决。能请你不要跟了吗?”   苏念白在副本里的穿着和外面很不一样,没了暗沉的漆黑制服的束缚,天蓝色的T恤和淡卡其的七分裤,让他看起来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学生。   也像某种海盐味的冰淇淋。   林沫突然觉得他看起来顺眼了许多。   苏念白站在桌前,垂着头,苍白的眼皮遮住了一半眼睛,“我不知道,我想跟着。”   “你自己的想法,你怎么能不知道?”   苏念白抬眼,猩红的瞳孔里全都是茫然。   老板端着鸭血粉丝汤走过来,笑呵呵地看了两人一眼,“吵架啦?”   苏念白的目光迅速胶着在鸭血粉丝汤上,什么迷茫也没了,只剩下两个大写的字:想吃。   林沫:“……老板,麻烦再来一碗。”   “好嘞。”老板三个字成功让顾客追单,迈着自信的步子走回后厨。   林沫示意苏念白先坐下,然后道:“请你吃饭,之后不要跟了,行吗?”   这都是看在海盐冰淇淋的份上。   苏念白迅速瞥了她一眼,变魔术一样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豆乳盒子,推到林沫面前。   林沫低头,一颗颗豆乳奶酪整齐地排列成圆形,看上去饱满又甜蜜。黄豆粉像给它们穿了一层纱,若有若无地勾着人的胃口。   林沫看得目不转睛,语气迟疑起来,“这是……干什么?”   “上次对不起。”苏念白背台词一样飞快说道:“我已经知道肢体协调训练不是打架,而且打人不能打脸,尤其是女性的脸。”   林沫艰难地把目光从豆乳盒子上移开,苏念白抿着嘴,似乎有些紧张。   “没关系,真的不用在意。”   苏念白立即露出大功告成的姿态,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不过下一秒,他又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们可以继续合作吗?”   林沫:……   这人难道以为她是因为上次挨揍一直在生气,所以才不想跟他一起过副本的吗?   她眼睛一闭,把豆乳盒子推回去,“抱歉,还是不了。”   苏念白瞪大双眼,不理解,“为什么?”   林沫赶紧吸了两口鸭血粉丝汤的香气,安抚失去豆乳盒子的悲痛,这才正色道:“苏先生,你又是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呢?难道是研究所的要求?”   “不是。”苏念白找不出解释,自己也觉得奇怪。   林沫平静下来,面带微笑:“苏先生,你说你是一把武器,武器的自我修养首先是听话吧?”   “……对。”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不是研究所的要求,也不是情势所迫,你为什么非要坚持跟着我呢?”林沫的声音轻下去,慢慢带上了一丝试探,“除非,你已经不满足再做一把武器了。苏先生,你说,我说得对吗?”   苏念白低着头,一时没有言语。林沫试图观察他的表情,但细碎的头发遮挡了她的视线。   “苏……”   林沫刚开了话头,苏念白的位置上突然闪过一道残影。她还没反应过来,脆弱的脖颈就被牢牢箍住。   作者有话说:   小苏,我真为你感到担心…… 第60章 膨胀(3)   饭店里一片哗然, 零星的几名食客纷纷围上来,试图拉开两人。   林沫被死死按在座椅上,仰着脖子, 艰难喘气。苏念白的手就如铁铸一般,冰冷的杀意让她忍不住浑身颤抖。   那些食客似乎在劝说什么, 但林沫已经彻底听不清了。她看到苏念白的眼睛里一片空白,像血色的雪原,冰冷,孤寂,死亡, 幻灭。   林沫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冰窟窿, 寒意和杀意纠缠在一起, 拉扯着她不断下沉。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林沫从衣兜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 狠狠朝对方小臂上刺去。在苏念白下意识松手的瞬间, 她挣脱束缚, 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一名好心的食客接住她, 关切道:“姑娘,你没事吧?”   有人起哄:“吵架就吵架,怎么还伤人呢?”   有人嘀咕:“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这种男人留着过年吗?”   林沫谢过身后的好心人,站直站稳,眯起双眼观察苏念白的情形。   他头颅低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具失去灵魂的人偶。右手小臂血流如注, 但也没得到他一丝关注。   “这小伙子没事吧?要不要给他叫救护车?”   “叫啥救护车, 我看他脑子有什么大病, 让精神病院来才叫‘术业有专攻’!”   那个人说得没错,苏念白的精神状况很不对劲。   林沫迅速回忆了一遍刚才的对话,确信他是在自己说出挑拨的话后才突然发难的。   精神控制?心理暗示?   只要有人试图引导他背叛研究所,就会自动触发?   林沫蓦的攥紧拳头,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刚才的危险——要是苏念白不选择用手掐她而是直接拿枪,她这会儿的尸体已经都应该已经开始变凉了。   研究所……呵呵。   林沫的好胜心刹那间被点染,然后就跟枯草丛里的野火一样,不可抑制地熊熊燃烧起来。   研究所当苏念白是个宝贝,恨不得把打他注意的人原地灭杀。   可是防得那么牢,要是宝贝主动跑了,那他们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有趣吧?   林沫忍不住微笑起来。   在走之前,给研究所留下一点小小的惊喜,感谢他们这段时日的监控之情,好像也不错。   苏念白晃了一下,突然诧异地抬起右手,“受伤?什么时候?”   他看看周围眼神不善的陌生人,又看看望着他露出和善笑容的林沫,隐约觉得事情有些脱轨。   显然,他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情。   众人见他和方才判若两人的姿态,纷纷诧异地窃窃私语起来。林沫一边招呼看热闹的老板帮忙把两份鸭血粉丝汤打包起来,一边开口印证了众人的猜想:   “他有病,间歇性狂躁症,我现在就带他回去吃药。”   林沫把打包盒和豆乳盒子一块放进两毛一个不二价的塑料袋里,拉着满脸痴呆的苏念白一起离开了小饭馆。   路上,苏念白算有了些反应,强调:“我没病。”   林沫的态度跟刚才比,简直是春天和冬天的差距,“那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苏念白:“……不记得。”   “我告诉你。”林沫微笑道:“你刚才突然发疯一样把我的匕首抢走,然后给自己来了一下。”   苏念白端详着自己的伤口,拧紧了眉毛。   林沫:“你刚刚还说想跟我合作,难道你不相信你的合作对象?”   苏念白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居然有病?为什么罗凯安没告诉他?   林沫心道,这个人也太好糊弄了,难怪研究所把他吃得死死的。   过了一会儿,在林沫的带领下,两人顺利回到出租房。   秦大那群人都不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林沫清理了一下桌上的杂物,把两份鸭血粉丝堡放上去,然后对苏念白道:“处理一下你的伤口,先吃饭。”   伤口很痛,但鸭血粉丝汤好香。   苏念白盯着汤,凭空取出一只喷雾器,胡乱往伤口上喷了两下止血,然后扯过桌子上的餐巾纸擦去血迹。   林沫挑起一筷子有些发胀的粉丝,用余光观察他的动作。   他处理伤口的动作很熟练,这种程度的伤对他来说很可能只是家常便饭。他似乎并没把伤口拉扯间造成的疼痛放在眼里,连眉毛都没挑一下。   林沫只是稍微想想,就知道研究所在培养所谓的“武器”时,肯定没有做个人。   “好喝。”苏念白捧起餐盒,三两下就干掉了一半粉丝。   林沫专心干饭,赶在苏念白前面吃掉最后一根粉丝。至于豆乳盒子,她推给苏念白,对方又执着地推了回来。   林沫略一沉吟,接受了这份“歉礼”。毕竟她请苏念白吃鸭血粉丝汤的目的并没有达成,这个就当做交换吧。   “你跟了一路,都发现什么了?”林沫舀起一勺奶酪,瞥了眼巴巴望着的苏念白一眼。   苏念白:“……什么?   “线索。”   他困惑道:“我要找线索吗?”   言下之意,这种事一直由其他人代劳,他只负责干架。   “要。”林沫道:“这是我对你的要求。怎么,做不到吗?”   苏念白瞪大双眼,“我当然可以!”   林沫露出了深藏功与名的微笑。让苏念白学会自己思考,这是第一步。   “线索……”苏念白苦思冥想,“有人失踪了……但又不是完全失踪……”   “你仔细想想,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林沫循循善诱。   苏念白恍然大悟,“他们是被怪物抓走了?”   “不一定是‘抓走’,不过肯定和这些古怪的东西有关联。”林沫吃完豆乳盒子,“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我觉得?”苏念表觉得这个词语很新奇,就像嘴里嚼着一颗橄榄,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我觉得,应该找到怪物,打败它们!”   不愧是你。   林沫叹气,“你的枪,用多了会有弊端吧?”   苏念白坦然道:“基础异化值会上升。”   “基础异化值,是指无法被抑制剂消除的那部分异化值吗?”   苏念白点头。   林沫明白了,苏念白其实一件消耗品。   “假设你没有枪,身体素质也跟普通人一样,你打算怎么做?”   苏念白陷入了苦思冥想,这种假设他从来没做过,因为他就是有枪,还厉害。   他悄悄觑了林沫一眼,她又在带着那种虚假的笑容凝视自己。   “那……我们去找线索?”苏念白试探着说道。   林沫赞许地点了点头,“如果你有困惑,就去找线索,去分析,不要人云亦云,要得出自己的答案。”   苏念白茫然地看着她,林沫却没有多说,起身走到门边。   ……   根据寻人启事上的通知和在小区内询问的结果,两人分别去了三户人家。然而,除了最后那个男人的租房外,其他两家都没有人在。   男人住的也是一间被非法改造过的公租房,很巧的是,他住的楼层刚好在林沫他们头顶。   “这个人最奇怪,一会儿记得仔细观察。”林沫叮嘱了一句。   苏念白:“没问题,交给我。”   大门开着,从门外望进去,客厅里堆满了杂物,简直像是楼道的延伸。这里的住户似乎放弃了公共卫生,塑料袋、包装纸、烟头等等垃圾,到处都是。   林沫礼貌地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过了会儿,靠近大门的房间里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又来啦?”   他看到林沫和苏念白后,挠挠头,开门走出来,“你们是来看房的,还是来看热闹的?”   “你是房东吗?”   “不是,我是房客。”他的目光从长相奇异的苏念白脸上划过,落到林沫身上,“你们两个要租房?这房子里的空房间有点小,不能做饭,隔音也差,你们两个人可能不太方便。”   林沫开门见山:“能看一下失那名踪者的房间吗?”   “行啊。”他耸耸肩,朝对面抬了抬下巴,“就那间,门开着,你们想看就看吧。”   林沫道了谢,和苏念白一起走进房间。   房间很小,巴掌大的地方,东西也不多,收拾得还算井井有条。   林沫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满满当当;她又走到角落的书桌旁,上面凌乱地摆着些日用品,书桌下的抽屉里还有一台游戏机。   “他的电脑、钱包、手机之类的东西房东给收起来了,之前也搁在桌上。”   林沫回头,看到那名房客靠在门框上,手里点起了一支香烟。   二手烟的味道并不好闻,林沫皱眉忍耐,询问道:“他失踪前,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吗?”   “哈哈,警察也问过这个。”房客吐出一阵白色烟雾,答道:“我们其实都不熟,合租嘛,大伙就跟邻居一样。又不是变态,谁会每天盯着别人?”   “不过,说起来确实有点奇怪。”他话头一转,“他这人是个游戏宅,平时一下班就躲在房间里打游戏,键盘声噼里啪啦的,半夜都不消停。房间隔音不好,我大晚上睡不着,跟他吵了几次,他也不肯改。可大概一两周前,他突然就安静下来。”   林沫:“安静?”   “对。”房客的脸色有些怪异,“不,也不能说安静。就是不敲键盘,也不大喊大叫了,声音还是有的。我起夜上厕所,听到他房间里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干嘛。警察说他欠了网贷,大概是失眠了吧?”   他说到这里,突然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匆匆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林沫没有错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后怕,但不等她询问,那人就飞快钻进自己房间,“砰”的一下把门关上了。 第61章 膨胀(4)   林沫虚掩上房门, 略一沉吟,轻声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苏念白:“……想法?”   “你觉得他是因为还不起网贷所以跑路了吗?”   苏念白果断道:“不,是怪物!”   “从哪里看出来的?”   苏念白:……你刚刚说的。   这显然不是林沫要的答案。他只能艰难地转动大脑, 试图分析房间里的线索和房客透露的信息,“他半夜不睡觉, 说不定是在和怪物对抗。”   林沫没有急着否认,而是好奇地问道:“普通人也能和怪物对抗吗?”   “可以,这得看情况。”苏念白调动自己的回忆,一边思索,一边回答:“根据研究结果, 怪物存在的形式五花八门, 并不局限于人类的认知。有时候, 特定的特质有助于对抗,这些特质还没被完全研究清楚。”   这是林沫没想过的角度, 研究所果然藏着不少知识。   “不过, ”苏念白又道:“实验样本受限, 以上结论只成立于E级及以下怪物身上, 无法通用。”   他背完这一大段,双眼明亮地看着林沫,露出“你可以夸我了”这样的讯息。   林沫不为所动,“假设副本等级和怪物等级一致,这是一个D级本,你说的结论显然无法成立。”   苏念白眼睛里的光亮暗下去,垂着头,陷入茫然。   林沫指了指衣柜和书桌, “注意细节。如果一个人存心想跑路, 那他至少会收拾好跑路的行李, 比如换洗衣物,再比如钱包之类的重要财物。”   她走到书桌旁,从抽屉里拿出游戏机,“传统的PSP游戏机,在前联邦时代曾风靡一时。”   苏念白不明所以,这东西他根本没听说过。   林沫又从书桌上拿起一个包装盒,递给他。   苏念白低头端详,包装盒上画着一名屈膝蹲地的斗篷男人,看不清面孔。这个包装盒还没有拆封,上面加大加粗写着几个大字:九月首发!   “九月?”他喃喃,“按照副本设定,现在就是九月。”   “没错。”林沫道:“如果他真的被逼到山穷水尽,只能放弃一切社会身份跑路,那他还有心情去买游戏玩吗?”   苏念白恍然大悟,“我懂了,如果有一只怪物在我眼前蹦跶,那我也没心情去吃点心。”   林沫点头微笑,很好,孺子可教。   之前是她误会了,这人的脑子顽强地没有被烧坏,只是缺了根筋。   研究所那群人痛哭流涕的未来就在眼前。   苏念白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从里面涌了出来。   这种感觉,他并不讨厌。   突然,他往大门的方向看去,“有人来了。”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越来越近。很快,林沫听到一阵喧嚷响了起来。   “怎么回事,门怎么开着?”   “没错,秦哥,就是这家。”   “喂,里面有人吗?”   林沫推门出去,果然看到了秦大等人。   他们应该也找到了分散在小区的寻人启事,上门来寻找线索了 。   “是你们?”秦大跟林沫和苏念白打了个照面,愣了一愣。   走在他侧面的郑虎白了他们一眼,“呵呵,这不是我们不服管的队友吗?你们这么厉害,找到什么线索了?快说出来听听。”   另一边的高正志轻咳一声,劝道:“好了,都是队友,硝烟味没必要这么重。我们要合作,合作才能赢。”   林沫没理他们,主动从门口走开,“失踪者的房间就是这个,你们进去吧。”   秦大眉头紧锁,不赞同地看着林沫,“你们还是不要乱跑,安全期很短,要是不跟紧我,你们遇到危险我也帮不了忙。”   高正志立即附和:“秦哥说得对!年轻人,多听点前辈的意见,都是为你们好。”   “傻!”郑虎阴阳怪气道:“他们一看就是找到了什么东西,就是不告诉咱们!”   林沫不愿意配合,礼貌地对秦大点了点头,往门外走去。   苏念白跟在她身后,在路过三人时,脚步一顿,淡淡道:“你们很吵。”   “喂,怎么说话的?”郑虎有点生气,狠狠瞪着苏念表的背影。   “算了算了,年轻气盛嘛。”高正志瞥了那两人的背影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沉思,嘴上却还在劝郑虎别生气。   秦大无奈地叹了口气,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在他眼里,漂亮姑娘和那个男人已经差不多算是一对死人了。   已经快走到门口的林沫连眉毛都没挑动一根。   不管他们有多少小心思,也不管他们是善是恶,想要救人还是想要害人,她都不放在心上。   有这功夫,她还不如去多甩两下鞭子。   就在这时,林沫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臭味。   她停下步子,循着气味传来的方向望去——是卫生间。   门虚掩着,透过门板上方的磨砂玻璃,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   “怎么了?”苏念白注意到林沫不自然的停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了然道:“你要去卫生间?那我在外面等你。”   林沫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遵从自己的直觉,去里面看上一眼。   “有点问题,我进去看一眼。”   林沫推开门,那股味道又消失了。   厕所里的情形站在门口就能一览无余,洗衣机,洗手台,马桶,浴帘,还有靠墙的储物架。   林沫把门拉开,迅速观察了一遍这些摆设。都很正常。   是她想太多了吗?   “你干什么?”   “嘿嘿,我就看看。”   林沫回头,只见高正志被苏念白拦在卫生间门口,正不死心地探头探脑。   注意到林沫的视线,他又讪笑了两声,“房间里感觉没什么线索,秦哥让我来问问,你们这边进度如何?”   房间可比卫生间东西多,这么快就检查好了吗?   秦大这个人喜欢独揽大权,在被接连拒绝后,还会派人来询问吗?   这些疑点一闪而过,林沫看了眼高正志,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卫生间里。   卫生间的空间确实不大,能藏东西的地方就更少了。   林沫移开马桶水箱的瓷盖,跟里面的东西对视了一眼。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扭头对门外“望眼欲穿”的高正志道:“你自己来看吧。”   苏念白让开,高正志像前面钓着肥肉的野犬一样,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清凌凌的蓄水池里,一对浑圆的眼珠缓缓漂浮。   “啊啊啊啊——”   高正志跌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卫生间。   苏念白差点被他撞个正着,不明白这人怎么前后两幅模样。   “你过来看。”林沫在招呼他。   苏念白走过去,也看到了蓄水池里的那对人眼珠子。   “眼珠?失踪者的?”   林沫正想说什么,秦大匆匆赶来。   “发生什么事了?小高怎么吓成那样?”   林沫放下马桶盖,又把瓷盖搁到马桶盖上,一边舒缓手指的疲惫,一边对蓄水池做了个“请看”的姿势。   秦大神色严肃,如临大敌般靠近蓄水池。   就在他的视线跟眼珠接触的刹那,他凄厉地叫了一声,抱着头颅疯狂左右晃动。   “秦哥,秦哥你还好吗?”   郑虎站在卫生间门口,紧张地看着明显状态不对劲的秦大,步子却跟黏在地板上了一样,一点都没挪动。   林沫早已走到门边,避免自己被发狂的秦大撞到。   秦大突然发作,她也有些吃惊。   她记得之前陆榕、温倩文等人跟怪物接触后,虽然也产生了一点不良反应,但没有夸张到这个地步。   是这次的怪物比较特殊,还是秦大天赋异禀?   秦大转身往墙上“砰砰砰”连撞三下,强行恢复了自己的理智。   林沫看到他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是汗,脸色也苍白得吓人。   “他很痛苦。”秦大一边喘气,一边用虚脱般的语气喃喃,“眼珠……是被活生生扣下来的……”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膨胀(5)   “眼珠?被活生生扣下来的?”郑虎悚然而惊, “秦哥,你在说什么啊?”   “里面有一对眼珠,是失踪者的。”秦大贴着墙壁, 神色缓慢好转,“我的天赋是【甲虫】, 解锁了两个技能,【坚韧】,还有【触角】。后面那个技能,效果是灵感提升50%。”   灵感?   这个副本概念,林沫还是第一次听说, 她不禁盯住了秦大。   秦大继续解释, “在灵感的作用下, 我偶尔能通过目视、耳听等直接接触,获得附着在物品上的信息。那对眼珠上留着失踪者的残影, 我刚刚……没反应过来, 现在已经没事了。”   林沫若有所思, 这么看来, 所谓的灵感似乎跟探测器的效果差不多。   郑虎畏惧地看了眼蓄水池,“秦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秦大的眉头紧了松,松了紧,“这个地方不安全。我们先撤,去跟丁娟娟和乔奶奶会合。”   “好好好。”郑虎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样,“秦哥你先出来,我扶着你。”   秦大在路过林沫和苏念白的时候, 顿了顿, 还是说了句:“不想死, 就跟上。”   林沫礼貌微笑,苏念白面无表情。   秦大在心里摇了摇头,认为这两个人是彻底没救了。   等他们三个离开后,林沫走到之前交谈过的房客门前。她刚敲了一下,门就被立即打开。   “发生什么事了?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房客一脸紧张,也不知道隔着门板偷听了多久。   林沫:“报警吧,我们在卫生间发现了失踪者的部分遗体。”   ……   警察把这套房里里外外重新排查了一遍,连失踪者房间里底座封闭的床都翻过来查找了一遍,但除了那对眼珠,什么都没发现。   林沫和苏念白作为发现人,去警察局走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   林沫并不着急,在半路上还带着苏念白拐到一条小巷子里,掏钱买了两份麻辣豆腐。   暮色中的小区异样宁静,晚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林沫在树下的长凳一端坐下,侧着身子,示意苏念白坐到另一端去。   “说说吧,你的想法。”   苏念白舀豆腐的手一顿,蹙眉,进入苦思冥想之中。   林沫没催促,思考这件事一开始总是相当困难的,就像生锈的齿轮,甫一转动时也会遭到巨大的阻力。不过没关系,只要等一段时间,齿轮磨掉锈蚀,就会转得很流畅了。   麻辣豆腐鲜香软嫩,花椒的麻和辣椒的辣在嘴里混合起来,白芝麻粒儿在唇齿之间游走,风味绝佳。   林沫又舀了一勺,巴掌大的一小杯,感觉有点吃不过瘾。   等了五六分钟,林沫手里的麻辣豆腐都见底了,苏念白终于缓缓开口。   “我觉得,失踪者应该陷入了精神奔溃,他很可能直接或间接接触到了怪物。”   林沫:“如果怪物在那套房里出现过,为什么其他人都没事?如果只是间接接触,你认为媒介会是什么?还有,为什么他要扣掉自己的眼睛?”   苏念白又思索了一会儿,不确定道:“游戏?”   失踪者和其他房客最大的区别,似乎在于他是个狂热的游戏爱好者。   “至于眼睛,”苏念白道:“可能他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林沫微笑着点了点头,苏念白得到了肯定,兴奋地闷了一口麻辣豆腐,被辣得直吐舌头。   林沫的想法跟苏念白不约而同。   从目前获得的线索来看,游戏的问题很大。林沫记得那名患有老年痴呆的老人“天天只晓得捧着个平板傻笑”,也有接触游戏的可能。   等会儿可以再去另外两个失踪者家里拜访一下,如果得到更多辅助证据,那基本就能锁定问题游戏了。实在不行就回去打几个电话,应该也能得到一点信息。   “走吧,”林沫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站起来,“希望现在有人在家。”   老人家里还是没人,他们敲了半天门都没得到回应。最后把邻居吵出来了,告诉他们“这家子女不跟老人一起住,现在就是个空房”。   打了寻人启事上的电话也没人接,不知道老人的子女是忙于工作,还是根本不在意老人失踪这件事。   林沫和苏念白又去了小孩家,他的父母倒是都在,但一问三不知。爸爸还反过来追问林沫他们是什么身份,满脸怀疑,似乎是把他们两个当成了什么潜在的人贩子。妈妈则不断重复自己的命好苦,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半点信息也打听不出来。   林沫不太擅长和这种类型的人打交道,苏念白就更不用说了。两人的拜访计划宣告破产,只好就此打道回府。   在开门前,林沫突然一顿,道:“糟了,晚饭还没吃。”   苏念□□神大振,满脸期待,“吃什么?”   林沫转动钥匙,“叫外卖吧,我吃小龙虾,你呢?”   “和你一样。”苏念白咽了口唾沫,看上去跃跃欲试。   林沫走进玄关,好奇地回头问他,“你什么时候进研究所的?”   苏念白关上门,想了一会儿,才道:“小学毕业后吧,记不太清了。”   林沫突然觉得,只要她一直在副本里用各种美食投喂苏念白,哪怕不精心挑拨,他和研究所也总有一天会决裂。   毕竟吃饭,是很重要的事情。   客厅里的灯亮着,秦大他们应该已经回来。不过他们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出门跟林沫和苏念白交流的意思。   林沫迅速用手机叫了家最近的外卖。   等待期间,她观察了客厅和苏念白的卧室。客厅平平无奇,没有太多可注意的地方。倒是在苏念白的房间里,她翻到了和楼上失踪者同款的游戏机。   “‘你’也喜欢打游戏?”   苏念白摇摇头,研究所给他安排的测试和任务满满当当,根本挤不出时间打游戏。   他之前碰见过徐一打游戏,上班时间还在偷偷摸鱼玩,非常沉迷。他觉得难以理解,那种虚假的东西,有什么好玩的?   “我是说‘你’,副本里的你。”林沫把游戏机递给他,“不出意外的话,住在这里的七个人,都是游戏爱好者。”   苏念白翻来覆去地观察了一下游戏机,没看出它有什么奇异的魔力。   “砰砰砰。”   “您好,您的外卖送到了。”   苏念白随手把游戏机扔到床上,三步并做两步,飞速开门取货。   林沫出去的时候,他甚至已经把两盆小龙虾在客厅的大桌子上摊好了,正瞳孔晶亮地看向林沫。   两盆小龙虾,一盆麻辣,一盆十三香,红艳艳的,外壳油亮,香气勾人。   林沫戴好手套,和苏念白对视一眼,气氛隐隐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下一瞬,两人同时动手,抓虾,拨壳,炫进嘴里。随着他们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转眼间,桌边就冒出了两座龙虾壳山。   吃到一半的时候,林沫余光瞥见有两扇房门一前一后被打开,里面的人探头探脑地观察他们。   在发现这两人正在进行龙虾争霸赛后,里面的人俱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目光复杂地又把头缩了回去。   一刻钟过去,两只大盆空空荡荡,只留下些许调味料。林沫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这家店的龙虾很入味,也没有太咸,吃不腻。   苏念白瘫在位子上,周身洋溢着开心、满足的情绪。   林沫摘下手套,擦干净手和嘴,对苏念白道:“AA,懂吗?”   苏念白立即摸干净身上的每只口袋,乖巧地连零钱带钱包一起交给林沫。   林沫:……   又有一种自己在欺负傻子的错觉了。   “不用那么多,接下来还有十三天,你自己安排好钱的事。”林沫抽出龙虾一半的钱,把剩下的还给苏念白。   “管钱?”苏念白捏了捏自己干瘪的钱包,觉得十分新奇。   一直以来,都是罗凯安负责资金安排。他只负责花,不负责管。   林沫露出迷之笑容。   独立的关键是钱,决裂的关键也可以是钱。总而言之,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给研究所挖坑的机会。   ……   吃饱喝足,两人各回各房。   林沫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靠着软垫刷手机。   春和小区的失踪案没在网上引起热议,搜索“失踪”,一半营销号在危言耸听,一半营销号在灌心灵鸡汤。   林沫又在应用商城搜了游戏,看到了好几个被原主记在笔记本上的名字。   “咚咚咚。”   门突然被敲响。   “有姨妈巾吗?我房间里没找到。”   林沫起身开门,是丁娟娟找上门来了。   她一开门,丁娟娟就用力按住门板,往里一推,整个人都挤了进来。   “我帮你一起找找。”她一边说,一边把门合上。   林沫察觉到她的意图,盯着她,“你想说什么?”   丁娟娟微微一笑,“妹子,我看你和那个小哥不是池中之物,不比那个秦大的本事差。我说得对吗?”   林沫:“所以?”   “我是这么想的,以后我假装跟着秦大他们行动,然后把他们找到的线索告诉你们。你们呢,逃命的时候别忘记我,关键时刻拉我一把,怎么样?”   这人是想做双面间谍?现在参与副本的人,都玩得这么花吗?   林沫不置可否,“今天晚了,以后再说。”   随后开门示意她先离开,“洗手台下面的抽屉里有姨妈巾,你自己去拿吧。”   丁娟娟直勾勾地看了她一会儿,笑了,“也行。”   等她离开后,林沫重新躺回床上。没过多久,她打了个哈欠,安然睡去。 第63章 膨胀(6)   林沫是被一阵细微的响声吵醒的。   房间昏暗, 开在接近高处的窄窗投射落一片朦胧的月光。上方传来细小的、像指甲刮擦水泥地一样的声音,不刺耳,但却给人一种生理不适的感觉。   林沫的意识渐渐清醒, 眼睛也适应了房间的昏暗。但她保持住绵长的呼吸声,假装自己依然在熟睡当中。   天花板上光秃秃的, 除了灯具的黑影,并没有多出任何不该多的东西。   林沫仔细倾听,确定那个让她浑身不舒服的声音就是从上方传来的。   她记得楼上就是失踪男人的住所,但仔细比对房间布局的话,她头顶没有直对失踪者的房间, 秦大才是不幸直对的那个。   指甲刮擦声还在继续, 伴随而来的还有更轻微的声响。林沫听了一会儿, 没能分辨出具体的音色。   过了会儿,指甲刮擦声小了下去, 随之而来的是轻盈的弹跳声。就好像有谁蹲在上面撒玻璃弹珠, 撒一颗, 停一会儿, 再撒一颗,再停一会儿。   它在做游戏,还是在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林沫的心跳声略略急促了几分,呼吸声却丝毫不乱,仿佛依旧在深沉的睡梦里。   她突然想到,现实世界里其实也会有这样的声音。有人解释说,这种声音是因为“应力”或者“霉菌”才会产生,具体说法她记不清了, 总之就是非常科学。   但这是在诡异出没的副本里, 真的能用科学来解释这些声响吗?   林沫充满警惕地等待着, 随时准备把小蓝和惊神鞭召唤出来。   又僵持了大约十分钟,上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林沫感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睡衣黏糊糊地贴在背后,极不舒服。这种时候,要是能起来换件衣服就好了。   但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忘记这种不舒服。   起来是不可能起来的,今天晚上都不可能起来。   几分钟过去,当林沫慢慢放松心神,决定再次入睡时,天花板上又开始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上面的东西去而复返,又开始乐此不彼地进行磨指甲和撒弹珠的幼稚游戏。   林沫双眼紧闭,白天已经跑了一整天,身体的疲惫还没有完全恢复,她真的不想在这种时候跟存在方式未知、能力未知的怪物干上。   不就是一点噪音吗?住宿舍的时候,哪怕室友半夜敲键盘码论文,她一样能睡得很香。   上面的东西玩了半天,见林沫始终毫无反应,终于放弃纠缠,再次远去。   林沫还没睡着——心得大成什么样,才会在有生命威胁的情况下睡着?   老实说,再多等一会儿,也许她的耐心就会告罄,选择开门放小蓝了。   天亮后,再想办法收拾那东西……林沫迷迷糊糊地坠入睡梦之中。   ……   第二天是个秋高气爽的大晴天。   林沫醒来时看了眼手机,已经八点多了。   然而,当她换好衣服,准备去卫生间洗漱时,却发现客厅里静悄悄一片。   其他人都还在睡觉吗?   等林沫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立即察觉到客厅的座椅上多了个人。仔细一看,是头还在一点一点的苏念白。   看到她过来,苏念白猛的抬头,露出眼下浓浓的青影。他皮肤白皙,衬得青影格外明显,就跟用水彩笔画上去的一样。   “昨晚没睡好?”   苏念白使劲眯了两下眼睛,勉强打起精神,“还好,睡得晚了点。”   林沫正想问问他,是不是也听到了声音。四周的房门接二连三被打开,丁娟娟、高正志、郑虎纷纷走出来。   “现在没问题了吧?”郑虎落在另外两人身后,步子慢吞吞的,脸上堆满了紧张,“昨晚没出事吧?”   丁娟娟嗤笑一声,“听你的语气,是盼着谁出事咯?”   这该死的胖女人。郑虎脸上讷讷,心里已经骂了两条街。   “秦哥和乔奶奶呢?”高正志看上去已经彻底从昨天的阴影里走了出来,精神头不错地在客厅里寻找秦大和乔奶奶的身影。   郑虎“嘶”了一声,“他俩该不会被怪物选中了吧?”   “连怪物的影子都发现,他们就不能是睡过头了?”丁娟娟一屁股坐下,嘴上还不忘挤兑郑虎。看来她还在记恨昨天郑虎对她身材的不尊重。   郑虎不敢跟她硬碰硬,撇了撇嘴,把满腔怒火朝林沫和苏念白倒去,“昨天死的居然不是你们,命可真大。”   林沫理都不理他,低头看手机。苏念白一心扑在和周公碰面上,压根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   高正志轻咳一声,“别说这些了,谁去敲门?”   郑虎瞬间变成哑巴,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丁娟娟站起来,先嘲讽了郑虎一句,“有的人啊,名字里带老虎,实际上胆子连猫都不如。啧,是谁我不说,该懂的都懂。”   郑虎气得脸都紫了,但丁娟娟说得对,他在乎自己的小命,不会在这种时候跟她别苗头。   他只能在心里发狠:死胖子,等你死的时候,爷一定往你脸上多吐几口唾沫!   丁娟娟先走到乔奶奶房门前,下力气砸了两下,大吼,“奶奶,你醒来没有?起床啦!”   没等多久,乔奶奶就笑呵呵地出现在门口,“闺女,几点了啊?这床我睡不惯,是不是起迟了?”   “不迟!”丁娟娟喊道:“你先换衣服,待会儿出来吃早饭!”   随后,丁娟娟又来到秦大的房门口,“咚咚咚”敲了三下,提供礼貌叫醒服务,“秦哥,今天有什么安排?”   等了大概半分钟,就在郑虎嘀咕“说不定凉了”的时候,房门打开了。   秦大满脸疲惫地走出来,神色恍惚,“早上了吗?这么快。”   “你怎么眼睛都红了?”丁娟娟诧异地看着他,“没事吧?”   林沫闻言望过去,只见秦大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精神也萎靡不振,确实像硬熬了一夜不睡觉的状态。   秦大苦笑一声,“可能有点事。”   郑虎和高正志立即关切地围上前,“怎么了秦哥,要不要紧?”   “对啊,你可千万不能出事,我们都指望着你啊!”   秦大摆摆手,示意他们先不要说话,“昨天晚上,你有人听到声音了吗?”   丁娟娟:“声音?没听到。”   郑虎:“我觉睡得死沉,雷打都不醒。”   唯有高正志,皱眉道:“我半睡半醒的时候好像有听到什么,但是太困了,我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难道,不是梦?”   “我听到了。”林沫冷不丁出声,“刮指甲的声音,扔弹珠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秦大激动地往林沫的位置走了两步,“对,就是这个。吵了一晚上,我根本睡不了觉!”   一晚上?   林沫挑了挑眉,秦大对怪物的吸引力,居然超过了有天赋加成的她吗?   这是什么品种的怨种队友?   “一晚上?”高正志喃喃,“怎么会?我就在你旁边,要是真的响了一晚上,我不可能没被吵醒啊。”   林沫也道:“我这边大概断断续续响了半个钟头。”   秦大的脸色蓦的暗下去,变得难看异常。   其他人都意识到了什么,看向秦大的眼神里掺上了几丝怜悯。不出意外的话,秦大应该已经被怪物盯上了。   想不到这个副本的怪物这么要强,一来就挑硬柿子捏。不过,或许对怪物来说,即便是秦大,也不过是能随意捏死的小虫子吧。   林沫已经查好了目的地,于是喊醒已经困得打起盹儿来的苏念白,准备离开这里。   “你们去哪?”高正志问道。   “调查。”林沫冷淡地甩下两个字,把几个脸色各异的人留在身后。   ……   楼梯里,林沫问苏念白:“你昨晚什么情况?”   苏念白:“嗯……昨晚……”   林沫:“你清醒一点!”   苏念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渗出些许水珠。头发乱糟糟地堆在脑袋上,像个鸟窝。   他变魔术似的从兜里掏出一只游戏机,珍惜地抚摸了一下,“我不困……我还能再玩会儿……”   林沫:……   她懂了,苏念白昨晚一定好奇地研究了游戏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彻底沦陷于游戏的魅力之中。   苏念白还在喃喃:“左右左右……这把能赢……”   林沫无语,这人没救了,拉去电疗吧。   网瘾青年毫无自觉,浑浑噩噩地跟在她身后。   小区门外,街道两边的早餐店热热闹闹,挤满了顾客。   林沫买了一荤一素两个包子,一瓶现打的豆浆,以及一枚茶叶蛋。咬一口新出炉的热包子,喝一口醇香自然的豆浆,她的心情迅速变好。   苏念白被扑鼻而来的食物芬芳唤醒,看到没自己的分,双唇颤抖。   被嫌弃了?   因为他沉迷游戏吗?   “带钱了吗?想吃什么,自己去买。”   苏念□□神一震,千挑万选后,买下两根油条、四个花卷和一个麻团作为自己的早餐。   虽然因为奇异的发色和瞳孔被店家多瞅了好几眼,但这种随心而欲的感觉,他很喜欢。   “走吧。”林沫道。   “去哪?”苏念白第一次关心行程。   林沫当然注意到了这点,心情愉快,“去网吧——失踪的小男孩经常去的那个。”   作者有话说:   补完了两天咕掉的√   喜极而泣 第64章 膨胀(7)   春和小区和附近小学路上的网吧只有孤零零一个, 林沫并没有太过纠结就锁定了目标。   今天是周末,网吧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明显通宵了的小年轻们正在前台冲泡面, 四处弥漫着调料的辛香味。   林沫和网吧老板交流了一会儿,开了间双座包厢。   “要调查游戏吗?”苏念白自觉对着电脑坐好, 兴致高昂。   林沫坐到另一把椅子上,转了半圈,对着他摇了摇头,“先不急,先来聊聊昨晚的事。秦大的情况, 你有什么想法?”   苏念白瞬间发蔫, 又到开动脑筋的时间了吗?   痛苦.jpg   林沫注意到他脸上透露出的些许抗拒, 不禁感叹,游戏真是学习路上的拦路虎, 武器人也逃不过。   好在苏念白的自制力没有完全丢失, 他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低头认真沉思起来。   林沫趁这个时间去前台买了两瓶冰镇可乐, 打算等苏念白思考结束后再给他——为了提升网瘾少年的学习动力,她认为是时候祭出挂在毛驴前面的胡萝卜了!   这一行动非常有效,毛驴苏念白觑了林沫单独放在桌上的可乐一眼,瞬间觉得自己的思绪丝滑无比。   “你,秦大,还有高正志都听到了声音,所以它不是幻觉。”   林沫颔首认同。   苏念白:“秦大头顶就是失踪者的房间,我在想, 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根本就没有失踪?”   “怎么说?”   “他还留在屋子里, 昨晚的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   林沫轻轻敲击桌面,提出质疑,“可是昨天警察里里外外都搜过一遍了,他要是没走,会藏在哪里呢?”   苏念白皱眉,这也是他始终想不明白的地方。   要是那人白天出门,晚上回来,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小区里的住户、室友,还有监控的?他没了双眼,行动应该会更加不便。   要是那人一直藏在房间哪个角落,昨天那么彻底的检查,他又不是老鼠和蟑螂,不可能找不出来。   “嗯……他也许异化成了蟑螂。”苏念白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林沫却认为这个假设有点太大胆了,“应该有更合理的解释。”   “更合理的解释……”苏念白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想不到。”   林沫:“等会回去,我们买个钻头。”   “你的意思是……”   林沫把冰可乐推给他。苏念白喝了口可乐,把纠结通通甩到脑后,快乐地眯起双眼。   林沫轻轻揭过这个话题,“我刚刚已经跟老板确认过,这个包厢就是失踪小孩常选的地方。你知道自己接来下应该做什么吧?”   “他一个人能同时玩两台电脑?”苏念白神色复杂,眼里既有羡慕,又有仰望,甚至还有丝丝微妙的挑战欲。   林沫:……   做出这么复杂的表情,真是辛苦你脸上的肌肉了。   “老板说他是和认识的‘大哥’们一起包的,省钱。算了,这不重要,这两台电脑都交给你,你开始调查吧。”   苏念白点点头,集中注意力,认真翻找电脑里的各种游戏。   林沫把椅子拖开,正准备出门观察一下网吧里的年轻人都在玩什么,手机突然发出“叮咚”的提示音。   她举起屏幕,是一条来自“恶势力玩家集中营”的群聊消息。   林沫缓缓坐下,点开了群聊记录。   【风一样的冤种:这游戏群还有活人吗?】   很快有活人主动跳出来证明自己:   【十里坡剑神:有】   【翻箱倒柜:干嘛】   【卡bug第一名:来了】   【风一样的冤种:我就加了半个月班,你们怎么就凉了?以前不是分分钟99+的吗?】   【翻箱倒柜:几个大水货突然人间失踪呗 @不过如此@你很高贵吗@来就来】   【十里坡剑神:群主也好久没水群了】   【风一样的冤种:难道背着我们开了小群?@不过如此,咋回事啊?我的快乐老家呢?】   【卡bug第一名:不知道】   群里安静了五六分钟,然后又有人跳了出来。   【策划请领马:不是说群主和那几个人一起开发游戏去了吗?】   【谈恋爱只会影响我按键盘的速度:对对对,我也记得有这么回事】   【风一样的冤种:我刚刚在翻记录,是那个叫‘贪吃鬼’的小游戏吗?】   【翻箱倒柜: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卡bug第一名:咦,我小侄子在玩这个。那几个水货效率这么高,已经出测试版了?】   【风一样的冤种:不在群里发布,是担心我们太热情吗?】   【十里坡剑神:最近玩腻了网游,哪里可以下这个小游戏?】   【策划请领马:爱玩社区好像有】   ……   林沫翻了翻手机上的软件,原主作为一个游戏爱好者,自然也下载了爱玩社区的APP。   点开一看,“贪吃鬼”赫然在尝鲜排行榜前列。   这款游戏的图标是一团黑雾,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到黑雾的层次十分复杂,颜色的浓淡似乎也不是单一的。   林沫凝视了一会儿图标,不知怎么,她觉得自己看这团黑影很不顺眼。   出于安全考虑,林沫没有亲自下载游戏,而是戴上耳机,点开了其他玩家发布的体验视频。   视频开始,游戏图标被点开,手机界面刹那间雾气游走。数秒后,雾气团在一起,化作了图标上的那团黑雾。   几行字从空白处浮现:   “你是一名旅行者”   “游走世间是你被造物者注定的命运”   “请时刻注意你的饥饿值”   “如果饥饿值变成零,不好的事就会发生……”   接下来,玩家获得了黑雾的操控权,背景图案则变成一片城市废墟。   带着淡淡忧郁的背景音乐响了起来,玩家操纵着黑雾,进入废墟之中。   随着行径,左上角的饥饿值不断下降。但录制视频的人好像没找到补充饥饿值的玩法,没过多久,黑雾消散,画面落下帷幕。   “你已死亡”   重开一局,录制视频的人表示自己已经查好了攻略,绝不会再轻易狗带。   林沫看下去,原来饥饿值的补充方式并不复杂,路边的草丛里、碎砖下都藏着小动物,只要黑雾蔓延到小动物身上,就能“duang”的一声,把它们当成小点心吃掉。   与之相应,黑雾身上会出现小动物的Q版装饰。这些装饰在维持一段时间后,会自然而然地消失。   随着视频录制者的探索,林沫发现小动物不止能增加饥饿值,还能赋予黑雾一些特殊的技能。   比如老鼠,能让黑雾体型变小,速度加快;比如刺猬,能让黑雾长出一身棘刺,刺碎大块石壁;比如蜘蛛,能让黑雾发出蛛丝,捕捉在天上飘行的鸟和蝴蝶;鸟和蝴蝶,能让黑影分别获得高空飞行和低空飘行的能力……   林沫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手很痒,心里浮现出一种对视频录制者取而代之的冲动。   好玩,想玩。   这种冲动并不强烈,林沫动了动手指,继续往下看。   黑雾时而上天,时而落地,在荒凉的废墟无比轻盈地前进。太阳落下了,月亮升起了,漫天繁星交相辉映。月亮落下了,太阳升起了,朝霞万千,美不胜收。   淡淡的忧郁的背景音乐一直在耳边盘旋,随着气象的变化,玩家很容易就代入到黑影的身份中,仿佛自己也正在进行这么一场漫长的旅行。   林沫不知不觉沉浸其中,几乎忘了自己是在调查。   慢慢的,她开始觉得黑雾好像从屏幕里透了出来,活灵活现地在她眼前变换身姿。   无数细密的黑线交织又消散,头脑开始昏昏欲睡。   “你怎么了?”   苏念白的喊声就像一道惊雷,把林沫从昏睡边缘惊醒过来。   她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脸几乎快要贴到手机屏幕上去了。   林沫猛的跟屏幕拉开距离,心跳快了几分。她闭了一会儿双眼,把黑雾的形象从瞳孔中驱散,这才回答苏念白:“你不用再找了,就是这个游戏。”   苏念白好奇地凑过来看,这时视频也快接近尾声。   视频录制者的声音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画面上只有一团诡异的黑雾在废墟中不断前进。   两边的断壁残桓越来越少,似乎这片废墟也快走到了尽头。   没过多久,黑影在一扇微微发光的石门前停下脚步。石门的台阶上放着对通关者的奖励——人类。   那是一名十七八岁的花季少女,她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裙角在微风中微微晃动。她靠在门框上,双眼紧闭,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   就在苏念白不明所以的目光中,黑雾猛的膨胀,遮天蔽日的黑色线条涌动,瞬间吸纳了那名沉睡的少女。   游戏界面浮现一条提示:   “恭喜通关”   “您的全属性已提升”   “测试内容到此结束”   苏念白:“好像有点奇怪。”   林沫已经彻底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忽略的东西。   奇怪?当然奇怪了。   因为那团黑雾从始至终在吞噬的,都是尸体。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膨胀(8)   林沫简单地把自己这边找到的线索告诉了苏念白。   被压在石板下的老鼠, 羽翼残破的蝴蝶,无法扇动翅膀的鸟……还有那名仿佛沉睡,小臂上却蔓延着紫色尸斑的少女。   它们全都是尸体, 这个游戏是尸体的狂欢。   “暗示?隐喻?传染源?”   林沫退出视频界面,陷入沉思。   她看了眼自己的异化值, 已经到9%了,之前用抑制剂抑制下去的两个点又升了回来。   林沫立即想到另一样拥有传染性的东西,于是看向苏念白,“研究所的特殊武器是怎么做出来的,你知道吗?”   苏念白摇了摇头, “这是机密, 没人告诉我。”   “你仔细想想。”   在研究所呆了这么年, 总能发现点蛛丝马迹吧?   苏念白伸手,让灵焰戒指出现在掌心。银白色的蔷薇花蕊拥簇着艳丽的红宝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林沫觉得宝石的颜色似乎比上回看到时淡了几分。   “我见过的所有武器都镶嵌了这种宝石。”   林沫从他手掌里取走戒指, 仔细端详, 宝石颜色暗沉,晶体内部漂浮着细小的纹路。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过,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利用秦大的技能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林沫把戒指还给苏念白,又将注意力集中到游戏“贪吃鬼”上面。   这款游戏跟研究所的武器并不完全一样,它虽然也能提高观看者的异化值,但却并不是通过实体来起效的。音乐, 画面, 还是网线?暂时不能确定。   游戏似乎能对人的精神造成极大影响, 林沫已经采用观看别人游戏视频的方式了,却还是不小心着了道。   合理推测,亲自体验的话,受到的诱惑会更强烈。视频录制者在最后已经一言不发,很可能心神都被游戏攫住了。   春和小区的三位失踪者应该也是因为这款诡异的游戏,所以才会消失无踪。   苏念白立即向林沫展示了搜索引擎记录,“那小孩搜过‘贪吃鬼’。”   “‘不过如此’,这个人是怎么做出这种游戏的?”林沫喃喃。   苏念白无所谓道:“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对方也不一定是人,跟怪物讲人类的逻辑,没必要。   林沫也知道这个道理,“问题是,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不过如此”和其他两个据说跟他一起研发游戏的人,头像都是灰的。按照刚才群友的说法,他已经很久没有上线了。   网络交友一线牵,网线一拔,人鬼不分。   苏念白:“嗯……那怎么办?”   林沫想来想去,觉得只能“人肉”——   一个一个群友戳过去,就说自己欠了“不过如此”一万块,想当面还,但联系不上他了。如果有人知道“不过如此”的消息,她愿意出钱答谢。   送钱的好事,“不过如此”的朋友应该不会拒绝吧?   林沫估计,他恐怕也处于失踪状态。她也不求别的,只想去他家“参观”一下,找找他制作游戏所用的参考资料。   苏念白对林沫的计划毫无意见,他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认真道:“十一点半,该吃午饭了。”   他吸吸鼻子,提出自己经过一上午深思熟虑后的成熟意见:“泡面很香。”   林沫:“……确实。”   这一整个上午,霸道的泡面香气从门缝里钻进来,若有若无地勾着客人们的胃。   两个人一拍即合,放下重重疑问,到前台买了四碗泡面,一人两碗,各自加了卤蛋、卤鸡爪、海带、千张结等配料,吃得满头大汗。   林沫收拾好自己的碗筷,见老板正在低头玩手机,就过去聊了几句。   “老板,刚刚说的那个小孩,他在失踪前的那几天里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吗?”   老板抬头一看,是刚才那个脸挺好看的年轻姑娘,顿时按捺下被打扰的不耐烦,想了想,回答道:   “他呀,老实说他每次都偷偷摸摸地跟着别人来,我抓都抓不着。偶尔逮住,他还撒泼不走,我真是拿他没办法!”   “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好像也没有吧,就走路也低头看手机,跟以前一样。”   林沫:“那老板,跟他们相熟的那些人今天来了吗?”   老板摇摇头,“好几天没见着了。嗐,他们混社会的,行踪不定,估计到哪里潇洒快活去了吧!”   他瞥了林沫一眼,好心劝道:“你是他亲戚吧?算了吧,别找了,他肯定是躲到那些‘大哥’家里去了。等过一阵子,吃到苦头后,估计就会回家了。”   林沫没有否认,礼貌地谢过他的回答,顺便把账单结了。   看起来暂时没办法从网吧这里得到更多线索,林沫和苏念白决定打道回府。   ……   回小区前,林沫先跑了趟五金店,顺利买到电钻。   “打扰别人休息是个恶劣的习惯,必须得改。”林沫抚摸钻头,笑意盈盈。   苏念白看着她的笑容,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回租房的路上,两人路过小区内部的小型儿童游乐园。林沫看到那些孩子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各个角落,盯着手机目不转睛。   负责看管的大人们也各自占据空地,面带微笑地凝视手机。   林沫看得到了眼熟的卷发大妈,走过去轻轻叫了她一声。大妈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笑得神思不属。   她在看短视频,短视频的内容就是游戏“贪吃鬼”的剪辑。   “阿姨,上次的点心合你胃口吗?”   她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哦,上次的点心啊,好吃的好吃的,谢谢你啊!”   她似乎没察觉到自己的异样,把手机往兜里一揣,风风火火地走到秋千架旁边,拎着耳朵把一名小男孩拉了下来,嘴里骂骂咧咧,“家里看手机,出来玩还看手机,你眼睛要不要啦!”   小男孩被拉扯着往前走了两三步,猛然从呆滞中反应过来,不依不饶地大叫:“你明明也在看!你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不公平!双标!我要抗议!”   “我跟你哪能一样!”   “我不服,反正你就是双标!”   这出闹剧惊醒了在场的其他人,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抬起头来,恢复了神志。   但是他们就跟卷发大妈一样,对自己和他人的异常毫无所觉。   林沫皱了皱眉,跟苏念白一起离开了这里。   青年失踪者的住所依旧门户大开,不过和昨天相比,房子里似乎更安静了点。   昨天还能偶尔听到其他室友在房间走动的声音,今天却什么响声也没有。门口叠着一大摞纸箱,个个“不堪重负”地鼓起腰身,被装得满满当当。   “这么快就搬了?”   室友搬了也好,省得待会儿还要解释。   林沫一马当先地走进失踪者的房间。经过昨天警察们的翻找,房间的布局有了些变化。床被翻起来靠到墙壁上,地板上则多了块脏兮兮的方形区域。   苏念白环视一圈,警惕地取出死热手/枪,随时准备战斗。   “你感觉到什么了吗?”林沫问道,“你的‘灵感’怎么样?”   苏念白茫然地摇摇头,他觉得自己没有这种听起来就很微妙的东西。   也对。林沫心想,他昨晚什么都没听到,和秦大截然不同,可见他的灵感数值应该不会太高。   林沫缓慢地在室内绕了一圈,试图找到冥冥之中的那种感应。可惜,除了房间真安静这一点外,她什么也没有察觉到。   “问题不大。”   林沫举起钻头,在刺耳的轰鸣声中,浅尝即止地在地面四角各钻了个小洞。   她每钻完一个洞,就会停下来吹去灰尘,仔细观察一阵。苏念白站在门边,始终警惕地举着枪。   四个洞看起来平平无奇,没什么特别的。   林沫又走到方形区域中央打了个洞,依旧什么都没发生。   “猜错了吗?”   她低头沉思。   说来也奇怪,林沫在这里乒乒乓乓整了小半天,周围的邻居却一个都没跑来抱怨,物业也毫无反应。   她略一沉吟,不着急钻下一个洞,而是蹲下来,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房间里的瓷砖地板——很平整,没有任何缝隙存在。   林沫站起来,又开始观察四面墙壁。最终,她在床头,靠近卫生间的一侧,发现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曲指敲了敲,实心的。   林沫没有放弃,举起电钻,狠狠往里钻去——   “噗嗤!”   温热的汁液飞溅出来,喷了林沫一身。   林沫扔下电钻,低头一看,是血。带着温度的,正散发着强烈铁锈味的血。   苏念白迅速站到她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墙面。   殷红的鲜血汩汩不停地从洞里流出来,很快就染红了小半面墙壁。催人呕吐的腥臭味愈发浓烈,几乎是咆哮着往在场之人的鼻孔里钻去,   “窸窸窣窣。”   墙壁里传出细微的动静。   “小心。”林沫退后几步,取出已经用熟的焱血匕首,浑身紧绷。   “咕噜咕噜。”   又是一阵说不出的古怪声响。   “咔嚓。”   密密麻麻的裂缝围绕洞口展开,越来越深。   伴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碎石声,墙面的粉刷层落了一大块,露出橘灰交杂的砖石。   一层紧贴砖石的柔软组织把自己“拔”了出来,它捂住腰腹处的伤口,冲两名不速之客发出了无声的怒吼。   作者有话说:   林沫:吵人睡觉者,人恒吵之。   计划通√ 第66章 膨胀(9)   很难用言语来描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个东西。   肉泥似的一团, 勉强能分辨出头颅和四肢,非常抽象且潦草。没有眼睛,没有鼻子, 除了扁平的面孔中央有一条细小黑缝外,什么都没有。也没有骨头, 软绵绵一滩,始终无法维持固定形状。它的表皮像某种液体,光滑,柔软,半透明, 不断重复着流淌、滴落和吸收的过程, 自成循环。   当它裂开狰狞巨口时, 林沫看到了灌满鲜血的内里。   “怪物?不对。”   林沫觉得恶心又反胃,但却缺了点直面怪物的颤栗感。   “是高度异化体。”苏念白确认道。   虽然异化体的能级基本在E级及以下, 但目前还不清楚这东西的异化方向, 依旧不能放松警惕。   似乎是察觉到对面两人对自己缺乏足够的“尊重”, 肉泥猛然胀大, 光滑的表皮被绷到极致后,发出了皮革被拉裂的脆响声。   转瞬间,脆响声由疏变密,噼噼啪啪不绝于耳,无数裂缝骤然现身于表皮之上。   林沫听到这种声音只觉一阵牙疼,浑身的皮都皱了起来。   更令人感到不适的是,每一道漆黑的裂缝里都能若隐若现地观察到某种黑红色的活物。它们扒着缝隙边缘探头探脑,发出不怀好意的窸窣声, 似乎在不怀好意地对面前的人类评头论足。   林沫的反应很快, 她丢下电钻, 毫不犹豫地扯起书桌前椅子往那东西身上砸去。与此同时大喝一声“退”,闪身避到门外。   苏念白的身法比她更迅捷,不但快她一步跨出房门,还顺手拉了她一把。   他们身后刹那间血雨如瀑,而原本靠着墙壁的异化体已然失去了踪影。   显然,被雨滴沾上一定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血痕在动,它还活着。”林沫扫了一眼,趁里面的黄黄红红还没聚集起来,当机立断地把门关上。   顺便通过这次被带进来的手表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异化值,增加了0.001%。   “污染性很强,会利用血雨攻击……有点难办。”   林沫觉得此时火攻最好,但这一把火放下去,她估计自己在这个副本接下来的时间里,就只能在监狱里度过了。   她问苏念白:“你能对付吗?”   苏念白迟疑了一会儿,迅速在心里评估敌我双方的攻速,然后点头:“可以。”   林沫:“枪声能控制吗?”   “放心。”苏念白不知怎么调整了一下手/枪,示意林沫他已经做好准备。   正要行动时,有人从楼梯爬了上来。林沫扭头一看,是郑虎和高正志。   这两个人你挨我我挨你,扭扭捏捏,移速能跟乌龟媲美。   看到站在房门口的林沫和苏念白后,他们精神一振,步速也恢复了正常。   “喂,你们在上面折腾什么?”   郑虎在门口停下,语气不善,“搞啥啊,吓死我们了!”   高正志站在他旁边,两个人刚好把门堵得严严实实,大有林沫和苏念白不回答就别想出去的意思。   高正志的语气比郑虎缓和多了,脸上还带笑,“秦哥在楼下,让我们上来看看情况。我好像听到了电钻的声音?你的衣服,上面是血吗?”   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声,林沫没心情也没工夫跟他们俩纠缠,迅速跟苏念白说了句,“做好准备。”   然后就把手放到了门把手上面。   “怎么不理人啊,什么态度?”郑虎气冲冲地朝林沫走来,满脸不高兴。   “别碍事。”   郑虎脚步一顿。   林沫斜站在靠近大门的那侧,伸手打开一条门缝,然后用力一推。   苏念白正对房门,举枪瞄准,枪口血雾交织,浮现出一座迷你法阵。   说时迟那时快,郑虎突然恶从胆中生,不信邪地快走两步,用力推了林沫一把,“问你话呢!”   他从昨天起就一直在被那个姓丁的臭婆娘排揎,早就积攒了一肚子气。一个个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妈的有病吧!   林沫正盯着门口,琢磨着待会儿要不要试试新武器,一时没防备,没避开郑虎的突袭。她脚步踉跄,朝苏念白右臂倒去。   苏念白训练有素,也早就习惯了战斗中出现的各种意外。他知道现在最合适的应对措施是后退、射击,但这么一来,林沫就有可能陷入危险,成为“损耗”。   他不希望林沫成为“损耗”,所以他放弃了第一时间射击,而是选择先把林沫往旁边推开,然后才借着推她的反作用力,一边往旁边避开锋芒,一边对着门内疯狂喷涌而出的血雨连开两枪。   这两枪成功让血雨溃散了大部分,但还剩下一小部分没能消灭干净。   林沫的大脑飞速钻洞,就势往远离房门的方向倒退了好几步。借着纸箱的遮掩,取出了乱神鞭。   她没工夫端详这件新武器,因为剩下的血雨不但没有消停下来,反而在半空中一转,突然冲着郑虎溅射而去。   林沫瞳孔紧缩,她看到郑虎满脸慌乱,手足无措地试图转身逃跑。但血雨的速度又怎么会是他能比较的?不过眨眼间,那些散发着腥臭味的液体就化作激流,一滴不剩地冲进了郑虎的嘴巴和鼻孔里。   郑虎满脸呆滞,“啪”的一声,跌到地上。   门口的高正志不知何时消失了,只有楼梯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远去,寂静重新包围了这套房子。   林沫在纸箱后站了会儿,对这场闹剧十分不解。怎么还有人会主动找死?这个郑虎的脑子没事吧?   郑虎跪坐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林沫和苏念白小心翼翼地靠近,郑虎始终毫无反应。   林沫一鞭子过去,顺利抽倒。她这才看到,郑虎双眼圆整,瞳孔已然涣散。   “死了。”苏念白下结论道。   那异变体去哪了?   林沫仔细端详郑虎的尸体,在她的注视下,郑虎的皮肤缓缓蠕动,有向光滑和半透明的状态转变的趋势。   “在利用尸体疗伤?”林沫站起来,对苏念白道:“了结它。”   苏念白“砰”的一声闷响,送走了躲在郑虎身体里的异化体。   粘稠的黄红液体顺着郑虎的七窍和弹口潺潺流出,很快在地板上积攒了一汪肮脏的池塘。   林沫处理了一下自己留在椅背和门把手上的指纹,然后对苏念白道:“走吧,趁其他住户还没发现。”   两人匆匆离开,朝楼下走去。   ……   小区比较老旧,这层的监控又坏了,哪怕郑虎的尸体被发现了,他们暂时也还能苟住。   走在昏暗的楼梯里,这栋楼似乎正在渐渐苏醒。脚步声,呼唤声,碰撞声,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形成了独特的生活之音。   林沫和苏念白回到租房时,高正志正跟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秦大描述现场。秦大和丁娟娟听得眉头直皱,而乔奶奶却完全处在状况外,还不停拿水果递给其他人吃。   “真不要!您老人家就别添乱了!”高正志推开乔奶奶的手,他哪有胃口吃水果啊,他现在只想跑去卫生间对着马桶呕吐。   那可怕又诡异的血雨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负担,现在脸都还是白的。   秦大的状态并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因为睡眠不足,他完全是强打精神,脸上写满了疲惫。过不了半分钟,他就会换一个坐姿,似乎是为了不让自己睡着,也可能是他坐得很不舒服,   “咦,你们回来了!”丁娟娟最先看到林沫他们。   林沫冷淡地对她点了点头。   今天也是被队友背刺的一天。   当时要不是她躲得快,说不定那个异化体就会钻她嘴里了。   经此一事,林沫彻底绝了跟陌生人交好的心思。   “刚才真是太危险了。”高正志显然也是心有余悸,他站的位置离郑虎也就四五步远,那东西活生生挤进郑虎嘴鼻里的一幕,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要是那团血淋淋的东西舍近求远,或者更青睐体格高大的人类,那完蛋的就是他了。   “郑虎什么情况?”丁娟娟难得收起自己对郑虎的敌意,问林沫,“他还有救吗?”   林沫摇了摇头。   兔死狐悲,丁娟娟忍不住叹了口气。   秦大比她冷静一点,“那个怪物怎么样?”   林沫:“解决了。”   总算有个好消息。   “它不是怪物。”苏念白补充道,“是异化体。”   “异化体?”丁娟娟没有掩饰自己的困惑。高正志也一副不解的模样。   但秦大的反应却十分平静,甚至遗憾地摇了摇头,“原来是异化体,难怪你们能打赢。可惜了,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通关。”   说着,他又换了个坐姿。   “等等,”丁娟娟举手,“到底什么是异化体?”   秦大简单解释了一下,“普通人被怪物影响,变成类似于怪物的东西,这就叫异化体。一般来说,它们都比副本里的正常怪物要弱小。”   “就相当于小boss咯?”丁娟娟恍然大悟。   “小boss都这么难缠,这个副本的怪物不就更恐怖?”高正志想到黯淡无光的将来,不禁越发萎靡不振。   秦大一边换腿跷,一边安慰他,“没事,我们不需要打赢怪物,只要找到死亡条件,活下来完成任务就行了。”   “说得容易。”丁娟娟没再继续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秦大苦笑一声,抓了抓自己的手臂。   林沫原本打算先回房,再洗个澡,换下沾血的衣服。看到秦大的动作后,她步子一顿,折向沙发。   秦大见她过来,怔了下,“怎么了?怕了?现在回来也可以。”   “你,有点不对劲,你没感觉到吗?”   秦大抓痒痒的动作猛的停下,脸色发白。   林沫言尽于此,转身走向房间。 第67章 膨胀(10)   林沫洗了个热水澡, 换上干净衣裳,缠绕在周身的血腥味终于淡了下去。不过仔细闻的话,那股味道还是若隐若现, 对此,她也没有好的办法。   洗澡时, 林沫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个异变体的血液明明已经活性化,可以自主回收,为什么溅到她身上的这些却跟普通血液一样?   又是她身上的问题吗?   林沫换好衣服,看了雾气朦胧的镜面一眼。她的身影影影绰绰, 散发出强烈的熟悉与陌生的反差感。   上次因为担心有东西偷听, 没有让小蓝把关于自己的事情说清楚, 也许这两天是时候找机会再把它叫出来了。那怪物知道的不少,应该好好被压榨一下。   林·扒皮·沫就此定下了小蓝未来的生活基调。   不过, 苏念白和研究所还不知道她这件事, 她也不希望在撕破脸前透露自己手里握着的牌。所以不能急, 等任务完成, 苏念白离开后,再把小蓝叫出来也不迟。   林沫打定主意,用吹风机吹干头发,走出了浴室。   收拾好衣物后,她坐在床沿打开手机,准备先叫个外卖。   苏念白的灵感不太行,但对食物的敏感已经到了能用脑电波探测林沫行动的程度。林沫刚刚打开外卖软件,门外就传来他的声音:   “今晚吃什么?”   林沫开门, 面无表情, “想吃什么点什么, 你可以自己决定。”   苏念白:“我想跟你吃一样的。”   他的逻辑很单纯,每次和林沫一起吃饭都吃得特别开心,所以跟着她吃饭一定没错!   林沫:……   她仿佛又看到了一只摇头晃尾的小白狗,应该是错觉吧?   “你等下,算了,你先进来吧。”   林沫侧身,让苏念白进去。   苏念白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但他觑了林沫的神色一眼,没敢吱声,缩手缩脚地走了进去。   林沫先随便翻了一会儿外卖软件,然后举起手机给他看,“我打算点这家店,你看看想吃什么,自己点吧,下回就不要再来问我了。”   苏念白根据林沫的指示,完成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点单,点的是色泽诱人的腊味煲仔饭,还加了两根鸡腿。   当苏念白琢磨不定的时候,林沫已经迅速点好了虾饺、烧鹅和肠粉的套餐。   苏念白点完单,抬头一看,林沫正用一种微妙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他浑身一僵,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反正外卖也还没来,”林沫微笑,“不如先说说你的发现。”   苏念白:……   他就知道,又要动脑筋了。   然而此刻他心里想的只有腊味煲仔饭,最多再挤下两根鸡腿。   苏念白试图摆烂,“你负责动脑筋,我负责打架。”   林沫看着浑身洋溢着“我不想努力了”气息的苏念白,沉默了一瞬,坚持道:“不行,你必须想。”   副本里不思考,回研究所继续任由那些人摆弄吗?   经过两个副本的搭档,林沫对苏念白的武力值有了大概的了解,可以的话,她不希望跟这个人正面对上。   挑拨离间,这才是最佳选择。   好在,苏念白面对合作者还是很听话的,他耷拉着脑袋,做出思索的模样。   半响,他开口:“那个异化体是在接触游戏后被污染,一直躲在墙壁里,所以,我们现在必须抓住那个游戏制作者!”   “嗯,”林沫肯定道:“吃完饭,我就会一个一个群友地戳过去,幸运的话,明天说不定就能得到线索。”   “但是,有几个问题。”苏念白来回走了两步,指出:“怪物的目的是什么?除了游戏,是不是还有其他被污染的方式?”   最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它明明是个怪物,它为什么会做游戏?”   游戏那么好玩,怪物怎么能染指?好气!   林沫也不觉得怪物还会写程序,“更可能是那位‘不过如此’被胁迫了。”   “至于污染方式……”林沫想起了明显有些不对的秦大,“会不会跟隐藏数值,灵感,有关系?灵感越高,越容易获得线索,但也越容易被污染。”   苏念白点了点头,“你说得都对。”   林沫立即觉得自己刚才说太多了,“那你觉得怪物的目的是什么?”   苏念白:终结还是逃不过。   “我觉得……”他想到了游戏,灵机一动,“它可能就是那团黑影,以被异化的尸体为食!”   林沫沉吟了一下,没说什么。正好此时外卖到了,她就和苏念白一起先到客厅解决晚餐。   饭后,林沫和苏念白分开,独自回了房间。   她刚拿起手机,准备和群里的人打探消息,房门就被敲响了。   林沫狐疑地看了眼手机,今天这手机是中了“一拿起来就会被打扰”的魔咒吗?   那人轻手轻脚的,始终没有说话。敲门声与其说是“敲”门声,更像是一种摩擦声。   林沫把手机扔下,取出匕首,谨慎地在门板后面聆听了一会儿,然后开了一小条门缝。   来的是丁娟娟。   她用一种跟自己身躯极不匹配的灵敏动作,闪身进了林沫的房间。   林沫把门关上,对她的来意心知肚明。   “我昨天的建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丁娟娟一点也不见外地往床上一坐,微微喘气——看来刚才的动作也耗费了她不少气力。   见林沫不说话,她抿嘴一笑,“妹妹,云华人不骗云华人,你担心什么?算了,那我让一步,先跟你说说今天那些人找到的东西。”   丁娟娟盯着林沫,先道:“这三起失踪还挺奇怪的,小区里有的住户很害怕,有的住户却跟没事人一样。”   林沫不为所动,这些她已经清楚了。   “你知道了啊。”丁娟娟看出了这点,却依旧十分自信,“没关系,还有一个线索,你一定不知道。”   她从衣兜里拿出一张叠好的白纸,递给林沫。   林沫接过来,翻开一看,是一张笔触稚嫩的画纸。   “今天跟那小孩的爹妈吵了一架,我趁机闯进去,在小孩房间找到了这个。”丁娟娟得意一笑,“哼,他们两个人又怎么样?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   林沫没注意听丁娟娟的话,她看着画的内容,悚然而惊。   白纸上,一个身体扭曲的小男孩被黑影包围,红笔勾勒出男孩上扬的嘴角,天真又诡异。   丁娟娟很满意林沫此时的沉默,“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跟我合作,绝对不亏!我要的也不多,不过是线索共享,以及你们在关键时刻拉我一把而已!”   她昨天可不是这样说的,属于现场加价了。   不过,林沫的想法比并没有改变,她不需要一个陌生人来作为自己的队友,更难以承诺在怪物的威胁下还能救人。   她把画纸还过去,神情恢复淡然,“抱歉,我不想合作。”   在丁娟娟柳眉横竖前,她又补充道:“不过,有一条重要线索可以分享给你。在这个副本里,记得离游戏远一点,最好不要看,也不要听。”   丁娟娟皱眉,“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游戏和怪物有关。”林沫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晚安,今天应该能睡个好觉。”   丁娟娟深深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纠缠,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林沫锁好门,决定接下来不管谁来都不开。   ……   一夜安眠。   没了半夜扰民的“邻居”,林沫美美地酣睡一整晚,第二天醒来神清气爽。   打开手机看了眼,七点,还算早。   林沫伸了个懒腰,换好衣服,出门洗漱。   乔奶奶起得比她还早,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开了。等林沫从卫生间出来,她笑盈盈地递过来一碗小馄饨,“吃点吧,孩子,奶奶的手艺大家都说好!”   鲜香的热气扑面而来,林沫心里还在犹豫,手已经擅自捧住了碗沿。   乔奶奶见她接了,笑得更加慈祥,“多吃饭才有力气找线索,奶奶其他不会,做饭还是没问题的!”   她嘴里嘟囔着“这世道想做饭也只能进副本咯”“都不容易,都不容易”,慢慢走回了厨房。   林沫端着馄饨到沙发上坐下,闻了闻,没有古怪的气味,沾一点汤,也没有古怪的滋味,于是吹了口凉气,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不一会儿,苏念白打着哈欠出来了,洗漱完毕后,也得到了来自乔奶奶的爱心早餐,坐到林沫旁边一起吃。   丁娟娟、高正志也先后开门,四个人围在一起吃馄饨,气氛难得和睦。   乔奶奶走过来,眯着眼睛数了数,诧异道:“不对,怎么少了两个?”   “秦哥还在睡吧?”丁娟娟跑去敲门。   至于郑虎,剩下三个人都沉默下来,不知道怎么跟老人家解释。   不过乔奶奶叹了口气,也没有追问,又回到厨房去了。   “咚咚咚!”   丁娟娟喊道:“秦哥,你醒了吗?出来吃早饭!”   半响,门内传出闷闷的声音,“不了,我不饿。”   “那你想吃什么?给你煮点粥?”   秦大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出言拒绝:“不用了,我什么也不想吃。”   丁娟娟觉得有点不对劲,追问道:“秦哥,你还好吗?”   这次秦大停顿了很久才回答:“还好。但我觉得今天不适合出门,你们都别出去了,外面很危险。”   “哈?”丁娟娟满头雾水,楼上的玩意都没了,小区应该还算安全吧?   她看向沙发那边,“你们都听到了?怎么办?”   林沫和苏念白自然没有回答,他们有自己的计划。   高正志眉头一皱,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要么先开门?我昨天找到了房子的备用钥匙。”   林沫瞥了他一眼,决定今天回来就加锁。   丁娟娟果断地接过钥匙,三两下就把秦大的房门打开了。   “秦哥,我们有点担心你……好黑啊,我点个灯吧?”   秦大房间里安静了一瞬,随后传来一声怒吼,“谁让你开门的?滚出去,肥婆!”   丁娟娟被愤怒的秦大狠狠一推,差点头磕到桌角。身后传来冷漠的关门声,秦大竟然一点都不在乎她的死活。   丁娟娟炸了,去厨房翻出一根擀面杖,“通通通”地砸门,“你会不会说话?以为自己多过了两个本很了不起是吧?你牛逼,你出来,我跟你拼了!”   乔奶奶拉着丁娟娟,想要劝架,却被失去理智的丁娟娟一把甩开。   苏念白飞快接住差点摔倒的老人家,林沫喝完最后一口汤,走过去拔高了音量:“够了!”   丁娟娟见自己差点伤到乔奶奶,心里过意不去,已经收手,只是脸上还是余怒未消,“怎么,你要替这怂货说话?”   “不是。”林沫道:“他被怪物污染了,现在可能正在异化。”   “什么?”听到怪物二字,丁娟娟瞬间找回理智。现在可不是生气的时候,他们还要对付可怕的怪物!   林沫回忆着馄饨的味道,把异化体、污染值、灵感的关系简单讲了讲。   当丁娟娟和高正志面色发白的时候,林沫轻轻敲响房门,“秦大,你应该清楚自己的情况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过了会儿,秦大疲惫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我……外面一定有恐怖的东西,我觉得呆在房间里比较安全。真的,也许这个副本只要藏好了,说不定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片刻后,他又道:“你们别管我,快去找线索,我还能撑住。”   丁娟娟彻底冷静下来,她知道秦大算是废了,跟他已经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林沫:“在他异化前,这里应该还是安全的。”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高正志人都傻了,喃喃不已。   林沫走到乔奶奶旁边,喊道:“不要玩手机,离游戏远一点,奶奶,听到了吗?”   乔奶奶呆呆地点了点头。   林沫给了苏念白一个眼神,“我们先走。”   苏念白点点头,把乔奶奶扶到沙发上后,和林沫一起离开了弥漫着淡淡绝望气息的租房。   ……   “你找到线索了?”   “嗯。” 林沫举起手机晃了晃,“我知道‘不过如此’住在哪里了。”   作者有话说:   林沫:给大家表演一个“吃人嘴软”。 第68章 膨胀(11)   林沫运气不错, 昨晚在私聊到第十一个群友时就得到了群主“不过如此”的信息。   “他的真名叫王明,辞职后一直在家研究游戏,想和几个朋友开家游戏工作室。”   提供消息的人自称是王明的前女友, 跟“你很高贵吗”“来就来”也是朋友。   她表示,自己已经很久没联系到王明了, 另外两个朋友也是一副人间失联的状态。这帮人还欠她五千块钱,她怀疑他们是为了躲债才不回复她。碍于另外两个朋友的情面,她忍着没有多催促。   她提供了王明的住址信息,要求林沫在找到他后顺便问他一句:你脸还要不要了。   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林沫自然略过,只是简单跟苏念白说了下王明的住址。   苏念白拨弄了一下手机, “就在城市另一头, 坐公交能直达。”   说着, 两人走到了楼门前。   一名身着衬衫西装的职业女性一边看手机,一边匆匆走来。她看得太认真了, 居然直愣愣地撞到了玻璃门。   “嘶——”她倒吸一口冷气, 揉着额头推门离开。   林沫的目光追随着她远去的背影, 心中略微浮起几缕不安。   “怎么了?那个人有什么不对?”苏念白问道。   林沫摇了摇头, 推门出去。   七点半的小区已经人来人往了。上班的,送孩子上学的,出门买菜的,小区的居民们踩着生活的节奏,一如既往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不过今天和往日有些不同。打招呼和寒暄的声音稀疏了不少,大部分成年人都在低头看手机。小孩子们没有手机看,就眼巴巴地盯着身边的大人瞧。   从小在研究所长大的苏念白没有察觉到异常,林沫却瞬间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爸爸爸爸, 我也要看, 给我也看看嘛!”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一直在扒拉爸爸的手, 但她的爸爸却表现得相当不耐烦,挥开她的手,轻叱道:“别吵。”   小姑娘乖巧地闭了嘴,但目光中却流露出强烈的渴望,像是手机里藏着全世界最美味的糖果一样。   林沫移开视线,类似的情形四处都在发生。   苏念白后知后觉地指着前方一名手机音量外放的老人,“这个音乐有点耳熟。”   “嗯,是那个游戏的背景音乐。我们离他们远点。”   林沫皱眉,网络世界的信息传播速度非常快,怪物搭上了这个便车,要是不及时制止,造成的危害将会极为可怖。   而目前看来,小区里的人却对这些怪异现象却没有丝毫的警觉。   如果没有副本的出现,这个世界会走向何方呢?   林沫没有思考太久,她被小区门口叫卖油条的商贩吸引住了。   白白软软的面团,捏一捏,拉一拉,放入油锅。转眼间,金黄酥脆的油条就做好了,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林沫下意识走近几步。那名商贩抬起头,光滑的脸蛋上露出讨好的笑。   “美女,吃油条吗?”   林沫还没有回答,“美女”苏念白已经积极响应,“吃。”   “好勒。”   商贩擦了擦手,顺便把自己的手机放到台面上,然后开始捏面团。   手机里的短视频,主持人语气热烈:“今天给大家介绍一款神奇的杀时间软件。废话不多说,直接看!”   音乐响起,孤独的黑影在废墟里前行。石板下,草丛中,只要细心寻找,就可以找到各种各样的动物尸体。   林沫看得目不转睛,下意识伸手去拿那只手机。   她的手刚要碰到手机时,苏念白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不可以碰。”他的神色有些严肃。   林沫怔了怔,这才发觉自己居然又被诡异的游戏攫住了心神。   理智猛然回笼,她立即意识到:不对,这个商贩是故意的!   面前吹过一阵风,林沫抬头,看到商贩已经跑到十几米外的地方。   “小偷!抓住他!”林沫机智地大喊,脚步飞快地去追那个商贩。   苏念白的速度比她快,那个商贩又诡异地身轻如燕,转眼间,两人就失去了踪影。   林沫沿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跑了五六分钟,在过道尽头的墙壁前跟苏念白碰了头。   “人呢?”林沫扶着墙喘气,询问苏念白。   苏念白摇摇头,“不见了。”   林沫看向自己扶着的墙壁,皱了皱眉。   苏念白环顾四周,见过道里空空荡荡,于是提议:“我可以用子弹击穿墙壁,要动手吗?”   这个东西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也许藏在幕后的怪物也察觉到了正在调查的副本参与者们,因为担心坏事,所以就对他们出手了。   “它到底想干什么?”林沫不解道:“统治世界吗?”   苏念白举起枪,对准墙壁,“会说话,叫出来问。”   林沫却摇了摇头,“不用,它应该早就顺着管道跑远了。不管它,我们赶紧去王明家。”   苏念白收起枪,对她的决定没有异议。   ……   从早高峰的公交车下来后,林沫狠狠地松了口气。   太恐怖了,早高峰的公交车就是挤满了沙丁鱼的铁罐头,缝隙少得可怜。浑浊的空气里交杂着香水味、汗臭味和各种泥说不出的味道。司机的技术也不敢恭维,林沫觉得他不该来开公交车,应该去开赛车。   苏念白纳罕地看着恍如新生的林沫,“你这么讨厌公交车,为什么不打的?”   林沫:……   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思维。打的,必须打的,回来就打的,反正这个身份账户里的钱还很充足。   林沫自然地整了整衣领,“好了,王明家就在里面,我们进去吧。”   苏念白没有多想,紧随其后。   王明住的地方算是城中村,低矮破旧的民居跟两边的高楼大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突兀地像是某个PS初学者硬生生P到地图上的一样。   这边的卫生环境也相当堪忧,随处可见臭水塘、烂菜叶、塑料袋,幸运的话,甚至还能偶遇新鲜的狗屎和鸡屎。   林沫跟遛狗的大爷交流了两句,知道了前往王明住所的路线。   一样是楼梯房,林沫他们租住的群租房环境要好多了。顺着楼梯上去,角落里零星点缀着青苔,充满了大自然的野趣。   “就是这里。”   林沫先敲了两下门,见没人回应,就变魔法一样从衣兜里掏出一根细铁丝——这是昨天她买电钻的时候顺便搞到的。   从研究所的机器人教练那里学了开锁技能,这还是她头回使用,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不能成功的话,就只好找房东了,那就添了很多麻烦,也增加了意外的可能性。   “你要干什么?”苏念白好奇地打量她手里的铁丝。   林沫微微一笑,对准锁孔摆弄了两下。很快,门锁传出“咔哒”一声,她轻轻推动,门开了。   苏念白惊奇地看着这一幕,向来习惯直来直去的他也不由对这种神奇的技术产生了些许好奇。   林沫走进去,稍稍观察,“很安静,人果然不见了。”   苏念白顺手把门关上,然后走到桌子边,指着上面的几只盘子,“浪费。”   林沫过去一看,盘子里装着小半份的炒粉,最上面还有几片黑褐色的薄片,似乎是猪肝。   然而整盘炒面上面已经生出一层毛茸茸的霉菌,显然是不能吃了。   “吃了一半?”林沫又看了眼翻倒在旁边的凳子,“看来他走得很匆忙。”   苏念白此时只觉得王明很不像话,如果是他的话,哪怕逃跑也会把炒粉带上的!   林沫没理他,在简陋的客厅里走了一圈,停在柜子上的日历本面前。   九月一日被王明用红圈圈了起来,旁边小字注释:游戏发布。   林沫拿起日历本,往前翻到八月。王明应该有把重要事情记到日历本上的习惯,八月也有好几个日期被圈起来,作了注释。   林沫跳过前面几个无关紧要的注释,把注意力集中到下半月份。   八月十五日:艺术馆取材   八月二十九日:咖啡馆讨论会   八月三十一日:确认细节   “王明的游戏制作流程?”林沫重新看了一遍,没发现更多信息。   她对走过来的苏念白道:“查一下附近的艺术馆……弃置不用的那种,越荒凉越好。”   趁苏念白用手机搜索,林沫走进王明的书房兼卧室。   靠窗的桌子上有一台电脑,但需要开机密码。桌面乱七八糟地散落着许多稿纸,林沫随手翻看了两张,正是游戏里的废墟场景设计。   看不了电脑,桌面上也找不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林沫的视线落到抽屉上,动手一拉,果然锁上了。   林沫轻哼一声,她已经不是当年吴下阿蒙,这点小锁,难不倒她。   片刻后,林沫用细铁丝完成了今日的二杀。   抽屉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A4纸。   林沫拿出来,翻转到有画的那头。视线相交的瞬间,她的脑子“嗡”了一下。   这是一张铅笔草稿,画的内容是夕阳下的草丛,漆黑的、由无数细线交织起来的,似雾非雾的黑影就站在草丛中间。   绘画者的功底很好,虽然略显仓促,但依旧描绘得栩栩如生。只是看着那团黑影,一种难言的恐惧就袭上心头。   绘画者在纸上留下心烦意乱的划痕、戳孔和大些的惊叹号,告诉观众,它是邪恶的、无拘无束的,它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却虚无缥缈,绝非凡人所能触碰到的存在。   一瞬间,林沫觉得那些黑色细线都化作了鲜活的小蛇,它们不断游走、扭动,嬉笑着往她瞳孔深处钻去。   她产生了一种明悟,当这些小蛇真正落入瞳孔底部时,她就将成为“全新”的林沫。   又想控制我?   林沫冷笑一声,凭借强大的毅力移开了视线。   这种小伎俩,对她没用。   这时,苏念白举着手机走进来,“我找到你说的地方了。”   林沫把画纸叠好,脸上还残留着古怪的笑意,“在哪?”   “明光艺术馆,十年前就被弃置,但因为位置原因,一直没有整改。”苏念白对着手机屏幕念道,“位置很偏,说是在公墓旁边。”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膨胀(12)   把艺术馆建在公墓旁边, 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才想出来的主意。   林沫接过苏念白的手机看了眼,上面介绍说明光艺术馆主要展示富有反叛性的先锋艺术,当初选址是看重附近的环境山清水秀——就是没想到人家公墓也看中了这一点。   云华人的迷信, 再加上交通实在不便,这家艺术馆很快没落下来, 成了野生动物们的乐园。   网页上的配图由试胆爱好者贡献,图上荒草丛生,艺术馆的外壁上爬满了藤蔓,门口不知道是哪位艺术家的雕塑也碎成了好几块。   “跟游戏的背景画面很像,王明去的就是这个地方。”苏念白肯定道。   林沫也觉得像, “下午去看看, 这里很可能也是怪物的藏身之地。”   两人又仔细搜查了王明家中的其他地方, 确认没有遗漏线索后,离开了城中村。   ……   因为是工作日, 街上的行人并不多。零星的几个也行色匆匆, 并没有意识到数米外的城中村就是可怖事件的开端。   林沫和苏念白选择在附近的咖啡馆解决午餐。咖啡馆也和街上一样冷清, 两人进去的时候, 服务员们正在扎堆聊天。   直到林沫和苏念白找好位置,才有一名服务员慢吞吞地过来让他们点单。   林沫接过菜单看了眼,这家店服务态度不行,但价格却标得不低,也是很有自信了。   “我要一份榴莲芝士蛋糕,冰淇淋咖啡冻,还有水果沙拉。”   苏念白:“香草泡芙,轻乳酪蛋糕, 西瓜汁。”   服务员微笑, “好的, 一共一百六十元。”   林沫掏钱付账,问道:“你知道住在附近的王明先生吗?”   “王先生?有点印象。您是他的朋友吗?”   林沫:“我们是他前女友请来的,她想拿回家传的金戒指,但一直联系不上王明。这枚戒指对她来说很重要,她已经苦恼好多天了。”   “啊?”服务员惊了,眼中很快浮现出同情的目光,放下警惕,“想不到王先生居然是这样的人,他看起来明明挺和善的。”   “他家里没人,你知道什么关于他的消息吗?”   服务员想了想,道:“王先生确实很久没来咖啡馆了,他很喜欢我们店里的手冲咖啡,之前每周都会来一两次。”   “我最后见到他时,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沉默,嘴里喃喃什么‘游戏’,感觉整个人都有点魂不守舍。嗯……我记得这大概是在两周前吧。”   “对了,”服务员又道:“他那时候好像有说‘干完这票就回老家买房’之类的话,现在可能已经回老家了吧。”   林沫:……   这是多么经典的炮灰语录。   服务员满怀同情地提了个建议:“祖传的金戒指应该蛮值钱的,让前女友小姐找找证据,报警抓他!”   林沫:“谢谢,我会转告她的。”   正义感满满的年轻服务员离开后,林沫渐渐在头脑里勾勒出事件的起因。   王明,一个来自村镇的青年,不甘心一辈子打工,于是勇敢辞职,和朋友们自己做游戏。   在艺术馆取材时,他惊鸿一瞥见到了黑雾怪物。幸运地回到家里后,历经了颤栗、恐惧和惊奇的他,最终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用怪物的形象来做游戏,从而一鸣惊人。   然而怪物的可怕超出了他的预料,最终,他自己不知所终。能够散播污染的游戏却真的开始展露出爆红的迹象……   春和小区的三名失踪者碰巧成了游戏的第一批用户,这就是一切的根源所在。   “你猜,他现在还活着吗?”林沫问苏念白。   苏念白正望眼欲穿地盯着后厨的方向,闻言,歪了歪脑袋,“我猜,这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区别了。”   说着,他们点的东西上来了。两人不再说话,专心享用食物。   别说,虽然贵了点,但味道很是不错。   吃完午饭,林沫和苏念白打的前往明光艺术馆。因为去的地方比较偏僻,他们等了大半天,加了一倍车费才被司机接单。   下午两点左右,他们终于来到了已经被弃置十年的明光艺术馆。   一下车,林沫就看见了离艺术馆百来米的墓园。   跟门庭冷落的艺术馆相比,墓园显得有人气多了。墓园门口还隐约能看到两个老大爷在树下对坐着下棋。   林沫转念一想,没有急着进艺术馆,而是先走向墓园。   “你走错方向了。”苏念白提醒道。   “那边有人,先去了解下情况。”   老大爷们正在酣战,见林沫他们过来,随意地瞥了一眼。大概觉得这两个小年轻不像来干正经事的,老大爷直接回绝:“谢绝参观,本园也不提供试胆服务。”   林沫好奇道:“来这里试胆的人很多吗?”   老大爷白眼翻得一点不含糊,“那可不,每隔十天半月,总有你们这些没事干的小年轻来没事找事!”   另一名老大爷也附和道:“玩得还很花,翻墙的,打洞的,装失恋的……嘿,我是真不懂你们年轻人。”   “还有更离谱的。”老大爷也不下棋了,语气里满是埋怨,“之前还有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裙子和高跟鞋,硬生生穿到身上,站在门口抛媚眼。这是真把我们俩当瞎子,简直有毛病!”   “有这时间,我孙子能刷三套卷子!”   “我孙女能刷五套!”   “你吹牛,你孙子明明天天在家打游戏!”   眼看着两个老小孩就要为“谁家孙辈才是卷王”这件事吵起来,林沫立即轻咳一声,把他们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   “两位大爷,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因为失恋,想去对面艺术馆野营冷静两天。你们两位一看就懂得多,我就想问问,那个艺术馆安全吗?有没有什么大型野兽之类的东西?”   老大爷沉思了一下,摇头劝道:“那地方荒凉的很,试胆的人都很少。有没有野兽我不清楚,但虫子和蛇肯定少不了。你回去告诉你那个朋友,让他可千万别来了!”   另一名老大爷也道:“我前两天依稀看到挺大的一团东西,眼花没看清,不知道是石板还是野狗,还挺吓人的。”   “没听见嚎叫声啊,老倪,你肯定是看错了!”   林沫听到这里,心里有数,她又换了个问法:“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传闻吗?我回去好吓吓我朋友,打消他的念头。”   “奇怪的传闻?”   两位老大爷面面相觑。姓倪的那位突然一拍大腿,“还真有!老李你也知道吧,这两天好多人都是立的衣冠冢,我听说那个啥在火葬场就被偷了!”   “啊,还有这种事?那玩意偷它干嘛?器官还能用?”   “这谁知道,世上变态那么多,总有一款爱干这个。”   “啧,造孽啊……”   林沫对两位外冷内热的老大爷道了谢,转身走向等在不远处的苏念白。   苏念白看着她,突然说了句,“我觉得,你跟他们说话的样子好怪。”   林沫:?   “哪里怪?”   苏念白琢磨了半天,断言,“比跟我说话温柔。”   林沫:“……那我以后也这么跟你说话好吗,小苏先生?”   苏念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头顶翘起来的碎发都在拒绝,“不用不用。”   林沫觉得苏念白虽然聪明了些许,但也朝着不可理喻的方向越奔越远。   是所有男人都这么不可理喻,还是就苏念白这个人特别不可理喻?   这个念头在林沫脑海里转了转就淡去了,她看向艺术馆,轻声道:“做好准备,我们进去。”   两人特意饶了半圈,躲开墓园门口老人家的视线。艺术馆的围墙质量不太行,稀稀落落倒了一大片,林沫和苏念白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宽阔的缝隙里钻了进去。   围墙和馆体之间内有一片空地,这里原本可能是一个小型广场,如今已经荒草丛生,看不出当年的模样了。   林沫拿出匕首,熟练地把过于碍事的枝条砍去,从野草丛中踩出一条小径。   下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破碎的石板,缝隙里都是说不出名字微小植物。林沫走了两步,惊起了至少三只蚂蚱。   “你看那边。”苏念白眼尖,一下子注意到此地的异常。   林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广场中央的草被压出了几道不甚明显的痕迹。痕迹一路向前,最终消失在馆体的门口。   “这可不像野狗。”林沫喃喃,“蟒蛇?不可能吧?”   她心里突然浮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不禁皱紧了眉头。   苏念白:“你退后,我打头?”   林沫摇头,“不用,你的枪在后面更能发挥用处。保持警惕。”   她握紧匕首,有意识地把呼吸声压到最低。环境里的杂音渐渐清晰起来,草杆被压折的脆响,草叶摩擦的沙沙声,虫子的零星鸣叫,风声,苏念白的呼吸声……   很快,林沫走到了艺术馆门口。   金属大门倒是没有残缺,就是锈迹斑斑,虚掩在哪里。   林沫小心翼翼地靠近门板,仔细聆听。   渐渐的,她听到了一阵奇异的呼啸声,断断续续,呜呜咽咽,像原野上的狂风,充满了难以言说的荒凉和怪诞感。   有点像游戏背景音乐的旋律,有点忧郁,但又无所羁绊。   林沫还想再听时,呼啸声又猝不及防地消失了。   她回头给了苏念白一个“做好准备”的眼神,缓缓伸手推门。   当里面的场景出现在她眼前时,林沫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70章 膨胀(13)   “怎么了?”   苏念白见林沫不说话, 上前一步,往门内看去。   “尸体?这么多?”   馆内的地面被铺了一层由各种各样尸体交织而成的“地毯”,那些尸体无一不是扭曲得可怕, 四肢和躯干都叛逆地背离了生前的位置,旋转、错位、打结, 在死后的无边自由里逐渐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两边的展览台也被好好地利用起来,每一个台面上都摆着一具格外富有想象力的扭曲尸体,它们上下颠倒,左右失衡,只是扫一眼, 就能带给观者虚幻的痛感。   阳光从残破的玻璃窗里渗透进来, 毫无重量地落在展览台上, 像在亲自为这一场怪诞的艺术展打光。   林沫站在门口,一时有些犹豫。   要进去吗?   她没有犹豫太久——当然要进去, 艺术展都开始了, 怎么能没有观众呢?   林沫捏紧凭空而现的乱神鞭, 呼吸稍稍急促。她有预感, 真相就藏在里面。   “走,进去。”   林沫一马当先,跨过层叠的尸体,努力寻找可以落脚的间隙。   她和苏念白刚进来,铁门就“哐当”一声,自动合上了。   “封闭式展览?讲究。”林沫警惕地环顾四周,随时准备一鞭子抽过去。   苏念白站在她旁边,皱眉盯着脚下的一具男人的尸体, “怎么这么多虫子?”   林沫低头一看, 果然看到尸体背上和四周都散落着细小的虫子, 不过那些虫子都一动不动,已经死得透透的。   她吸了吸鼻子,“也没有腐臭味,这些尸体是被特别炮制过了吗?”   话音刚落,那具尸体微微颤抖,露出底下一片半透明的“垫子”。   林沫飞快离开这个落脚点,往艺术馆内部走去。   然而越来越多的尸体开始颤抖起来,尸体和尸体的缝隙里时不时滑过一道半透明的光泽,窸窸窣窣的声音开始在大厅里回荡。   林沫突然想起翻动土地的蚯蚓,那些蚯蚓穴居在黑暗中,有一副柔软又灵活的身躯。   出现在这里的,自然不是什么“蚯蚓”。   “下面都是异化体。”苏念白脸上有了郑重的意味。从他看到的数量推断,这里少说有大几十个异化体。   这种会群攻的异化体最难缠了。苏念白向来喜欢把这些东西消灭在靠近之前,因为他很清楚,一旦不小心挨上一下,后果往往是难以承受的。   林沫观察了一会儿,肯定道:“它们暂时没有攻击性。我们慢慢往楼梯口走,放轻脚步,尽量不要惊扰到这些东西。”   “好。”   两人谨慎地朝楼梯走去,   嘈杂声还在继续,随之而来的是刺骨的阴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沫总觉得艺术馆里的温度正在急速下降。   好在那些异化体始终没有搭理他们,两人顺利地靠近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还差三四米的时候,林沫的步子猛然一顿,双眼死死盯住了楼梯把手。   半透明的液体正从把手的缝隙里潺潺流出,眨眼间,一个男人就从积水里站了起来。   这个男人,林沫和苏念白在今早才见过,赫然是那个卖油条的小贩。   “玩游戏吗?”它僵硬地举起手机,把已经点开的游戏界面展现给观众看。   这么执着于游戏……林沫开口,“你是王明?”   “已经不是了。”它的嘴角像宣纸上的墨痕,不断往两边延伸,“玩游戏吗?”   林沫看着眼前这个不但外表神似人类,而且能进行简单沟通的异化体,轻声问苏念白:“它这是什么情况?”   苏念白紧绷着脸,神色比刚才还要慎重,“在异化的群体里,有极个别特例会形成这样的异化体。它们保留了生前的回忆和执念,但从本质上来说,已经属于‘怪物’了。”   就是说,眼前这玩意算是一种特别的异化体,难缠程度比身后尸体堆里的玩意要高很多。   游戏忧郁的背景音乐在略显拥挤的大厅里回荡,和窸窸窣窣的声音融合在一起,诡异地和谐。   王明似乎铁了心,一定要林沫和苏念白玩一局游戏。它举着手机的手逐渐延伸,离林沫的眼睛越来越近。   林沫克制着自己想要夺走手机的冲动,看了苏念白一眼,手里的鞭子猛然挥动,直直地冲王明的眼睛甩去。   “啪!”   其貌不扬的棕色鞭子重重落到王明脸上,发出一声脆响。   可惜了,没打中眼睛。   林沫略感遗憾,脚步不停,趁王明身形不稳,飞快从它旁边穿过。眨眼间,她就跑到了楼梯中段。   苏念白几乎在她动作的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他紧跟着林沫跑上楼梯,还抽空往后面补了一枪。   不知道是鞭子还是枪子的功劳,王明跌倒在地,半天没有爬起来。   它抬头,一张脸扭曲得不像样子,再也无法维持人类的形状。   林沫已经快跑到二楼了,这时她听到楼下传来一声愤怒的嘶吼,随后整个艺术馆都安静下来。   不好!   她心里的警铃大响,探头往栏杆下方看去——   密密麻麻的异化体正从尸体堆里爬出来,它们半透明的表皮疯狂蠕动,头颅高高支起,似乎陷入了某种狂热之中。   王明又吼叫了一声,刹那间,那些异化体如同听从指令的士兵,疯狂朝楼梯涌来!   这场面,大罗金仙来了都扛不住!   林沫之前还有些激动发热的大脑瞬间冷却,对苏念白喊道,“快跑!出去!”   苏念白反应极快,三两下就跑到林沫身后。他维持跟林沫并肩的速度,边跑边往后面快速开枪。   林沫的大脑飞速转动起来。   楼下去不了,只能从二楼突破。   她匆匆扫了一遍二楼,这里没有尸体也没有异化体,安静就像十年从未被踏足的废弃楼房。但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却有好几条重物被拖动的痕迹,那些痕迹穿过整个二楼,朝通往三楼的楼梯延伸过去了。   林沫记得,明光艺术馆一共就只有三层,毫无疑问,如果怪物的真身真的躲藏在这里,它一定就在三楼!   可恶!   原本二打一或者二打二,她是一点都不怵的,谁知道这个怪物居然发展了这么多小弟!   林沫咬牙,现在不是上去直面怪物的好时机,还是先想办法逃离这里,之后再徐徐图之。   “小心!”   苏念白推开林沫,一枪崩了蹿到两人身前的异化体。   这些异化体的速度极快,几乎在半空中变成了飞射的利箭,眨眼间就浪一样扑到眼前。   林沫看也不用看,往后甩一鞭子就是一大片异化体。但倒了一片还有另一片,这些东西数量太多——蚂蚁多了还能咬死大象,何况双方的差距并没有大到那个程度。   “一点钟方向,落地窗,跳!”   林沫顾不上避开身后膨胀爆裂、化为血雨的攻击,任由那些血珠沾到胳膊和后背。她的眼里只剩下前方的落地窗,双腿使出全力冲刺。   “哗啦——”   玻璃碎片在午后的阳光中反射出温暖而耀眼的光辉,林沫和苏念白一前一后,和纷纷扬扬的玻璃一起,朝楼下草地摔去。   林沫在半空中还顺手给了追兵好几鞭子。   落地时,苏念白伸手一抓,跟林沫换了个位置。最后,他先摔到草丛中,林沫则多了一层人肉缓冲。   林沫翻身坐起,先望向二楼窗户。   那些异化体从墙体边缘鬼鬼祟祟地窥视他们,却没有任何追下来的意思。   “果然,它们不喜欢阳光。”   不枉她特地挑这扇窗户。   林沫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身上又痒又疼。许多玻璃碎片扎进皮肤,都出血了。而被异化体的血珠沾到的地方,刺痛、麻痒,还有点发烫。不过四肢都还能动弹,没有折断的迹象。   她看了眼自己的异化值,已经涨到9.05%了。   苏念白也坐了起来,正在皱着眉毛拔胳膊上的玻璃碎片。他跟在林沫后面,沾到的血珠比她更多。再加上玻璃碎片扎出的血孔,他的一整个脊背都红通通的,散发出强烈的血腥味。   那些血被太阳一照,沸腾似的冒出大颗大颗的气泡,眨眼间就消散了一大片。倒是林沫身上的血珠,因为失去了活性,就和普通鲜血一样,依旧黏在衣服上。   苏念白就跟没事人一样,只是对怎么也拔不干净的玻璃碎片十分苦恼。   林沫想到他最后的动作,心情有些微妙,“刚刚谢谢你,下次别这么做了。”   苏念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你弱。”   林沫:……   刚刚升起的些许好感,瞬间又跌了回去。   她捏紧手里的鞭子,总有一天她要强到能把苏念白按在地上打,打到改口为止。   她看了眼自己的乱神鞭,这条鞭子没沾到任何血迹,看上去依旧平平无奇,甚至还有点古旧。   “给。”苏念白突然递过来一个小瓶子,“喷一下伤口就会愈合。”   林沫接过来摇了摇,瓶子里的液体只剩下可怜巴巴的一个底。她把瓶子还回去,“这点小伤,去趟医院就好,你自己用吧。对了,你怎么样,还能走路吗?”   苏念白站起来,右腿有点使不上劲,“腿断了,问题不大。”   林沫也站起来,刚想说什么,余光就瞥见了不远处玻璃上的两个手掌印。   她走过去端详了一会儿,这两个手掌印还很新鲜,应该是不久前才留下的。低头一看,地上的野草也被踩折了好几根。   ——当林沫和苏念白进入艺术馆时,有人就趴在这里悄悄地窥探。 第71章 膨胀(14)   林沫沉吟了一会儿, 心里有了些猜测。   “先去医院吧。”   趁天还没黑,两人匆匆离开。   这地方打不到出租车,他们只好等了半天公交车。司机和零星几个的乘客看到形容狼狈的两个人, 都大吃一惊,瞌睡虫都吓跑了。   司机一脸严肃地问是不是遇到了劫匪, 要不要替他们报警。后座两名年轻人交头接耳,说了几句“墓园”“吸血鬼”“丧尸”之类的话,看着墓园的方向两眼放光。   林沫:“……没事,就是爬山的时候跌了一跤。不知道哪个缺德鬼在山下扔了一大块玻璃,撞到了。”   司机感慨了几句“世风日下, 人心不古”, 总算不再追问。   等坐到能打到出租车的站台, 司机还好心提醒了他们一句。林沫和苏念白又换乘坐出租车,在出租车司机嫌弃的目光里加了清洗费, 终于在四点半的时候赶到了医院。   等从医院出来, 天都黑了。   回去的路上, 林沫买了两个阻门器。一番折腾下来, 他们接近八点才回到租房。   一走进小区,林沫就敏锐地察觉到,这里的氛围变得紧张起来。   出来散步和遛狗的人都不见了,一楼的住户噤若寒蝉,整个小区都异常安静。   林沫问门口的保安,“今天发生了什么?人好少。”   保安瞥了他们一眼,“你们住哪幢的?”   “七幢。”   保安目光怜悯,“唉, 你们可真倒霉。你们七幢白天发现了一个死人, 大伙都说那人死得很古怪, 不像是被人弄死的……”   言下之意,就是觉得小区里闹鬼。   “要不是为了吃口饭,唉。”保安重重叹气,看起来归心似箭。   林沫明白了,原来是郑虎的尸体被人发现后报了警,所以小区里才会人心惶惶,格外安静。   不过怪物已经被他们除掉了,过几天这里应该就能恢复正常吧。   在保安充满同情和怜悯的目光中,林沫和苏念白离开了小区门口。   一开门,丁娟娟、高正志和乔奶奶就集体望了过来。   高正志灰败的面庞上透出藏也藏不住的错愕,嘴唇蠕动了好几下,倒没说什么话出来。   丁娟娟则是愣了一下,随即大笑,“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不会死!”说着,还斜了高正志一眼。   高正志勉强笑了笑,附和道:“没事就好。”   林沫礼貌地点了点头,不准备跟他们多说什么。乔奶奶却从厨房里端出几盘还在冒热气的饭菜,招呼他们吃晚饭。   乔奶奶的手艺很不错,几碟小菜看上去色香味俱全,米饭也颗颗分明,又白又香。   “谢谢奶奶。”   林沫和苏念白无法拒绝,于是坐到桌边吃饭。   高正志不知怎么回事,尴尬地冲两人点了点头,先回自己房间去了。   丁娟娟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嗤笑一声。   “这个姓高的,很不老实。你们两个也太不小心了,被人跟踪都没发现。”   林沫早有猜测,闻言没什么反应。苏念白却有些困惑,“跟踪?”   “是啊。”丁娟娟冲高正志的房间努了努嘴,“我先说明,我是看到他鬼鬼祟祟,所以才一路观察他的,没有跟踪你们的意思。”   “你们早上一走,秦哥又不肯出门,没过多久,姓高的这人就说了个借口,跟着你们去了。我一看,这不对劲啊,就也跟在他身后。他也够可以的,远远缀在你们身后,一路上连口水都没喝,硬是跟着你们去了荒郊野岭。”   “我在跟墓园门口的两个老大爷唠嗑呢,就看见他跟见了鬼似的,慌慌忙忙从那个破房子里跑了出来。对了,那破房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说吗?”   林沫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道:“就是你想的那些东西。”   “那些?”丁娟娟表情不好看起来,“那些是多少?会来找我们麻烦吗?”   林沫摇摇头,她也不能确定。   丁娟娟牙一咬,下定决心般盯着林沫,“都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老实说,我一开始的确有点小心思,但也就是想多混点完成度,搞点吃的用的。我也知道在生命受威胁的环境里,别人的话都在扯淡,但我真的从来没想过害人。”   她突然来了这么一长串自我剖析,让林沫不禁有些呆愣。   “你们现在肯定掌握关键线索了,我也不说合作,就是有什么忙就让我帮一点,分头行动也成。我真的不想在副本里浑浑噩噩,什么都做不了就被怪物弄死了!什么异化,什么怪物,我是害怕。但就是死,我也得回头反咬它们一口!”   丁娟娟说得很是认真,跟前两次独自来找林沫时的圆滑态度截然不同,看得出这些应该的确是她的心里话。   林沫这时倒对她多了几分欣赏,虽然还不能完全信任,但口气也松了下来,“我知道了。这两天的确有件事,需要我们一起去做。”   “什么事?”丁娟娟激动起来。   林沫瞥了眼秦大和高正志的房间,没有说话,而是在手机上打出几行字:   [三天后,我打算放火烧掉明光艺术馆。这两天想办法多搞点油,搬到艺术馆那边去。]   丁娟娟比了个OK的手势,双眼放光。然后她就雄赳赳气昂昂地打开手机开始找同城卖油的店铺。   林沫跟她谈妥,总算可以安下心来吃饭。结果一低头,盘子里的菜已经没了七七八八。   苏念白的面颊鼓鼓的,对她露出无辜的目光。   林沫:……   算了,还是点外卖吧。   ……   翌日,林沫起了个大早。   移开阻门器后,林沫去洗手间洗漱。   今天凌晨,她隐隐约约在梦中听到了一声嘶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林沫瞥了一眼秦大的房间,走进洗手间。   片刻后,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起来。乔奶奶给众人准备了葱油拌面当早餐,整个大厅都回荡着葱油的香味。   丁娟娟精神有些不济,“昨天晚上,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我好像听到有人大喊了一声?”   林沫:“凌晨五六点的时候,我也听到了。”   苏念白指着秦大的房间,“是从里面传来的。”   “秦哥……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丁娟娟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敲门。“秦哥!你今天好点了吗?能出门了吗?”   过了不知道多久,房间里传来微弱的回应声:“是丁娟娟在说话吗?”   “是我,秦哥。”   又过了两三分钟,里面的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道:“太吵了,我听不清。”   丁娟娟打了个寒颤,现在除了他们两个的问答,明明一点其他声音都没有。吵?什么东西在吵?   “副本要结束了吗?已经过了第十天吧?”   丁娟娟沉默下来。秦大似乎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说下去,“外面的怪物很多吧?我听到它们的叫声了。你们……还是人吗?不……不对,你们是怪物!你们想骗我开门!滚开,快滚!”   秦大在里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客厅里的人都听得到房间里传来的乒乒乓乓的响声。柜子门被打开又关上,秦大似乎躲进了柜子里。   林沫回忆自己房间的柜子,那里面的空间并不算大,要挤下秦大这么大个的人可不容易。   秦大房间里又没有声音了。丁娟娟脸色铁青,呆站了一会儿,又去敲高正志的门。   “喂,活着没!”   房门打开,高正志盯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门口。   他瞥了眼丁娟娟,一句话没说,走到桌边准备吃早饭。   林沫注意到,在踏出房门的一瞬间,他的动作似乎僵硬了一下。   “吃饭……我要吃饭……”高正志缩着双肩,心神恍惚,食不下噎地把乔奶奶递过来的葱油面灌进了肚子里。   丁娟娟吃完饭,叮嘱乔奶奶在房子里呆着,不要出去,也不要看电视看手机。然后对林沫和苏念白道:“那我们出发吧,我已经在附近的店里下好订单了。”   等三人走到门外,高正志也慢吞吞地跟上来,嘴里不断喃喃,“出门……要出门……”   然而,不等他跨出大门,他就夸张地尖叫了一声,风一样刮进自己的房间,房门关得震天响。   丁娟娟被他吓了一跳,“搞什么啊这个人!”   苏念白却道:“他也被污染了。”   当高正志偷偷摸摸地跟着林沫和苏念白来到明光艺术馆,鬼鬼祟祟地扒着玻璃窗看到里面的场景时,他就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污染,开始了自己的异化进程。   “他的反应比秦大更快。”林沫皱眉,“我觉得,我们可以先搬家了。”   她不想在马桶蓄水池里再找一次眼珠,这次说不定还可能是两对。   丁娟娟嘴上不饶人,这时候倒有点兔死狐悲的不忍心,“就真的不管他们啦?”   “管不了。”林沫淡淡道,“如果他们能熬过三天,等任务完成,还有机会回去。”   要是不能,这套房子的墙缝里大概又会多两个异化体。   丁娟娟也知道无能为力的同情心并不可取,摇了摇头,跑去跟沙发上的乔奶奶比划起来。   林沫去房间里拿了点换洗衣物,四个人就此离开了租房。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是不会再回来了。   接下来的三天里,林沫、苏念白和丁娟娟租了个四室一厅,然后一直在分头进行买油的准备工作。食用油、汽油,甚至还有猪油,他们把能收集到的油都放在客厅里,用幕布遮好。   这期间,除了因为郑虎的事去了一趟警察局外,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   安静得就好像暴风雨来的前夕。   随着第七天的朝阳唤醒众人,丁娟娟紧张得咬起了手指甲,乔奶奶也乐呵不起来,做饭时勺子掉了好几次。   林沫和苏念白倒是十分平静。   这几天,林沫抽空又练习了一下甩鞭子的技巧,可惜,无论她怎么看,都没发现乱神鞭的特殊之处,暂时只能把这样秘宝级的珍贵武器当成一根特别结实的鞭子来用。   苏念白的恢复能力惊人,短短两天腿就不碍事了,从只能守着乔奶奶看家的后方人员成功转变成扛油上楼的主力。   林沫拉开窗帘,看了眼外面夺目的朝阳,点头道:“准备工作差不多了,可以出发了。”   他们租了一辆货车,昨天就把油都送了过去。只等烧死一楼的异化体们,就能揭开最后的谜底了。   丁娟娟送林沫和苏念白出门,嘴巴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要不我也跟上吧”这句话。活着不容易,她实在不愿意去赌。这个冒着生命风险的担子,只好交给这两个年纪甚至比她还小的队友。   希望一切顺利。   她略带愧疚地想着。   ……   当林沫他们在努力做准备工作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已经悄然而变。   之前还只在春和小区流行的游戏“贪吃鬼”已经在各种自媒体的推销下,彻底在整座城市里风靡起来。走到街上,老人、小孩、年轻人,凡是手里拿着手机的,十有八九都在观看和这个游戏相关的视频。   连往日并不热衷于打游戏的人也情不自禁地沉迷其中,还乐呵呵地表示,“沉浸多年的游戏魂终于燃起来了”。   林沫和苏念白走在街上,两个不看手机的人在川流不息的“低头族”中显得鹤立鸡群。   但是没有人在乎他们,他们都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机,不关心其他任何人。极个别行人的眼睛越凑越近,几乎想要把自己塞到屏幕里面。   林沫甚至看到一名年轻人因为手机阻挡了视线,不小心被一辆电瓶车撞了个正着。那年轻人跌倒在路边,眼睛依旧黏在手机上,半点动容也没有,就好像被撞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而电瓶车的主人也毫不在意,干脆掏出手机,蹲在受害者旁边一起看了起来,画面和谐又诡异。   然而如此诡异的一幕,同样没得到大部分人的关注。大多数路过的行人只是随意瞥一眼,就迅速移开目光,依旧低头看手机。   只有一名拿着英语单词本的高中生诧异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单词都忘了背。   埋头学习了好几天,怎么如今肇事者和受害人的关系这么铁了?现在是流行不撞不相识吗?   林沫看着满大街被王明的游戏攫住心神的普通人,心情不太美好。要是真拖到第十四天,整座城市估计都沦陷了吧?到时候就真的跟秦大说的一样,外面都是怪物了。   也不知道春河小区现在是什么情况,会不会已经“人”去楼空?   林沫没再想下去,和苏念白一起,钻进了出租车。   一个半小时后,他们顺利抵达目的地。   作者有话说:   呼,这个副本快结束啦~ 第72章 膨胀(完)   秋日阳光下的明光艺术馆显得颓废而孤寂, 这座被遗忘了十年之久的建筑,终于在今日迎来了等待已久的“死亡”。   林沫和苏念白站在艺术馆外面,热得满头大汗。他们洒完油, 为了防止火势蔓延,还简单处理了一下艺术馆周围的可燃物, 留出一圈空地。   空气飘荡着油腻的气味,林沫觉得自己肺里都灌满了油。   “点火吧。”   苏念白举起枪,子弹流星一样射入荒草。下一瞬,熊熊烈火拔地而起,眨眼间吞噬了残破的艺术馆。   野草香和烤肉的味道逐渐飘散开来, 掺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恶臭。隐隐约约, 艺术馆里传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但很快就归于寂静。   林沫凝视着跃动的火焰,金灿灿的, 融金一样, 真是异常美丽。   迅速恶化的情况和“王明”脱不了关系, 不过今天之后, 它应该就能好好休息了吧?   林沫突然想起上个副本里白色微笑面具所说的话,“死亡是神对人类唯一的怜悯”。如果是她目前接触过的“神”,这句话说得还挺有道理。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火光渐渐熄灭。这期间,周围一直安静异常,没有任何人,包括警察,前来打扰。   林沫和苏念白又等了半个小时, 确定火焰彻底熄灭后, 才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去。   里面的场景和上回来看时已经截然不同。热浪扑面而来, 荒草通通化作焦灰,地面黑漆漆一片,散落着没被彻底烧尽的碳块。艺术馆的外墙变得愈发残破,焦黑的痕迹就跟乌云一样,碎砖东一块西一块,到处都是。   出于保险,林沫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过滤一氧化碳面罩,跟苏念白一人一个戴好,这才从外墙破损的洞口处进入建筑内。   一楼的那些古怪又扭曲的尸体通通不见了,地上只剩下一堆焦骨。可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原因,这些尸体烧得特别干净,留下的焦骨也不多。整个大厅都变得空旷起来。   “你听到了吗?”林沫突然在楼梯口停下。   苏念白仔细聆听,“上面有声音……听不太清楚。”   “是‘风声’。”   上回林沫在门口就听到过这个声音,但后来它却突兀地消失了。   “怪物的声音?”林沫猜测道。   苏念白望向楼梯上方,“在变响,小心。”   两人愈发谨慎,几乎是用一步一顿的速度踩着楼梯上去。   二楼空空荡荡,没有异常。林沫倒是在角落发现了一台电脑的残躯。桌子已经烧没了,零件都落在灰堆里。   这应该就是怪物王明的工作台了。   林沫蹲下,用手随意地扒拉两下,找出几截细小的骨头。   “指骨?”   苏念白:“看那边。”   林沫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发现了一串大小不一的骨头。这些骨头有规律地排布在一起,看上去像某种法阵。   法阵的一端连着电脑,另一端则贴着墙壁,往三楼延伸上去了。   “王明就是利用它输送污染的吗?”林沫起身,望向三楼。   另一端连接的,不出意外就是怪物了。   呜呜咽咽的风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林沫晃了晃,眼前有丛林和尸骨的幻影一闪而过。但当她集中精神仔细去听时,那个声音又骤然飘远,听不清楚了。   “做好准备。”   苏念白低低应了声,他也觉得在这里呆着很不舒服。尤其是气味,隔着面罩都很难闻。   林沫捏紧鞭子,顺着骨头的指引,朝三楼走去。   走到一半,她停了一会儿,呼吸也急促起来。   “这是……”   约莫五六秒后,林沫做好了心理建设,一鼓作气走完剩下的楼梯。三楼的场景也彻底暴露在她目光之下。   囚笼。   这个词瞬间从林沫脑海中一跃而出。   在骸骨法阵上,无数焦尸用一种奇特的方式紧密相连,手和手,脚和脚之间,仿佛彻底长在了一起。它们彼此支撑,在三楼构造出一个硕大的“空心球”。   这个“空心球”哪怕被烈火焚烧了一遍,也依旧牢牢地立在原地,没有丝毫散架的趋势。   林沫扶着楼梯把手,瞳孔紧缩。透过焦尸的缝隙,她看到一团庞大的黑影正在缓缓蠕动。   窗边残留着窗帘的痕迹,但它们显然无法抵挡火焰的威力,都变成了灰烬。现在差不多到正午了,阳光落在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荒地上,十分灿烂,整个三楼都被散射过来的光映得纤毫毕现。   所以林沫一下子就看清了黑影的真面目。   那是一团如烟四雾的古怪玩意儿,黑得浓淡不一,像落在宣纸上的吸饱了水的墨汁。但和墨汁不同的是,它的黑是有生命的黑,只要仔细凝视,就会发现无数细小的黑线正在黑影身上毫无规律地乱窜。   那些线像蛇一样灵动,密密麻麻,无时不刻地游走,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扭曲和邪恶。   林沫觉得很恶心,心里说不出的烦躁。大脑开始眩晕,那些蛇一样的黑线渐渐从黑影上脱离开来,钻过空隙,然后顺着空气游走,逐渐逼近她的瞳孔。   一回生,二回熟。林沫用力摔了两下头颅,让自己从那种古怪的感觉里脱离出来。   回头一看,苏念白站在她身后一动不动。虽然因为面罩的关系,林沫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苏念白也陷入了幻觉之中。   林沫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腰腹,低喝:“醒醒!”   苏念白猛得颤抖,终于回过神来。   林沫见他的头会动了,知道他已经恢复,于是松了口气。接下来,她不再直视那个怪物,而是只用余光观察。   黑影对他们两个的声响毫无反应,依旧在缓缓蠕动着。林沫绕着“空心球”走了两步,发现黑影占据的那个角落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它正在逃脱。   现在该怎么办?趁它还没有脱身发动攻击?林沫回忆着自己获得的线索,陷入沉思。   苏念白似乎有点迫不及待,好在他还记得问问队友的意思。   “打吗?我觉得我可以。”   林沫:……这么长时间,你就学会了你觉得是吗?   “别急,它出来还要一点时间。”林沫道:“再仔细想想。”   她总觉得哪里被漏掉了。   到底是哪里?   苏念白按捺住自己莽上去的冲动,内心十分茫然。想什么?现在还有什么好想的吗?   他听到林沫喃喃:“为什么王明能囚禁住怪物?它到底想要什么?异化?尸体?游戏?关于怪物的信息太少了……”   苏念白脱口而出,“要么放了它?”   王明一看就是反派,反着干不久行了?   林沫突然想起失踪小男孩的那幅画,扭曲的尸体和诡异的怪物,再联系游戏里黑影的行为……林沫赞同道:“可以,我们去放了它。”   苏念白吃了一惊,他就是随便说说,“真的要放?”   林沫:“放!”   苏念白想了想,反正大不了就是打起来,问题不大,那就放吧。   两人绕到怪物另一边——太靠近怪物的话,异化值会飞涨,而且感觉上很不舒服,所以只能放弃跟怪物“里应外合”,各干各的。   林沫取出焱血匕首,试探着砍了一下,尸骨发出“叮咚”的脆响,连个缺口都没出现。   “好硬,这是铁骨吗?”   苏念白直接“砰砰”两枪,结果也没有任何成效。他不服输地激发戒指,瞳孔泛红,枪口露出袖珍的法阵。   “噗呲!”   殷红的子弹穿透手臂,交接处断开了。   这种子弹,苏念白哪怕不顾及异化值,也最多只能发出五弹。   正当他准备一鼓作气,把这一块轰碎时,林沫却阻止了他。   “等一等,让我试试。”   林沫突然有个想法,她取出乱神鞭,对着焦尸墙用力一甩——   效果惊人,接触到鞭子的地方直接破碎,跟纸糊的一样,哗啦啦落了一地。   “果然……”   林沫又是哗哗两鞭,“囚笼”瞬间少了四分之一。   另一边的黑影开始缓缓朝这边蠕动,林沫和苏念白退到窗口,时刻准备跑路。   黑影却“看”也不“看”他们,慢吞吞地爬出囚笼后,身形开始像水波一样晃动。   林沫看了眼,迅速别开眼睛。她的异化值已经飞速涨到9.2%,并且还在以一个对她来说相当快的速度往上飙升。   “不见了。”苏念白道。   林沫看过去,黑影之前呆的地方空空荡荡,怪物已经消失了。   她下意识望向窗外,“在那里!”   艺术馆外的荒地上,黑影由淡变浓,水波似的摇曳。   它似乎并不像那些异化体一样畏惧阳光。   这个距离给人的影响显然小了不少,林沫站在窗边向下望去,觉得心里也没有那么烦躁了。   荒地上的黑影又由浓变淡,它再次出现时,已经在远山脚下。   它变成了芝麻粒大小,不仔细看差点遗漏过去。   这次消失后,林沫和苏念白就失去了它的踪影。两人心头浮上一层明悟,任务已经完成,他们随时可以脱离副本,返回现实。   从头到尾,那个怪物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对现场两个大好活人的丝毫兴趣。作为一只怪物,它称得上是一股清流。   连苏念白都看不下去,“怎么会有这种怪物?”   两个活人就站在这里,你看都不看一眼,礼貌吗?   “它可能对活物不感兴趣。”林沫道:“它只喜欢扭曲的尸体——火葬场的遭窃案,应该就是它干的。”   至于游戏、污染和失踪,这口锅恐怕得让王明来背。   “都是怎么回事?”苏念白好奇地问道。   “先出去再说。”   两人离开废墟。林沫走到树荫处,摘下面罩,吸了口新鲜空气,这才开始解释。   “游戏里的怪物只收集尸体,还有那幅小男孩的画——哦,你还不知道。”林沫简单描述了一下那副画,然后道,“我猜收集扭曲尸体是那个怪物的爱好,或者说,行动模式。”   “王明显然在制造那种东西,用以取悦怪物。它不知道从哪里找到法阵,囚禁了怪物,然后利用怪物的特性来传播自己的游戏。怪物之所以没有挣扎逃跑,就是因为王明一直在‘上供’。”   苏念白若有所思,“我们放的火把尸体烧了,所以那家伙呆不住,开始越狱。”   “嗯,差不多,火应该也削弱了王明设下的法阵。”   苏念白拧了拧眉毛,不知作何评价。谁能想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怪物,而是人类呢?   “总之,一切都结束了。”   林沫伸了个懒腰,接下来就是“度假”时间了。   “我打算留下来。你呢,”她微笑着看向苏念白,“你现在要回研究所了吗?”   苏念白难得地沉默下来。   他看了会儿林沫虚伪但美丽的笑容,又望向远处秋意斑斓的群山。   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道:“不,我想……留下来。”   林沫的嘴角愈发上扬。   “囚笼”已经出现裂缝,“越狱”大概就在不久的将来了吧?   作者有话说:   端午节大家都吃粽子了吗? 第73章 回归   托满城骚乱的福, 清醒过来的警察忙得焦头烂额,光处理各种交通纠纷就已经分身乏术,没工夫处理明光艺术馆的秋日自燃事件——反正没听说伤亡, 火也灭了,当然还是活人的事更重要。   等他们好不容易腾出手来, 跑艺术馆一看,顿时被里面一大堆骨头和焦尸惊得目瞪口呆。这时候,林沫和苏念白早就愉快地度过了剩下几天,不带走一片云彩地回归现实了。   研究所的房间还是老样子,林沫触碰手表, 漆黑的光幕弹了出来。   【用户:林沫   性别:女   种族:人类   信仰:无   精神值:150/150(极佳)   精神抗性:150   体力值:75/80(极佳)   异化值:9.5%   状态:正常   已完成副本:《祭品》《选美》《欢葬》《膨胀》】   【已完成副本:《膨胀》-展开   品质:D级多人本   完成度:100%   个人贡献率:70%   获得评价:智珠在握、大力出奇迹   获得称号:在逃纵火犯   获得奖励:护尸油*1(精良)、铁丝*1(精良)、早餐大礼包*1(普通)、麻辣小龙虾*5(普通)、可乐*7(普通)】   林沫自然而然地略过称号, 这次的奖励明显不如前几次丰厚, 道具看上去也奇奇怪怪,不那么给力。   她点击“护尸油”, 一串小字浮现在词条上。   【护尸油(精良):是的, 你没有猜错, 这不是给活人用的东西。什么, 谁说死人不能做spa?对尸体使用后,该尸体将获得美白、润肤、防腐保鲜的效果。永久带妆,用过的都说好。】   林沫:……   有的人虽然还活着,但却已经把死后的葬礼和尸体美妆都准备好了,就差一个能蹦迪的坟头。真是谢天谢地,感谢副本。   林沫很难不怀疑,副本是不是对她的小命觊觎已久。   她移动指尖,点击下一个奖励。   【铁丝(精良):它原本只是一根平平无奇的铁丝, 直到被盗圣捡起。使用该铁丝开锁时, 成功几率增加50%。】   林沫很满意, 她决定在副本里继续让它发光发热,不坠往日威名。   剩下的食物奖励,她只点开早餐大礼包扫了一眼:   【早餐大礼包(普通):奶黄包*7、茶叶蛋*7、葱油饼*7、糯米鸡*7、油条*7、麻团*7、豆浆*7】   还是挺丰盛的。林沫点了点头,食物储备自然是越多越好。之后和温倩文一起赶路的话,估计有一段时间不方便频繁进副本补充物资。   不知道有没有专门补充食物的副本,要是能多囤一点应急食品就更完美了。   屏幕上突然跳出一排大字:【天赋已升级,请及时查看】   林沫往下划去,看到笼罩在最后一个技能上的迷雾已经散开。天赋“祭品”的三个技能终于彻底展现在她面前。   【天赋-祭品   技能1:“沉默的羔羊”,你是纯白的羔羊,无暇的祭品,你的命运已经注定,牺牲将是你的墓志铭。被怪物和狂信徒盯上的概率增加50%;精神抗性增加50%;辩解成功率下降50%。   技能2:“盛宴之始”,你忘记了吗?你是客人,也是主人。在副本中扮演其他角色时,被发觉的概率下降100%。   技能3:“绝境反击”,兔子急了还会咬人,这是最后的疯狂,以性命为注的豪赌。受到致命伤害时,免除一次死亡,一分钟内身体素质翻倍,一分钟后进入“死线”状态,该技能将在月圆之日重置。】   【“死线”状态:被针扎一下就会凉凉,传说中的一滴血状态。】   林沫看着屏幕,沉默良久。   毫无疑问,新技能非常强势,甚至可以说强得匪夷所思。   死亡?这东西居然是可以被“免除”的吗?由谁来免除,“神”?哪一位“神”?   反过来岂不是说明,她的生命一直被捏在这位莫测的神灵手中吗?   林沫想起最初的锁血测试本,皱眉,那个时候她就应该意识到这一点的。   她不讨厌在生死之间游走的感觉,对五花八门的怪物也充满好奇,但她对自己的性命别其他玩意掌控这件事,非常介意。   她可以接受自己把自己的命玩丢了,但无法接受被掌控的命运,那让她觉得相当反胃。   林沫在窄小的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发现自己对副本展现出来的那个神秘世界还是了解得太少。   不仅如此,副本里没有白吃的午餐,林沫隐约觉得,操控副本的幕后黑手在不久的将来也许会有所变动——更危险的,和技能强度成正相关的变动。   林沫坐回床上,取出玫瑰茶杯,抿了口绿茶——看来今天地面上是阴天,稍稍冷静下来。   然后她低头对着杯底的大眼珠子,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大眼珠子小心翼翼地转动两下,眨眼间就把她喝掉的部分补全,服务态度十分优秀。   没关系,不用着急,图穷匕见。在B级,甚至更往上的A级本里,一定藏着更多线索。她只要不断变强,总有一天能触及最核心的秘密。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从研究所得到更多资料,然后脱离这个鬼地方。   林沫把剩下的茶水喝完,正准备起身出门,放在床边的C形耳麦一闪一闪起来。   她戴好耳麦,里面传来徐一略带疲惫的声音:   “你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   林沫:“嗯,骰到的副本比较长。小文还好吗?”   “你放心,她没事。你待会儿记得去找罗先生汇报情况,权限我已经开好了。不需要的道具和食物,直接找我兑换就行。对了,我先问问,你的异化值超标没有?”   林沫略一估算,回答道:“有点危险。”   耳麦中传来一声叹息,“那你赶紧去换点抑制剂,最近研究所人手不足,千万别出意外。”   “好的。可以说下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吗?怎么突然人手不足了?”   “唉,你明天就知道了。”徐一结束了这次联络。   林沫把耳麦放回去,跑到机器里兑换了三只抑制剂。哐哐哐灌进嘴里,一看屏幕,异化值降了0.02%。这东西对她的效果越来越不行,纯粹是降了个寂寞。   这之后,她慢吞吞坐电梯到负七层的会客厅,拿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敷衍了一下罗尔。   “没想到你又和小苏先生碰头了,真是好巧。”罗尔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杯温水,看上去并不意外。显然,他已经得知了苏念白那边的基本情况。   林沫坐在他对面,露出困惑的表情,“小苏先生是很可靠,但我觉得也太巧了。我怀疑副本里有什么潜在规则,你们要是查出什么来,能不能知会我一声?”   罗尔凝视了她一会儿,看不出什么破绽。   连续两次道具失效,原本应该和苏念白一起进副本的研究所成员死伤惨重。然而副本又没有投诉功能,连退换货都做不到,他们这边也只能自认倒霉。   眼前这位林同学的底已经被所里摸得一干二净,她的档案干干净净,在异变发生前根本没有和其他势力接触的痕迹。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除了比别人穷点,人缘差点,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硬要说的话,她好像不太上镜,真人比照片好看多了。   罗尔心想,她或许天赋异禀,胆子很大,还有点小聪明,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操控副本。所以,似乎也只能把这两次经历视为巧合或者运气了。   但真的如此吗?   罗尔总觉得有些怀疑。可惜,他找不到任何疑点。   他喝了口水,把桌上的一张纸推到林沫面前,“你上回要的资料,所里原本是不通过的,但朱所长力排众议,说不应该给有本事的年轻人搞太多限制,特别批了通行证。你拿着这个去找邵姐,她会把资料给你的。不过内容不能外传,你的好朋友也不行,能理解吗?”   林沫拿起通行证,乖巧地点了点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感激,“替我谢谢朱所长,我一定不会外传的。”   她翻出自己的卡片,“贡献值呢?”   “就用这次的副本信息来抵扣,你不用担心。”   林沫的神色愈发缓和,就像一个逐渐放开心防的年轻人,对研究所多了几分信赖。   罗尔心里虽然还有挥之不去的疑窦,但对自己的笼络进度也还算满意。   两人又随意聊了两句,之后,林沫就拿着那张通行证,离开了会客厅。   走在通道里,林沫的神色渐渐淡下来。   目前一切都很顺利,不知道苏念白那里怎么样了,会不会掉链子?   ……   苏念白的鼻子突然有些发痒,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   房间里的两个人暂停记录,严肃地看向他,“小苏先生,你喝过抑制剂了吧?目前的异化值是多少?身体有没有不适的感觉?”   他们穿着白大褂,看起来应该是第七研究所的研究员。   苏念白摇头,“15%,没有不适的感觉。”   其中一名研究员忧心忡忡,“基础值已经涨到15%了?按照这个趋势……”   另一名研究所轻咳一声,他立即止住话头,转而继续询问副本里的事情。   原本苏念白是早就习惯他们的态度的,但今天不知怎么,他觉得不太舒服。   他们为什么总是遮遮掩掩?   有什么是他不能知道的吗?   从前他并不关心这些,一心当自己的武器人,但从副本回来后,他觉得自己有点变了。   在上个副本漫长的十四天里,没有人对他指手画脚。尤其是在任务完成之后,林沫表示各过各的,连饭都不跟他一起吃。   他支配他自己,完全凭借自己的心意生活,那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新奇感觉。那种感觉……令他着迷。   十多年的良好服从性并没有从他身上消失,面对熟悉又陌生的研究员,苏念白依旧有问必答。   但他总是忍不住分心,心思一会儿飘到上个副本吃过的点心和玩过的游戏上,一会儿飘到林沫看他时空荡荡的眼神里。   待会儿要不要去找她一趟?   “小苏先生?小苏先生?”   苏念白回神,“啊,怎么了?”   两个研究员对视一眼,在纸上写下:疑似出现异化症状,需要进一步观察。   “过程我们差不多清楚了,请你再详细描述一遍‘林沫’的行为。”   苏念白没有迟疑,用平铺直叙的语气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说,她总是找你商量对策?”研究员难以置信。   苏念白淡淡看像向他,“对,不行吗?”   虽然“商量对策”这个说法是林沫在离开副本前多次跟他强调过的。   “这个,也不是不行。”   两个研究员的四只眼睛里充满了迷惑。   那个叫林沫的年轻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商量对策也就算了,最后那种和怪物面对面的关键时刻,居然也全听小苏先生的?   要是放出来的怪物直接攻击他们怎么办?   真不知道是夸她胆子大好,还是夸她命大好。   想到朱所长的吩咐,他们又问道:“她身上有什么异常吗?”   苏念白想到了那条神奇的鞭子,口中说出的话却是:“没有,跟上次一样。”   鞭子不算“身上”,他没有撒谎。   研究员又问了几个问题,苏念白一一回答。末了,他们起身离开,罗凯安进来接他。   “小苏先生,喝口水。”罗凯安递给苏念白一瓶矿泉水,微笑着看他仰头喝下,这才道:“走,先去把物资交了。你这回在副本里算是放了个长假,之后所里安排的任务可能比较多,做好心理准备。”   苏念白在听到“交物资”的时候,喝水的动作一顿,整个人都有些低迷。   罗凯安苦口婆心地劝了两句,见苏念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研究所也是为了让有限的物资得到最大利用率……唉,有什么舍不得的东西?我给你打报告,尽量留下。”   良久,苏念白沉闷地嗯了一声,“算了,不用。”   罗凯安松了口气,打算带他离开。就在这时,耳麦里传来一串人声。他听了一会儿,扭头对苏念白道:“先不去交物资了,苏先生说要见你。”   苏念白还是面无表情,瞳孔中却闪过一丝忪怔。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父与子   苏先生是一位西装革履、仪表堂堂的中年男性。他的本名叫苏鹏举, 但研究所的人却大多尊称他为苏先生。   在异变发生前,苏先生是身家颇丰的企业家,名下公司涉及的领域包括医药、金融、科技等等, 算是各种财经杂志的封面常客。   他纳税规范,热爱慈善, 个人作风也相当正派,再加上一张俊朗温和的脸,在整个联邦都风评极佳。   但除了研究所的成员,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商界巨鳄在私底下大力资助第七研究所, 跟所长朱飞沉也是交往甚密。   苏念白沉默地走进苏鹏举的办公室, 想到了这位苏先生的另一个身份, 那就是自己生物学上的父亲。   “来了?坐吧。”苏鹏举放下手里的文件,朝苏念白客气地点了点头。他态度温和, 但也保留着上位者特有的距离感。   苏念白瞥了眼他对面的座位, 没坐, 直截了当地发问:“有什么事?”   苏鹏举皱眉, “你就是这么跟爸爸说话的?”   这个问题苏念白没办法回答,因为距离父子俩上次见面,已经差不多是在一年前了。而距离父子俩上回面对面单独交谈……在苏念白的记忆里,似乎没有这样的场景出现过。   所以他特别茫然地反问:“要怎么说话?”   苏鹏举看出他并不是反讽,就是单纯的困惑,顿时眉头皱得更深了,“朱所长都是怎么教你的?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苏念白觉得他胡说八道,“我挺有长进的。”   他正准备说明一下自己的武力值, 苏鹏举却无法维持平静, 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瞪过来的眼神恼怒异常。   苏念白闭上嘴,猩红色的瞳孔澄澈且冷淡,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苏鹏举看到他这副模样,气得呼吸都急促起来。   “你……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是我的长子,你就不能给我省点心吗?”   面对来自“父亲”的狂风暴雨,苏念白面无表情。   这个人叫他过来就为了骂一顿?真是浪费时间。   苏鹏举吼了半天,嘴唇都在颤抖。见苏念白始终如一块顽石,连样子都懒得做,不禁感到愈发失望。   这个儿子,小时候也是聪明伶俐的,谁知跟他妈出去旅游时碰到山路塌方,死的死,傻的傻,这么多年都变不回来。简直是扶不起的废子!   一想到对手们私底下是怎么嘲笑他养出一个傻儿子的,苏鹏举就感到无比耻辱。他一生要强,怎么会有这种丢人的后代!   苏念白看着他颤抖,叹气,阖上双眼,再坐回椅子上,扶住额头,内心却毫无波动。   半响,苏鹏举终于恢复平静。他冷淡地看向苏念白,吩咐道:“以后我们一家人就呆在一起了,记得保护好你的弟弟妹妹,凡事跟我汇报,别给其他人添麻烦。”   说到这里,外面恰好响起一串灵动的笑闹声。没过多久,一名相貌美艳的妇人就领着一对青春年少的龙凤胎推门进来。   “爸爸……”   穿着白衬衫和格子裙的女孩吃惊地看了苏念白一眼,把没说完的话咽回了嘴里。   她旁边跟她面容相似的男孩撇了撇嘴,半点不掩饰地抱怨道:“他怎么在这里?”   “波波!”美艳妇人轻轻摸了下他的头顶,被明显正处于叛逆期的男孩躲了过去,“别这么跟你大哥说话。”   “波波,小云,快过来。”苏鹏举朝他们招手,脸上露出慈爱的表情。   来的这三位正是苏鹏举后来娶的妻子,祝红伞,以及他和祝红伞生下的龙凤胎,苏星波和苏星云。   苏念白虽然知道他们的存在,但跟他们就没见过几次面,现在也跟看到陌生人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苏鹏举却拍拍两个儿女的后背,让他们跟苏念白打招呼。苏星波喊得不情不愿,苏星云则喊得一脸尴尬。   “好好好,以后你们三个要好好相处。”在小儿女的拥簇下,苏鹏举开怀许多。   苏念白就跟感受不到办公室里其乐融融的气氛一样,他左等右等,等不到任务,干脆道:“你要没事,我先走了。”   苏鹏举的脸色瞬间晴转多云。   苏念白实在不想跟他在这里扯些有的没的,转身就走。   他对自己这位“父亲”没什么好印象。怎么会有人说话办事这么拖沓,简直莫名其妙。   灰色的通道里,罗凯安正在等他。见他出来,罗凯安小心翼翼地觑他的脸色。   虽然感觉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不过小苏先生心里肯定是难过的。毕竟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苏先生十几年对他不闻不问,却天天在荧屏里对龙凤胎大秀父爱,说起来也太残酷了点。   苏念白对他的百转柔肠毫无所觉,一边走,一边歪头看他,“你怎么了?”   “我……你……唉!”罗凯安摇头叹气。   ……   当苏念白在跟苏鹏举错频聊天时,林沫快步来到人力管理室。   “邵姐。”她把通行证递过去。   邵姐推了推自己的金丝边眼睛,认真检查了一遍,然后领着林沫走到旁边的玻璃房间。   “稍等。”   她亲自去另一面的架子上取来一个厚厚的牛皮袋,公事公办地交代道:“只能在这里看。”   林沫接过牛皮袋,里面似乎都是纸张。   这种厚度,难道研究所真的慷慨地把所有资料交给她了吗?   带着这样的疑虑,她打开牛皮袋,然后从里面摸出了……一本制作精良的册子。   封皮上写着两个大字:焱教。   林沫顿了顿,翻到首页。   “焱教,由一群自称信仰枯喜祀(库西斯)的信徒创建的邪恶教派……称他们所信仰的邪神是烈焰与岩浆的掌控者,永远光辉的火焰之神,枯喜祀。”   配图是一团像在渗血的熊熊烈火。   林沫往后翻。   “他们认为灵魂的归宿不是天空,而是岩浆……死者的躯干化为灰烬,但灵魂会与枯喜祀同在,永远燃烧……以火焰作为标识,红色为尊,奉行神秘主义……目前已知的成员有普通信徒、炬者、红袍使……高级成员能操控特殊能力,线索缺失……”   林沫看到了熟悉的红斗篷,下面标注了一行小字:红袍使专用服饰。危险度较高,建议避开。   “出现年代未考,推测不短于五百年历史……很少在明面上活动,但在暗处相当活跃,与许多大势力有所勾结……调查结果显示,这些邪神的信徒似乎能组织仪式,进行祛病消灾、返老还童、亲缘诅咒、厄运转移等操作……”   下面罗列了好几个案例,包括某某富豪返老还童,痛打床前不孝子;某某倒霉蛋彩票中奖,脱非入欧,三天后不知所踪;某某大族一夜绝户,遗腹子是死胎;某某绝症患者突然病愈,成为医学奇迹……   都是些林沫之前看到就会略过的离奇事件。   林沫越往下翻,眉间皱纹越深。想不到之前平静的生活下面,居然藏着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关于副本的事,他们会不会知道得更多?   “接触者异化值显著升高,异化几率增加……实验结果显示,异化体可能出现暴饮暴食、精神暴躁、皮肤瘙痒脱落等症状,出于安全考虑,没有进行最终异化实验……”   很多事情渐渐清晰起来,林沫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不过,就这份资料来看,研究所对这个“焱教”了解得也不是很深入。他们内部的完整组织形式、法阵仪式、驱使的怪物、重要人员等等信息,都没有涉及。   结合之前罗尔的态度,第七研究所对焱教的态度算是警惕中带着一丝畏惧。   邵姐一直坐在林沫旁边,见她合上册子沉默不语,就开口道:“有什么问题?我可以给你稍微解答一下。”   林沫:“这个焱教既然这么诡异,为什么之前联邦都没有动作?是因为势力勾结吗?”   “这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在异变发生前,他们的行动十分谨慎,联邦也抓不到太多马脚。你看的这份资料,已经是花费好几代人整理出来的成果了。”   “除了焱教外,还有其他类似的势力吗?”   邵姐哼笑一声,“一个焱教已经够麻烦的了,再多一个的话,蓝星离爆炸也不远了。”   “联邦的主流宗教呢?”   “具体我不太清楚。个人见解是,对国家来说,死了的神才更有信仰价值。”   邵姐说完就站了起来,冷淡道:“看完就走吧,资料我会收拾。小罗应该叮嘱过你了,这些内容都不可以外传。要是被研究所发现,会有严厉惩罚。”   林沫乖巧地点头答应,然后带着一副沉思的模样,离开了人力管理室。   ……   林沫简单吃了点披萨,解决掉午餐,又去训练室消磨了一下午时间。   晚上六点,她先在浴室洗了个澡,然后前往温倩文的房间。   “咚咚咚。”   “小文,你在吗?”   过了一会儿,半个月没见的温倩文给她开了门。   “快进来。我上午就听徐姐说你回来了,这次副本还顺利吗?”   林沫敏锐地察觉到,温倩文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红影   “还算顺利, 跟我想的差不多。”   林沫走进房间,顺手把门关上。   都是六七平的标间,温倩文的住所看上去却和她的大不相同。   墙上挂着一副色调活泼的风景画, 绿意蓬勃,是恬淡清新的乡村图景。画下支了一张小木桌, 上面随意地散落着糖果、饼干等不易变质的点心。   床头侧面有一只造型优美的塑料花篮,两三枝栩栩如生的假花探出头来,似乎能闻到它们散发出的淡淡香气。   林沫环顾一圈,发现了更多小细节,譬如洗手台上的肥皂架、映着淡黄色小鸭子的毛巾, 充满了少女心的小雏菊被套, 等等。   跟这里一比, 林沫觉得自己的房间简直像毛坯房。   “这些东西都是用贡献值兑换的?”   “嗯,大部分是, 还有一些是从废墟里翻出来的。”温倩文摸了摸自己的小花篮, 笑容不像往日般灿烂, 甚至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   “你遇到什么了?”林沫问。   之前还有心情装饰生存环境, 现在却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林沫觉得她应该是在最近碰到了足以影响心态的事情。   温倩文听到这个问题,怔了怔,低下头好半天没声响。   出于珍惜未来粮仓的心态,林沫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这才听到温倩文用叹息般的声调说道:“你知道吗?末世真的到了。”   林沫挑了挑眉,听她继续说下去。   在林沫进副本后不久,温倩文觉得自己终于做好了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准备, 于是就挑了一个E级本来练手。   “任务其实没什么难度, 只要想通关键, 谁都能通关。一开始,大家也都合作得好好的,可是后来,一切都乱套了。”   温倩文想起副本中的场景,脸色发白,“一大半的人,根本不是被怪物杀死的,而是死于内讧。”   谁都不愿意冒着危险去找线索,一群人围着在一起,互相指责、争吵、推卸责任。   “其实只要堵住门,怪物根本进不来,可是他们都不听我的,只顾着自己跑,还把老人和孩子推给怪物,大喊‘反正这世道你们也活不下去,干脆做点贡献’。”   “他们都死了,无论是逃跑的还是被丢下的,通通都死了。我躲在角落里,看得一清二楚。明明……明明都不用死的!”   温倩文重重捶了一下墙面,发出沉闷的敲击声。   这还不算完。当她回归现实,却发现现实变得比副本还要残酷。   “因为你和小苏先生都不在,徐姐让我暂时跟雨竹她们一起行动。我们陆陆续续找到好几名幸存者……我真没想到,‘易子而食’这样的事情,有一天居然会真的出现在我眼前。”   温倩文别过头去,声音哽咽,“我原本一直相信,只要大家一起努力,一定能度过这次的难关。可是……会不会是我搞错了?人类真的还有未来吗?”   那具面目全非的小小尸体一度化身为她的噩梦,她好不容易才从失眠里挣扎出来,但内心却留下了此生都无法愈合的裂缝。   “要是我们能去得再早一点……要是我能阻止这一切发生……”   林沫皱了皱眉。   距离异变发生,满打满算也没有一个月。文明和道德的沦丧,似乎比她预估的要更严重。   更糟糕的是,温倩文目前的状态可不适合参与接下来的“越狱”计划。事实上,这也不适合在末世里生存。   “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林沫道:“末世已经成为事实,接受它、适应它。等你有力量之后,再考虑去改变它。”   林沫顿了顿,又道:“小文,如果你累了,要不要就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   如果温倩文选择留下,林沫虽然有些遗憾,但也不是不能接受。不过为了温倩文之后在研究所的生活,她们最好找个机会表演“决裂”。   温倩文听懂了她的意思,抹去眼角的泪水,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今天出任务时,又看到了不好的东西,所以稍微有点激动。我知道的,你说得都对。我不用休息,我要努力。”   她弯了弯嘴角,像要自我说服似的,重复道:“要努力。”   林沫看着她执拗的眼神,把劝说的话咽进嘴里。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对了,我听说最近所里人手不太够?这是怎么回事?”   温倩文想了想,有些愧疚,“我老想着那些事,没有太关注这个。不过我们的任务比前段日子更繁重,而且原本负责带队的老牌执行者都有别的任务,我已经好久没在集合时看到他们了。嗯……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副本折损了一批人,外面的怪物又越来越多,越来越厉害。”   “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温倩文突然用一种复杂的语气道:“你明天亲眼看看就知道了……外面的变化,非常大。”   ……   第二天,林沫见到了温倩文口中变化非常大的世界。   她觉得温倩文说得还是太保守了,因为眼前的世界哪里只是发生了大“变化”,这分明已经是改头换面——   人类存在过的痕迹彻底从这片土地上消失,曾经刺向天空的高楼大厦和遍地可见的水泥地面了无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湿润又松软的黑色泥土。   一格一格,一排一排,被规划得整整齐齐的空间被无情打破,热烈又扭曲的绿意四处蔓延,自由又张狂。   总是停得到处都是的汽车带着它那刺耳的喇叭声一起不见,古怪又渗人的鸟鸣时不时从枝丫间漏出一声两声,像在得意地嘲笑。   这一切,就好像有谁举着一块巨大的橡皮擦,把人类文明从蓝星上擦得一干二净。   林沫吸了口气,微凉的、略微带着土腥味的空气灌入鼻腔。恍惚间,她还以为自己回到了故乡。   “怎么这么多树?”旁边的苏念白纳闷地前后张望,“全都是树。”   罗凯安用一种让旁人发毛的“慈爱”眼神凝视着苏念白,解释道:“一开始只是藤蔓泛滥,后来也不知道哪里飘来的种子,这些树一夜之间就从土里钻了出来,越长越高,砍都砍不完。你们两个比较幸运,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之前每时每刻都能听到楼塌的响声,闹得人心慌。”   “幸好研究所建在地下。”温倩文顿了顿,又道:“只可惜,好多幸存者被迫从房子里跑出来,牺牲了好几十个。”   “我们的人也有不少伤亡。”罗凯安摇了摇头。   林沫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无风而动,枝叶哗哗作响。   “不好,它活了!抑制剂,抑制剂在谁哪里?快,先来这边砍!”   林沫回头一看,五六个没穿制服的年轻人匆匆忙忙赶了过去,手里拿着喷壶和锯子。   身后研究所的大楼也不见了,向下的电梯周围造了一层木栅栏,聊胜于无。   “这些树长得非常快,要是放着不管,半天就会变异。”罗凯安看向那队人马,“虽然能级不是很高,但会对我们的出行造成较大影响。”   人手不足的第七研究所就只好挑挑拣拣,把还能用的幸存者组织起来,每天砍树,倒是无意中攒下了不少木材。   “行了,路上再聊吧。”四人的耳麦里传来徐一的声音,“抓紧时间出发,尽量赶在天黑前回来。”   “好的。”   四人不再停留,顺着幸存者们开辟出的狭窄小道往外走去。   他们今天的任务是去处理东北方向的一小群异化天鹅——估计就是银杏大学之前养的那群。   这些天鹅虽然没到E级,但数量多,还会飞,相当不好对付。这个任务算是比较困难的类型,林沫估计绝大多数新加入的执行者都要叫苦。   不过对用枪的苏念白来说,应该问题不大。   林沫瞥了眼左右张望的苏念白,决定今天就让他“物尽其用”了。至于自己,就了解一下附近的地形,为不久后的离开做点准备。   如果幸运的话……林沫突然问道:“这附近是不是有另一个安全点?”   “安全点?”罗凯安愣了下,然后迅速反应过来:“是温同学告诉你的吧?”   温倩文点了点头,“半个月前我们看到过。不过这段日子我都跟雨竹她们在一起,没往那个方向去。嗯……我记得,就在前面不远吧?”   罗凯安眉心皱起,耳机里徐一跟他说了什么,他看向林沫,轻咳一声,“你知道的,他们很危险,暂时没有接触的必要。”   林沫故意追问:“他们会威胁到我们吗?有人去处理了吗?”   “这……”罗凯安不知如何回答。   听到“危险”二字,一直在警惕周围的苏念白迅速回头,似乎想说点什么。   罗凯安赶在他开口前表示,“你们放心,没有危险,我们暂时可以和平共处。”   “那就好。”林沫一副彻底放下心来的表情。   四个人的脚程都不算慢,但随着不断深入森林,人工开辟的小道截然而止。之后,他们的行动多少受了点限制,速度也大幅下降。   周围森林的活化程度越来越高,好在跟罗凯安说的一样,它们的能力并不强,最多也只能做到伸出枝条拦路、簌簌作响吓人这种类似于恶作剧的事情。   真正需要警惕的是掺杂在其中的异化植物,那些把人类当成移动果汁的异化树,随时利箭一样对准行人致命处射来的藤蔓,以及更加难以防备的异化动物。   一路过去,饶是早跟这些东西混熟了的苏念白也应付得满身大汗。不过也多亏了他的卖力,剩下三个人只需要应付些游兵散勇,还算轻松。   “小苏先生真厉害。”温倩文见他一枪打爆异化松鼠,忍不住羡慕地感叹了一句。   罗凯安与有荣焉,仿佛被夸的是自己一样,“小苏先生一直这么优秀。你们跟紧了,别掉队。”   苏念白听得有点膨胀,他擦去额头滴落的汗珠,用余光观察林沫的反应。   林沫……没有反应。   苏念白的肩膀一点一点耷拉下来,但他转念一想,这好像也在意料之中。   接近中午,他们终于发现了异化天鹅的踪迹。   “总算找到了!”   四个人俱是精神一振。   徐一的提醒声恰到好处地从耳麦中传来:“异化天鹅的数量在三到五只左右,据上一队执行者描述,它们的头部已经分裂成细小的触手,擅长用毒液进行远程攻击。你们注意找掩体。”   罗凯安应了一声,伸手调整智能眼镜的扫描功能。   就在这时,他视野的左上角疯狂警示起来。他惊骇地往那个方向望去,只看到林间闪过一片红影。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对峙   林沫瞬间察觉到森林里异样的寂静。   她捏紧匕首, 警惕地环顾四周。   一阵冷风忽然从左前方扑面而来,搅得一路树叶簌簌作响。林沫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恰好看到三团难以言说的东西从树冠里飞蹿而出。   那是长着黑天鹅的身躯, 颈部却骤然生出无数凌乱触手的怪鸟。它看上去毫无天鹅的优雅气质,无论是肿胀肥厚的躯体, 还是狂舞不休的黑色触手,都让人感到无比恶心。   “嘶嘶——”   半空中的异化天鹅突然发出漏气似的尖叫声,下一瞬便戛然而止,失去生机的躯体沉沉坠落。   林沫瞳孔紧缩,视线飞快下移。这时, 旁边的罗凯安大喊:“小心!”   林沫头一偏, 什么东西蹭着她的面颊呼啸而过, 身后的树干上传来“咚”的一声重响。她扭头一看,树干上有个黄豆大小的孔洞正在冒出袅袅白烟。   “有人在那里!”温倩文紧张地望向左前方。   幽绿的树影间, 不知何时, 多出了一排红袍人。   他们就站在十来米之外, 静默无言。   “呼叫支援, 焱教的人在攻击我们,呼叫支援!”罗凯安语速飞快,额角肉眼可见地挂了一排细密的汗珠。   徐一:“怎么……我明白了,距离你们最近的执行者小队正在赶来,预计还需十五分钟,坚持住!”   林沫盯着那群红袍人,他们的头颅藏在宽大的兜帽下,看不清面容。最中间的红袍人个子稍矮, 斗篷上纹着细密的火焰花纹。其他人的袍子则要简朴得多, 除了兜帽上的火焰图案, 没有更多花哨。   苏念白的判断显然跟林沫一致,他已经举枪对准了中间之人的脑袋。双方的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等一等。”温倩文虽然有所猜测,但对焱教没有太多了解,认识还停留在林沫上回跟她说的“能对抗怪物的信徒”。   她不愿人类窝里斗,试图缓和气氛,“大家都是幸存者,没必要争斗。我们没有恶意,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对对对。”罗凯安接过话头,“我们是第七研究所的人,向来跟你们井水不犯河水的。”   总而言之,先拖时间。他是真的不想跟这群疯子交手。   罗凯安一边说,一边去掰苏念白举枪的手。但苏念白却完全没有理解他的苦心,目光锐利地盯着那些红袍人,看上去随时准备大打出手。   “哈——”怪鸟嘲讽般怪叫声从侧面传来,中间的红袍人手一甩,那只无辜路过的怪鸟就没了声响。   林沫瞥了眼,居然是“熟鸟”,人脸麻雀。   她把目光移回红袍人身上,这么看来,刚刚动手攻击她的人也是她。   要不是这段日子都在努力练习身法,她说不定就跟这只麻雀的命运一样了。   林沫眯了眯双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人好像在针对自己。   徐一:“支援预计在十分钟后抵达,大家坚持住!”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群红袍人眨眼间便藏入密林,没了踪影。   罗凯安以为他们是选择了退走,顿时松了口气,“没事了,我们先回去……”   苏念白身形一晃,推开罗凯安,“砰砰砰”地朝左前方连开数枪。林沫暗自警惕,几乎在同一时间就拉着温倩文躲到树后。   半空中响起一阵刺耳的破空声,随后叮叮当当,跟子弹声搅在一处。幽禁的森林刹那间沸反盈天,周围的巨树激动挥舞,藤野乱飞,场面瞬间陷入一片失控。   “快散开!”罗凯安反应过来,根据自己多年的作战经验,迅速下达指挥。   四个人兵分四路,借着树木的遮掩,转眼消失在森林中。红袍人重新现身,领头人吩咐了两句后,他们同样分散,紧追不舍。   斗篷上纹着细密火焰花纹的领头人望着林沫离开的方向,兜帽下的红唇缓缓上扬。   ……   第七研究所。   负一层。   许多戴着耳麦的联络员坐在屏幕前,一边观察地面上传来的实时图景,一边小心谨慎地传达指令。   徐一看着屏幕里罗凯安传来的图景,眉头紧锁。   “不应该啊,”她低声喃喃,“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焱教的人是想干嘛?”   朱飞沉站在她旁边,脸上挂着佛爷似的祥和笑容,“他们的心,也大了啊……”   徐一吃了一惊,“所长,您怎么过来了?”   朱飞沉制止了她让座的动作,他盯着屏幕上飞速后退的森林,以及偶尔出现在边角的红影,笑容愈发难以捉摸,“看来,我们的计划也必须稍稍提前了。”   “计划?”徐一怔了怔。   朱飞沉没有回答,慢悠悠地转身离开负一层。   作为第七研究所的所长和实际上的掌权者,朱飞沉并不喜欢把自己固定在办公室里。   他在楼层与楼层之间穿行,遇到的所有人都会恭敬地向他低头问好。这座地下研究所凝聚了他多年的心血,他走在其中,就像在巡视自己的产业一样。   稳固的堡垒,蛰伏的巨兽,末日的灯塔、新世界的殿堂……他无声地赞美个地方,内心浮上浅浅的自得。   “朱所长。”   朱飞沉看着狭路相逢的“老朋友”,招呼道:“苏先生。”   苏鹏举站在昏暗的吊顶灯下,皮笑肉不笑,“朱所长可真是大忙人。听说,我那个不成器的大儿子又被你派出去做任务了?”   “非常时期,能者多劳。”朱飞沉像听不出他的怨气一样,依旧带着佛爷似的微笑,“苏先生在所里还住得习惯吗?”   苏鹏举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脸——这时候,他看起来跟苏念白确实是亲父子——半响,客套道:“都挺好,承蒙朱所长照顾了。”   朱飞沉从容道:“哪里哪里,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才继续,“毕竟研究所能有今天,也少不了苏先生的大力支持。”   联邦的“第七研究所”只有地上那栋早就消失不见的建筑,而地下的第七研究所,则是朱飞沉多年来瞒着上面的人一点一点构筑起来的。   这其中,苏鹏举拿出来的巨额资金自然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苏鹏举显然对自己的贡献一清二楚,但他带着家人一路逃到研究所后,得到的待遇却远远达不到自己的心理预期。   “我还当您是贵人多忘事。”他嘴角弯曲,带着嘲讽的语调。   “怎么会?”朱飞沉谦虚道:“第七研究所一直记得苏先生你的巨大付出。放心,只要研究所在一天,就会保你们生活无忧。”   苏鹏举勉强扯了扯嘴角,“那我要多谢朱所长了。”   他一脸难看地跟朱飞沉擦肩而过。   在如今的情形下,联邦的钱币显然已经成为废纸。不过没关系,第七研究所也有很多他安插进去的人,朱飞沉要想翻脸,他也有自己的应对方法。   当然,如果当家作主的人能够换一个,那就更美妙了。   朱飞沉侧身目送苏鹏举离开,久久没有动弹。   作为第七研究所的掌权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苏鹏举这些年动的手脚?可惜,苏鹏举是注定不能如意了,因为他以为是“自己人”的手下,早就已经被朱飞沉暗地收服。   光杆司令罢了,夹着尾巴讨生活更适合他。   不过,朱飞沉暂时没有动他的打算。不仅如此,他还要好吃好喝地捧着他。   他儿子对污染的抗性是他平生仅见,这些年,实验者死了一批又一批,尸体都能堆成小山了,只有苏念白顽强地活下来了。朱飞沉排除了其他变量,思来想去,只有“基因”能解释这种区别。   他检测了苏星波和苏星云的血液,这对姐弟的抗性虽然没达到苏念白那种变态的程度,但也高出常人一大截。未来无论是参与他的计划,还是作为执行者替他当牛做马,都是不错的选择。   至于苏鹏举,作为珍贵的“基因库”,只要安分守己,他自然不会去难为的。   朱飞沉轻笑了一声,继续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助手把一叠资料递给他,“所长,计划已经修改完了,请您批复。”   朱飞沉接过资料,封皮上映着四个大字:“超人计划”。   ……   林沫敏捷地避开又一条试图碰瓷的树枝,稳稳地踩着略带湿滑的青苔,朝树林间的空隙一跃而过。   巨木参天,偶尔从枝叶缝隙里泻下的阳光也似乎染上了阴冷的绿意。雷同的场景不断重复,耳边风声呼啸,毫无疑问,她已经陷入大自然亲手打造的迷宫里。   林沫并不慌乱,她的记忆里和空间感都很好。虽然是在逃跑,在脑海里的路线图仍然非常清晰。她知道,自己正在远离第七研究所。   耳麦里的声音从一分钟前就开始变得断断续续,现在已经彻底成了一个耳边修饰,看来研究所的信号覆盖不到这个距离。   林沫突然产生了一个冲动——要不要干脆就这样一去不返呢?   犹豫了两三秒后,她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念头。   一来,她不能丢下自己的粮仓兼队友,温倩文;二来,身后那家伙还在紧追不舍,焱教似乎有活跃起来的架势,现在不是贸然离开的好时机。   最好等研究所和焱教打起来了,她再浑水摸鱼。这样还能省一次技能,多好。   “唰!”   一枚小巧玲珑的飞刀从林沫耳边险之又险地擦过,扔飞刀的人就在她身后四五米远的位置,衣袍哗哗作响。   林沫的脸色难看起来。她倒是不担心自己有生命危险,只是再这么追下去,她想做的事情就没时间去做了。   这样想着,她步子一顿,故意被追兵逼近。只等距离合适,就要挥出乱神鞭。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人见她停下,反而也不追了。   两人隔着三四米对望。   红袍人突然甩出一串悦耳的笑声,随后一把扯下兜帽。   “小妹妹,我们又见面了。”   这个人赫然是跟林沫在测试本里有过数面之缘的红斗篷女人。   林沫微微喘气,看到她的真容后也没有太意外的神色,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果然是你。”   除了这个人,她也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被焱教针对的理由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萧嫚。”那女人嫣然一笑,色如春花,“你可以叫我萧姐姐。”   林沫不吱声。   萧嫚笑盈盈道:“我知道你的名字,林沫。我的匕首你用得还顺手吗?打算什么时候还?”   “让我走,我就还你。”林沫淡淡道。   萧嫚哈哈大笑,然后道:“跟半个月前比,你长进了很多。不错不错,你通过了我的考验,神教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林沫无言以对,这个人居然还没有放弃给她传教。   “你为什么这么抗拒呢?”萧嫚突然道,“其实你一点也不了解我们,不是吗?”   “我现在是研究所的人。”   “那又怎么样?”萧嫚毫不在意,“一个小小的研究所而已,哪里比得上神教几千年的底蕴?你不是傻子,应该知道这世道谁掌握的力量多,谁才是最好靠的大树。”   林沫微笑,“别那么心急,太咄咄逼人的话,会劝退别人的。”   萧嫚又是一阵大笑。随后,她像是没听出林沫的敷衍一样,兴致盎然地说道:“既然你觉得半个月的考虑时间还是不够,那么,我就再给你一点时间。至于那把匕首,就当做我给你的入教礼物吧。”   她朝林沫眨眨眼睛,“你懂的吧?”   林沫当然懂,她的暗示很清楚,要是林沫一直“想不通”,自然也就没资格那这份“入教礼物”。到时候,她就会不客气了。   林沫既不回应,也不拒绝,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她看。   一个疯狂到敢跟怪物硬碰硬的人类,怎么可能会被这种拙劣的威胁吓到?   萧嫚看上去更加满意。她伸出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把兜帽戴了回去。   “那么,再见。”   她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森林之中,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沫拭去额角的汗珠,松了口气。   这个人很危险,甚至比E级的怪物还要危险。跟她对峙,林沫寒毛直竖。   至于“再见”,呵呵,她过两天就跑路,就不用再见了吧。   林沫摘下耳机,一脚踩碎。   “出来吧。”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小蓝   一点蓝光自虚空浮现, 然后在林中快速飞舞了一圈:   “就是这里?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林沫:“确认一下,周围没有其他人类吧?”   “是的主人,蓝星上的人类稀疏程度令我吃惊。”   林沫:“按照约定, 你该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了。”   小蓝停在林沫面前,足有龙眼大小的光团在阴暗处熠熠生辉。   “当然。”   ……   副本《膨胀》, 第十三天,晚上九点,公园一角。   在回到现实前,林沫使用了契约·剥皮虫。   一团带着浓郁情感的蓝光出现在她面前,一开口就是:“我感受到了‘胀影’的气息。”   胀影就是那团似雾非雾的怪物的名字。小蓝曾经听其他剥皮虫谈论过这种怪物, 它们以对活人不感兴趣和强大的污染同质能力而闻名, 在整个怪物界里都算一朵奇葩。   林沫静静听它说完, “关于我身上的问题,你现在可以说了。”   小蓝却突然谈起自己的故乡, “主人, 你知道永寂之都的模样吗?”   林沫面无表情地直视它。蓝光依旧令人感到生理不适, 但一回生二回熟, 三回四回,她已经彻底适应下来。   “你想说什么?”   小蓝用一种奇异的语气说道:“永寂之都没有光,也没有生命,伟大的阿灵娜丝沉睡于宫殿之中,狂风穿行于无边无际的荒原之上,洞窟呼啸终日,永无止息。”   林沫想起“契约·剥皮虫”的描述,“某只贪恋蓝星的剥皮虫自愿献上的契约”。看来, 小蓝并不喜欢自己的故乡。   果然, 小蓝似真似假地埋怨上了, “主人,距离上次召唤,已经过了很久。”   林沫:“说条件。”   “好的,主人。小蓝的愿望很简单,那就是一直陪伴在主人身旁。”   林沫思考了一会儿。   从两次合作来看,这个小怪物还算听话。只要她把持住自己的欲望,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危险。   更重要的是,林沫很想知道自己身上的问题。   不,不仅仅是问题,还有能力。   副本给的,副本也可以收回。只有自己的能力,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可以。”林沫果断道,“不过你必须完全服从我的命令——你先在契约里加上这条要求,不然一切免谈。”   小蓝毫不犹豫,“当然,主人。”   林沫发现契约变成“契约·剥皮虫(改)”,描述也加上了“召唤者对该剥皮虫具有完全约束力”的句子。   “现在可以说了吧?”   小蓝狡黠地笑了两声,“尊敬的主人,当您完成您的诺言时,小蓝一定知无不尽。”   ……   参天巨木之下,林沫定定地凝视着蓝光,呼吸也情不自禁地变轻了。   她听到小蓝的声音在骤然寂静下来的森林里回荡:   “主人,你知道‘神’的诞生吗?”   “‘神’?你口中的神和我认知的神,是同一个东西吗?”   “那么,主人,换一个说法。你知道怪物的诞生吗?”   “副本?”林沫否认道,“不对,在副本之前,蓝星就已经出现了怪物。你们跟人类、猫狗一样,都应该是自然诞生的生命体。”   “是的,主人,一切都是世界的选择。”小蓝闪烁起来,就像一颗蓝色的星辰,“在最初的爆炸中,时空膨胀,维度由此诞生。伟大的神灵先于万物存在,又在混沌中开启创世之战。经历九亿九万九千九十九次神战后,神灵陨落,残躯落至大地,衍而化为万物。主人,这就是生命的起源。”   这种说法林沫是第一次听说,但隐隐约约,却又觉得十分耳熟。   仔细一想,蓝星的诸多创世神话也是从各种奇异的生命体开始的,也残留着战斗的痕迹。如果把传说中的神也视为强大的怪物,似乎也能跟小蓝的说法对得上。   不过时间过去那么久,当时的真相如何,这里的一人一怪也不可能真正清楚。   “后来,沉寂时代开始,神灵陷入沉睡。直到今天,伟大的阿灵娜丝还在酣睡之中,唯有它的信徒仍在孜孜传播信仰。”   林沫好奇道:“祂要信仰干什么吗?祂吃香火吗?”   “不,显然,阿灵娜丝并不在乎这些。对伟大的阿灵娜丝来说,一切都只是欲望纠缠的产物,人类、怪物、蝼蚁,都同样微不足道,无法引起祂的注意。祂的思想如宇宙般旷渺,在永恒的殿堂盘旋,祂的目光穿越无尽时空维度,直抵未来……”   林沫深吸一口气,打断它喋喋不休的吹嘘,“行了,别说这些。所以怪物和神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也不是人?”   林沫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父母,虽然他们在林沫很小的时候就因为进山砍树而被野兽咬死了,但在她稀薄的记忆里,这两人确实是彻彻底底的人类,村里人提起来也是“老实巴交的”,身上也没多出什么奇怪的东西。   小蓝绕了林沫一圈,“不,主人,从目前来看,你还是人类。”   “目前?”林沫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别卖关子,说清楚。”   “神灵虽然陷入沉睡,但并非全然无知。譬如伟大的阿灵娜丝,就存在无数化身。”小蓝道:“一开始我以为主人你也是某位存在的化身——不过在仔细观察后,我确定你并不是。至于怪物,按照人类的说法,主人的异化值还不够高。”   “所以?”   “不是神降,也不是神蜕。不是遗传,也不是附身。我看到了一种可能性,但却在某一瞬戛然而止。”   林沫:“你唱rap呢,说人话。”   “好的,主人。我的结论就是,您是‘神胎’。”   “神胎?什么东西?”林沫心里隐约有些烦躁。   小蓝:“除了从神战幸存的神灵外,在亿万年里,无数时空和维度中也曾诞生过许多强大的存在。祂们,按照人类的说法,算是‘后天’的神灵。祂们或是得到了神的遗产,或是拥有独特的际遇。但祂们在最初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拥有‘可能性’。这样的存在,就是‘神胎’。”   林沫拧紧眉毛,“这有点搞笑。”   “别着急,我还没有说完。”小蓝道,“你虽然是‘神胎’,但却已经成为“过去式”。主人,你已经死了。”   林沫:……   林沫拿出了乱神鞭。   小蓝瞬间无师自通了“说人话”这一技能,“主人作为‘神胎’已经死了,但作为人类还活着。虽然丢失了那种珍贵的可能性,但主人依旧是一个‘天赋异禀’的人类。就是这样,我说完了。”   林沫眯起双眼打量它,小蓝没有脸,当然也做不出表情,身上的光芒倒是很稳定,没有丝毫心虚的意思。   它刚才说的话,林沫只信了三分,那就是创世部分和天赋异禀部分。至于什么“神胎”,什么“可能性”,呵,她可不相信。   林沫突然笑了,“怎么上回见你,你什么都不知道?”   小蓝迅速回答:“在主人忘记我的这段日子里,我一直在努力学习。”   林沫不置可否,转移话题:“我的能力要怎么激发?别说只能靠让你附身。”   小蓝:“既然是主人的能力,自然主人最清楚。不过,让我附身是最简单的方法,小蓝随时乐意效劳。”   林沫瞥了它一眼,“如果你没有其他要补充的,就自己去找附身的尸体。我给你一刻钟时间。”   小蓝没有多说什么,转眼间便飘入林中。   林沫独自呆在原地,陷入沉思。   一刻钟后,小蓝踩着最后时限顺利回归。   “主人。”   浑身狼藉的青年微笑着向林沫打了个招呼。   显然,这就是小蓝找到的尸体了。虽然看上去状态有点糟糕,但至少没有缺胳膊少腿。   林沫把自己得到的“护尸油”扔给他,“自己涂上。”   算它幸运,这东西给它的“新衣服”用正好。   青年很讲男德地躲到树后,给自己浑身涂上“护尸油”。等他再出现在林沫眼前时,已经变成一名面色红润,皮肤白皙的清秀青年,身上的臭味也淡了下去。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只是一具尸体。   林沫打量了他一会儿,觉得应该不会露馅,就点了点头。   她又交代了两句,得到小蓝不会被研究所仪器查出来的保证。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朝研究所走去。   ……   研究所门口,木栅栏旁边,苏念白、温倩文和罗凯安都已经安全抵达,林沫姗姗来迟。   林沫暗忖,焱教那些人难道真的只是来搅混水的?   “你总算回来了。”温倩文看到她,连忙迎上来几步,看表情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你没事。那些人追了一半就离开了,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林沫解释:“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的耳麦不小心被碰掉了,稍微迷了点路,还碰到一个幸存者。”   另外三人自然也看到了小蓝。小蓝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我姓薄,单名蓝。听说这里会收留幸存者,真是太好了。”   苏念白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看他不是很顺眼。   罗凯安倒是没有怀疑,在森林出现后,林沫是第一次上来,迷路也很合理。   他脸色还有些发白,显然心有余悸,“人没事就好。今天的任务取消了,我们先回去待命。”   林沫点点头,没有异议。   五个人坐电梯进入研究所。   小蓝被工作人员带走,林沫也没什么反应,就跟不认识他一样。小蓝倒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她好几眼,却只从她脸上看到大大的“冷漠”两个字。   反正这家伙是怪物,就算被抓去做什么奇怪的实验也死不了。   林沫淡定地想着,和温倩文一起去洗澡换衣服,然后随便吃了块至尊披萨作为午餐。   吃饭时,温倩文看出她有心事。正打算询问,两人脸色齐齐一变。   “不会吧,又是升级?”温倩文诧异道。   “不是,你仔细听。”   一串信息灌进脑海:   【条件已达成,副本正在载入中……】   作者有话说:   下章开新副本! 第78章 猎魔(1)   “……莫莉?莫莉?你在听吗?”   莫莉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不过很快,她就把注意力集中到说话人身上。   站在面前的是一名长着淡褐色雀斑的圆脸少女,她头上裹着白布, 眼角略微下垂,看上去十分温顺。   莫莉想起来了, 这是自己从小到大的好朋友,玛丽。   玛丽见她回神,抿嘴微笑。她正费劲地用双手提溜着一大桶清水,行动间的动作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晃出来的水珠打湿自己的裙角。   莫莉眨了眨双眼, 意识到她们在半路偶遇, 然后一起去河边打了水。   “你没事吧?是不是昨天没睡好?”玛丽关切地询问道。   莫莉也说不上来, “也许?对了玛丽,你刚刚在说什么?”   玛丽好脾气地摇了摇头, “算了, 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免得挨骂。”   两人在岔路口分道扬镳, 各回各家。   莫莉看着少女步履轻快的背影,放下水桶,一边揉搓酸痛的手掌,一边歪头思索。   初春的小镇有种独特的轻盈的美丽,小径两旁的野花野树都在抽芽,叶子又嫩又新;鸟雀们叽叽喳喳,空气带着初春独有的微凉,因为昨天的小雨, 也带着一点潮湿。   莫莉·伍德是铁匠阿伦·伍德的女儿。作为奥弗镇唯一的铁匠, 阿伦的脾气和收入呈反比, 要是莫莉没在他回来前把水带回去,少不了吃一顿斥责。   但是莫莉看着家的方向,却迟迟没有迈脚。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自己刚才的恍惚十分在意。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莫莉喃喃自语。   她觉得一切都怪怪的,包括眼前这条走了十多年的小路。她甚至觉得“莫莉”这个名字也很陌生,简直像今天才被硬生生按在她头上的一样。   咦,这么一想,她似乎连自己长什么样都记不清楚了。   莫莉看了眼家的方向,想了想,扭头走向河边。   河水里倒映出来的少女,装束和玛丽相似,但却有一张比玛丽漂亮许多的脸蛋。   雪白的皮肤,漆黑的瞳孔,殷红的嘴唇,无疑,她是一名美人。   不过这么漂亮的脸,她刚刚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莫莉纳闷地捏了捏自己的面颊,觉得十分古怪。   可是——能有什么古怪的呢?奥弗镇的生活平平淡淡,她每天不是在干活就是在干活的路上,谁会刻意去针对这样一个偏僻小镇上铁匠的女儿呢?   莫莉又盯着倒映看了一会儿,然后耸了耸肩膀,不再纠结。   她回到岔路口,一把拎起水桶。她发现自己的力气挺大的,满满一桶水,拎起来也能健步如飞。   靠近房子时,莫莉犹豫了一下,把步子放缓,还是按照自己往日的速度往家里走去。   ……   伍德家一共有六口人,除了莫莉,还有做铁匠的父亲,家庭主妇母亲,已经开始给父亲打下手的大哥,以及妹妹和小弟。   五张脸从脑海中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还有家人平日里相处的点滴细节:   父亲阿伦·伍德脾气很差,对儿女缺乏耐心,莫莉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没跟他面对面交流过。   母亲艾玛·伍德是个精明干练的女人,在家务事上说一不二,总是把莫莉和妹妹安妮指使得团团转,她最不喜欢看见家里有人翘着腿不干活。   大哥巴里简直跟阿伦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尤其是面对下面的弟弟妹妹时,那种不耐烦和粗鲁的态度,和阿伦一模一样。   倒是妹妹安妮,平日跟莫莉相处得比较多,姐妹俩总是一起干家务,关系很好。   剩下的小弟米洛,莫莉觉得他脾气十分古怪,心里也不太喜欢他。   梳理着脑海里的记忆,莫莉走进了自家大门。   在门口的草丛边,她碰到了正在玩泥巴的小弟米洛。   这孩子今年才五岁,每天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跟个小鬼似的。莫莉皱了皱眉头,跟平常一样喊他,“米洛,过来搭把手!”   米洛扭头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这是妈妈让你干的!”   莫莉无奈地叹了口气,“快吃饭了,你好歹把自己弄干净。”   米洛低着头玩泥巴,并没有丝毫听进去的意思。   莫莉不再多说,拎着水桶走进了大门。   就在她身后,米洛扒开眼前的泥巴,从里面拽出一团黑漆漆的东西。   “坏姐姐!”他一边骂,一边拔,很快就搞得一地狼藉。   莫莉对此一无所知,她熟门熟路地朝厨房走去,跟迎面而来的中年妇女打了个照面。   “今天怎么这么慢?”母亲艾玛,责怪了一句,“干活的时候别老是跟别人说闲话,专心点。”   母女俩一起到厨房准备午餐,她们刚煮上汤,门口就响起一声尖叫。   艾玛八风不动地搅着豆子汤,朝莫莉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出去看看情况。   莫莉有些心神不宁,提起裙摆,飞快奔向门口。只见一名抱着酒的少女正满脸崩溃地朝米洛大叫:“你在干什么!快把它扔掉!”   莫莉看向米洛,他正满不在乎地把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往草丛里一丢。   “烦死了。”他噔噔噔地跑到屋子里,头也不回。   安妮气得脸色发白,说不出话。   莫莉好奇地扒开草丛一看——   一只血迹斑斑的乌鸦躺在杂草堆里,头颅被拧断,背上的羽毛也被拔掉了一半。   莫莉瞳孔紧缩,猛的直起腰,慌乱后退,“我的天,这什么鬼东西?他是疯了吗?”   就在这时,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虎虎生风地走过来,是阿伦和巴里回来了。   “爸!大哥!米洛他太过分了!”安妮控诉地把刚才看到的事情说出来,“他一定是疯了!”   阿伦却毫不在意,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摆摆手,“不就是一只鸟?行了,快进去吃饭,被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他劈手从安妮手里夺过葡萄酒,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巴里瞪了两个妹妹一眼,骂道:“大惊小怪。”也大步离开。   安妮哭了两声,见没人理会,觉得没意思。于是吸了两下鼻子,跟上爸爸和哥哥的脚步。   门口只剩下莫莉一个人。   她看向草丛,内心困惑不解。   五岁的小男孩玩死鸟,还是寓意不详的乌鸦,这真的正常吗?   就在这时,她突然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但抬起头,四周静悄悄一片,别说人了,连鸟也看不到一只。   莫莉打了个寒颤,飞快转身。   ……   午餐不算丰盛,除了父亲阿伦和大哥巴里,其他人都只有一碗豆子汤和两片大麦面包。   做完餐前祈祷,莫莉迟疑地捏起一片面包。   在厨房里,她亲眼看到母亲在砍鱼时用这东西敲刀柄。声音梆梆的,跟石头没有区别。   她的目光又落到眼前色泽可疑的豆子汤上,抿了抿嘴,毫无胃口。   但莫莉还是学着艾玛的样子,把面包片泡到汤里,然后就着汤,慢慢咽进嘴里。   父亲阿伦和大哥巴里除了汤和面包片,还各自享有一片煎鱼,一小杯葡萄酒。作为家中的主要劳动力,这是他们的特权。   而弟弟米洛,撅着嘴,不甘不愿地把食物吃下去,眼睛却一直盯着爸爸和哥哥的盘子。   阿伦咕噜咕噜地把葡萄酒一饮而尽,意犹未尽地吧咂了两下嘴巴,突然道:“我听神父说,审判官就要到了。”   莫莉艰难地低头咀嚼着又酸又咸的食物,闻言,突然回忆起关于“审判官”的传闻来。   最近好多地方都闹起了“魔灾”,上面的大人物派“审判官”轮流到各地,负责镇压。   至于“魔灾”是什么,莫莉也懵懵懂懂的,不太清楚。镇上的神父说,意志薄弱的人,尤其是女人,容易被邪恶污染,堕落成“魔”。   “魔女”(或者极少数的“魔男”)非常狡诈,第一爱好是舔魔鬼的屁股,第二爱好是害人。她们擅长各种恶毒的小把戏,还很会骗人,除了“审判官”,其他人都不是她们的对手。   莫莉觉得这简直难以理解。怎么会有人意志薄弱到去舔魔鬼的屁股?都堕落了,不能追求点好吃好喝,财富权力吗?就这?   她敢打包票,哪怕是镇子上一看就不聪明的乞丐,也不会信这种鬼话。   餐桌上,母亲艾玛接过了父亲的话头。   “他们什么时候到?应该不关我们家的事吧?”   阿伦不客气地瞪了她一样,“蠢货!外头都传得像模像样,有些人根本不是生病,就是被魔女活活咒死的。我最近老觉得睡不着觉,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巴里,你昨天不也说莫名其妙头痛吗?”   大哥巴里忙着吃饭,听到问话,胡乱点了点头。   “看到没?”阿伦获得儿子的支持,立即得意洋洋起来。   “真的?”艾玛犹豫起来,“可我看我们镇子没什么魔女,那些大老爷,别不是来要钱吧?”   阿伦丢了块鱼肉进嘴里,坚持自己的意见,“镇子上一定有问题!”   他们聊天时,莫莉假装吃饭,其实一直在用眼角余光观察餐桌上的其他人。   妹妹安妮好像被吓到了,饭都没怎么吃,用勺子在碗里画圈圈。   弟弟米洛大概是因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想吃的鱼肉落到别人嘴里,表情就跟裂开一样,十分难看。   比起他们,莫莉觉得最奇怪的反而是自己。   当阿伦大谈诅咒、魔女这些可怕的事情时,她居然觉得自己非常的……兴奋?   作者有话说:   爸爸阿伦;妈妈艾玛;   大哥巴里;二姐莫莉;   三妹安妮;小弟米洛。   为了方便记忆,之后出现的人物会尽量只使用名字,不加姓氏OvO 第79章 猎魔(2)   应该是错觉吧。   莫莉把一大勺豆子塞进嘴里, 让自己不再去想有的没的。   午餐很快就吃完了。阿伦和巴里慢吞吞地赶回铁匠铺,莫莉和安妮则在艾玛的指挥下,收拾残局。   艾玛挽起袖子准备洗碗, 顺便吩咐两个女儿去把衣服洗了。于是莫莉和安妮一人端着一盆脏衣服,往河边走去。   “好热!我讨厌洗衣服!”安妮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 小声抱怨道。   莫莉心里装着事,随意回答:“总比去森林里捡柴好,春天到了,都是爬虫,还有蛇。”   安妮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我真羡慕米洛, 他什么都不用干。”   “他还小, 等他长大也要干活。”莫莉敷衍道。   安妮不满意地撅了撅嘴,转移话题, “你说, 咱们镇上也会闹魔灾吗?”   莫莉皱着眉毛, 没说话。她发现自己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坚定。   安妮天真地揣测道:“莫莉, 你说真的有魔女吗?其实,我觉得东边卖面包的大婶有点可疑,听说她好久没去教堂了……”   一阵臭味打断了安妮的叙述,两人循着气味看向墙边。   那里躺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他手里拿着酒瓶子,身上臭气熏天,苍蝇蚊虫绕着他嗡嗡乱飞。   “是老疯子尤金,我们运气真差!”安妮往旁边靠靠, 不愿意离地上的男人太近。   老疯子尤金是奥弗镇上的“名人”, 镇上的男女老少都知道他的事。听说老疯子尤金年轻时和格林家的小姐有一段风流韵事, 但人家哪能瞧上他?那位格林小姐嫁给了别人,老疯子尤金从此就疯掉了。   仔细想想,他也是个倒霉蛋。可是谁在乎这个呢?奥弗镇的镇民们津津有味地讨论着老疯子尤金的风流韵事,报以心照不宣的微笑,这就足够了。   一直以来,莫莉都认为关于老疯子尤金的事情全是那些无聊的人瞎编的——格林和怀特是镇上的两个大姓。怀特家是贵族的后裔,这任镇长也姓怀特。而格林家的人都很擅长做生意,是奥弗镇的钱袋子。总而言之,格林家跟老疯子尤金差了十万八千里,简直已经不是同一个物种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莫莉似乎有别的想法。   她没跟妹妹一样绕远路,而是偏头仔细观察老疯子尤金,注意到他正发出含糊的嘟囔声:   “都要死……你们都要死……”   莫莉蹙眉,心里那点不安又卷土重来,一种忘了什么事的感觉重新浮上心头。   “快点啊,莫莉!”安妮在前面喊她。   莫莉又瞥了醉醺醺的老疯子尤金一眼,最终还是选择快步跟上妹妹。   安妮已经把不愉快的事情都抛到脑后,她叽叽喳喳,像只快乐的小夜莺。莫莉却开心不起来,脑子里跟塞了团浆糊似的,非常不得劲。   在莫莉的沉思中,河滩到了。一阵清脆的吵嚷声随风传来。   莫莉勉强从一脑袋的浆糊里挣扎出来,抬头,看到一群娇俏的年轻姑娘聚在河边,分成两堆,彼此叉腰瞪眼。   安妮双眼一亮,惊呼:“是怀特家和格林家的女儿们,她们又吵起来了!”   镇上的两个大家族关系不好,这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说实话,莫莉并不是很感兴趣。   “你不要太过分!我明明都伸手了!”一位身材娇小的红发美人仰头怒道。她穿着颜色艳丽,价格不菲的丝绸裙子,白眼和裙摆一起翻上了天。   莫莉认出她是格林家的二小姐,薇薇安·格林。   跟在她身后,一脸尬笑地扯她袖子的则是她的妹妹,格林家的三小姐,兰瑞莎·格林。   “哦,是吗?”薇薇安对面,同样裙带飘飘的黑发美人高抬贵脚,露出脚下已经被踩得一塌糊涂的野花。   她是怀特家的大小姐,镇长的女儿,碧碧。   这位小姐用一种漫不经心有极其气人的语气向薇薇安道歉,“那可真是对不起,我没看到。”   “你!”薇薇安气得咬牙切齿,“你瞎说,你就是故意的!”   “对啊,我故意的,你能拿我怎么办?”碧碧身材高挑,俯视的姿势特别的趾高气昂。   兰瑞莎劝姐姐,“算了算了,就当跟昨天的事扯平了!”   “扯平?开什么玩笑?那前天的事呢?大前天的事呢?六十年前的事呢?”薇薇安一把甩开妹妹的手,深吸一口气,跟碧碧针尖对麦芒地吵了起来。   两人交好的朋友跟在后面助阵,一时间,整个河滩都沸腾起来。   安妮挨着莫莉,小声吐槽:“她们真是精力旺盛,一定是家务活太少了。”   正说着,河面上突然“噗通”一声,溅起一大朵水花。   围观的人们还来不及惊呼,又是好几声“噗通”“噗通”,吵架的人就跟断了的珍珠项链似的,接二连三地往水里掉。不过一眨眼功夫,河岸上只剩下寥寥数人。   莫莉和安妮都看呆了。   慌乱中,姐妹俩听到有人在喊“救命”。都是熟人,会水的镇民们连忙下水救人。没过多久,落水的姑娘们就一个个地被救上了岸。   “这可真吓人。”安妮惊魂未定,“她们都是怎么回事?”   奥弗镇是个小地方,邻里吵架是很常见的,但打起来,甚至把人推下水,这可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   莫莉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她看向河岸边,只见方才在吵架中占尽上风的碧碧正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咦,薇薇安呢?薇薇安怎么不见了?”有人突然叫道。   那群湿漉漉的少女中间,并没有薇薇安·格林的身影。   “不好,她还在水里!”   众人又是一阵慌乱,下水的下水,报信的报信。   然而,直到格林家和怀特家的人闻讯而来,也没人找到薇薇安的身影。   莫莉紧张地吞了口唾沫,觉得薇薇安大概已经凶多吉少。   “薇薇安!薇薇安在哪里?”薇薇安的父亲,维斯·格林像一只暴怒的狮子,在河岸边来回踱步。突然,他步子一顿,恶狠狠地瞪向毫发无伤的碧碧·怀特。   “不是……不是我!”碧碧脸色煞白,勉强保持冷静,分辨道:“我没想推她,是有人捏住了我的胳膊!”   “放屁,你们怀特家都是坏种!”维斯冲过去,高高扬起右手,似乎准备甩她一个大耳刮子。碧碧的父兄跑过去,跟他打成一团。   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安妮不禁瑟瑟发抖地朝莫莉旁边靠了靠,眼中盛满了慌乱,“魔女?是不是魔女搞的鬼?”   莫莉觉得有些不妙,她看向其他人,果然,很多镇民都开始交头接耳。   “是魔女!薇薇安小姐肯定是被魔女害了!”   “对,这事不对劲,一定是魔女偷走了她的尸体!”   “天哪,镇上有魔女,她一定会再害人的!”   怀特和格林家的人被强行分开,一个个鼻青脸肿地坐在草地上喘气。   碧碧的脸色白里泛青,“我不确定……但真的不是我动的手!”   她突然瞪着兰瑞莎,“你应该看到了吧?你站得最近!”   兰瑞莎无力地靠着树干,棕红色的头发因为汗水全都粘在额头上,十分狼狈。。   “我……我没看清楚。”兰瑞莎惊魂未定地呢喃道:“我只看到有一双手推了姐姐……应该不是碧碧小姐吧?她忙着说话。”   “兰瑞莎!”维斯重重敲了敲自己的拐杖,“你再仔细想想。除了他们怀特,谁还会这么恨我们?肯定是那个碧池推的!我要送他们全家去坐牢!”   “是啊,妹妹,你别被她吓住了,再仔细想想。”格林家的大儿子威尔森也严肃地说道。   兰瑞莎陷入沉思。半响,她犹犹豫豫地表示,“我也不确定。”   就在这时,河水突然咕噜咕噜地冒出一大片气泡。当所有人看过去时,一具面目狰狞的尸体浮了上来。   是薇薇安。   莫莉和安妮离得最近,安妮尖叫了一声,慌忙往莫莉怀里钻去。   莫莉也有点害怕——正常来说,应该会害怕的——但那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内心居然堪称无动于衷。   河岸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莫莉做出一副吓呆了的表情,仔细观察薇薇安的尸体。   薇薇安·格林大张着嘴,双眼像是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一样,瞪得又大又圆。她的脸上褪去了健康的红润,只剩下一片青白。毫无疑问,她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维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叫嚷着让儿子们去捞人。等捞上来,摸着女儿冷冰冰硬邦邦的身子,他才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毫无风度地大哭起来。   格林家的人一片惨淡,怀特家的人也坐立不安。   这时,碧碧突然举起双手,大喊:“你们快看!”   莫莉闻声望去,只见她的小臂两侧各有两块乌青。再仔细观察的话,那乌青的痕迹赫然是手掌的模样。   “刚刚绝对有人捏了我的胳膊!”事情发生到这里,碧碧反而冷静下来,“你们都过来比对,看谁的手掌合得上!”   众人一阵喧嚷,最后刚才助阵的姑娘们还是一个个上去比对。   当第一个姑娘把手放上去时,莫莉看到,碧碧的眼睛霎时就睁大了。   等所有人都比对过后,碧碧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都对不上。”   莫莉却觉得,她像是在隐瞒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   本章出场的两个家族   格林家(绿家):父亲维斯;大儿子威尔森;二女儿薇薇安(死者);三女儿兰瑞莎;   怀特家(白家):镇长未知;大女儿碧碧;二儿子未知;三儿子未知。   发出了名字好难记的声音…… 第80章 猎魔(3)   河边的惨案跟春风一起, 飞快传遍了整个小镇。   当莫莉和安妮端着木盆回到家时,她们的妈妈艾玛也知道了这件事。   艾玛把在门口玩泥巴的小儿子拎回家,等两个女儿回来后, 干脆把大门牢牢锁上。   “你们都听好了,这两天尽量少出门。尤其是你, 米洛!要是你敢偷溜出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艾玛眼里藏着浓浓的忧虑,眉心更是裂出深深的“川”字。她虽然不大出门,但有关“魔灾”的消息,也多多少少听过一些。   那真是太可怕了, 自己家的孩子绝对不能沾染上那个东西。   安妮亲眼目睹薇薇安离奇死亡, 现在整个人还在发抖, 闻言连连点头。   米洛虽然应了两声,但态度满不在乎, 偷偷望门口的眼神里还在跃跃欲试。   莫莉低头, 脑子里盘旋着“魔女”、老疯子尤金、碧碧等事情, 觉得自己像走在层层迷雾之中。   她的心跳微微加速, 心里有点激动,又有点茫然。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魔女”吗?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别害怕,不会有事的。”艾玛搂住三个孩子,温柔地安慰道。   哪怕死了人,家务还是要做的。成熟的家庭主妇艾玛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开始把两个女儿指使得团团转。   等到一排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在阳光下微微飘扬后,莫莉终于腾出手, 悄悄去客厅找到正在扫地的艾玛。   “妈妈, 你知道格林家和怀特家为什么总是不对付吗?”   艾玛停下扫地的动作, 感慨道:“这两家吵了好几十年,我记得我小时候还见过镇长踹破老格林的头呢。要说为什么……好像跟镇外的废矿有点关系。”   奥弗镇不远处有一座废金矿,大人们从来不让小孩过去。莫莉想起来,自己小时候顽皮,也曾跟小伙伴们一起去远远望了眼。但那里只有一堆碎石块,无聊得很。   不过在几十年之前,这座金矿可值钱了,引起镇上两大豪族相争也不奇怪。   莫莉还想再问问老疯子尤金的事情,艾玛却不愿意多说,催促她赶紧去干活。   可是莫莉哪有心思做家务?她转念一想,有了个主意。   “大家都说碧碧小姐被魔女诅咒了。”莫莉吸了吸鼻子,“妈妈,我有点害怕,我想去一趟教堂。”   艾玛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下来,“好吧,你带安妮一起去,跑过去,祷告完就立即回家。”   “好的,谢谢妈妈。”莫莉乖巧点头,小跑着去找安妮。   她并不想带着妹妹,但能让艾玛松口,已经算不错的结果。   ……   奥弗镇的教堂很特别,里面除了神父,还住着一位修女。   神父康拉德是个和气的中年人,常年穿着黑色的袍子,说话也温吞吞的,很讲道理。镇上的人产生纠纷后,只有康拉德神父的调解能让双方心服口服,连镇长都没有这样的人望。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镇长亨利·怀特跟老格林从小掐架,闹出的乐子能让镇上的人笑上半年。哪怕亨利随着年岁渐长而稳重起来,但众所周知,黑历史,一辈子,众人永远无法忘怀他跟老格林打得头破血流的“英姿”。   和素有名望的康拉德神父不同,修女伊莉雅不常见人。听说她是贵族之后,因为受到主的召唤,所以才千里迢迢地跑到偏僻的奥弗镇苦修。   多亏康拉德神父品德高尚,这些年才没有太多关于男女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桃色新闻产生。   当薇薇安的死讯和谣言传到两位神职人员的耳中后,他们在神像下肃立良久。   “意外还是魔灾?伊莉雅,你怎么看?”   浑身裹在黑色布料里的年轻修女低头祷告,半响才回答:“神父,决定权不在你我手上。”   康拉德叹了口气,“奥弗镇是个好地方,真希望它能一直平静下去。”   “除了主的所在,没有地方能永远平静。”修女虔诚地说:“这一定是主对我们的考验。”   康拉德面露愁色,和伊莉雅不同,他对神的信仰并没有那么纯粹,“希望这次负责的审判官们能认真负责一点。”   作为神父,他很清楚“魔灾”有多恐怖——不,不是“魔灾”本事恐怖,而是由它引发开来的骚动非常恐怖。康拉德关心奥弗镇上的教民,他衷心地希望这回奥弗镇能不必大动干戈。   他面向神像,也开始祈祷——除了祈祷,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不过他没能祈祷多久,慌慌张张的镇民们陆续赶来教堂,很快就把他团团围住。   ……   因为家务的耽搁,莫莉和安妮来得比较晚,没能占到最好的位置。   姐妹俩找了个边角的位置,听康拉德神父用经文安抚众人。神父的声音温和而镇定,教堂里的人很快冷静下来,纷纷低头祈祷。   莫莉看了眼安妮,出门前还不情不愿的妹妹,此刻的神态比谁都认真。   她移开目光,又看向前方的神父和修女。他们一站一跪,散发出庄严、肃穆的气氛。   见神父温和的目光望过来,莫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也做出祷告的模样。   但实际上,她的脑袋里半个祷词也没有,而是反反复复地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离奇死亡的薇薇安、老疯子尤金的诡异“预言”、格林和怀特两家人的恩怨……看起来倒是像老疯子尤金被魔鬼附身了。他好像也没来教堂,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早上那个位置躺着。   莫莉无声地叹了口气。她现在特别想揪住老疯子尤金的衣领子,晃着他的脑袋问个一清二楚。但她心里又隐约觉得不能这样做,会有危险。   自己今天也有点奇怪,会不会,她也被魔女附身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莫莉不安地换了个坐姿。好在无论是两位神职人员,还是神像本身,都没有制裁莫莉的意思。莫莉稍稍松了口气,摒除脑海中的杂念,也开始祷告起来。   大约二十多分钟过后,平静下来的镇民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开。   安妮用眼神跟莫莉示意:走不走?   莫莉摇摇头。姐妹俩又等了十来分钟,教堂里的人基本走光了,只剩下神父、修女,还有坐在最旁边的高个子男人。   “莫莉,我们得赶紧回去。继续拖拉,妈妈一定会发火的!”安妮催促道。   注意到莫莉的目光,她不解道:“你看阿尔文先生干什么?”   阿尔文?   莫莉反应过来,这个小伙子是教堂的义工,吃住都在教堂。所以她等再久,他也不会离开的。既然如此,莫莉干脆拉着安妮站起来,径直走向神父。   康拉德早就注意到这对姐妹,微笑看她们走来。   莫莉做出惶恐的表情,“神父,镇上真的有魔女吗?”   康拉德慈爱地摸了摸她们的头,“别怕,我和伊莉雅会竭尽全力保护你们的。回去吃点东西,然后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莫莉把河边看到的事情告诉了他,“我和安妮会被魔女诅咒吗?”   安妮吓得一个激灵,拉住神父的手,恳求道:“康拉德先生,帮帮我们吧!”   康拉德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直背对他们的修女突然起身,回头,“向主祷告吧,主不会抛弃任何一名虔诚的信徒。”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伊莉雅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就像纯洁无暇的圣母。   莫莉和安妮都呆在原地。   伊莉雅修女,原来这么好看吗?她们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康拉德对姐妹俩的反应并不意外,“伊莉雅说得对,你们都是主的信徒,主会保护你们的。”   莫莉拉着安妮,在神像前跪下。   片刻后,两人彬彬有礼地对康拉德和伊莉雅,以及啥也没干的义工阿尔文表示谢意。   “真是两个好孩子。”康拉德看着她们的背影说。   伊莉雅定定看了一会儿,然后微笑道:“是啊。”   她美丽得如同晨星的双眼里,却没渗出一丝笑意。   …… 八*零*电*子*书 *w*w*w*.*8*0*8*0*t*x*t*.*c*o*m   教堂外,安妮庆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幸好来了教堂,我觉得自己好多了!”   “嗯,我也是。”莫莉如此答道。   神父和修女的保证当然是很令人安心的,在即将到来的不知真假的“魔灾”里,这多少算是一种保障。   莫莉看向怀特家的方向,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就在这时,她猛地左右张望。   又是被窥视的感觉,有人在看她!   “怎么了?”安妮关切地问道。   “……不,没什么。”莫莉没找到异样,摇摇头,“我们回家吧。”   因为回家太晚,姐妹俩得到了来自艾玛的一顿斥责。之后直到晚饭,她们都没有任何空余时间,忙着做艾玛分下来的各种家务。   夕阳降临,阿伦和巴里回来吃晚饭。餐桌上,阿伦带来了最新消息。   “康拉德神父已经去格林家和怀特家走了一趟,听见到的人说,他的脸色很难看。”   “你的意思是?”艾玛皱眉,“碧碧小姐真的是被魔女诅咒了吗?”   “当然是这样!”阿伦确信道:“等明天审判官到了,那家伙肯定藏不住,到时候怀特和格林家的人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巴里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插嘴道:“我听说魔女会被烧死,臭婊/子,到时候我一定狠狠地吐她一脸。”   “没错,就该这么干!”阿伦重重捶了两下桌面,恶狠狠道:“该死的魔女,她应该被剥皮抽筋,然后去地狱做婊/子!”   莫莉默默咽下食物,低头不被任何人看见地皱了皱眉。   巴里和阿伦兴奋地开始讨论“镇上哪个女人最可疑”,听他们的架势,恨不得把半个镇子的女人都送上火刑架。   这种疯狂的幻想,让莫莉感觉更加不好了。   她小心翼翼地环顾一圈,只见艾玛和安妮脸上都挂着忧心忡忡的神色,米洛则一门心思地对付着自己的面包,一副事不关心的模样。   明天又会发生什么呢?   莫莉怀揣着满腹心事,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自己的晚餐。   伍德家的晚上没有什么保留节目,因为油烛太过昂贵,火把又太麻烦,他们向来早早就上床睡觉。   莫莉洗完碗筷,简单地清洗了一下身体,就准备回房睡觉了。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彻底下山。屋子里暗沉沉的,像浸泡在泥水里一样。   莫莉透过窗户瞥了眼今夜的夜色,没有星月,总之不那么令人愉快。她觉得在睡觉前,自己最好再做点什么不可。但做什么呢?她毫无头绪。   最后,莫莉悄悄从厨房里拿了一把刀藏进袖子,聊作慰藉。   ……   房间里,安妮的呼吸声变得匀称而悠长,但莫莉却毫无睡意。   她绷着身子,不知道为什么,妹妹的呼吸声让她很不习惯,甚至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一定是今天太紧张了。莫莉安慰自己,就像神父说的,睡一觉就好了。   然而睡眠是这世上最叛逆的东西,越想它来,它偏偏越是不来。莫莉瞪着天花板,陷入“困得睡不着”的矛盾之中。   漆黑的房间里一片寂静,除了安妮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到。   莫莉翻了个身,面向房门。   更糟糕的事发生了。   她看着房门,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奇异的念头。   她觉得,门外有人。   说不出理由,也没什么道理,她就是有这种奇怪的感觉。门外站着一个人,或者说,一个东西。   它就一动不动地站在房间门口,像手帕上的一块污渍一样,顽固地黏在那里。哪怕不仔细看,那种强烈的存在感也令人绝对无法忽视它。   莫莉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胸腔里那颗过于活泼的心脏几乎想从耳朵里跳出来一样。这太糟糕了,莫莉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背叛了自己,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在告诉外面的人:我发现你了!   是错觉,一定是错觉,不要自己吓自己。   莫莉强行闭上双眼,拼命说服自己。要不是怕掀毯子的声音太过明显,她现在最想干的就是把头藏到毯子地下。   对了,还有刀。刀就放在枕头下面,如果外面那个东西真的跑进来,她也不是完全被动的!   莫莉咬紧牙关,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不知煎熬了多久,外面响起一阵极轻极轻的脚步声——要不是莫莉一直绷着神经,差点就遗漏过去了。   门外的人踮着脚尖,慢慢离开了。   莫莉克制地呼吸着,背后的冷汗刹那间浸湿了睡衣。又过了好了一会儿,她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也终于有精力去思考外面那个是什么玩意儿了。   魔女?是魔女来了吗?   可是魔女为什么不去找碧碧小姐,反而来找她呢?   莫莉抚摸过藏在枕头下的餐刀,稍稍感受到一点安全感。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那种诡异的存在感始终没有再来。莫莉慢慢放松下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她睡得很浅,后半夜还因为窗外的杂音醒过一次。   外面似乎下起了大雨,雨滴摔到地面上,发出“啪啪啪”的巨大响声。莫莉双眼紧闭,因为太困,没有起身。   直到凌晨时分,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彻底把她吵醒过来。   发生了什么?   莫莉揉着眼睛,稍稍清醒。安妮也醒来了,茫然地看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   “怎么了?谁在叫?”安妮打了个哈欠,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   莫莉摇摇头,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   从缝隙里透出的光来看,外面的天应该亮了。她悄悄掀开窗帘,从缝隙里望出去。   一瞬间,莫莉瞳孔紧缩,瞌睡虫不翼而飞。   安妮见她久久没有反应,好奇地挤过来,朝外望去——   “啊啊啊啊啊!”   小姑娘一边惨叫,一边手脚并用地往后爬。   窗外,一只灰色的死鸟从天而降,“啪”的一声,落到厚厚的死鸟堆里。各种颜色的羽毛混杂在一起,像一幅脏乱的油画。   奥弗镇快被死鸟埋起来了。   莫莉小声喘气,脑海里响起幻觉似的声音。   【阵营任务已开启】   记忆潮水似的涌来,刹那间淹没了窗边的莫莉。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猎魔(4)   莫莉, 不,应该说是林沫,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这里是副本, 她在研究所时被莫名其妙地拖了进来。   林沫对着窗外的“鸟雨”,脸色难看。   现在不是纠结怎么进副本姿势的时候, 她发现,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中:   她的记忆回来了,但又没完全回来。她记得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但却完全记不清人脸。   温倩文、苏念白、朱飞沉、萧嫚,甚至小蓝的新身体……他们的脸在记忆里被刻意“遮盖”了, 连性格和个人特征都模模糊糊, 经不起细想。   换句话说, 想靠脸找人是做不到了。   林沫烦躁地抿了抿嘴,她不喜欢这种连看不见的记忆都被副本掌控的滋味。   “呜呜呜呜……”   安妮在身后哭得好大声, 听起来相当无助。   隔壁的房间也传来走动和惊呼的声音, 伍德家的人应该都看到了外面那诡异的场景。   凌晨的小镇骚动起来。   林沫凝望着远处浅灰色的天际, 深呼吸几次, 慢慢平静。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看看副本任务再说。   窗玻璃上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写字:   欢迎参加奥弗小镇猎魔行动。   参与者:林沫   行程:截至任一阵营完成阵营任务60%   地址:奥弗小镇   任务:消除魔灾   阵营任务:猎杀“神官”阵营成员   特殊规则:每杀死一名敌对阵营成员,可获得死者天赋临时使用权,半夜0点刷新。   您的初始阵营为:魔女。   阵营加成:魅力提高50%   祝您好运!   阵营?猎杀?   这个副本跟林沫之前遇到的都不同,居然鼓励自相残杀?   原本那些副本就已经常常出现热爱背刺队友的人了,这种副本岂不是要变本加厉?   林沫对进副本的原因有了点猜测——要是没猜错,这个副本一定是焱教特地给研究所准备的。之前在碰到的萧嫚等人,目的当然不是吃饱了撑的来看看她, 而是特地去研究所做手脚的, 所以他们才会一回去就被拉进了副本之中。   想到这里, 林沫不禁有些郁卒。都打算走人了,没想到还是做了被殃及的池鱼。   从任务的描述和昨天“莫莉”的遭遇来看,这个副本绝对非常险恶。它的恶意甚至已经装不下漫出来了!   林沫对着玻璃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一转身,又变回了伍德家的女儿,莫莉。   “安妮,你还好吗?”林沫露出“姐姐的担忧”。   安妮趴在窗边,埋着头,背影瑟缩。   听到林沫的问话,她明显地抖了抖,瓮声瓮气地回答:“我……我害怕,姐姐。”   林沫凝神听了会儿旁边房间的动静,提议道:“我们先换衣服,然后下去跟大伙呆在一起。”   安妮缓缓露出半个泪眼模糊的脸蛋,小声问:“姐姐,你……不害怕吗?”   她看向林沫的眼神里满是戒备和畏惧。   所以,这是研究所的人,还是焱教的人呢?   林沫眨眨眼,眼眶里立即蓄满了泪水,她硬是不让泪水掉下来,咬牙道:   “不要怕,安妮。康拉德神父和伊莉雅修女一定会解决魔女的!我们下去,全家人一起祈祷,说不定主就会被我们打动了!”   安妮狐疑地看了她两眼,眼里的畏惧渐渐散开,只剩下面对陌生人的戒备。   “那好吧,我们赶紧下去。”   当两人换好衣服来到楼下时,看到大哥巴里早就下来了。他站在窗边,背对着她们看向窗外。   “谁?”听到脚步声,巴里猛地回头,瞪大的双眼暴露出自己的慌张。   看到林沫和安妮后,他狠狠松了口气,“是你们啊。”   “巴里,你也看到了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沫和安妮贴在一起,像两只鹌鹑。   “见鬼,我怎么会知道?”巴里朝地面啐了一口,恶声恶气,“操,我不会还在做梦吧?”   林沫看到,安妮露出无比嫌弃的神色,对巴里的粗鲁敬谢不敏。   没过多久,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走了下来。   阿伦疑神疑鬼地满屋子乱看,“魔女来了吗?你们看到魔女了吗?谁去把院子里铁锹拿过来?要是那玩意来了,我就狠狠地敲她的屁股!”   他嘴上大言不惭,身体却很诚实,一步也不愿意往外跨。   他的小儿子米洛却“哒哒哒”地跑到窗边,兴奋地指着外面大喊,“鸟,好多鸟!”   这孩子看上去非但不害怕,反而跃跃欲试,似乎是把外面的死鸟都当成了自己的玩具。   这种掺杂着孩童独有的天真和残忍的神色,让在场的其他人都不禁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安妮更是夸张地颤抖起来,别开脸,根本不敢看米洛。   林沫知道,她应该跟自己一样,想起了昨天被米洛拔毛的那只死乌鸦。   奥弗镇下的这场“鸟雨”,会和米洛有关系吗?   林沫垂下双眼,不置可否。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只有米洛,半点不受影响地在窗边喊叫。   最后,脸色雪白的艾玛走过去,深吸一口气,拧住米洛命运的右耳,“谁让你玩这种鬼东西的?以后不许玩了,知不知道?”   事实证明,哪怕再变态的小孩,他妈妈还是他妈妈。米洛试图挽救自己可怜的耳朵,结果却被艾玛骂了个狗血淋头。   直到小男孩抽抽噎噎地发誓再也不玩死鸟,艾玛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一点,饶恕了他的耳朵。   巴里站在窗边,看一眼可怜的小弟,又看一眼窗外的景象。突然,他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地指着窗外,“你们快看,消失了!”   他人磨磨蹭蹭地看过去,随后都是一怔。   院子里,街道上,都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死鸟出现过的痕迹。   “真的消失了?”阿伦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林沫用符合“莫莉”性格的速度走到窗边,跟巴里说的一样,外面连一根鸟毛都看不见。   集体性幻觉?   可惜刚才没机会近距离接触鸟尸,现在也没法确认了。   “我明白了,魔女一定是被康拉德他们打跑了!”阿伦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他的肚子和胆子一起苏醒过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声。   “先吃饭。”艾玛拍板决定。   巴里犹豫了一下,“我听说,那些大人认为应该节俭,一天吃两顿就行了。我们家这样,会不会不够虔诚?”   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居然一改常态,准备向虔诚的信徒看齐。不过没人嘲笑他,大家都觉得是该谨慎些。   艾玛和阿伦立即改变了主意,“那我们不吃了。”   作为“我们”的一员,林沫并不觉得遗憾。   那种奇怪的黑暗料理,能少吃一顿就少吃一顿。   安妮的看法显然跟她一样,她甚至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今天以来第一个庆幸的微笑。   这姑娘有点憨,林沫想,她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   ……   今天是阴天,奥弗镇在不安中迎来了早晨。生活的韧性推动这座小镇继续向前,但镇民们显然无法像之前那样从容。   吃过早饭,阿伦决定先去教堂问问情况。巴里则先去铁匠铺烧火。   至于其他人,艾玛吩咐他们不要出门,老实在家呆着。   “妈妈。”安妮坐立不安,频频往门外看,“我能出去看看吗?”   艾玛瞪她一眼,“老实呆着!”   “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   “那也跟你没关系,别自找麻烦。”艾玛警告道。   她听过很多关于“魔灾”的传言,这种时候,女孩还是别去凑热闹比较好,不然容易被认成“魔女”。   但安妮并不领她的情,依旧时不时往大门的方向张望。   安妮当然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安妮”,她有另一个名字,叫苏星云。   作为苏鹏举最疼爱的女儿,她从小就没吃过一丁点苦头。朋友们戏言,投胎是门技术活,而她技艺高超,一出生就站在了许多人终其一生也达不到的终点。   苏星云非常珍惜自己的生活,在学校也是品学兼优,天天被各科老师轮流夸的好学生。   可是异变突如其来地发生了,往日的幸福生活一去不复返,家里先是不得不寄居到第七研究所里,现在竟然还被强制拉进了副本!   想到残酷的测试本,苏星云怕得连牙关都止不住地打颤。   爸爸妈妈也进来了吗?爸爸……爸爸一定有办法!   苏星云简直迫不及待地想出门,苏鹏举也好,哪怕是其他研究所的人也好,随便来个什么人都行,她真的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   她环顾四周,便宜妈妈板着脸,正在扫地,偶尔瞥向门外的目光忧心忡忡;便宜姐姐神色肃然地在里面擦桌子,似乎打算一切都听家人的。   在苏星云看来,这些NPC对早上发生的怪事根本不够重视,简直跟异变发生前的自己异样。更何况……苏星云看向蹲在地上的米洛,下意识后退几步。   这小孩说不定就是怪物!   跟怪物呆在同一空间的压力实在太大,苏星云瞬间遗忘艾玛的警告,往门口飞奔而去。   “干什么!”艾玛扔下扫帚,紧紧拽住苏星云的胳膊。   身娇体柔的苏星云哪里是她的对手,不得不在门前半米处猝然止步。   “我们走吧,离开这里。”苏星云只能转身哀求道:“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去教堂躲一躲!”   “危险?家里怎么会危险?”艾玛不解道:“你爸爸不是已经去教堂了吗?等会儿就回来了。”   “跟你说不清……”苏星云注意到米洛转过头来,急得泪花在眼里打转。   艾玛却没做出她期待的反应,这个中年妇女抿着嘴,用一种让苏星云寒毛直竖的目光上下打量她。   “安妮……你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屋里便宜姐姐发出一声尖叫,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天哪,有老鼠!”   艾玛神色大变,举着扫帚匆匆杀进去,“哪里有老鼠……哦,该死的肥老鼠!你别动,不,你出去!”   苏星云看到自己的便宜姐姐莫莉惊魂未定地跑出房间。   她眼角抽搐,觉得这两个npc对老鼠的反应,比对早上怪事的反应要强烈得多。   不过也多亏有这一出,刚刚她真的快要被吓死了。   苏星云微微喘气,无力地靠着墙壁。   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冒牌货这件事,绝对不能穿帮!   “安妮,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便宜姐姐关切地问道。   苏星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事,我就是……太害怕了……”   林沫点点头,看上去就像一个很容易被糊弄的姐姐。   “要是实在害怕,就回房祈祷吧。”   “好。”苏星云双眼一亮,兔子似的消失在楼梯口。   林沫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表情缓缓消失。   这个人要是太早暴露,对她也很不利。   不过看样子,“安妮”应该也反应过来了。   ——在这个副本里,暴露身份就等于自找死路。只可能误杀,不可能错漏。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随后,有人拍响了伍德家的大门。   “是我!开门!”阿伦的声音。   林沫替他开了门。   阿伦喘着粗气,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光。   “审判官到了!” 第82章 猎魔(5)   “操!狗屎!魔鬼的袜子!我们为什么这么倒霉?!”   教堂里的某个小房间, 被尊称为“审判官”的三个男人正在开小会。   下巴上长着一圈络腮胡的男人重重拍了下桌子,整个人写满了暴躁,“见鬼, 从没听说过这种事!”   “行了,保罗, 冷静点。”他的同伴担忧地看了眼并不怎么结实的桌子,劝了一句。   “冷静?这怎么可能冷静?”保罗双手抱头,露出崩溃的神色,“天哪,肖恩, 这地方是真的在闹‘魔灾’, 我们可都亲眼看见了!”   就在半天前, 这三名远道而来的旅人站在镇子前的泥泞小道上,目瞪口呆地看着无数鸟尸雪花似的从天而降, 给这座偏远的小镇铺上了一层不可思议的“毛毯”。   然后瞬息之间, 这诡异的景象又骤然消失, 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无法理解的幻觉。   “我们为什么要进来?我们应该扭头就走的!”保罗大声抱怨, 后悔得连自己珍爱的胡须被薅掉一大把也没注意。   他的同伴,一名带着儒雅气质的青年男性叹了口气,“毕竟来都来了。”   “放屁!”保罗怨恨地瞪向第三名同伴,明明是这个老头威胁他们来的。   三人中唯一的老者,赛门,严肃地轻咳一声,目光轻飘飘地落到保罗身上。   “解决‘魔灾’,这本就是审判官的职责。”他顿了顿, 又道:“你当然可以走, 不过以后你也不用再来了。”   三名审判官中, 赛门是首领,同时还兼有考核和任命成员的权利。他的意思很清楚,要是保罗坚持不愿意干这个活,那就别做神职人员了,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去种地吧!   保罗咬牙切齿,终究还是不敢跟赛门对着干。他借口出去解决个人问题,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房间。   肖恩扭头对赛门道:“别介意,他就是有点慌张,不是真的想退缩。”   “你别替他说好话了,我还不知道保罗?”赛门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肖恩见状,出门去追保罗。   保罗正站在院子里的阴凉处,靠墙生闷气。看到肖恩过来,他神色稍缓,“你也受不了那个老头了?”   “别这么说,我希望你们能暂时停止无谓的争吵。”肖恩站到他旁边,忧心忡忡,“不知道这个镇子里藏着什么东西,我们必须团结起来。”   “肖恩,我不是骗你。我干这行也有十来年了,这种怪事还是头一回碰上。”保罗神情苦闷,“就跟你说实话吧,咱们也就能给大伙找点心安,顺便赚点小钱,至于其他,什么猎魔降魔,根本做不到!”   肖恩:“也许赛门有办法。”   “呸!”保罗朝屋子的方向啐了一口,“那老头是魔怔了,他以为他很虔诚,等到时候丢了性命才知道轻重!”   肖恩无奈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最好当然是跑路啦,跑得远远的,管他魔鬼还是魔女,通通追不上!”   肖恩无奈地看着他。   保罗说到这里,也有点泄气,“现在说这些也没用,那老头不会善罢甘休的。等着吧,‘审判’又要开始了。我的老天,这回可是玩真的的,希望他能有点用……”   赛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门口,板着一张老脸,注视保罗和肖恩。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   因为审判官大人们的要求,奥弗镇不得不停下脚步,全员放假。   所有镇民都被通知去教堂参加“审判会”,谁不到,谁就是心里有鬼,准备被火烧吧。   因为昨天的死亡事件和凌晨的怪异景象,这回连最刁钻的人都没有抱怨,一个个相当积极地走进教堂。   林沫跟着伍德一家,来得不早也不慢。   一踏进教堂,林沫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只见教堂最深处,所有人的座位前面,摆着几张拼凑起来的木桌。桌子上躺着一个人,那狰狞的面孔老远就能望得见,赫然是昨天离奇溺死的薇薇安·格林。   尸体正前方,格林家的人哭哭啼啼。仅隔一条过道,怀特家的人绷着脸,一言不发。   林沫合群地发出一声惊呼,安妮瞬间挨过来,紧紧抱住了她的胳膊。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打算干嘛?”艾玛喊道。   阿伦自得地挺了挺胸膛,他之前已经来过一趟,问到了答案,“傻瓜,当然是抓住那个搞鬼的玩意!”   “有毒……”苏星云抱着林沫的胳膊不放,瑟瑟发抖。   林沫废了一番劲才维持住“莫莉”的形象,说实话,她真的很想给“安妮”来一个过肩摔,然后告诉她,“不要随便抱陌生人的胳膊”。   一家六口挑了教堂中间的位置落座。   等了大概十多分钟,整个教堂已经坐满。这时,从对面的侧门走出了四个人。   林沫定睛一看,是昨天见过的神父康拉德,还有老中青三个衣着体面的男人。看来,这三位就是“审判官”。   和凳子上撒了钉子似的“安妮”不同,林沫的心情非常平静。这不止是因为情感缺乏症,林沫在分析完当前的形势后,已经做出决定,那就是“静观其变”。   温倩文是要找的,但这件事并不着急。作为被殃及的“池鱼”,再加上这个副本的特点,林沫认为自己不需要也不应该太过主动。   在研究所和焱教的人分出胜负前,林沫和自己那位已经记不清面容的粮仓兼队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护好自己的马甲,不被这场在联邦历史上留下昭昭恶名的“猎魔运动”牵连。   至于线索,当然也得在这个前提下再谨慎地寻找。   林沫不动声色地观察教堂里的镇民,从里面发现了几个明显神色不太对劲的人。她把这些人的面孔暗暗记在心里,决定之后要尽量远离他们。   “各位,安静!”康拉德神父上前一步,沉声道:“审判官大人们有话要说。”   林沫看到一名高瘦的老者走到正前方,开口:   “奥弗镇的朋友们,我是赛门。很遗憾地告诉你们,你们之中的某个或者某几个人已经被打上了魔鬼的烙印。这位女士的尸体和不久前发生的怪事,就是最好的证明。现在,为了主的荣耀,也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请大家通力合作,找出藏在我们之中的魔女,或者魔男!”   人群静了一瞬,随后爆出热烈的讨论声。   康拉德神父不得不拔高嗓音,大喊:“这两天有没有谁不太对劲?大家不要急,想清楚再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林沫左前方有个胖胖的妇女犹豫地举起自己的右手。   康拉德神父做了个示意众人安静的手势,对举手的人道:“奥莉娜,你确定观察到了什么吗?”   “是的,先生。”胖胖的奥莉娜拘谨地搓了搓自己的双手,鼓足勇气道:“我认为住在镇西的寡妇艾琳很可能就是魔女!”   “她在胡说八道!”另一边响起女人愤怒的喊声,那应该就是艾琳了。   “安静,先让奥莉娜说完。”   赛门感兴趣地盯着她,“你有证据吗?”   “当然,我有。”奥莉娜扬了扬下巴,肯定道:“那女人就跟魔女一样,擅长蛊惑人心,镇上有很多男人都被蛊惑过。如果她不是魔女,就她那副模样,凭什么勾引到这么人?先生,你们赶紧把她带走吧!”   “蛊惑?这确实像是魔女的行径。”赛门若有所思。   康拉德神父看向艾琳的那边,“艾琳,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一名身材高挑健美的妇女蹿起来,她先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奥莉娜,然后才开始为自己辩解:   “我继承了死去丈夫的水果摊,她说的那些客人,只不过是来店里买水果而已!我家的水果新鲜又甜美,回头客很多。大人们,你们尝尝就知道了。”艾琳辩解完后,话风一转,“奥莉娜,你管不住你家的死鬼,那是你的事,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别往我身上倒脏水。呵呵,真要说起来,你自己也有问题。你说说,你都多久没来教堂了?”   “确实很久没在教堂见过奥莉娜了……”   “她丈夫厄尔也没来。她不会真的变成魔女,然后害了厄尔吧?”   赛门从善如流地把目光放到奥莉娜身上。   奥莉娜悚然一惊,“我不是,我没有,她瞎说!”   “请你解释一下。”赛门质问道。   奥莉娜深吸一口气,面色有些尴尬,眼神也止不住往旁边飘去,“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最近买面包的人比较多,没时间过来。”   “撒谎!”赛门厉声喝道。   奥莉娜撒谎的姿势也太明显了,康拉德不得不出来打圆场,“奥莉娜,你就实话实说吧。”   “……好吧。”奥莉娜垂头丧气,“其实就是厄尔,他总是盯着伊利雅修女看,我真的受够了。”   “是这样吗?”赛门看向坐在奥莉娜旁边,始终缩手缩脚、头也不敢抬起来的男人。   听到赛门的质疑,厄尔猛的一颤,几乎跟听到了野兽咆哮一样,慌张失措地抬起头来。   林沫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的“内芯”一定也被换掉了。   赛门显然也看出了他的怪异,他皱了皱眉,然后重复了一遍,“你来说。”   “说、说什么?”厄尔结结巴巴道,眼神四处乱飘,像是在找什么人。   赛门心里的怀疑更重了,语气也变得硬邦邦起来,“说,你都做了什么?你的妻子又做了什么?”   “啊?我什么都没做啊。”厄尔下意识道。   康拉德:“看来是误会……”   “把他们都抓起来!”赛门下令。   保罗和肖恩立即冲过去,一人一条麻绳,捆得结结实实。   “这,为什么抓我?我跟魔女没关系啊!”   “大人饶命,真的不关我们的事……”   “救命,谁来救救我?你们都在吧?快点救救我!”厄尔喊得声嘶力竭,挣扎得也最厉害。   他这副疯魔的模样,让原本还心存狐疑的镇民都闭上了嘴。   太古怪了,这人看上去根本不像厄尔,而是另外的陌生人。   奥莉娜瞪大双眼,急急后退,跟艾琳撞到了一起。   “他不是厄尔……”   这样一来,连康拉德神父也没办法再替他辩解。   赛门面无表情。   “审判官大人,其他人就不用抓了吧?”康拉德神父试图挽救另外两个正常的居民。   “不要对主的敌人产生仁慈。”赛门毫不动容,“魔鬼是很狡猾的,魔女也一样。只有通过考验,她们才能离开。”   康拉德神父没再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已经救不了奥莉娜和艾琳了。   赛门:“还有其他人提供线索吗?”   所有人都一声不吭。   伍德一家也是如此。连原本十分兴奋的阿伦和巴里都不敢吱声,生怕下一个被抓起来的就是自己。   苏星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低下头,一动不动,假装自己是块毫无嫌疑的大石头。   林沫出神地凝视着前面那个人的座椅靠背,听到赛门宣布:   “我们需要做一点准备。当太阳西沉之时,欢迎大家来教堂观看审判仪式。” 第83章 猎魔(6)   教堂的闹剧暂时落下帷幕, 在“厄尔”充满了恐惧的“救命”声中,众人沉默散去。   回到家中后,伍德一家吃了顿食不下咽的午餐。   之后, 阿伦父子去了铁匠铺。而艾玛消沉了一会儿,打起精神道:“既然人抓到了, 镇子上应该已经安全了。莫莉,安妮,你们去把衣服洗了吧。”   苏星云小脸一白,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然而不等她开口,她那个缺心眼的便宜姐姐就答应下来。   “等一下, 我觉得外面不安全, 我们不能在家里洗吗?”   她的便宜姐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你在说什么啊安妮,家里没有水井, 怎么洗?”   苏星云想起来还有这一茬, 拒绝的话顿时说不下去。   林沫假装没注意到她不断变换的脸色, 端起木盆, “走吧。”   和往日相比,河岸上的气氛有些沉闷。姑娘们爽朗的笑声和清脆的呼喊全都不翼而飞,剩下的只有压抑的窃窃私语,以及掺着怀疑的古怪目光。   因为苏星云拖拖拉拉,走一步顿一下,等林沫和她来到河边时,“好位置”都已经被其他人占完了。   林沫左右张望,发现要想不束手束脚地洗衣服, 就只能去薇薇安落水的那块地方呆着。只有那一块地方被其他人刻意地留出大片空余。   林沫有心想过去看看, 但苏星云头摇得像颗陀螺, “不要不要,不要去哪里!”   她扯着林沫的袖子,态度坚决。   “没事的安妮,魔女已经被审判官大人们抓起来了。”林沫安慰道。   苏星云脸都憋红了,支支吾吾没办法解释清楚。   她能说上午那三个审判官完全就是浑水摸鱼残害民众吗?她能说副本才不会这么仁慈,越到后面越危险吗?   要是说出来,估计待会儿的审判就要再加她一个了。   林沫:“要不这样,你回去替我把下午的家务干了,我把你那份衣服也一起洗了。”   苏星云看着林沫的脸,愣住了。   “安妮?你觉得这样可以吗?”林沫催促道。   苏星云张了张嘴,这样的安排对她来说当然很可以,可是让她眼睁睁看着一个漂亮的NPC去送死,还是那种活生生的,一直对她很好的NPC,她似乎也做不到。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高中生而已,根本无法做出这种残忍的抉择。   林沫意识到对方的犹豫,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林沫只好做出一副作死NPC的架势,笑道,“我一直很虔诚,主一定会保佑我的。行了,你把盆放下,先回去吧。”   说完,她也不等苏星云回答,自顾自走向河边。   苏星云一时没拦住,回过神来,林沫已经蹲到河边,开始洗衣服了。   这还能怎么办呢?毕竟还是自己的小命比较重要。   苏星云在原地搁下木盆,留下一句“一定要小心”后,就忍耐着良心的谴责,飞快离开了这里。   “你对你妹妹也太好了吧?”旁边的姑娘羡慕地望了眼苏星云离开的身影。   林沫微微一笑,“没什么好怕的,我相信审判官大人的能力。”   那姑娘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林沫低下头,专心洗衣服。她故意放慢速度,等她洗完一盆,河岸边的人已经少了一大半。等她把两盆衣服都洗干净,这里除了她,已经没有其他姑娘的影子了。   林沫擦了把汗,对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行动机会相当满意。   她环顾四周,确认附近没有眼线后,谨慎地走向薇薇安落水的地点。   昨天被碧碧踩折的野花在草丛里发蔫,没有风,水流声沉闷而绵长。   阳光不知何时穿透阴云,洒在河面上,泛起细碎的波光。林沫眯起双眼,走到河边。薇薇安落水的那块河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然而当她再看去的时候,光芒又消失了。   是她看错了吗?   林沫并不这么觉得。   她站在河边等了一会儿,见光芒始终没有重现,也不纠结,转身走到碧碧之前站的位置。   “从这个角度被捏住双手的话……”林沫走到树后,从树干一直找到草丛里。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成功在一丛隐秘的灌木里,找到了线索。   那是一条纯金的女士项链,颜色不是很鲜亮,应该有些年头了。做工哪怕放到这个时代来看,依旧说不上精巧,甚至可以说是“豪放”。   项链中央有个可以打开的心形盒子,里面刻着:“E&K”。   林沫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把项链藏到衣兜里。   她又细细地搜查了一遍附近,没找到更多的东西。   估摸了一下时间,林沫准备离开。然而她刚刚转身,强烈的被窥视感就油然而生。   这回林沫找到了视线的来源——就在河流对岸,一名衣冠楚楚的年轻男人正静静看着她。   什么时候来的?   林沫微微一顿,随即毫不畏惧地回望过去。   正好,上个副本练了那么久的鞭子,就拿这家伙来练练手吧。   然而那个男人却嫣然一笑,看上去没有任何敌意。   林沫也反应过来,这人是怀特家的小儿子,碧碧的弟弟,伯尼·怀特。   看着伯尼的笑容,林沫一时摸不准他的态度。不过她大致能看出来,这个“伯尼”估计也不是原装货——莫莉记忆里的伯尼是个风流浪子,看见她只会露出色眯眯的表情。   这时,伯尼开口了,“亲爱的主人,你的杀气好重。”   林沫:“……小蓝?”   “太令人伤心了,主人果然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小蓝嘤嘤嘤了两声,捂着胸口,泫然欲泣。   林沫可不记得自己养过这种德性的宠物,她没有放松警惕,质问道:“你是怎么回事?”   小蓝停止假哭,耸了耸肩,“‘我’的记忆告诉我,这样更容易得到女性人类的关怀。”   可惜,主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酷无情。   “你跟我们一起的进副本?”   “是的,主人。”   林沫有些困惑,这个副本连怪物也不放过吗?还特地给它安排了身份。   难道是因为契约的关系?   河对面的小蓝浮夸地张开怀抱:“亲爱的主人,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吗?”   林沫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略感嫌弃,“不要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只披着人皮的剥皮虫看上去十分遗憾,“好吧,主人。”   林沫走出草丛,跟他隔着一条不甚光宽的河流进行情报交流。她想起三番五次被窥视的感觉,于是问道:“这两天窥视我的都是你?”   “如果主人指伍德家门口和教堂外的两次的话,那的确是伯尼干的。”小蓝饶有兴致地答道,“主人魅力非凡。”   毕竟有增加魅力的阵营加成,这倒不是很难理解。   “以后别再这么干了。”   “好的,主人。”   林沫接着问:“昨天晚上站在我和安妮房间门口的也是你吗?”   “昨晚?”小蓝摇头,“亲爱的主人,哪怕是伯尼这样道德标准略低于平均值的男性人类,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据我所知,会这么做的,不是怪物,就是变态。”   林沫想起昨晚的经历,觉得一阵手痒。不知道今晚那个“人”会不会继续来找事,也许她的鞭子首秀,应该留给它。   只可惜还不知道这次副本的难度等级,林沫只能暂时忍耐。   “你的初始阵营是什么?”   小蓝:“是平民,阵营加成是扮演可信度增加50%。”   林沫点点头,对普通参与者来说,这个阵营才是最有利的。至于“魔女”阵营,呵呵,一如既往的坑。   “你察觉到怪物在哪了吗?”   “很抱歉,主人,我的大部分能力被副本规则封印了。”小蓝叹了口气,“除了短暂扰乱他人心神的能力之外,我连脱离这具躯体都做不到,也没办法感知到怪物。”   “知道了。”林沫也没有太失望,淡淡命令,“那你就一边扮演‘伯尼’,一边观察其他参与者。另外——”   林沫从兜里取出金项链,往河对面抛去。项链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饱满的弧度,然后被小蓝稳稳接在手中。   “调查一下这串项链的来历,我认为它很可能跟怀特或者格林家有关系。”林沫思考了一下,又补充道:“最好再打听一下六十年前,这两家发生过的事情。”   小蓝拎起项链,阳光下,这串纯金打造的首饰熠熠生光。   他微微一笑,“我明白了,我会假装不认识你的。”   林沫点点头,“那就先这样。等时机合适,我会再去找你的。”   跟小蓝会面算是意外之喜,她并不准备放弃之前的计划。   林沫把脸盆衣物放到一起,再把木盆叠起来,就这么举着冒尖的双层木盆,踏上了归程。   ……   随着下午的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奥弗镇的气氛隐隐约约地紧绷起来。   林沫走在路上,一边跟相熟的镇民打招呼,一边聆听他们的交谈。   奇形怪状的审判方式在人与人之间流传,有人叹息,有人怀疑,也有人振振有词地数落着被抓起来的三个人的罪状。虽然表现不同,但林沫却敏锐地察觉到,所有镇民隐藏在话语之下的某种情感。   那种情感是共通的,那是“兴奋”,镇民们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充满了兴奋。   林沫觉得他们不像是在讨论可怕的审判,而是在讨论一场戏剧。   是因为奥莉娜等人的人缘太差?还是因为厄尔的露馅?   那是正义之火,还是某种难以言明的恶劣本性?   林沫保持沉默,路过叽叽喳喳的人群。   “都要死……哈哈哈哈……都要死……”   老疯子尤金瘫倒在墙边,花白的头发犹如一蓬枯草。   林沫回忆里一下上午的场景,确定他并没有去教堂集会。   她渐渐放慢了脚步,这个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小蓝:嘤嘤嘤! 第84章 猎魔(7)   奥弗镇是一座民风淳朴的小镇, 但这不妨碍它有几个吃不饱的普通镇民和疯子乞丐。   谁也说不清老疯子尤金今年有多大岁数了,在“莫莉”的印象里,他就跟镇上的老墙一样, 已经成为奥弗镇的标志性“建筑”。   “死……死……”他烂泥一样瘫在地上,酒气熏天。   至于他为什么从来不干活却依旧能整日酗酒, 这几乎成了奥弗镇的不解之谜。   林沫在老疯子尤金旁边驻足,这一行动立即吸引了街上路人的注意。   “不要这么说,有审判官他们在,大家都不会有事的。”   林沫流露出一种掺杂着肯定和怀疑的复杂表情,皱眉瞪向地上的酒鬼。   旁边的路人哈哈大笑, “莫莉, 他就是个疯子, 别对他要求太高!”   林沫认出他是开酒馆的查理,“查理叔叔, 他就一直呆在这吗?”   “我想是这样。”查理不以为意, “喝到哪睡到哪, 没人会去管他。”   “那今天早上……那个的时候, 他也睡在外面吗?”林沫瞪大双眼,满脸诧异。   查理收起笑意,脸色稍稍严肃。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好扭头冲其他人喊道,“臭小子们,你们谁知道?”   “没留意,大概回他的狗窝了吧?”   “也许醉倒在哪个相好家里。”   “哈哈哈哈老疯子尤金也有相好?你疯了吧!”   见大伙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林沫叹了口气, 把木盆放下。   “你要干什么?”   林沫:“我想把他搬到安全的地方去, 你们愿意帮忙吗?”   看到似乎比平日里还要漂亮几分的“莫莉”满怀期待的模样, 包括查理在内的好些人都不由自主地行动起来。   “交给我们吧,善良的莫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力气大,让我来!”   “我记得他家在镇西,安排!”   几个年轻小伙抬着尤金,嘿咻嘿咻,眨眼就走远了。   被挤出来的查理哭笑不得,“这些臭小子!”   林沫眨眨眼,对“魅力”的作用有了更真切的认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受到了影响。有两三个人始终不动如松,不赞成地皱眉或者摇头。从他们的口型来看,似乎在说“多管闲事”之类的话。   林沫向查理道了谢,重新端起木盆,被衣物挡住的嘴角微微上扬。   老疯子尤金醉成那个样子,一时半会应该不会转移位置。等到今晚,她可以找个机会,跟他慢慢聊。   这样想着,林沫不再耽搁,快步朝伍德家赶去。   ……   走到门前,不等林沫腾出手来敲门,伍德家的大门就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你回来了!”苏星云双眼一亮,十分惊喜。   都过了这么久,她还以为自己的便宜姐姐已经没了。   “我当然不会有事,你想太多啦,安妮。”林沫一脸安心。   苏星云:……   感觉到了满满的炮灰气息,总觉得便宜姐姐在恐怖片里活不过五分钟的样子。   林沫穿过大门,把木盆放到晾衣杆旁边,用衣袖擦了把汗,神色如常地招呼苏星云来帮忙。   晾衣服的过程里,林沫察觉到“安妮”的精神状态稳固了不少,不再跟上午那样,战战兢兢,随时会昏厥过去。   伍德家挺大的,能够隔开其他人目光的空间和时机都不难找到。林沫猜测,她可能已经和同伴顺利接上头了。   至于是研究所还是焱教,林沫倾向于前者。毕竟从这姑娘的表现来看,她更符合被无辜牵扯进来的研究所普通人的形象。   “妈妈和米洛呢?”林沫问道。   苏星云正在笨手笨脚地拉扯一件灰色的袍子,“刚刚有人过来,叫走了他们。”   林沫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是什么人?我们认识吗?”   “啊?这个,我没看清楚。”苏星云有点不好意思,“我呆在房间里,只听到了声音。”   林沫没再多问。   两人把剩下的活都干完后,没等多久,父亲阿伦和大哥巴里就回来了。   “走吧,教堂那边要开始了。”阿伦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大喊,“艾玛?快点!”   巴里不耐放地嘟囔,“也不看着点时间,都要迟到了。”   苏星云和林沫对视一眼,终于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她结结巴巴地说:“妈妈和弟弟已经走了,好像。”   “走了?”阿伦瞪眼,愤怒地喷洒口水,“不等等我们?她到底怎么想的?”   “不、不知道。”苏星云把脖子一缩,不说话了。   “行了,别叫嚷了。我们赶紧出发吧!”阿伦催促道。   四个人踏着夕阳,匆匆赶往教堂。   太阳的余晖给奥弗小镇披上了一层暧昧的薄纱,老旧的教堂浸润在橘红色的暖光里,像一具静静凝视地面的巨人。   教堂前的小广场上,密密麻麻的镇民们围成一个圆圈。三位审判光和神父康拉德站在中间,左边的桌子上躺着面容不太安详的死者,薇薇安;右边的地面上蹲着几个被牢牢捆起来的镇民。   透过人头的缝隙,林沫一眼瞧见,那些镇民的人数绝对不止三个。   “艾玛?米洛?”阿伦看着被捆起来的妻儿,目瞪口呆。   巴里的表情跟他如出一辙,“操!怎么回事?谁来解释一下?”   骚动的不止伍德一家,惊呼声此起彼伏。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对这个状况一无所知。林沫观察到,左前方的矮个子男人、侧后方的瘦长女人,还有就挨着伍德一家站的两个老人等等,他们一言不发,脸上都流露出类似于心虚的表情。   “安静!”康拉德神父看上去脸色不太好看,他做了个禁止喧闹的手势后,把舞台留给三名审判官的领头人,赛门。   赛门年纪虽大,眼神却依旧晶亮。他环视了一圈,跟他目光对上的镇民纷纷低头。   “各位,现在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们。那就是,这此的‘魔灾’比我们想象中更严重。”   “正如你们所见,格林小姐被淹死了。而就在下午,怀特小姐突然发起了高烧,现在还昏迷不醒。”   赛门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毫无疑问,除了被抓起来的三个,还有更多魔鬼的信徒藏在我们之中。”   他轻蔑地看向被捆起来并堵住嘴的一大堆人,“很显然,他们,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在此,我要特别感谢那些勇敢站出来举报的人们,你们的善良就是你们的盾,你们必将得到主的赐福。”赛门激动起来,“现在,我宣布,审判开始!”   镇民们鸦雀无声,夕阳拉长了他们的影子,一大片黑暗在广场上肆意蔓延。   林沫凝视着艾玛和米洛惊慌失措的脸,大脑飞快转动。   这场“盛会”是谁促成的呢?研究所的人,还是焱教的人?   嗯……这得看他们得到的“身份”。唯一能确定的是,这种手段最终会波及到的人必然不在少数。根据进副本前双方的人数对比,林沫倾向于认为这是焱教动的手。   焱教,果然跟她想的一样不择手段,真可怕。   林沫做出惶恐的表情,内心依然毫无波动。   广场中央,赛门开始宣告地上那些人的“罪名”。   “性情大变”、“行事诡异”,这还算有点道理,但“吃得太多”、“跟她说话就会得病”、“看到他跟陌生人交谈”……简直是离离原上谱。   林沫听到米洛的罪名是“被目击到玩弄死鸟”,而艾玛的则是“成功诅咒邻居得病”——大概艾玛在某次和邻居的争执里骂了两句,就这样被揪住了把柄。   旁边的苏星云听到一半就开始怀疑人生,五官皱巴巴的,生动地演绎出“无语”二字。   围观的镇民们又开始窃窃私语,反应不一。有满脸怀疑的,有无所谓的,也有点头认同的。   片刻后,赛门终于念完了“罪名”。他喘了口气,朝两位同伴挥了挥手。   很快,花样繁多的刑具被搬了过来,包括钳子、锯子、三角形的尖锐坐具、犹如玉兰花苞的爪子,等等。   也是难为这些审判官了,一下午时间凑出来这么多鬼东西。   “那么,就从你开始。”赛门拿起锯子,看向了“厄尔”。   他的两个同伴一左一右地把“厄尔”架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厄尔”疯狂挣扎,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他慌张地在人群中寻找回应,眼神绝望而无助。   然而,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人站出来。   血腥味和尿骚味一起弥漫开来,中途又增加了呕吐物的气味。   林沫发现,比起杀死怪物,对人体的破坏更令她感到恶心。   苏星云早就不管不顾地跑到人群外,痛痛快快地呕吐起来。好在感到难以适应的不止她一个,她的行为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赛门放下染血的锯子,拔出塞嘴的布团,威严地质问“厄尔”:“你还有那些同党?快说!”   可是“厄尔”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他甚至连眨眼都没有力气。   赛门冷硬地盯着“厄尔”,他是一个老练的审判官,他很清楚,在强烈的疼痛后,只要再给这些人一点喘息的时间,他们就会全都招了。   然而这回,他的判断似乎出了点差错。   “厄尔”身上开始产生变化,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变化。 第85章 猎魔(8)   “呵……”   “厄尔”耷拉着脑袋, 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   他身上没沾到血的皮肤迅速变黄,像一朵即将凋谢的月季,染上了浓重的死亡的色彩。   负责架着他的保罗和肖恩最先察觉到异样, 手下的肢体突然变得异常柔软,触感莫名有点像暄软的旧皮子, 透着一股随时要分崩离析的不祥暗示。   肖恩迅速做出反应,“不对劲,撒手!”   保罗下意识听从同伴的建议,下一刻,失去支撑的“厄尔”就仰面软倒在染血的绳索中。   “呵……呵……”   “厄尔”似乎从人类转变成了熟过头的桃子, 只要一丝外力, 他的表皮就会欢欣鼓舞地离开躯体, 露出汁液饱满的筋肉。   毫无疑问,他是最优秀的“熟桃”, 他甚至不需要旁人动手, 单单是依靠地心引力, 表皮就准备贴心地脱落。   先是脸, 再是裸露出来的胳膊和小腿,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地上的那滩东西就无法再被称作“人类”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因为太过惊诧,他们甚至忘记做出反应。   见多识广的老练审判官,赛门,也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他失去了方才的从容,从那对狭窄晶亮的眼睛里甚至能看到一丝慌乱。   “魔鬼……是魔鬼……它真的出现了……”   黏腻的蠕动声从那滩血淋淋的东西身上传来,它像刚出生的婴儿, 挣扎着支起四肢, 赤红的瞳孔里盛满了对世界的好奇和渴望。   直到这时, 围观的镇民才反应过来眼前正在发生什么。就在一刹那,广场变成了尖叫的海洋,奥弗镇的镇民则成了乱头苍蝇。他们忘记了威严的审判官,忘记了应该遵守的秩序,也忘记了这场审判本身,他们脑海里不约而同都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跑!   不过眨眼间,教堂外的小广场就如狂风过境一样,空空荡荡,一片狼藉。除了被绑住的那群人和神职人员以外,广场上只留下三两个东倒西歪的倒霉蛋。   “厄尔”对镇民的反应没表现出任何触动,它低头看向不远处被捆住的人——就在不久前,它还是其中一员,不过现在,“厄尔”看那些人的眼神就跟看包裹好的粽子差不多。   “啊啊啊啊别过来!”有人挣扎着往后爬去,蠕动的躯体异常狼狈。但没人笑他,几乎所有人都拼了命地往后退。   “救命啊!神父!审判官!救救我们!”   “妈妈!我害怕!妈妈!妈妈!”   “厄尔”慢吞吞地朝他们走去,嘴里又发出含糊的“呵呵”声。   林沫坐在离它十来米的空地上——她刚才故意找时机被逃窜的镇民推倒在地——突然灵光一闪,听懂了它说的话。   是“饿”,它在说“饿”。   被捆住的人像蠕虫一样在地面上扭曲身子,但他们的努力只是杯水车薪,“厄尔”行走的速度越来越快,没过多久,它就站在了其中一只“粽子”面前。   “饿……”   “厄尔”弯腰,轻而易举地把一个成年男人举起来。那个男人挣扎的力道对它来说似乎跟小猫小狗撒娇差不多,它扯住对方的一条胳膊,轻轻松松地一扯,就着飚出来的“酱汁”,美美地放进嘴里。   似乎觉得“粽子”太吵,它随手掰断了那人的脑袋,这才继续享用美餐。   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声音在广场上响起,被迫直面这一幕的观众们浑身颤抖,有的人甚至悄悄湿了裤子,广场的气味变得异常难闻。   “厄尔”吃了第一个,又吃了第二个,当它肆无忌惮地吃到第三个的时候,老审判官赛门终于从惊愕中回神。他瞪着那个怪物,发出一声响亮的咆哮。   “你怎么敢?魔鬼,这里是教堂,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因为强烈的愤怒,这个虔诚的信徒手舞足蹈,忘记了恐惧和理智,一心只想给它好看。   “你们还愣着干吗?快,杀了它!”   保罗和肖恩闻言,却满头冷汗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开什么玩笑,这玩意儿是人杀得了的吗?   “废物!”赛门瞪了他们一眼,自己抄起锯子,悍不畏死朝“厄尔”发起了进攻。   “厄尔”吃得正欢,连看都懒得看赛门。它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赛门就仿佛遭受重击,跟只麻袋似的飞出去老远。   “厄尔”咂咂嘴,似乎在说“这个‘粽子’太老了,瞧不上”。   赛门趴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撞晕了,半天没能爬起来。   看到他的惨状,保罗和肖恩对视一眼,默契地又后退了几步。要不是腿软,他们这会儿早就不奉陪了!   保罗更是十分后悔,就知道这个赛门不靠谱,之前就该选回家种地的!   现在只希望地上这些人能喂饱这家伙,让它别再来找他们的麻烦。   广场上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骇人的“嘎吱嘎吱”声不绝于耳。   林沫假装被吓软了腿,呆愣愣地坐在地上。   这东西就是这个副本里的怪物吗?她确定自己从没有见过这种怪物,但却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熟悉。   “厄尔”庞然无人地吃完第三个人,肚子渐渐鼓起来。它那双充血的眼睛蓦的一转,透出几分狡黠来。   大概吃得有点饱了,它开始挑三拣四。   提起一个晕过去的,没劲道,扔掉。   提起一个皱巴巴的,太老,不要。   最后,它看向哭得满脸湿漉漉的米洛,小孩子好啊,它正想吃点鲜嫩的。   米洛疯狂挣扎,“呜呜呜不要吃我,妈妈,妈妈救我!”   “米洛!不!你这个魔鬼,要吃就吃我,放开我儿子!”艾玛声嘶力竭,却无法挣脱束缚。   “厄尔”踢了艾玛一脚,她眼睛一翻,无力地瘫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米洛绝望极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血肉头颅,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   “够了!你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千钧一发之际,神父康拉德深吸一口气,随手抓起脚边的石头,用力朝“厄尔”扔去。   “厄尔”挨了这么一下,头一偏,缓缓转向康拉德。   被那对闪烁着野兽光芒的冲红色双眼凝视着,康拉德不禁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攫住,整个人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身后的年轻男人突然上前一步,挡到他身前,面无表情地盯着“厄尔”。   是教堂的义工阿尔文,他刚才一直站在康拉德身后,却没有引起其他人注意。林沫也是直到他采取行动后,才意识到他的存在   林沫眯起双眼,这个人这么勇,是单纯的鲁莽,还是早就胸有成足?   如果是后者,那他一定是个厉害的副本参与者——康拉德神父跟他就是一伙的。   “厄尔”发现自己正在被挑衅,顿时像扔垃圾一样甩开米洛,对着阿尔文和康拉德发出一声咆哮。林沫看到,它的口腔就跟七鳃鳗一样,长满了尖锐细密的牙齿,让人看了就是一阵眩晕。   在场没有任何人会愿意被这个东西咬上一口。   阿尔文面无表情,一步也没退。林沫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她注意到他弯了弯右手,似乎准备从副本提供的特殊空间里取出什么武器来。   这个姿势……很好,说不定会是熟人。   然而,一道破空声打断了阿尔文的行动。   林沫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根银白色的箭矢急速飞来,然后“噗嗤”一声,没入“厄尔”的眉心中央。   “厄尔”的嘴巴还没合上,眼睛就失去了光亮。它软泥似的重重倒地,没了气息。   它死了。   就这么死了?   现场还能思考的人都感到了充满荒谬的不真实感。   林沫也很诧异,这个怪物的等级虽然可能不是那么高,但如此轻松地解决掉,她自己也做不到。   又是一个强敌?   持弓的倩影自黑暗中缓缓浮现,是修女伊莉雅。   “你们没事吧?”伊莉雅站在教堂门口,微微一笑。她的面容皎洁如明月,顿时驱散了笼罩在广场上的无边暗影。   还没昏过去的镇民们愣住在原地,片刻后,他们泪流满面,朝伊莉雅的方向高呼神号。   林沫随大流地喊了几声“圣母降世”之类的话,心里暗暗警惕。   伊莉雅的视线扫过广场上的众人,最终落到了神父康拉德身上,“康拉德先生,拉尔文先生,你们还能行动吗?麻烦你们送这些可怜的人回去,这里就交给我吧。”   康拉德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从呆愣中回神。他目光复杂地看着伊莉雅,“你……这是怎么回事?”   伊莉雅神色虔诚:“这都是主的安排,主会保护祂的信徒。”   “不,我的意思是……”康拉德看起来还想追根究底,但伊莉雅却没再理会他,翩然走向“厄尔”倒下的地方。   康拉德看着她的背影,只好道:“……我留下来帮你,伊莉雅。拉尔文,那些人就交给你了。”   拉尔文淡淡点头,动作利落地把刚才因为混乱而被踩踏的镇民们扶起来。能走的自己走,不能走的他抗走。   好在剩下的镇民并不多,他左一个右一个,肩上再扛一个,差不多能一波带走,   林沫深吸一口气,开始表演。   她“挣扎”着自己站起来,扑到艾玛和米洛身边,大喊,“妈妈!米洛!你们醒醒!”   两个人都还热着,没死。   林沫双眼含泪,望向康拉德,“神父,我能把她们带走吗”   康拉德苦恼地把问题抛给审判官,“可以吗?他们应该都是无辜的。”   “这个……”肖恩看向保罗。   保罗耸了耸肩,“还是别这么干比较好。”   他朝趴在地上的赛门努了努嘴,“这老家伙可没那么好说话,说不定连你一块抓。”   林沫像被吓了一跳,闭上嘴巴,瑟瑟发抖。   康拉德只好无奈道:“回去吧,莫莉,我们回照顾好无辜群众的。”   林沫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在阿尔文过来“揽货”前,她抹了把眼泪,自己站起来,飞快跑走了。   康拉德看着她的背影,皱眉思索了一下,很快就放下。   他的目光落到美丽的修女身上,眼底闪过一丝忌惮。   ……   今夜的奥弗镇格外寂静。   月亮被层层薄云捂住,发出的光闷闷的,什么也照不亮。   街道两侧的房屋被关得纹丝不漏,所有窗户都如出一辙的黑,好像这座小镇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蝉蜕似的空壳。   夜色中,有人放轻了脚步,悄悄沿着墙根疾走。   林沫头颅略微低垂,正在仔细琢磨刚才发生的事情。   碰到过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怪物后,林沫对这些非人之物的恐惧已经不知不觉地降低了不少。然而,在眼睁睁看着“厄尔”变成怪物的时候,她的内心还是被触动了——不,比起恐惧,她更觉得“意外”。   林沫抬头望了眼天空,深深呼出一口气来。   她觉得,“厄尔”并不是副本里的怪物。   换句话说,她认为“厄尔”是被人为制造,从蓝星带过来的怪物。   林沫之所以觉得它有点熟悉,是因为她曾听温倩文讲到过类似的东西:就在蓝星上,那些在异变发生前就被未知污染的人们变成了只会喊饿的怪人,在异变发生后,他们变成了没有皮的血肉怪物。   显然,“厄尔”是焱教或者研究所的“产品”。   如果她猜得没错,这次审判是焱教在暗地里搞鬼,那么被推出来当炮灰的“厄尔”,应该属于研究所。   这个结论可不怎么美妙。现在就是不知道研究所那边到底能不能控制“厄尔”们,要是能,这次对抗一定会远比她想得还要激烈;要是不能,大量血肉怪物的出现一定会毁了这个地方,包括留在这里的所有人。   研究所是在玩火,一不小心就会自焚。她可没兴趣跟那些人烧成一堆,为此,她不得不稍稍改变一点自己“坐山观虎斗”的计划。   林沫的眼神坚定起来,她决定加快副本任务的进度,尽快把“魔灾”的真相找出来。少一个变量,事情应该会更好掌控。   说实话,跟那群人的勾心斗角一比,林沫顿时觉得副本任务可爱多了,连怪物们都眉清目秀起来。   摇了摇头,林沫认准方向,加快了脚步。   ——她正在去镇西的路上,老疯子尤金的家就在镇西边角处。   ……   五六分钟后,林沫抵达了老疯子尤金的破房子门口。   说是房子,但林沫觉得,眼前这栋建筑被称呼为“废墟”更合适,这块地方主人也不是老疯子尤金,而是旺盛生长的野草群。   借着微弱的月光找出野草被压折的痕迹——应该是白天那群人送尤金回来时压折的,林沫小心翼翼地走进房子。   房门已经不翼而飞,里面一片漆黑,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酒气。   林沫没有走得太里面,她站在门口,轻轻喊了声:“尤金?你在吗?”   屋内无人回话,唯有外头草丛里的虫子叫得欢快。   林沫仔细聆听,没听到任何动静。   下午的酒就这么上头,老疯子尤金现在还醉着?还是说,他已经走了?   林沫略一思索,取出乱神鞭,谨慎地朝里走去。   没过多久,脚下出现了一大坨“阻碍物”。   “尤金?”林沫蹲下去,伸手摇他。   然而手下的触感却一片冰凉——尤金,已经死了。   林沫猛的抬头,看向内室,“谁在哪里?”   无人应答。   林沫捏紧鞭子,眼睛已经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能隐隐约约地看到站在内室门口的黑影。   “我看到你了。”林沫轻声道。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已经无法躲避。林沫听到一个年轻的女声回答道:“别激动,我不是坏人。”   林沫:……   这个声音挺耳熟的。   烛火亮起,格林家的三小姐,兰瑞莎,惴惴不安地出现在林沫眼前。 第86章 猎魔(9)   当今早醒来时, 兰瑞莎就发现自己除了格林家的三小姐外,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副本的参与者, 温倩文。   在看到“阵营任务”后,她立即明白, 自己应该是被拉进了研究所和那帮红衣外来者的纠纷之中。   真倒霉!   温倩文知道自己最近的心态出了点问题,原本她是打算调整好后再进副本的。没想到对方居然能不经过同意,强行拉人进本。这种行径实在是太流氓了。   想到上个副本里,队友们互相推诿责任,最后惨死在她眼前的场景, 温倩文就脸色雪白, 浑身颤抖。   这个副本, 难道也会这样吗?   然而没过多久,温倩文就意识到, 这个副本远比她经历过的任何一个副本都要残酷。   她的敌人除了怪物和敌对阵营以外, 还有一整个小镇的镇民——只要被他们抓到把柄, 按照这个时代的行为逻辑, 她的结局大概不是被沉河就是被火烧了。   模糊的记忆,无法辨清敌友的阵营,还有npc们的恶意,一切都让温倩文感到无比焦虑。   为什么人类总是对同类拥有如此大的恶意?   为什么大家不能共同度过难关?   为什么……她永远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温倩文强打起精神,扮演好“兰瑞莎”这个角色。幸好姐姐薇薇安刚死,作为妹妹,情绪消沉是很合理的。   上午,她和不断咒骂怀特家的家人们一起去了教堂。   姐姐薇薇安的尸体被毫无尊严地摆在桌子上, 家人的啜泣声如同绳索, 勒得温倩文喘不过气来。   她知道副本不是现实, 可是她也认为这些NPC并不仅仅是NPC而已。他们有血有肉,会笑会哭,是活生生的人。   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除了怀特家的人之外,这里的人就像什么都看不见似的。他们拿着鸡毛蒜皮的事互相攀咬,散发出来的恶意令她感到窒息。   审判官说镇子上在闹“魔灾”,她心里也清楚,这里多半存在怪物。可是,比起怪物,这些细小的恶意更让她难以忍受。   不谨慎的副本参与者被抓起来了,温倩文低着头,无法伸出援手。   黄昏时分,审判开始了。   但那算什么“审判”?那分明是虐杀。   温倩文眼睁睁看着那个倒霉蛋变成怪物,强烈的窒息感吞噬了她。   她知道自己应该保持冷静,也知道现在要做的不是情绪化,而是思考。   可是,她做不到。   温倩文跟混乱的镇民们一起,从这个充满血腥味的地方逃走了。   她没有回家,她的情绪很不稳定,没办法再在熟悉的“家人”们面前小心翼翼地扮演。她漫无目的地在镇子上闲逛,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无法思考。   不知不觉,她竟然来到了偏僻的镇西。这里荒草杂生,只有几座废墟似的破屋,早就没人住了。   正好,温倩文心想,她正想自己安静地呆一会。   然而这时,一个人影骤然出现在视线边缘。   温倩文心里一突,混乱的思绪刹那间沉淀下来。她立即发动自己得到的新技能,“隐秘”,悄悄缀在那人身后。   来人赫然是据说病得人事不省的怀特家大小姐,碧碧。   她怎么会来这里?   温倩文苦思冥想,奈何“兰瑞莎”是个乖乖女,对镇西这一块并不了解。   因为怕被发现,温倩文不敢跟太近。见碧碧进了其中一座废屋,她干脆绕个圈,从后面进去。   废物没有门,估计是被谁拆走当柴烧了。温倩文小心翼翼地跨过满地碎石,什么也没碰到,有惊无险地进入一楼内室。   “……不说?”   碧碧紧紧掐着一个老人的脖子,昏暗中,温倩文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只能听到她漫不经心的语气。   老人喘不过气,却依旧用嘶哑的声音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死!都得死!”   “那就成全你。”   温倩文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老人的声音就戛然而止,头也重重垂下。   碧碧随手一扔,撩起裙摆,优雅地转身离开。   这个老人是谁?碧碧也是副本参与者之一吗?她为什么要杀他?一瞬间,无数疑问在温倩文脑海盘旋。   她想出去看看,但又担心碧碧杀个回马枪——她的技能只是让人更加难以发觉她而已,还做不到大变活人。   不知过了多久,天彻底黑下来了,温倩文终于确定,碧碧不会再折回来。   她从口袋里掏出半截蜡烛,这是她担心天黑后路不好走才带的,现在正好拿来照明。   然而,不等她把蜡烛点燃,门外就传来杂草被踩踏时发出的细微响声。   今天的镇西,似乎格外热闹。   温倩文只好按兵不动,静静观察。   “尤金?你在吗?”   来的不是那个杀人如杀鸡的“碧碧”,是另一名女性,温倩文不禁松了口气。   来人摸索着走进来,很快就发现了老人的尸体。   因为紧张,温倩文下意识拽紧裙角。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细小的动作,却让来人猛地朝她这边看过来。   “我看到你了。”   温倩文沉默片刻,仔细分辨对方的态度,确认她应该不是在诈她。没方法,温倩文只好开口:“别激动,我不是坏人。”   ……   微弱的烛光下,林沫和温倩文面面相觑。   温倩文注意到对方手中的鞭子,心里微微一动。她记得有段时间,她的小伙伴林沫因为练鞭子甩了一身伤,药还是她帮忙涂的。   她试探着开口:“你吃蛋糕吗?”   林沫:……   她又道:“眉省,鹊市?”   林沫明白过来,这位应该就是自己的队友兼粮仓,温倩文同学了。   “是我,林沫。”   “果然是你!太好了,你也没事。”温倩文心情振奋,这算是进副本以来唯一的好消息了。   林沫借着烛火观察尤金的尸体,目光很快锁定在脖颈上,“是谁掐死了他?”   温倩文没有隐瞒,把自己跟踪碧碧的事情说出来。   “碧碧?”林沫陷入了沉思。   按照温倩文的描述,这个“碧碧”显然不是个善茬。但这说明不了什么,焱教和第七研究所,都有不是善茬的成员在。   更令她在意的是,碧碧为什么要杀尤金,以及她是怎么知道尤金在这里的。   林沫回忆了一下帮忙把尤金扛过来的小年轻们和其他围观者的脸,心知这里面一定有研究所或焱教的人在。   还有一点就是,碧碧为什么要装病。是为了自由行动?还是,为了搅混水?   林沫暂且把碧碧打入“疑似焱教”的名单里,然后对着尤金的尸体叹了口气,“可惜,线索断了。”   她简单跟温倩文讲了讲自己这边的情况,顺便介绍了一下小蓝。   “小蓝?萧蓝?它是怪物?”温倩文目瞪口呆。   “这不重要,你小心别被它蛊惑就行。”林沫不甚在意。   不重要……吗?要是她们顺利离开研究所,那个怪物岂不是要跟她们一起上路?   温倩文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相信自己的小伙伴一定有自己的考量,既然她说不重要,那应该就没问题……吧?   林沫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于是直接询问:“你知道六十年前,怀特家和格林家发生过什么吗?”   温倩文在“兰瑞莎”的记忆里翻了翻,“我知道得不多,应该是跟镇外的废金矿有关。这两家为了争夺开采权,闹得非常厉害,怀特家甚至把来自格林家的夫人给活活吊死了。至于格林家干了什么,老辈都不愿意提。总之在这之后,两家的仇怨就结下了。”   废金矿?   林沫望向镇外,看来最好找机会去那里探查一下。   研究所和焱教爱把狗脑子打出来那是他们的事,只要他们别来招惹自己,林沫就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做任务机器。   “金矿什么时候废弃的?”   “这个……”温倩文皱眉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知道。反正从‘兰瑞莎’有记忆以来,那边就一直都是废弃状态。”   这可有意思了,为了金矿开采权,两家人直到今天还在彼此仇视。怎么最后大家却一起冷落了那座宝山呢?   温倩文也觉出味来,“这有点不合常理。”   这年代采矿效率也没有那么高吧?家里的祖辈和父辈似乎也对绝口不提从金矿里采出了多少金子。   奥弗镇发生的怪事,会跟废金矿有关系吗?可是今早的鸟尸雨过后,格林家上上下下也没有特别的表示啊。   林沫估摸了一下时间,然后道:“你想办法再打探些关于金矿的消息。还有尤金,他跟格林家也有点渊源。先走吧,小心别被其他人发现身份。”   温倩文点点头,“好的,交给我吧。”   “对了,你是什么阵营?”   “平民阵营。”   温倩文的运气挺不错,这个阵营的演技加成效果,在本副本的作用相当大。   现在已知的阵营有魔女阵营和平民阵营,林沫直觉,应该还有其他阵营存在,可惜,她却没有其他信得过的队友了。   林沫想起被他挑拨离间了一大半的研究所武器人,苏念白。不知道在这个副本,能不能看到他跟研究所闹掰的好戏。   “我们把尸体搬到路上,等明天东窗事发,你正好有借口打听关于他的事。”   “好!”   两人一前一后,把尤金的尸体搬到人流量比较大的地方。这年代没有监控也没有指纹检测,只要没有人撞见,就是神不知鬼不觉。   当然,在走之前,林沫没忘记忍着恶心搜尸。可惜老疯子尤金身上除了几只跳蚤,什么也没有。   ……   当林沫和温倩文意外相遇时,教堂外的小广场终于被清理干净。   神父康拉德耐心地安排好三位审判官的住所,又亲眼看着修女伊莉雅回到房间,熄灯睡觉。这之后,他才拖着一身疲惫,回到自己的房间。   黑暗中,义工阿尔文已经静静等在那里。   康拉德没有开灯,负手站在窗边,眺望远空迷茫的月色。   许久,他才淡淡开口:“焱教的人,欺人太甚。”   平静的语气下,是被压抑住的巨大愤怒。   研究所毫无准备地被拉进这个危险的副本里,对副本信息一无所知,从一开始就落到了焱教的下风。   他们人多,却站在明处,还良莠不齐;焱教的人少,却站在暗处,还都是精英。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在这种情形下,猪队友的伤害比没队友还大。   “奥莉娜,是焱教的人。三名审判官里,必定也有焱教的人。修女……还看不透。”   “康拉德”冷哼一声,脸上遍布阴霾。不到一天,研究所就折损了珍贵的实验品。目前关在院子里的镇民里,绝大多数也都是研究所的人。   阿尔文开口了,“所长,要把暗中教唆挑事的人都抓起来吗?”   “康拉德”,不,应该说朱飞沉,摇了摇头。   “不用我们动手。你看着吧,要不了多久,这些愚民就会跟疯狗一样互相攀咬。”朱飞沉眯起双眼,眼底闪过一道寒芒,“既然他们想把事情闹大,就让他们闹。”   “小张那边调查得怎么样了?”   阿尔文,不,应该说苏念白,回答道:“她说可以了。”   朱飞沉点点头,心情总算晴朗些许。   小张是他的助手,工作能力很强。他察觉到不对后,就吩咐她调查疑似焱教之人的把柄。   自然要抓人来审,那自然应该雨露均沾。   之后么,作为德高望重的神父,今天又英勇地站出来维护平民,再加上提升权威性的阵营增益,他的意见,相信大家是愿意听一听的。   ——只要稍稍改变一下审判的次序,让焱教的人先顶上,这局自然就解开了。   至于阵营,朱飞沉才懒得去分辨。他已经让苏念白告诉研究所要员,把阵营改成“神仆”。改阵营也很简单,只要有意识做出针对同阵营的事情就行了。   把除他们之外的人通通杀光,管他平民还是魔女,研究所都会胜券在握。   “最开始笑的人,不一定能笑到最后。”   苏念白看着朱飞沉的背影,抿了抿嘴,眼神复杂。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猎魔(10)   林沫急匆匆地赶回了伍德家。   宅子里一片寂静, 窗口黑漆漆的,阿伦他们似乎都已经休息了。   林沫摸了摸口袋,确认自己没有钥匙, 只好“咚咚咚”地敲起了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里传来颤颤巍巍的声音:   “谁、谁啊?”   “是我, 莫莉。”林沫控制自己的语气,流露出慌张害怕的情绪。   “莫莉?!你没事?”里面的人惊喜万分,但话风一转,立即狐疑地问道:“你怎么证明你是莫莉?”   林沫有些无语,看来里面的人已经杯弓蛇影了, “什么?证明?”   “你说点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事情。”   “好吧。你是安妮, 今天下午你不想洗衣服, 是我主动跟你交换的。好了,安妮, 快开门, 外面好黑, 我害怕。”   里面的人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把门拉开一条小缝。看清林沫后,她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她把门打开,林沫这才发现,除了她之外,阿伦和巴里也满脸警惕地站在旁边。   林沫一进去,阿伦就焦急地拉住她,“艾玛呢?米洛呢?他们还好吗?”   “他们差一点就被怪物吃掉了,幸好修女和神父厉害, 消灭了那个怪物。”   阿伦闻言, 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太好了,太好了……”   这男人刚才虽然吓得落荒而逃,但心里大概还是担心着家人的。   另一个男人,巴里,比阿伦冷静一点。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沫,问道:“莫莉,你怎么这么迟才回来?有没有哪里受伤?”   林沫瑟缩着摇头,“我没事,就是被人挤倒了。我腿软,跑不动。”   说着,她委屈地看了家人们一眼,“你们怎么跑那么快,都不等等我。”   阿伦和巴里不自在地别开脸,不愿意跟她的视线接触。   苏星云有点羞愧地低下头,那时候光顾着逃命了,哪里想得到其他人?何况还是假的家人。   好在林沫并没有纠结。回到熟悉的家后,她脸上的慌张渐渐消失,然后打了个哈欠。   阿伦咳嗽一声,“行了,先睡觉吧。”   一行人沉默着各回各房。   他们没有点蜡烛,这年头的蜡烛主要是蜂蜡或动物油脂制成的,伍德家还没有这么奢侈。   回到房间后,苏星云拉着林沫,要求她详细地说一遍他们走后广场上发生的事情。   “好吧,不过我太害怕了,也只看了个大概……”林沫粗略地讲了一遍怪物吃人和修女一箭杀怪的英姿。   “这个修女,这么厉害?”苏星云神情复杂,皱着眉毛陷入沉思。   林沫也不知道该说对方的心态好,还是该说自己的演技超常,“安妮”在她眼前几乎毫无防备,一点伪装的意思都没有。   换个人在这里,“安妮”估计早就去跟艾玛她们作伴了。   林沫在心里摇摇头,借口洗漱,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摸黑搞完个人卫生后,林沫绕道去厨房搞了点柴灰,然后把柴灰均匀地洒在房门口。只要不点灯,谁也看不到它们的存在。   明天会出现脚印吗?真期待。   做完这一切后,她推开房门。黑暗中,苏星云还坐在床沿上,似乎在沉思。   “睡吧,安妮,妈妈和米洛一定不会有事的。”   苏星云虽然并不这么觉得,但也乖乖地躺好。   林沫睡到她旁边,一边听她辗转反侧的声响,一边思考今天得到的线索。   然而直到苏星云发出匀称悠长的呼吸声,林沫也没再产生门外有人的怪异感觉。昨晚蹲门口的家伙今天似乎缺席了。   这一晚,林沫睡得并不算好。   后半夜,林沫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声。   她瞬间清醒过来,扭头望向窗外。   透过薄薄的窗帘,可以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蓝盈盈的发亮了。林沫估摸着,现在大概是凌晨四五点钟左右。   她小心翼翼地离开床铺,没有惊醒苏星云。   站在窗边,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窸窣窣声更清晰了。林沫稳住心神,轻轻掀开一角窗帘——   她看到了蛇,密密麻麻的、浪潮一样挤挤挨挨,不断从奥弗镇的石砖和墙壁上穿梭而过的蛇。   三角形的头颅,鲜艳的鳞片,如同人眼一般透着邪气的花纹。毫无疑问,这是一群毒蛇。   继鸟雨后,这个镇子又迎来了蛇潮。   林沫冷静地看着窗外,并没有很意外。她试图解读这两样动物生物代表的寓意:   鸟类因为生有双翅,能快速来回,所以常常被视为信使。昨天的鸟雨,是不是能认为这是一种信息,或者说一种预兆?   而蛇,在奥弗小镇信仰的教派中,似乎跟欺诈、谎言、诱惑、邪恶之类的东西脱不开身。它的出现,又在暗示什么?   ……不,也许不是“暗示”,而是“显示”。   林沫眼中闪过沉思之色,望着下方的蛇潮,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翻身的动静。   苏星云也被窸窸窣窣的杂音吵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然后看到了窗边的人影。   “啊——”   苏星云发出一声尖叫,瞌睡虫瞬间被吓怕了。   林沫转身,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   “怎、怎么了?”苏星云用被子裹住瑟瑟发抖的自己,小声发问,“你怎么不睡?这是什么声音?”   林沫切换好脸上“惶恐”“惊惧”的表情,用颤抖的手指指了指窗外。   苏星云害怕又好奇,磨磨蹭蹭地下床,走到林沫旁边。   看到楼下蛇潮的一瞬间,她脸都青了,“哪来这么多蛇?”   颜色和动作都好恶心,她的密集恐惧症要犯了!   “魔灾……一定是魔灾还没有结束……”林沫的语气十分绝望。   也许是见蛇们没有攻击的意思,也许是因为已经有人在害怕了,苏星云反而稍稍平静下来。   她虽然除了测试本外,没有再进任何副本,但也清楚,副本不会那么容易通关。尤其还是这样一个特殊的阵营本。   不过没关系,看在爸爸的面子上,朱所长一定会保护她的。   想到这里,苏星云不禁怜悯地看了一眼林沫,在她眼里,这个NPC恐怕凶多吉少。   窸窸窣窣。   下面的蛇怎么也爬不完。房间里又安静下来,只听得到两人略微凌乱的呼吸声。   苏星云打了个寒颤,觉得眼睛有点干涩,干脆回床上去躺着。在这种遍地危险的副本里,只有她的小被子能给她一丝丝安全感。   林沫却始终盯着那些蛇,直到天边破晓,她眼睁睁看着满地的蛇都化为泡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   短短两天,奥弗小镇的平静就彻底消失了。   鸟雨、蛇潮、被“魔鬼”咬死的无辜镇民、还有被发现死在大路上的老疯子尤金……   事情一桩接一桩,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林沫买了点蔬菜,从街上走过。两边的镇民都压低了嗓音,讨论着昨天的怪物和今早的蛇潮,还有“那可怜的被蛇勒死的老疯子尤金”。   他们看人的眼神悄然变了,从前带着热情和熟稔的目光掺杂了浓浓的狐疑和警惕。   这也正常,毕竟谁也不想无缘无故就遭灾死亡。   林沫听到背后一对夫妻在讨论自己:   “看,是伍德家的莫莉。啧,她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   “呵呵,漂亮?我看这事不对劲。她家艾玛和米洛就有问题,说不定她也是魔女变的。不然,怎么能这么漂亮?”   “有道理。刚才阿尔文过来说,有怀疑对象可以去教堂告诉审判官,我们要不要走一趟?”   “这……算了吧,在审判官大人们面前,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且伍德家也没得罪我们,算了算了。”   “没出息!”   林沫脚步不停,在心里暗暗替那对夫妻感到幸运。要是他们执意举报,那她也只能找机会把他们敲晕绑起来了。   她又走了一会儿,前方一户人家门前传来喧闹声。定睛一看,教堂的义工阿尔文以及老少两名审判官都在那里。   “莉莉·金,你被指控为魔女,跟我们走吧!”   一个佝偻的老太太被拧起胳膊控制起来。她不甘不愿地大喊:“你们搞错了,我才没有!我不认识什么魔鬼!”   审判官赛门冷酷道:“有没有,你说了不算。”   另一名审判官肖恩动作麻利地用破布堵住老太太的嘴,然后看向赛门,“走吧,下一户。”   阿尔文沉默地跟在他们后面,面无表情。   在离开前,他突然朝林沫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很快他就扭过头,专心看路了。   林沫皱了皱眉,略一思索,还是决定继续按照自己的打算行动。   她往左边拐去,跟教堂的人分开。   又走了一会儿,怀特家的宅子出现在眼前。   林沫看风景似的,凝视了怀特家一会儿,随后就自顾自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   没过多久,她想见的人就出现在眼前。   “主人,你来了。”披着“伯尼·怀特”皮的小蓝笑盈盈地走过来。   林沫:“调查得怎么样?”   小蓝递过来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方块纸,“人类真有趣。” 第88章 猎魔(11)   从触感上来看, 这是一张羊皮纸。林沫沿着折痕展开,看到了用简单线条勾勒出来的一男一女。这幅简笔画右下角有落款,正是E&K, 和项链心形盒子里的记号一模一样。   随着小蓝的讲述,林沫听到了一个庸俗的爱情故事。   富家千金爱上穷小子, 老父亲棒打鸳鸯,强行把女儿嫁给门当户对的少爷。   穷小子为爱痴狂,疯掉了;富家千金变成富家太太,整天郁郁寡欢;丈夫疑心头顶绿油油,对新婚妻子不假辞色。这段婚姻, 除了老父亲, 没有一个人感到幸福。   故事里的穷小子就是年轻时的尤金, 没想到他至少七八十岁了,真是长寿;而那位富家千金, 则是格林家的小姐, 克里斯蒂·格林。   所以说, E代表尤金, K代表克里斯蒂。他们的爱情发生在六十多年前,无论是这幅画还是那条项链,都是他们爱情悲剧的见证。   “六十多年前?”林沫抓住关键,“跟金矿有关系吗?”   “是的,主人。”小蓝继续讲:“格林小姐嫁进怀特家后不久,两家就因为争夺金矿的开采权打了起来,关系降到冰点。这时格林小姐恰好查出有孕,但愤怒的怀特先生却认为怀特家不应该掺进格林家的血统, 于是下令吊死了夫人。”   这比温倩文说得更详细, 林沫皱眉听着, 没有打断。   “趁对家因为女儿惨死而心绪动摇,怀特先生夺得了金矿的开采权。等格林家喘过气来,老爷子开始疯狂报复。他派人绑架了怀特先生,把他做成了木乃伊,然后让工匠把他的尸体装进怀特家开采出的金矿打造成的空心人像里。等怀特家的其他人找过来时,怀特先生已经变成如假包换的大金人了。”   小蓝说到这里,感叹道:“这就是人类的艺术吗?我要学的,还有很多。”   林沫懒得理会这只剥皮虫对人类泼的污水,追问道:“后来呢?他们为什么废弃了那座金矿?”   “抱歉,主人,我查不到相关信息。需要我绑架如今的怀特家家主兼镇长,亨利·怀特先生吗?我确信他还是他,没有变成副本参与者。”   林沫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先不要动手,避过研究所和焱教斗法的风头再说。”   “好吧,主人。”小蓝看上去颇为失望。   林沫挎着菜篮子,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思考,“为什么尤金和格林小姐的项链会掉在河边?薇薇安的死和尤金有关系吗?他是怎么做到的?六十年都忍过去了,为什么他会选择现在动手?”   一个只能靠无能狂怒的老疯子,在镇上无依无靠,到底是什么给了他底气?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尤金接触并利用了这个副本里的怪物。   金矿……金项链……河底的反光……怪物难道和金子有关系?   林沫脚步一顿,朝小蓝伸出手,“把项链给我。”   小蓝从善如流。   林沫端详手中的项链,它还是那么粗糙,表面坑坑洼洼,制作它的可能是尤金或者格林小姐,而非专业的首饰制造者。   林沫看不出什么,这时候她就希望自己能有提高灵感的技能了,说不定还能凭空搞到点线索。她只好暂且把项链放下,问道:   “你的‘姐姐’碧碧,她这两天在干什么?”   “装病,出门。”小蓝耸耸肩,“显然,她是一个副本参与者。”   林沫讲了昨天在尤金家发生的事情,叮嘱道:“她不是简单的角色,你盯好了。”   小蓝面色大变,捂住胸口,刹那间眼泪汪汪,“主人,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柔软吗?哦,不,亲爱的主人,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付出生命!”   林沫:……   这只剥皮虫该不会脑子坏了吧?   “闭嘴,不许再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蓝遗憾地想,真不愧是主人,“伯尼”的手段还是太嫩了,它要继续努力才行。   林沫又吩咐了两句,转身离开。   ……   离开小蓝后,林沫不急不缓地回到家中。   这会儿家里没有人,阿伦和巴里去铁匠铺了,而安妮则去教堂探望艾玛和米洛了。   林沫把篮子放到厨房里,自己回了卧室。   关门,拉窗帘,确认没有人能看到自己后,林沫取出一块披萨,一听可乐,略带激动地吃了进副本以来唯一一顿好吃的。   如果可以,她更想吃小龙虾,可惜那个味道太大,且太费时间,容易露出马脚。   想到这里,林沫又叹了口气。   副本奖励的食物跟副本有关,这回结束后,副本该不会给她那种能直接当板砖用的面包和豆子汤吧?想一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林沫依依不舍地解决完午餐,等到餐具和包装都消失后,开窗通风。   下一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了。   林沫垂头丧脸地来到厨房,开始烧火熬豆子汤。   水刚沸腾,“安妮”回来了。   看到一大锅豆子汤,她嘴角抽搐,显然对此也很有怨言。   林沫扭头问道:“妈妈和米洛还好吗?审判官大人们有说什么时候再开审判吗?”   “他们还好,神父给他们分了面包,还安慰了我。”苏星云回答道:“下一次审判估计要等到明天,有一位审判官出去找佣兵帮忙了。”   佣兵?   林沫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人少就罢了,要是人多,估计会对她的行动造成不少困扰。   不过“莫莉”要说:“真是太好了!”   临近中午,阿伦和巴里赶回了家。他们今天回来得比昨天要早,大概是无心工作。   林沫和苏星云把难吃得跟魔药一样的午餐端上餐桌,四个人开始用餐。   阿伦听苏星云说了艾玛和米洛的事,脸色稍稍放缓,也有心情骂“人”了,“该死的魔鬼,审判官是该好好给它们点颜色瞧瞧!都把镇上搅和成什么样子了!狗屎!”   “爸爸,吃放呢!”巴里不满地瞪了阿伦一眼。   “吃吃吃,吃你个头,就知道吃!”阿伦往他脑壳上甩了一巴掌,“没良心的兔崽子!”   巴里挨了重重一巴掌,却跟没事人一样,“等明天的审判一过,妈妈和米洛就能回家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阿伦骂骂咧咧,似乎在宣泄从昨天黄昏开始的恐慌。巴里大大咧咧,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林沫和苏星云都在安静啃面包。   林沫想起房门口平整的柴灰,昨晚并没有人来蹲点。这说明,要么第一天守在她们门口的不是人,要么,蹲守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心里隐约有点猜测,如果真的是那个人,那么奥弗镇的异象就能解释了。   “巴里,吃快点,别磨蹭!等那群佣兵来了,一定会照顾我们家的生意。抓紧时间再多干点!”   巴里稀里哗啦地把汤划进嘴里。父子俩三两下解决完午餐,匆匆离开。   林沫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两个人的表现一直很正常,似乎不是外来者。   她又看向无知无觉地收拾碗筷的苏星云,这个人心眼不多,想要糊弄过去也不难。   ——林沫在思考如何“合情合理”地去镇外废矿逛一圈。原本她打算等焱教和研究所分出胜负再说,但麻烦的佣兵要来,她只能把计划提前了。   “姐姐?你还吃吗?”   林沫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她愁眉苦脸道:“安妮,我总觉得明天不会那么顺利。你说,我们要不要给审判官大人们送点钱?”   苏星云支吾了两声,“啊,这,都可以吧?不过爸爸会出钱吗?”   阿伦·伍德不是一个多大方的男人,从伍德家的餐桌就能看出来。何况现在也没到不得不出钱的地步。   林沫:“我藏了点私房钱,待会儿可以去教堂打点一下。你那还有多余的零钱吗?”   苏星云想了想,“安妮”这女孩还真藏着一点零花钱——都是跑腿时靠跟店家讲价赚的差价。她跟“安妮”不一样,这里的钱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用,于是就大方地点点头,去房间里把钱都找出来送给林沫了。   “谢谢,安妮。”林沫感动地把零钱裹到手帕里,叮嘱道:“这件事不要跟爸爸他们说,要是他们知道了,一定会骂我们的。”   苏星云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虽然说她根本不在意便宜爸爸和便宜哥哥,但她也没兴趣挨骂。   林沫愁眉苦脸地离开了家门。   一出门,她脸上的表情就淡了下来。   现在是吃饭的时候,路上的人并不太多。林沫凭借这两天记下的小镇路线,专挑没人走的偏僻小路穿行。   经过一小片树林后,她顺利来到镇外。   四周很安静,连鸟鸣也听不见。眼前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碎石,因为长久没人过来,石头缝隙里钻出一根根嫩绿的杂草,甚至还有细小的苗木。   也许再过几十年,人类留下的创痕就会被自然之力抹平了。   林沫费了点时间才找到矿洞的入口。   然而当她站在入口前时,一低头,却看到地上有一串整齐的脚印。脚印的纹路很清晰,显然是刚留下不久。   林沫盯着脚印看了一会儿,取出乱神鞭,进入了漆黑的洞口。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三次元有点忙,还卡文,悲伤。 第89章 猎魔(12)   光有勇气显然是不够的。   林沫走了两步后, 不得不承认,没有照明工具的话,她还是别进去送死为妙。   家里应该有火把, 要折回去拿吗?   可回去容易,再要找不被怀疑的借口就难了。   林沫满脸犹豫。   当然, 她还有第三种选择,那就是在洞口守株待兔,等里面的人出来后再细细拷问信息。   但这也存在问题,一来,转手的消息价值有限, 里面的人肯定有所保留;二来, 她能不能顺利制服里面的人也是个未知数;三来, 虽然说能先自己一步找到这里的人肯定不是简单角色,但万一呢, 万一人家只是误打误撞, 结果折在里面怎么办?   林沫踌躇不前, 下意识在目所能及的地方寻找破解之法。   洞口的一小堆碎石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随意过去扒拉了两下,在里面翻出一个七成新的火把和零零散散的点火工具。   林沫看着这些东西,愣了一会儿,随后反应过来,这很可能是尤金留下的道具。   从火把的痕迹来看,它最近才被使用过。   运气不错。林沫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按照“莫莉”的记忆,不甚熟练地点燃了火把。想了想,又把点火工具放进兜里。随后, 她一手拿着鞭子, 一手举着火把, 毅然进入矿洞之中。   这条人工挖掘的通道十分狭窄,当洞口的亮光缩成拳头大小时,林沫发现通道只剩下两个成年人那么宽。   当年怀特家抢到开采权后,大概也没来得及进行多少工程,这里到处都显示着匆忙和粗糙。   林沫又往里走了大概三四分钟,通道应该有轻微的弧度,因为她回望时已经彻底看不到洞口的亮光了。   火把的光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有效,因为行走气流的原因,火光显得半死不活,随时会熄灭的样子。即便在这样狭窄的通道里,它也只能照亮林沫脚下寸许。   周围很安静,前后都是浓郁的黑暗。林沫听着火把的燃烧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突然有一种被世界抛弃的错觉。   在这种环境里,负面情绪、阴暗念头都会被无限放大。就像泥土里的虫子,畏光,但在黑暗里疯狂扭动。   好在林沫心智坚定,不过片刻恍惚,她的目光就重新明亮起来。   她已经快走了十来分钟了吧?这条通道怎么这么长?   林沫这样想着,突然发现前方宽阔起来。   她暂且停下脚步,仔细打量周围。这里怎么突然出现一个六七平房间大小的“节点”?难道是矿工们的休息室?   林沫凑近墙壁,稳定下来的火光为她照亮四周。   墙壁并不平整,也不像之前那样粗糙,它布满了细密的空洞,就像一块精致的海棉,只不过没有海绵柔软,依旧是硬邦邦的石头。   林沫用鞭子戳了戳,墙壁掉下来一小块石子。   林沫不禁感到迷茫,她的化学早就还给了老师,但她依稀记得,被开采出来的金矿也是一整块一整块的,要处理也是处理原石,不会直接对矿洞下手。   这种像海绵又像蜂窝的古怪墙壁,似乎有点不对劲。   但任凭她怎么观察,墙壁还是墙壁,没有任何异变的趋势。   林沫把疑问装回肚子里,不再浪费时间,继续前进。   又走了四五分钟,通道毫无变化。林沫始终没感受到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她/他仿佛已经原地消失。   林沫甚至怀疑自己跟那个人是不是刚好错开了——不过,她很快就摇头推翻了这个想法,她的记忆力很好,洞口那些新鲜的脚印只有进去的,没有出来的。   林沫握紧鞭子,调整好自己呼吸和步伐,如同幽灵般往前飘去。   没过多久,林沫停了下来。   通道已经走到尽头,前面豁然开朗,居然有一个大厅一样宽阔的洞穴。洞穴的尽头有一堵墙。以及,一个女人。   那女人穿着漂亮的裙子,手里拿着一根蜡烛,正仰头望着墙壁,就好像墙上藏着什么令她着迷的宝贝一样。   林沫缓缓后退,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到安全数值内,。   “你来了。”悦耳的声音响起,自带回声效果,“我一直在猜,你会是谁。”   那女人转身,烛火跳跃,照亮她姣美的面容。   是“碧碧”。   林沫倒是不怎么意外,她沉默不语,准备先看看“碧碧”葫芦里打算卖什么药。   “你藏得很好。”碧碧微笑,“要是在异变之前,荧幕里应该有你的一席之地。”   林沫知道她是谁了,“萧嫚。”   “不错,我们再见面了,就跟约好的一样。”   林沫面无表情,心里暗暗警惕。这个女人很难缠,没想到又跟她对上了。   这人难道不该忙着跟研究所你死我活吗?怎么还有精力来跟她过不去?   萧嫚像是看出她所想,“你是不是在想,我现在为什么不跟研究所的人你死我活。”   林沫沉默以对。   萧嫚的笑容逐渐邪肆,“研究所算什么东西?我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朱飞沉这个蠢货,以为花点小心思,再用个半吊子的‘超人计划’就能胜券在握,可笑。拿着神教的东西来对付我们,真是笑死人了。”   林沫终于开口:“焱教和研究所是什么关系?”   “你要说从前,那我们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你要说现在,那研究所就是神教嘴边的一块肥肉。”   林沫挑了挑眉。她终于知道研究所那种明显不会被允许的研究方式和成果都是从哪里来的了。   萧嫚盯着她,突然收起笑意,“考虑的时间我已经给你了,你的答案是什么?加入神教,还是……死?”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有天分的人不少吧?”   萧嫚顿了顿,目光奇异,“你是不一样的。”   林沫在心里“呵呵”,又是一个馋她身子的。   她毫不动容,“既然如此,我选择不加入你们,然后活着。”   萧嫚看着她,神情一瞬间冷得掉渣。妖冶的花纹从她裸露出来的手腕上浮现,下一秒,她笑得春花烂漫:“这可由不得你。”   “那就试试吧。”林沫的眼睛折射出深沉的黑暗,像望不见底的水潭。火光映照在她脸上,这张脸很美,但却更像被精心雕琢出来的面具。   两人不约而同地熄灭了火光,杀机被黑暗掩盖,一触即发。   林沫并不慌张,她至少有两张底牌可以动用,但那没必要,她更想尝试一下自己努力训练的成果。   鞭子在黑暗中游走,如同一条灵活又狡诈的毒蛇,把林沫围得密不透风。   林沫仔细聆听萧嫚的动静,她那身漂亮的衣裳显然成了累赘,林沫听到布料被撕开的声音,毫不犹豫就朝那个方向重重挥出一鞭。   “啪!”   鞭子抽到了岩石上,林沫眉毛也没动一下,一边后退,一边收回鞭子警戒。   大脑快速思考对策——这女人身法不弱,擅长使用匕首之类的短兵,被她近身显然不是个好主意。   林沫贴到石壁上,把自己需要警戒的区域减去二分之一。   右前方响起破空声,林沫没有攻击,而是用防御的姿态挥走了袭来的东西,那东西落到地方,听声音应该是一块石子。   “你变强了不少。”萧嫚的声音从左前方响起。显然,刚才她是在声东击西。   林沫没有回答,在她发出声音的一瞬间,毒辣的鞭子就飞了过去。   打到了!   不对,似乎只打到了裙摆。   萧嫚的声音从鞭子攻击范围外传来,“意识也不错。你这具躯体,果然很适合成为神降的凭依。”   这可能是实话,也可能只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林沫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她一直很大胆,在某些时候——她手上的鞭子一松,看上去就仿佛愣神似的。   萧嫚没有放过自己制造出来的机会,黑暗并没有成为她的障碍,她眼神冷酷,犹如捕猎的猛兽,眨眼间就欺到林沫身前。   林沫手忙脚乱地往敌人的方向挥舞鞭子,但以她的速度,恐怕是来不及的。   萧嫚得意地笑了一声,“小姑娘,睡一觉吧。”   手刃如风,对准林沫的脑瓜。   谁知林沫却像早有预判似的,头一歪,身一矮,躲过了这击手刃。   萧嫚觉得不对劲,但已经来不及了,鞭子狠狠落到她背上,发出响亮的击打声。而林沫身子一扭,已经跑到墙壁另一侧。   萧嫚这才明白,自己竟然上了一个小姑娘的当。   她不禁冷笑,这种软绵绵的鞭子她还没放在心上,但是被愚弄的愤怒却开始熊熊燃烧。久违的,她感到了强烈的杀意,自己的杀意。   反正神需要的只是一具躯体,死的活的,又有什么差别?既然是神,肯定有自己的办法,她就不必留手了!   她握紧自己的匕首,正要复仇,却猛然发现,自己身上的力量不听使唤了!   “你干了什么!”   林沫心平气和,“你以为自己很强,比这个副本里的所有人都强。为什么呢?因为你是焱教的人,拥有诡异的力量。可正如你说过的,时代已经变了。这里是副本,至少对人类,它是公平的。”   公平地让每一个“用户”死亡,公平地让所有人拥有诡异的力量。   萧嫚靠着墙壁喘气,“你的鞭子有问题。它是什么等级?”   林沫慢条斯理地替她解释,正如开战前她游刃有余的姿态一样,“秘宝级。”   “你居然拿到了这种东西?”   “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林沫好心地提醒她,“拖时间也没用,鞭子的效果至少能维持一整天。你现在应该浑身无力了吧?毕竟你早就被你口中的神异化了。”   乱神鞭的效果,对且仅对异化之物产生效果,能从规则层面“混乱”异化之物,让它短暂地失去能力。   异化值越高,附加的负面效果越强。换句话说,林沫用这条鞭子去抽异化前的普通人,什么效果也不会有,但作用到拥有诡异能力的萧嫚身上,她就会失去能力,包括天赋,然后浑身无力。   林沫当然也在自己身上实验过,她的异化值一直不算高,被打到也只会产生脱力的效果,没有萧嫚严重。   萧嫚靠着墙壁,心里反而渐渐冷静下来。这一冷静下来,她不禁额头跳得厉害。   不对,不对。   就算对方使计,她也不应该这么容易冲动。   这也是那件秘宝级道具的效果吗?   ——这当然不是。   林沫飞快朝洞穴中央走了几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细密声响正从蜂窝状的古怪墙壁里传来。   作者有话说:   突然发现用app看的话,对项链和画上的落款描述多出了神奇的amp,可是后台并没有,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令人痴呆。   落款是E+表示and的符号+K。   不过以大家的聪明才智,肯定都看出来了hhhh 第90章 猎魔(13)   黑暗中, 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那种声音越来越响。林沫凝神倾听,它有点像潮水,但又掺杂了风声和刮擦声, 一定要形容的话……似乎是虫翅震动的声音。   在这一瞬间,林沫却突然想起那条金项链。如果它不是做工粗糙, 而是有什么东西从它身上剥离出去,所以才会看起来那么坑坑洼洼的呢?   就在林沫思索的时间里,洞穴骤然明亮起来。金色的光透出石壁,仿佛岩石本身就在发光。   点点碎金犹如露珠一般,从那古怪的墙壁中缓缓渗出。   没时间耽搁了, 林沫扭头就朝来时的方向狂奔。   至于萧嫚, 林沫虽然有心除掉她, 奈何时机不对,只能任由她自生自灭了。她要是能活下来, 那也是她的本事。   林沫飞快朝洞口跑去, 眼前虽然漆黑一片, 但来的时候, 她就已经把路线图牢牢记在心里。   林沫忍不住回头看——   洞穴内壁金灿灿一片,仿佛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黄金。那些“金子”还在不断流淌,眨眼间就在地上蓄起水潭。   洞穴就像最慷慨大方的主人,半点不肉痛,一波又一波地捧出黄金。捧到后来,它似乎有些不耐烦,于是舍弃了之前慢吞吞的动作,粗暴地把黄金从缝隙里挤压出来。   半空中交织着耀眼的弧线, 热烈得犹如欢迎的礼花, 又如生生不息的喷泉。点点辉光雨水般落下, 汇入躁动不安的水潭之中。渐渐的,水潭变成了河流,河流又汇聚成汪洋。潮水顺着矿道,铺天盖地地涌来。   林沫回头,呼吸急促起来。她跑得过潮水吗?不管怎样,只能试试了。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整个山洞都微微颤动起来。石子和碎屑从天而降,大块的林沫都躲掉了,小块的砸了她一身。   林沫顾不得拍打身上的灰尘,咬牙加快速度。脚下的路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亮堂堂,自己的影子拉得老长——林沫知道,“潮水”已经快追上她了!   林沫朝后方挥动鞭子,鞭子落在石壁上,发出响亮的击打声。   几点金光被气流裹挟,骤然加速,滑到她身前。   林沫匆匆瞥了一眼,那原来是芝麻粒大小的圆形小虫,有点像赤金打造的瓢虫。   这些“金瓢虫”不客气地往她身上落,通道太过狭窄,林沫估算了一下,自己没办法躲开。   她试图用鞭子驱赶它们,但这玩意儿身形微小,速度又快,还会走位,鞭子根本无法起到效果。   林沫觉得自己好倒霉,老是碰到这种难搞的怪物,她特别想念测试本那些直接莽上来的蛇人。   “金瓢虫”肆无忌惮地落到她裸露的皮肤上,林沫握紧拳头,突然有一种转身跑回去,给不知死活的萧嫚补一刀的冲动。   她狠狠压制住这股奇怪的冲动,脚步没有任何停顿。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几个副本下来,她已经处理得非常熟练了。   被“金瓢虫”覆盖的地方除了冰凉的触感,并没有其他感觉。这些小虫子似乎只有撩动人心的效果,不会咬人,这令林沫大大松了口气。   不过随着落到身上的“金瓢虫”越来越多,林沫觉得自己也越来越躁动。再这样下去,或许四肢会背叛大脑,擅自行动。   她跑了多久了?从路线来看,似乎还没到五分钟。   林沫再次提高速度,几乎使出了干饭的力气。   不知为何,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她看到前方居然也透出金色的微光。   随后,眼熟的金色潮水扑面而来。   林沫猛的止步,她想起来了,前面也有一个小洞穴,墙壁同样是古怪的蜂窝状!   站在两股潮水之间,林沫幽幽叹了口气。   难道今天,真的要折在这里?   ……   怀特家的大小姐碧碧和铁匠伍德家的莫莉失踪了!   暮色中,惶恐在四处蔓延。少女和小孩被家人们严严实实地关了起来,身体强壮的镇民们拿着木棍、铁锹之类的工具,到处乱翻。   视线相交时,彼此都带着警惕和意味深长。   是魔女拐走了碧碧和莫莉吗?魔女会跟传闻中一样,剥去她们的皮,挖走她们的心脏,然后炼制青春不老的魔药吗?   那么,魔女会不会像这样拐走更多少女?还有传说中她最喜欢的幼童?   “不,我不相信!”镇长亨利·怀特在教堂里拍桌子,朝众人咆哮:“把碧碧还给我!还给我!”   自从奥弗镇上开始产生魔灾后,这位可敬的镇长就一直蹲在家里装死。现在他的大女儿失踪了,他不得不离开房间,气势汹汹地带着下属闯进教堂。   赛门坐在教堂前方,看着他,缓缓用鼻子“哼”了一声。在他看来,这位镇长对神显然缺乏足够的信仰,对自己等人也缺乏敬意。   亨利·怀特还在那叫嚣:“一定是格林家的人干的!他们怀恨在心,所以绑走了碧碧!”   神父康拉德,或者说朱飞沉,只能按下心里的嫌弃,硬着头皮安慰他:“请不要着急,我们已经发动镇民们去找了,碧碧小姐一定会没事的。”   “哦,我可怜的女儿,我不能失去你!”亨利置若罔闻,捶桌呐喊。   他的余光瞥见儿子伯尼·格林还挂着那副无所事事的纨绔表情,顿时更加生气了,“伯尼!你给我滚出去,不找到你姐姐你就别回来了!”   伯尼委屈地辩解了两句,见他执意如此,翻了个白眼,慢吞吞地离开教堂。   跟格林一家相比,伍德家的人显得有些冷漠。   大哥巴里已经去找人了,妈妈艾玛和小弟弟米洛还在教堂关着,剩下的父亲阿伦和妹妹安妮,表情比起担心,更多是恐惧。   苏星云快吓死了好吗?虽然知道自己的便宜姐姐看上去就是一个炮灰,但她万万没想到,昨天去河边洗衣服没出事,结果今天去教堂送钱却出了事。   这个副本里的怪物到底是怎么回事?叛逆?   苏星云想到了一种可能,也许,怪物就藏在教堂里。也许神父、修女和审判官中,其中一位就是怪物!   也就是说,她现在很可能就站在怪物面前!   想到这里,苏星云脸上害怕的神情更加浓郁了。她甚至不敢看其他人,只好默默地低下头。   碧碧是直接从卧室失踪的。根据女仆的证词,在失踪前,碧碧好端端地躺在床上。   而莫莉,根据她的妹妹安妮的证词,是在前往教堂的途中失踪的。   前者的失踪令人摸不着头脑,而后者的失踪则让审判官赛门极其愤怒!他认为这简直就是魔女对教堂的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们必须采取更多行动。”赛门用阴沉沉的目光扫过教堂里的每一个人。被他扫到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赛么的目光最终落在坐在角落的伊莉雅身上,“修女,我需要你的帮助。”   伊莉雅抬头,对众人露出令人恍惚的美丽微笑,“当然,我会帮助你们的。”   义工阿尔文毫无存在感地呆在另一个角落,他凝视着伊莉雅,轻轻皱了皱眉。   ……   温倩文和小蓝见了面。   “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温倩文问道。   她才不相信林沫是被魔女抓走的。按照她的猜测,自己的小伙伴肯定是有事耽搁了,活着不小心困在了某个地方。   小蓝感受着眼前这位人类女性身上焦虑、紧张、担心等情绪,擦了擦嘴角,“主人很可能去了废矿那边。”   温倩文点点头,和她猜测的差不多。   林沫现在还没有回来,可见那边的情况比想象的更糟糕。   “劝你不要过去。”小蓝突然道:“连主人都能困住的地方,你去了也只是白白送死。”   温倩文抿了抿嘴,这她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心里多少有点不甘心。   难道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忙都帮不了吗?   “我能察觉到,”小蓝道,“你的情绪失去了稳定。这很危险,你应该清楚吧?”   温倩文瞥了他一眼,心里对这个怪物并不是非常信任。怪物毕竟是怪物,她又没有压制对方的手段,万一林沫不能及时回来,恐怕他们还会成为敌人。   “我承认我不行,那你呢?你不能去帮帮她吗?”   小蓝微微一笑,“我现在只是人类而已,这是副本规则,我也需要遵守。”   “知道了。”温倩文显得有些烦躁。   她没有轻举妄动,转身回了格林家。   夜幕如约而至。   今夜的奥弗镇比昨天还要寂静,无数人在恐惧中辗转反侧,也有一小部分人嘴角含笑,得意洋洋。   接近凌晨的时候,异变再一次发生。   奥弗镇上的尖叫声变少了,镇民们拖着疲惫的身躯,悄悄从窗户缝隙里张望。   下面有许多毛茸茸的兔子。它们成群结队地在奥弗镇的街道上乱窜,长长的耳朵竖起来,显得十分机警。   它们小巧玲珑,身躯圆润,毛色各不相同,有雪白如雪团的,有花色斑驳的,有灰扑扑毫不显眼的,也有浑身漆黑,如夜幕般深沉的。   但是当它们抬头时,偷窥的人就会看到它们都有一双赤红色的眼睛。血一样的色泽,疯狂且不怀好意。   天亮了,兔子没有消失。 第91章 猎魔(14)   保罗带来了大几十个强壮的佣兵, 他们把持住了进出奥弗镇的通道,俨然将这个地方封禁了起来。   镇民们噤若寒蝉,但兔子们却对人类的烦恼一无所知, 自由自在地分散在奥弗镇边角。微风吹拂,它们的绒毛摇摆起来, 惹人怜爱。   可惜,没有任何一个奥弗镇的居民能感受到这份“可爱”。他们打量着这些毛茸茸肥嘟嘟的兔子,只觉得心惊胆战。   “是魔鬼的化身。”   “是魔女的把戏。”   “别看它们的眼睛,绝对不能看!”   然而兔子们只是安安静静地吃草,除了过于鲜艳的眼睛, 它们看起来跟普通的兔子没有任何区别。   第二次审判, 就在这样诡异的氛围里开始了。   这次审判选择的场所不再是教堂前的小广场, 而是奥弗镇唯一一条小河的河滩上。佣兵们驱逐了咀嚼野草的兔子,为大家清理出一片空地。审判的对象是二十来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镇民们。他们被安排在河的边缘处, 嘴里被塞了布团, 脸色煞白。   神父“康拉德”上前一步致词, 他环顾一圈, 神色肃然:   “各位先生女士们,今天是奥弗镇的第二次审判会。魔灾让我们失去了家人、朋友,美丽的碧碧小姐和莫莉小姐也遭遇不测。然而,那个被恶魔附身的邪恶魔女却依旧藏在我们之间,没得到应有的惩罚。为了让死者安息,今天我们一定会揪出那个邪恶之人!愿主的祝福与你我同在。”   说完这一长串话,康拉德给了赛门一个眼神。赛门微微点头,代替他走到嫌疑者们面前。   “在主的目光下, 魔鬼将无所遁形。你们必须通过主的考验, 仁慈的主将给予魔女重罚, 而宽恕纯白的羔羊。”   赛门掏出一本册子,随后挥了挥手,两个身强体壮的佣兵走到他身后。   “第一位,贝蒂。贝蒂小姐,你被指控使用魔法,有人看到你在无人时得到了魔鬼的馈赠——一块香甜的白面包。现在我会让人把你跟石头绑在一起,如果你随河水飘走,那你就是恶魔的爪牙;如果你沉入河底但没有死亡,那你就是主的信徒。”   被称作贝蒂的女人一脸绝望。   两个佣兵把她和一块长条状的石板绑在一起,一人抬肩,一人抬腿,用力往河心甩去。   “噗通!”   巨大的水花从河面升起,溅了佣兵们一身。   没有人阻止,没有人怀疑,大家都静静看着河边,等待审判结果。   贝蒂没有浮起来,但她当然也没有活下来。   赛门宣布:“不能排除她的嫌疑。下一个。”   一朵又一朵水花从河面升起,阳光透过洒落的水珠,落下一片虹影。红眼睛的兔子不知何时聚到一起,成群结队地眺望审判现场。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过程里,居然真的有人从水里“浮”了出来。但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就被擅长射箭的佣兵们杀死了。   赛门满脸严肃,在他漫长的人生里,还是头一回看到能从水里浮起来的罪人。可见奥弗镇的魔灾是多么严重,这名罪人身上的魔鬼气息又是多么浓郁。   他不敢掉以轻心,眉头皱得更深了。   朱飞沉怜悯地注视着剩下的嫌疑者,心情却十分雀跃。   事实证明,连夜整理好名单和罪状是很有效果的。他故意把疑似焱教的人放在名单最前面,详细列出他们的罪行。这个叫“赛门”的审判官果然按照他的顺序走了,很好,很顺利。   焱教的其他人再不行动,他们的人就要死得七七八八了。呵呵,他们会怎么选呢?无论怎么选,他手上那顶写着“魔鬼”的帽子都已经准备好了。   “下一个。”   第一个站出来指正别人的女人,奥莉娜,被佣兵们揪直了身子。   她在剧烈挣扎下,居然吐出了嘴里的布团,“不,别杀我,我是无辜的!”   “扔下去。”赛门不为所动。   “不不不——不要啊!”奥莉娜面目狰狞,朝人群大喊,“我只是路过!我真的是无辜的!我有特别好用的道具,只要救下我,我就把它送给你!我什么都可以说!救我!”   朱飞沉眯起双眼,然后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等一下。”   身材高瘦的男人从人群中一跃而出。   赛门看过去,认出他是教堂里那个沉默寡言的义工,阿尔文。   阿尔文,或者说苏念白,面无表情地提醒道:“大人,该吃饭了。”   他的话刚说完,众人就看到镇长怀特家的厨娘站在不远处招手。   赛门迟疑了一下,目光落到奥莉娜身上。   朱飞沉轻咳一声:“这个女人似乎知道点什么,不如再审一审?不能让她轻而易举地回归魔鬼的怀抱。”   赛门这才点了点头,挥手让佣兵们散去。   人群中,温倩文沉默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藏在衣袖下的手握成了拳头。   ……   林沫没有死。   当奥弗镇的人用他们颤抖得像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样的手拿勺子喝汤时,她正有气无力地躺在山洞里。   准确来说,她是躺在一个由“金瓢虫”构建的圆球里。   “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林沫摸了摸身下的硬垫子,说实话,这些“金瓢虫”真的非常硌人。   她打了个哈欠,神色萎靡。   昨天下午,林沫被两面包袭的“金瓢虫”们彻底淹没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死。这些“金瓢虫”围绕在她身边,但却没有杀死她的意图。   而林沫,在被它们靠近后,整个人都相当暴躁,并且越来越暴躁,晚上都睡不着的那种暴躁。就好像有谁往她胸膛了塞了一大只八爪怪一样,她的内心焦躁不安,恨不得立即挖开这个该死的怪物牢笼,去奥弗镇上痛痛快快地宰几个研究所或者焱教的人。   林沫试过用鞭子,但这些小怪物非常狡猾,它们不会接触乱神鞭,但能随时变化成容纳乱神鞭的形状,牢牢把林沫困在这里。   林沫只能憋屈地暂且留下。   虽然焦躁令人苦恼,但并不会令人死亡,至少短时间不会。但长期维持这种状态的话,林沫觉得自己恐怕也会掉进疯狂的谜沼。   令人焦躁——或者说,令人产生恶意,似乎就是这种怪物的能力。   林感受了一番内心汹涌的恶意,对奥弗镇的“魔灾”有了大概的猜测。   随后,她的注意力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了。这种被怪物包围却相对安全的机会,挺难得的。既然一时半会走不了,不如来做个实验,解一下她长期以来关于自己的困惑吧。   林沫抓起一把“金瓢虫”,看也不看地往嘴里塞。   从昨晚开始,她就时不时嗑一把这些“金”瓜子。味道……其实跟石头差不多,也不臭,就是有点凉,还有点硌牙。   奇怪的是,林沫发现自己真的能消化这些小怪物。证据就是吃了这么久,她的肚子也没有撑到的感觉,整个人的状态都不错,甚至连焦躁感都微微退去了一点。   要说有什么不好,就是异化值跟坐了火箭一样,“蹭蹭蹭”地往上涨,已经超过20%,坚定地往30%爬去了。   这种行为毫无疑问,非常疯狂。林沫怀疑连焱教的那群疯子都不会这么干。   但她认为这点冒险是很值得的。这既是为了找到脱离怪物囚笼的方法,也是为了……了解她自己。   林沫自己并不是毫无所觉,在跟小蓝交谈过后,她更是下定决心。在被关在囚笼里后,她仔细梳理了自己的记忆,从近到远,事无巨细。   令人遗憾的是,她还是没发现自己的故乡有什么问题,那份记忆虽然多少因为没有亲人陪伴而有点孤独,但总体来说还是非常温馨的。那时候她还没患上“情感缺失症”,甚至还挺招人喜欢的。   令她觉得有些不对的,是在副本里的记忆。第一个地方,在测试本时,她似乎生吞了一只蛇人,但自己完全没有过程的记忆。第二个地方,无论她如何回忆,都想不起来副本《欢葬》中那个巨大神像的面部了。   神像暂且略过,或许是祂自己不愿意被凡人记住,作为神,哪怕是邪神,祂有这个任性的权力。林沫纠结的,主要是蛇人那个部分。   她想起自己在小蓝附体的情况下跟高度异化的钟小姐对抗的过程,在使用自己的能力时,她确定闻到了淡淡的鱼腥味。   哪来的鱼腥味呢?   怎么想,都跟测试本那条蛇人脱不了干系。   所以说,她的身体,她的能力,会跟怪物有关吗?   于是林沫大胆地进行了实验。   林沫觉得焦躁的情绪还是多少影响了一点自己的思维,但是无所谓,她对实验结果也很感兴趣。   她又抓了一大把“金瓢虫”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用力嚼起来。   就是说,幸好它们不是爆浆的类型,不然林沫还真下不了嘴。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这些小怪物这时候又变傻了,一点也不知道反抗,任由林沫吞噬它们。它们害怕乱神鞭,却不害怕自己消亡,可真有意思。   林沫打了个哈欠,再睁开时,觉得自己的视线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光。   作者有话说:   这段时间三次元有点忙碌,精力不足,之后几天可能无法保持正常更新。放心宝贝们,最多一周半,等我忙完三次元的事就回来日六! 第92章 猎魔(15)   林沫揉了揉眼睛, 手指触碰到脸上的皮肤时,她发现自己似乎在发高烧。   很烫,尤其是眼睛附近的皮肤。林沫想到了装满开水的复古搪瓷杯, 刚从后厨端出来的汤面,还有煎荷包蛋时滋滋作响的锅底, 就有那么滚烫。   “免疫系统的反应?异变和病毒有类似之处?”林沫喃喃,觉得自己的大脑也变得迟钝起来。   她感受了一下身体其他部分,嗯,也在发烫,但神奇的是, 她一滴汗都没流。   视线有点模糊, 林沫侧脸看向旁边由“金瓢虫”堆成的墙壁, 虫背上倒映出来的女人生着一对赤红的双眼,邪异, 可怖。   “开始变异了吗?”林沫拿出“杜先生的甜点架”, 把上面产生的海鲜冰淇淋往嘴里塞进去。借着这点清凉, 她勉强恢复了神志。   看了眼自己的异化值, 31%,危险的数值。   林沫安静地靠着虫墙等待,几分钟过去,除了变红的眼睛,什么都没有发生。   “还不够吗?”林沫蹙眉,略微有些迟疑。   但好奇心最终还是战胜了谨慎的念头,林沫再次抓起一把“金瓢虫”往嘴里扔去。   32%,33%……35%……40%……   “金碧辉煌”的囚室里, 呼吸声渐渐急促。周围的温度似乎在上升, 很久没有流通的空气散发出腐臭的气息。   林沫紧紧攥着一把“金瓢虫”, 因为太用力,手掌上青筋毕露。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金瓢虫”不再是那种干瘪的石头的口感了。先是淡淡的香气,然后是微微的回甘,就那么一点一点,它们在林沫嘴里完成了从“石头”到“糖豆”的转变。   嘎嘣脆,橘子味。   林沫不再抗拒把这些玩意儿吞进肚子里,实际上,一种正在逐渐增强的渴望控制了她。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把“金瓢虫”们塞进嘴里。   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停下自己的暴食行为。   林沫死死盯着手里的“金瓢虫”,眼珠子红得像血浆一样。   好想吃……不对,必须停下……对,要先搞清楚情况……好饿,肚子空荡荡的……它们看上去很香……不能吃吗……就一颗总没关系吧……不行!   林沫大口喘气,拿出玫瑰茶杯,也不管里面是什么茶水,咕噜咕噜就往嘴里灌。   但糟糕的是,原本应该清香扑鼻的液体对她来说彻底丧失了吸引力,事实上,她觉得自己像在喝自来水——呕,消毒水的味道,好讨厌。   林沫猛的扔掉手掌里的虫子,闭紧双眼,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地。   “味觉变了……这是怪物的味觉系统?为什么会这么饿?”   简直就跟“厄尔”,还有蓝星上其他异变体一样。   林沫艰难地整理自己的思路,强烈的饥饿感在攻击着她,她觉得自己自己的脑汁似乎都已经进入某种消化过程里。   要是现在掰开她的头盖骨,会不会看到一团被消化到一半的脑浆?   这个想象让林沫变得更饿了。她一阵恍惚,回过神来,嘴里已经又被塞了满满的“糖豆”。   林沫干脆解放开手去大吃大嚼,饥饿感略微缓解,她也总算腾出空挡来思索。   蓝星……狂症……饥饿……难不成,这些也跟她有关系?   如果小蓝说得都是真的,那么她的“可能性”又是怎么不见的?   记忆,小时候的记忆一定有问题……杣村,真的存在这个地方吗?有没有可能,她其实就是在类似于焱教还有第七研究所这样的组织里长大的,只不过后来成功逃了出来?   那记忆呢,记忆又是怎么回事?   “我……是谁?林沫……是谁?”   林沫捂住肚子,神色有几分痛楚。   “还是好饿,不行,这样下去根本没办法思考。”   “饿?不……不对!”   林沫瞪大双眼,突然意识到,正在困扰她的根本不是“饥饿”。这种感觉和“饥饿”很像,所以她搞混了。   ——是残缺感。   没错,就是这个。   她身上少了点东西,她拼命往嘴里灌“糖豆”,不是因为“饿”,至少不仅仅是因为“饿”,更是为了填补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来着?   大脑开始抽搐起来,林沫痛得眉头紧锁。想不起来了,无论是什么东西,她都想不起来了。   在意识到这点的一瞬间,一种淡淡的不甘心从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里钻了出来。烟雾一样,刹那间就散去了。但这却是除了恐惧外,林沫在患病后感受到的属于自己的第二种情绪。   “可恶。”林沫轻声喃喃,“我一定要搞清楚。”   她下定决心,干脆趴在虫墙上,大口大口地吃起这份自助餐来。   42%……45%……49%……50%!   异化值飙升到50%后,无论林沫再吃多少“金瓢虫”都牢牢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林沫喘了口气,发现自己已经适应了身上强烈的残缺感,虽然还是“饿”得难受,但也勉强能控制自己的行动。   “到极限了吗?”林沫摸了摸自己的面颊,透过破破烂烂的虫墙,她看到自己的身形并没有太大改变。除了眼睛依旧赤红一片,手是手,腿是腿,没有变成翅膀或者触手的趋势。   她冥冥中有了点明悟:50%的异化值,这就是在失去“可能性”后,她所能抵达的终点了。   其实也还不错。至少她可以确定,无论再怎么进副本,她也不会变成怪物。这算是一件好事吧?   林沫举起右手,在金光的照耀下,她的五个指尖微微发白,乍一看,有点半透明的感觉。这就是除了眼睛之外,林沫身上最大的异变了。   “现在的话,好像可以。”林沫自言自语,伸出食指对准“金瓢虫”们。   一圈紧贴皮肤的白光从她指尖冒了出来,淡淡的,要是不集中注意力,甚至会错漏过去。   林沫闻到了苹果糖的清香,点了点头,“看来我猜的没错。”   她的目光落到虫墙上,嘴角上扬,然后狠狠地把食指戳进“金瓢虫”之间。   空气凝滞了一瞬,随后,虫群猛然溃散,发疯似的在狭窄的通道里到处乱窜。几个呼吸过后,通道里发出炸爆米花时那种接连不断的“噼啪”声,每一声都伴随着一只“金瓢虫”的爆炸。   林沫靠着真正的墙壁,微微仰头,面带微笑,仿佛在看一场精彩的烟花表演。   但她没能欣赏完毕,剧烈的饥饿感和头疼卷土重来,她没能抗住,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林沫再次苏醒过来。   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   林沫呆愣了片刻,随后才意识到,矿洞里的“金瓢虫”都消失不见了。   身上似乎也恢复了正常温度,林沫若有所觉,连忙看了眼自己的异化值。   20%。   居然掉回了安全区间。   林沫揉了揉太阳穴,帮助自己更快清醒过来,“嘶,头还有点痛。”   昏迷的时候,她好像梦到了“家乡”,可惜一醒来就把梦的内容忘得一干二净。   “算了,等回到那里,说不定就有答案了。”   腹部发出“咕咕”的声音,在空空荡荡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明显。   这回林沫是真的饿了——也不知道她昏迷了多久,从胃的饥饿程度来看,至少有一天了吧?   林沫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顺利找到“杜先生的甜点架”,收好。这之后,她取出茶叶蛋和奶黄包,配着豆浆慢慢吃起来。   在满足胃的同时,林沫也梳理了一下这次冒险的得失。   结论是,很值得。   林沫唤出光幕——她的手表也进来了,就是除了自己,其他人都看不见,应该是副本的规则——界面多出了点东西。   在原有的界面最上方,增加了一个模糊的标记,和林沫小光圈一模一样。   林沫按了一下它,光圈迅速变红,像被感染的伤口似的,慢慢晕染出崭新的血□□面。   【用户:???   ???   天赋-???   技能1:“羊皮下的阴影”,我……到底是谁?命运总是充满了黑漆漆的幽默感,至少你得学会微笑。灵感增加1000%,精神抗性增加1000%,解锁特殊形态I。   技能2:“无尽盛宴”,众所周知,赴宴的客人都是你的所有物。或许,自助餐是不错的主意。处于特殊形态I时,可以撬动自身的异化值来操纵他人的异化值。   技能3:“???”,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林沫关掉光幕,沉吟了一会儿。   很强势的天赋——这可能真的是“天赋”,而不是副本分配的数值。   不过这套新技能都有苛刻的使用条件,最基础的,特殊形态I 就很难达成。总不能每次进副本都先跑到怪物老巢去大吃大喝一顿吧?再好客的怪物都不会答应这种事的。   林沫默默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情况,“金瓢虫”们的招待还能支撑她再变成特殊形态I一次。它们真是特别好客的主人,应该给它们颁奖。   林沫没什么感情地感慨了一番,三两口吃完剩下的食物后,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她已经有了完成这次副本任务的思路。   不过,在离开这里前,她打算再回矿洞深处看看。萧嫚那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情况,林沫总觉她不会轻易死在这里,要去确认一下。   另外,最好能把火把捡回来,方便看路。   林沫贴着墙壁,慢吞吞地朝矿洞深处走去。   十来分钟后,她顺利回到了那个宽阔的洞穴里。   洞穴里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类的呼吸声,也没有“金瓢虫”的身影。林沫按照记忆的位置找回了火把,从口袋里掏出点火工具。   橙黄色的火光亮了起来,林沫环顾一周,果然,萧嫚并不在这里。   洞穴侧面多出了一条低矮的通道,大概只到成人腰部那么高,如果林沫要通过的话,只能用爬的。   林沫确定,之前洞穴里并没有这条通道,显然,它应该是萧嫚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搞出来的,萧嫚本人大概早就从这里逃出生天了。   林沫有点遗憾,倒没有太过意外。   她没有利用这条通道的意思,举着火把,转身准备原路返回。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   今天好热,气温拥抱了40度,整个人都咸鱼了,差点没码出来ORZ   而济南和昆明的最高温都还不到30度,我深深地嫉妒这两个地方的人…… 第93章 猎魔(16)   在火把燃尽前, 林沫顺利地走出了废金矿。   她把火把和点火工具原样放回,顺手拍去身上的灰尘,然后一头钻进了洞口的光亮里。   外面正是黄昏, 浓烈的橘红色笼罩着大地。周围一片寂静,连虫鸟的鸣叫声也听不到。   林沫从这异样的寂静里察觉到了什么, 她看着奥弗镇的方向,轻轻皱了皱眉。   从小镇的方向吹来一阵微风,血腥味若有若无。夕阳的红光也似乎带上了某种危险的暗示。   林沫不再多留,迈着轻巧而快速的步子,飞快靠近奥弗镇。   穿过树林后, 血腥味不再隐隐约约, 它大胆而热烈地彰显著自己的存在感, 已经到了令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林沫来到镇子边缘后,突然脚步一顿, 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踢到了障碍物——脚感软绵绵的, 让她起了糟糕的联想。她低头一看, 脚下有一只不知道死了多久的灰兔子。   这兔子看起来肥嘟嘟的, 像是谁家的宠物。然而和肥润的外表截然不同的是它诡异的死状:兔尸的眼睛瞪得很大,没有光泽,暗红色的,像一块血渍。它的腹部有一个狰狞的破口,内脏和早已发黑的血液在伤口附近的皮毛上黏成一片,苍蝇和蛆虫在上面狂欢,臭气熏天。   林沫忍住恶心,蹲下来仔细观察了一番。她发现兔子腹部的伤口似乎并不是被外力扯破的, 而是从内部撕裂开来的——就好像里面的小兔子因为呆够了黑暗的母体, 于是长出利爪, 自己跑出来了一样。   林沫觉得有点奇怪,她凝神盯着兔子好一会儿,突然眉毛一挑,“是幻觉?”   她伸出手去戳兔子的耳朵,手指从上面穿过,一点实感也没产生。   看来,这玩意儿就和之前看到的鸟和蛇一样,都只不过是一种幻觉。林沫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个幻觉还不消失?   还有从兔子的肚子里跑出去的,又是什么东西?副本是准备在奥弗镇开动物园吗?   林沫左右张望,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头,轻轻往兔尸身上丢去。更奇怪的事发生了,无法被林沫手指触碰到的兔尸,却成功反弹开了她丢过去的石头。   林沫看了看兔尸,又看了看石头,心里浮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旁边传来,随后,一个耳熟的声音响了起来。   “亲爱的主人,你终于回来了!”   林沫偏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附身在伯尼·怀特身上的剥皮虫小蓝。   小蓝脸上带着轻浮的笑容——这只剥皮虫学习风流浪子的做派倒是颇有成果,大概它以为这样就能在人类中受欢迎吧。可惜人与怪的悲欢并不相通,林沫只觉得它吵闹。   “我‘失踪’了多久?”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小蓝嘴角放平,微笑道:“主人是在前天早上失踪的,距离现在已经有两天半了。”   林沫点点头,没跟他继续交流的意思,转身往镇子中央走去。小蓝笑容不变,也没有急着诉说情报,而是默默跟在她身后。   夕阳下的奥弗镇,安静得像一副油画。没有袅袅炊烟,没有食物风芬芳,甚至连人类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一切凝固在一种不祥的安静之中。   林沫在街上穿行,两边的墙角下挤满了血迹斑斑的兔子尸体,它们黯淡无光的红色眼睛朝向天空,嘴唇上仿佛萦绕着古怪的微笑。   林沫在一栋房子前驻足,透过窗户间隙,她看到有人正在悄悄躲在里面打量她。跟她的目光一接触,那人慌忙后退,转眼间消失在黑暗中。   这时,林沫才轻声问道:“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小蓝:“人类对残害同类的热情,真是一种杰作。”   林沫没有回应,小蓝继续道:“主人和碧碧小姐一起失踪后,教堂里的那些人类就开始不停地进行审判。审判的对象从十来个变成几十个,范围越来越大,现在大半个镇子的人都已经牵连其中。”   “他们表面上噤若寒蝉,但扭头告密的姿态却毫不犹豫。他们看着邻里、亲友被残酷对待,眼底的兴奋却无法抑制。主人,我认为人类比我想的更加有趣。”   林沫点点头,没有更多表情。   她知道那段残酷的历史,人的狂热有时候是不讲道理的。何况还有疑似能激发恶意的“金瓢虫”在背后蠢蠢欲动。   小蓝又补充道:“两个夜晚也很热闹。从教堂里伸出的手秘密处死了一批人,从零散角落蹦跶出来的副本参与者互相仇视,斗死了另一批人。如你所见,现在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看来这两天里,研究所和焱教的斗争愈发激烈。   林沫摇了摇头,指着旁边的兔子问:“这些兔子又是怎么回事?”   “昨天是兔子,今天是蝎子。蝎子从兔子里钻出,在阴暗的角落里游荡。”   林沫瞥了他一眼,“这些东西,你怎么看?”   小蓝一脚踩到兔子身上,他的脚穿过兔子的躯体,落到地上,“亲爱的主人,它们只是某种幻觉,并不重要。”   果然是幻觉,但问题是,这些幻觉是怎么产生的?林沫跟“金瓢虫”们打过交道,在矿洞里,它们并没有显露出产生幻觉的本事。   林沫盯着小蓝,“还有呢?”   小蓝耸耸肩,“镇子上的主导情绪每天都在改变,或许跟这个有关系。”   林沫移开视线,望着教堂的尖顶,又问:“小文在哪里?”   小蓝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主人,你错过了一场好戏。不过也不算迟,应该说,太巧了。”   “别废话。”   “好的,主人,请跟我来。”   小蓝引着林沫来到河边。   河面吹拂而来的风中,血腥味愈发浓重,还掺杂了丝丝腐臭味。   林沫看到河道拐弯的地方漂浮着几具发胀的尸体,再看看岸上残留的绳索和石块,她心里就大概明白这里曾发生过什么事了。   他们又沿着河道走了几分钟,然后在一片房屋的废墟里找到了温倩文。   她正对着夕阳,静静地站在废墟里。右手上的斧头刀刃向下,似乎还在淌血。   看到这样的温倩文,林沫不禁拧紧了眉毛,心里有点不妙的预感。   “小文。”林沫走到温倩文旁边,低头,在碎石堆里看到了许多赤红色的碎块。   是那种血肉怪物吗?   温倩文回头,夕阳落在她温和的脸庞上。“你回来了,”她欣喜地笑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有事。”   不用小蓝解释,林沫自己就能看出眼前这人的精神状态十分糟糕。   “你在干什么?”林沫轻声问道。   “我?”温倩文的笑容带上了点奇异的色彩,“我在做我能做的事情。”   她温柔地抚摸着斧子的木柄,叹息道:“真好,不用再一直旁观了。你知道吗?我早就应该这么做的。”   “做什么?”   温倩文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斧刃出神。   小蓝插嘴:“她今天仅凭一己之力,杀光了镇子上冒出来的所有血肉怪物。”   林沫闻言,又把目光放到温倩文脸上。   自从她们认识以来,温倩文就一直是个乐观、谨慎、行动能力很强的人。她走的是“智”的路线,没什么武力值。但现在……短短两天多,她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温倩文,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发疯?”温倩文突然扭头,狡黠地冲林沫挤眼睛。   这一瞬间,她仿佛找回了平日里的冷静。但下一秒,她就神经质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我没有疯……我高兴,我好高兴!”   笑了一会儿,她又骤然平静,垂头只看自己的右手,“有力量,才有话语权。我要让他们都听我的。嗯,对,这就是我想要的。”   她扬起头,再次让夕阳照亮自己的脸庞,嘴角带着愉悦的弧度。   林沫看到,她的脸就像一块被撕裂的画布,开始出现蛛网似的黑色纹路。她的额头顶起一个鼓包,“噗嗤”一下刺破皮肤,露出一截骨角。   一片拇指大小的皮肤从她面颊脱落,在半途化作飞灰,她的面颊上立即多出一块血肉模糊的地方。   鲜红的血液顺着脸庞滴落,温倩文,开始异变了。   小蓝立即提议:“主人,要不要趁现在杀了她?现在是她最脆弱的时刻,待会儿就不好搞了。”   温倩文的异变和“厄尔”不太一样,她带给林沫的危险感也比“厄尔”要强烈得多。要是放纵她继续下去,肯定会是一个大麻烦。   要是林沫没进矿洞前,她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杀,要么退。不过现在,她有了第三种选择。   小蓝瞬间察觉出异样,“主人,你的眼睛……呵呵,不愧是我的主人,这么快就掌握了。”   林沫从自己的奖励中翻出很久前得到的一个道具,眼疾手快地往温倩文脸上一罩。   【微笑面具(精良):戴上它,你就会想起高兴的事情。佩戴期间,精神抗性增加100%,免疫怪物诱发的疯狂症状,异化值持续上升。】   然后,她利用自己的新技能,从手指接触的地方吸收起温倩文的异化值来。   “嗯?”身上的异变被活生生地憋了回去,温倩文看上去像是彻底懵了。她呆呆地看着林沫,半响才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累了,这个副本就好好休息吧。”林沫往她后颈一劈,看着她缓缓闭上双眼,就此失去了意识。   林沫把温倩文靠着废墟放好,然后转向小蓝。   “说吧,仔细地说。”她冷淡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猎魔(17)   时间拨回到两天之前。   当林沫百无聊赖地在“金瓢虫”构筑的牢笼里嗑“糖豆”时, 温倩文正在河岸边默默眺望。   上午的审判已经告一段落,佣兵拥簇着三位审判官和神父,一起到镇长家去享用午餐。那个叫奥莉娜的女人则被义工阿尔文带走了, 此时河边只剩下一堆魂不守舍、脸色苍白的嫌疑人。   呵,“嫌疑人”。真是见鬼的“嫌疑人”。   温倩文远远看着他们, 心情糟糕。   她知道这里绝大部分人都是研究所和焱教斗法的牺牲品,也清楚他们可能并不是清白无辜,可是让她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死在副本里——没有任何意义地死在这里,还是让她感到了强烈的可悲和茫然。   进副本前不久,温倩文和刘雨竹、邓珍珍她们聊了一会儿。刘雨竹说, 人性就是很恶劣的, 末世只会放大这一部分, 这是没办法的事。邓珍珍说,这个时候管好自己已经很难了, 不要再去想其他人。   说到底, 其他人是死是活, 也不会影响自己什么。副本是个天然的筛选机制, 适者生存而已。   所以,只要冷漠地看着“不适合”的人去死就好了。   如果“不适者”还算是弱者,值得些许同情的话,研究所和焱教的这群人完全是在自己找死。人一旦作起来,旁人去管只会惹一身骚。何况人要找死,无论如何都找得到,毕竟身体是自己的,思想也是自己的。   所以, 只要看着这些“嫌疑人”去死就好了, 又有什么关系呢?   再放大一点, 奥弗镇只不过是副本,里面的人就更不关她的事了。谁知道副本里的人算不算人?哪怕他们表现得有血有肉,可他们毕竟和现实世界没关系。四舍五入,他们相当于纸片人——还是那种没名没姓,没有精美立绘的纸片人。死了就死了,谁在乎呢?   所以说,这世道,死人就是一件最没必要想太多的事情了。谁要是想太多,那一定是个傻子。   水汽丰沛的风扑打在温倩文脸上,阳光照得她浑身发烫,眼睛也不舒服地泛了红。   她知道,她清楚——沫沫做得就很好,她应该向她学习。   可是,即便如此,就算这样,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犯傻。   她希望大家可以过得好一点,希望在这个已经令人很沮丧的世道里,可以少一点伤亡,多一点值得珍惜的东西。   让她眼睁睁看着一部分人变成野兽,一部分人变成羔羊,这可实在太难了。   为什么不能团结起来呢?   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同类抱有这么大的恶意呢?   “希望”这种东西,如果齐心协力的话,难道不是可以人为制造的吗?   岸边的“嫌疑人”们无力地靠在一起,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绝望和麻木。   他们的表情刺痛了温倩文的双眼,让她猛的合上眼帘。   ——不,这是不对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其实,她对这种毫无来由的恶意并不陌生。   温倩文骤然切断了自己的思绪,微微低头,转身往格林家走去。   ……   一路上,镇民们的窃窃私语传入她耳中。   “这事什么时候算完?家里活还没干完呢。”   “要我说,省事点,一起扔,多简单的事啊!”   冷漠的。   “魔女也不怎么样嘛,长得还没伊莉雅修女好看,没意思。”   “应该用上回那种刑罚,那个有意思。水刑看得我打瞌睡。”   残酷的。   “我得说这是一件好事,布莱克家那么小,早就住不下一大家子人了。现在老头子死了,正好给他家孩子腾地方。”   “行了,差不多得了。你之前不是还朝我抱怨,说你家大女儿又懒又馋吗?不讨喜的小母猪,脸上长斑,又嫁不出去,留在家里也是浪费粮食。”   市侩的。   “乔治,隔壁布朗一家好像鬼鬼祟祟的,该不会去审判官那里抹黑我们了吧?”   “什么?!快,走快点,别让他们赶到我们前面。”   自私的。   “……”   沉默的。   温倩文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她觉得很闷,空气里似乎有什么逼人的东西,她简直没办法呆在这里。   但格林家也没有好到哪去。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外面不安全,自己注意点。”维斯·格林扭头训斥了温倩文一句,随后又跟儿子威尔森继续讨论。   “他们根本已经忘了可怜的薇薇安,你看刚才那群老货谁提过一句?我可怜的女儿,那群混蛋根本没想替她主持公道!”   “那爸爸,他们是想干嘛?”   “你还是太年轻,仔细想想今天死的人。”   “啊?他们?他们怎么了?”   “蠢货,那里面有好几个是跟我们格林家走得很近的朋友。你不记得你泰勒叔叔了吗,他前两天还送过来一瓶好酒!”   “什么?!”   “没错,那群混蛋一定被老怀特收买了。他们的节操就跟他们的信仰一样虚假!”   “这么说,怀特家发现我们在谋划镇长的位置了?”   “哼,很有可能。”   “爸爸,那我们可不能干等着。”   “当然不能……”   仆人们把午餐端上来,温倩文食不知味地喝了两口汤,转身离开。   ……   下午,审判继续,河岸边的人又密密麻麻地围了起来。   奥莉娜没有被秘密处死,她昂着头,带着胜利的笑容,被佣兵带了回来。   温倩文心想,“奥莉娜”暂时应该是不会死了。   无论如何,能少看到一桩死亡,她还是松了口气。   然而……她的视线穿过人群,发现“嫌疑人”变多了。   赛门轻咳一声,宣布道:“这位女士迷途知返,主动交代了其他罪人,她将会在最后进行考验。”   奥莉娜裂开嘴,笑了。她的态度张狂而肆意,看上去可不像什么“迷途知返”。   神父康拉德嘴唇微动,似乎有话想说。但他看了赛门一眼,又把嘴紧紧闭上。   审判继续进行。这一回,赛门选择让新来的“嫌疑人”们先接受水刑。   “我是无辜的,我没有见过魔鬼,相信我吧!求求你们!”   “放开我,你们这些该死的混蛋!你们的眼睛都被乌鸦啄了吗?该死,你们不能杀我!”   “妈妈!妈妈!我以后一定听话,我可以自己去森林里找吃的,我能养活自己。妈妈,你快告诉他们,我不是魔女!”   一条又一条鲜活的性命被丢进河水里,几滴温热的河水被溅到温倩文脸上,她像是被烫到了,几乎是跳着往后退去。   周围的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在认出她是怀特家的小姐后,又讨好地朝她笑笑,主动移开目光。   温倩文握紧双拳,牙齿打颤。   差一点,她就要忍不住冲上去一起大喊了。她最后的理智阻止了她,因为那是没用的,除了多死一个她自己以外,什么效果都不会有。   这个身份的父亲应该会救她,但之后,她大概也只会被牢牢看起来。   又一次,温倩文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   如果,如果把灵魂献给魔鬼后,她能够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那她简直求之不得!   温倩文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一天下来,奥弗镇死了二十多个人——奥莉娜,她当然也死了,死前还半点不客气地指出躲在人群中的好几个“同伙”。   审判结束后,河岸边的人渐渐散去。温倩文幽魂一样沿着河流漫步,瞳孔虚无,思绪不知游荡到了什么地方。   “所以,你是完全不准备做任务了吗?”   温倩文扭头,是“伯尼”,那只剥皮虫来了。   “我能做什么?我什么也做不了。”她看着河边亮晶晶的水波,轻轻叹了口气。   小蓝站到她旁边,“按照人类的说法,你心态崩了。”   “人类?”温倩文讽刺一般弯了弯嘴角,“你以为你很了解人类吗?”   小蓝坦然回答:“不,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   温倩文突然有点好奇,“你们怪物是怎么看待人类的?”   小蓝:“复杂多变,情绪丰富,脆弱无比。”   温倩文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人类总是很脆弱。”   “你在渴望力量吗?”   “嗯……大概吧。”   温倩文出神地看着水面,沉默下来。   小蓝善解人意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负责听,这对你稳定情绪会有帮助。”   温倩文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过了半响,她才开口:“其实我早知道了。”   温倩文对着跃动的水波露出淡淡的笑容,开始讲述:   “小时候,我家附近有个漂亮的小姐姐。她皮肤很白,笑起来会露出自己的两颗虎牙,闪闪发光的,很好看。她送了我一袋自己做的饼干,我们慢慢开始熟悉起来。”   “她是个很好的人,对小孩很温柔,说话细声细气,爱好是做小饼干。饼干是奶油味的,很好吃,我超级喜欢她。”   “有一天,她突然来跟我告别。她说:‘小文,我要走啦,以后就不回来了。’我问她,‘你要去哪里?’她说:‘一个很远的地方,嗯,可能也不是很远,不过我们是没机会再见面了。’我想让她留下来,她却笑着摸摸我的头,‘没办法啊,这里不太适合我,我一定要走才行。你多保重,好好学习,有机会的话,替我去银大看看吧。’”   “从那天开始,我再也没见过她。爸爸妈妈说她搬家了,可我知道不是。她是死了,从五层楼上跳下来,很干脆地死掉了。”   说到这里,温倩文顿了顿,头颅一点一点地低下去。   “后来,我考进了她的学校,问了一圈才知道,当年很多人排挤她、欺负她——奇怪的是,我找到当事人,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却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就好像他们在那一瞬间变成了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怪物,被恶意包裹的怪物。”   温倩文又沉默了一会儿,这一回她沉默的时间有点长,幸好小蓝足够耐心。   “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我一定要改变这个‘不适合’她的地方。我考上了银大,我打算之后去联邦政府工作。我都想好了,吃苦没关系,我要耐心地一点一点往上爬,直到我掌握足够的力量,直到我可以做点什么——然后异变发生了。”   温倩文抿了抿嘴,“一开始我觉得没关系,只要我找出结束副本的办法,我们就能回去。可是——”   一切都像是覆水难收,而她不愿意面对的“恶意”却几次三番地上演。人类还是那时候的人类,甚至变得更加过分。   “而我什么都做不了,就跟以前一样。我没有办法,我只能看着。”   温倩文突然重重砸了一下地面,“是我太没用了。”   她哽咽道,“我怎么会这么没用。”   小蓝咽了口唾沫,眼前这个人类浑身散发着令它垂涎三尺的“绝望”气味。它很久没见过质量这么高的“情绪”了,要不是担心主人回来后发现什么,它恨不得现在就吃掉温倩文。   “不会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小蓝维持住自己温和的假面,“不过你当然可以做得更好,你需要一个机会,而机会总会留给做好准备的人。”   作者有话说:   你们真的在等我!   鸽头落泪.jpg 第95章 猎魔(18)   把挤压在心里的事情暴露出来后, 温倩文觉得自己平静很多。   她没理会小蓝,站起来揉了揉蹲麻的小腿,扭头往格林家走去。   最后一丝余晖隐入天际, 黑夜笼罩了奥弗镇。   温倩文麻木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餐桌上,维斯和威尔森也异常沉默, 两人的脸在烛光下多出了大块阴影,眼角眉梢仿佛藏着心事。   “一家人”在难言的寂静中结束了晚餐。   和“父亲”“大哥”分开后,温倩文拿着油烛回房间。半路上,一股隐约的恶臭钻进她的鼻孔。她偏头一看,右手边的小房间里影影绰绰, 放着什么大块的东西。   她脚步一顿, 拐进去一看, 那阴影原来是一口棺材,薇薇安·格林的尸体就躺在里面——这口棺材原本是维斯·格林为自己准备的, 没想到他的女儿先他一步用上了。   可是, 格林家的人准备什么时候举行葬礼呢?   温倩文想起维斯在河边看到捞起来的薇薇安的尸体时, 那种痛哭流涕的心酸, 那绝对不是作伪。可到了此刻,那种真挚的感情还剩下多少呢?   初春虽然并不算热,但尸体也已经开始发臭了。   温倩文不愿意继续往下想,静静地转身离开。   入夜,整个小镇都安静下来。朦胧的月光洒在屋顶上,给镇子披上一层虚幻的薄纱。   温倩文难以入眠。   她呆呆地看着隐藏在黑暗里的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起生死未卜的林沫, 一会儿想起那些状若痴狂的人类, 一会儿又想起看不到光亮的未来和无力的自我。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十来分钟,也许是一两个小时,她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短促的尖叫,随后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温倩文等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外面有事正在发生!   温倩文犹豫了几秒,咬牙从床上坐起来。   她揉了揉疲惫的双眼,踮起脚尖,打开门,小心翼翼地朝外走。   房子里很安静,温倩文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而片刻前的喧闹声则不翼而飞。月光从窗隙里渗进来,颜色惨白。   温倩文一路走到大厅都没发现什么不对,直到她跨进院子,瞬间瞳孔紧缩。   门开着,微凉的夜风穿过大门,送来阵阵腥臭的铁锈味。门口有一团黑影,像是什么东西交叠起来的样子,暗色的液体从这团东西身下蜿蜒而出,在院子里绘制着一副狰狞的图案。   温倩文颤抖着靠近,借着月光看清了那团黑影——是维斯和威尔森,他们死了。   两个人都是被一刀毙命,他们的喉咙破了个大口子,还在不断淌血。   温倩文别开脸,紧紧捂住自己的嘴。过了半分钟左右,她勉强找回理智。   显然,有人潜入了格林家——就在不久前,那个人用一把匕首,干脆利落地杀死了维斯和威尔森。   那个人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唯一的动静还是两个死者造成的。   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温倩文想清楚的瞬间,飞快躲回屋子里。她紧紧靠着墙壁,从坚实的墙壁上汲取可怜的一点安全感。   一个杀手,在夜深人静之时,杀死了维斯和威尔森。   她/他已经离开了吗?她/他会不会还藏在屋子的某个角落?   温倩文屏息静气,警惕地观察四周。十几分钟过去了,没有异响,那个杀手好像已经离开了。   温倩文微微松了口气,大脑自动运转起来。   维斯和威尔森……他们好像在盘算什么,也许这就是这两人大半夜出现在院子里的原因。然后呢……对,他们可能运气不太好,在出门的时候碰到了那个杀手。   有没有可能,对方的目标就是维斯和威尔森呢?   ——当然有可能。如果维斯和威尔森也是副本参与者……或者他们的计划被镇长发现了,镇长故意趁着小镇混乱派出杀手,好栽赃到莫须有的“魔女”身上……   温倩文捂住头颅,觉得自己头痛欲裂。   死人,又是死人!这个副本的怪物甚至还没有出现!   温倩文软软地贴着墙壁,缓了一会儿,随后,毅然决然地朝外走去。   奥弗镇依旧无知无觉地沉浸在巨大的寂静里,角落里的兔子们瞪着它们血红色的双眼,注视着藏在寂静帷幕下的血腥躁动。   温倩文来到大街上,铁锈味更浓了,四面八方都是,根本无法忽视。   她随意挑了个房门大开的院子走进去,这家的人死得比格林家少,只有一个年轻人毫无声息地躺在大厅里。温倩文缓缓走过去,低头一看,原来这人是被一枪崩了脑袋——可是,温倩文并没有听到枪声。   特殊道具?   还是消音枪?   温倩文抿了抿嘴,渐渐明白过来。   今夜的不平静,是因为第七研究所和焱教,或许还要加上人心浮动的镇民。   温倩文想到阵营任务的要求,“截至任一阵营完成阵营任务60%”。她目前只知道“平民”和“魔女”两个阵营,从副本背景来猜,恐怕还有诸如“审判官”“神职人员”这一类的阵营存在。如果按照三个阵营来算,至少要死掉20%的人,阵营任务才算完成。   可是,没有人会蠢到暴露自己的身份,焱教或者研究所,他们又是怎么来判断谁该杀,谁不该杀的呢?   温倩文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顿时悚然而惊。   不,对他们来说,根本不需要分辨谁是敌人。只要分清“队友”,把自己人分到统一的阵营就好。至于谁该死——除了自己人,其他人都死不就可以了吗?   只是这样一来,在这个副本死亡的人绝对不是一个小数。   温倩文的目光落到那个死相狰狞的年轻人身上,闭了闭双眼。   要是能阻止他们就好了。   要是能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这种副本就好了。   但她也知道,这种想法过于理想。那么,如果不去想已经死亡的那部分人,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事情顺着她的想法发展呢?   温倩文睁开眼睛,心里浮现出一个答案。   然而……   她郁卒地吐出一口气,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非人的怒吼。   温倩文猛的转身,她知道那个声音!是“厄尔”,是那种血肉怪物!   怎么回事,不是说修女解决掉那个怪物了吗?怎么还会有这种声音?   瞬息之间,温倩文判断出,那个声音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顶多只隔了一户人家!   楼上的房间传来说话和走动的声音,不能在这里逗留了。可是,那个怪物……温倩文握紧双拳,目光坚定起来。   她左手出现了一只小瓷瓶,右手则握住凭空而现的一把斧头。   ——“白骨香”,可以吸引怪物的注意力,还有“寒芒之斧”,精良级别的武器,能对D级及以下怪物造成伤害。   “不要,只是再看着了。”   温倩文冷静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迅速而无声地朝那里靠近。   怪物的嘶吼又响起了两三回,沉睡的奥弗镇被惊醒。镇民们丛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不少人在往外探听的过程中发现了“亲人”的尸体,渐渐的,整个镇子都被惊叫和哭喊声包围。   温倩文沿着墙角行走,很快就赶到嘶吼声传来的地方。   这栋房子的大门同样豁然洞开,仿佛在无声邀请来客造访。   温倩文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踮起脚尖,谨慎地靠近大门。   从院子里传来的除了怪物的声音,还有不那么明显的杂音。   温倩文小心翼翼地往院子里看去,一名身材窈窕的女性正背对门口站着,对面就是惨不忍睹的血肉怪物。   很明显,他们正在对峙中。   温倩文视线向下,院子的地面上零零散散地堆着几具尸体,有部分尸体残缺不全——应该是被怪物吞食掉了。   “呵,就这?”   背对着温倩文的女性手里出现了一把小巧的匕首,她漫不经心地甩动手腕,匕首在半空中旋转,上升,又落下,看上去就像一朵银灿灿的“雪莲花”。   这个人似乎对自己很有把握的样子。   温倩文屏住呼吸,暗暗猜测她的身份。   屋子里有人说了什么,声音很轻,温倩文没有听得很清楚,不过就语气来说,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接抛匕首的女人发出一声响亮的冷笑,“不会吧?你不会以为就凭这点神教漏出去的残羹冷炙,就能称霸蓝星了吧?唉,你可真是蠢得令人发笑!”   屋子里的人静悄悄的,并没有因为她的这番话而动气。   “那你就看好了。”   那女人握住匕首柄,随手把披肩甩到一边,整个人犹如一枚炮弹,攻向了血肉怪物。   温倩文的双眼睁得越来越大,明明是强大又诡异的怪物,但在那个女人手下,它却跟烂菜叶似的,不堪一击。不过几个呼吸过去,那个血肉怪物就毫无抵抗之力地四分五裂。   温倩文羡慕地、甚至是嫉妒地盯着她看。   那女人甩去匕首上的血迹,对着屋子道:“跑得倒是很快。哼,还不准备露底牌吗?”   她突然扭头,朝温倩文的方向懒洋洋地喊道:“外面的,自己出来还是我拉你出来?”   温倩文也说不清这一瞬间从脑海中闪过的念头是什么,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已经站到了那个女人面前。   那个女人有一张美丽的面庞,带着难以言说的阴暗和诱惑,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魔女的面庞”。   温倩文看到她打量了自己一会儿,突然笑了,“是你啊,这可真是……巧了。”   “你认识我?”   “我们应该见过一面。”那女人笑盈盈道:“我叫萧嫚,焱教之人。”   “焱教?”温倩文怔怔道:“你们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萧嫚的目光从温倩文手上的瓷瓶和斧子一掠而过,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你这是……想跟我聊聊?”   温倩文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可以,你说吧,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萧嫚收起匕首,好整以暇地说道。   温倩文觉得自己简直是鬼迷了心窍,明明想问的很多,问出口的却是:“怎样才能像你一样?”   “像我一样?”萧嫚挑了挑眉,“你指什么?”   温倩文:“……力量。”   “这个嘛,其实很容易。”   温倩文的头脑稍稍冷静,“我不加入焱教。”   “哈哈,你放心,神教不会强人所难。”萧嫚含着笑意,“不过你要清楚,获得力量肯定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的。你要是不怕,就跟我来吧。”   说完,她也不等温倩文回答,施施然地往外走去。   温倩文在原地挣扎良久,眼看着萧嫚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她牙一咬,抬起脚。   “我劝你再仔细想一想。”   冷不丁的,旁边泼来一盆冷水。   温倩文诧异地扭头,看到了“伯尼”——小蓝,那只剥皮虫。   “你什么时候来的?”   “这重要吗?”小蓝从墙边的阴影中走出来,脸上带着浮夸的担忧,“看在主人的份上提醒你,那个人不简单。你真的不再仔细想一想吗?”   “我……”温倩文的眼神再次浮现挣扎之色,但那点挣扎在强烈的渴望下,就像水面上的浮沫一样,眨眼间的消失无踪,“这就是我等的机会,我不能放弃。”   “你想清楚了?哪怕代价是生命?”   “……嗯,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温倩文的收手紧紧握拳,又骤然松开。她不再回头,朝着萧嫚离开的方向急匆匆追上去。   惨白的月光下,小蓝的眼睛透着一丝浅浅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蓝意。   它站在满院子尸体和碎肢中间,轻声喃喃:“我提醒过了,这肯定不能怪我……哪怕是按照人类的标准。”   它伸出舌头,迅速舔了舔嘴角,满含期待地笑了。   奥弗镇再次安静下来,不过这注定是一个失眠的夜晚。   ……   “她不听我的,我也没办法,毕竟我只是一只柔弱的、被副本压制了的、可怜的小怪物。”   小蓝站在废墟中央,满脸无辜。它扫了眼唯一一个听众的神色——没有,主人的表情和她的情绪一样寡淡,真是让它猜不透。   林沫淡淡道:“接着说。”   “好的,主人。她和萧嫚离开之后,我就没有继续再跟。第二天凌晨,也就是今天,兔子们的肚子里钻出来一大堆蝎子,等太阳升起来后,大家发现三位审判官、镇长亨利·怀特以及维斯·格林两家都死光了——除了硕果仅存的兰瑞莎小姐以外。”   “萧嫚呢?”   “她藏在暗处,并不现身。”   “继续。”   “镇子里人人自危,神父康拉德坚持继续审判,他得到了佣兵们的支持,今天白天又处死了十来个镇民。但到了下午,就在两三个小时以前,一群怪物从四面八方冲出来,毁掉了审判。”   “那种怪物?”林沫若有所思。   “是的,‘那种’怪物。”小蓝微笑道:“不过在我看来,它们跟昨天晚上的怪物不太一样。它们……更强,虽然只有一点点。”   林沫听懂了它的未尽之言。   下午的这批怪物和昨晚的怪物很可能不是同一批制造的——这不难理解,萧嫚既然自称第七研究所只是在吃他们的“残羹冷炙”,那么焱教也掌握这种技术就不奇怪了。   “那些怪物出现不久后,另一批怪物也出现了。之后,温倩文就拎着她的斧头,把它们通通给处理干净。至于昨晚到今天下午她在哪里,干了些什么,我确实不清楚。”   小蓝讲得还算合情合理。林沫瞥向它,眯了眯双眼,很快移开目光,看向昏迷过去的温倩文。   林沫轻轻摇了摇头,无论如何,她回来得还算及时。至于这次副本,小文还是不要继续参与,就让她来会会那些心狠手辣的副本参与者吧。   “既然已经死了这么多人,阵营任务的最低标准应该也快完成了。”林沫盘算着。   小蓝乖巧回话:“据我观察,确实差不多了。”   林沫冷不丁道:“你真的被副本压制得和普通人类一样了吗?”   小蓝半点不带犹豫,“是的,主人。”   “也好。”林沫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小文就交给你了。在离开副本前,你必须保证她毫发无损。”   林沫顿了顿,似笑非笑地补充道:“哪怕代价是你的生命。”   小蓝似乎对她的疑心毫无所觉,温顺地点头应承:“放心吧,主人,我会藏好她的。”   林沫从石块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睡饱了,该干活了。”   小蓝抱起温倩文,遗憾地咽了口唾沫。   唉,真的只差那么一点。只要温倩文异化成怪物,它就能名正言顺地吞噬她了。算了算了,这个副本情绪丰沛,质量不足数量可以补。   就像人类说的那样,做怪物,也要“知足常乐”。   林沫已经迈开步子,小蓝连忙跟上。   “主人,你准备怎么做?”   “我想想……先去抓小点心呢,还是先去看‘小点心’?差不多到饭点了吧?”   夕阳渐渐被大地吞噬,又一个夜晚即将来临。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猎魔(19)   教堂。   神父“康拉德”耐心地安慰了忐忑不安的佣兵首领, 后者应了两声,忧心忡忡地离开。神父一转身,整张脸都暗沉下来。   落日已经收敛起最后的微光, 教堂里也陷入昏暗之中。   “康拉德”回到自己的房间,此刻, 他不再是深受信任的奥弗镇神父,而是第七研究所的所长,朱飞沉。   “所长,你回来了。”   鹅蛋大小的光晕亮起,一名面容冷淡的年轻女子捧着光晕从角落里走出。   “佣兵那边的情况还稳定吗?”   朱飞沉给自己倒了杯凉水, “拿钱吊着, 撑不了太久。”他叹了口气, “小张啊,你说我们有多少胜算?”   小张冷静地回答:“现在还不好说。”   这几天折腾下来, 研究所损失惨重。原本想借审判的手除掉一片焱教的人, 可没想到“奥莉娜”居然三言两语让审判官赛门对朱飞沉起了疑心, 这之后的审判顺序完全是赛门胡乱安排的, 研究所和焱教各有牺牲。   朱飞沉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在夜里派苏念白结果了那三个不听话的审判官,还利用自己的身份和钱财,暂时得到了佣兵团的支持。   因为担心镇民反噬,他提前激发了“超人”们的异变进程,想要顺手带走一波镇上有话事权的人。结果怀特和格林家的人倒的确死得差不多了,但萧嫚那个女人又跳出来, 把他珍贵的“超人”们给干掉了。   更倒霉的是, 第二天居然有更他苦心孤诣研究出来的“超人”们一模一样的怪物出现在镇子上, 毁了审判不说,还再一次重击了研究所剩下的人员。   为了安全,朱飞沉不得不命令苏念白解决掉怪物,但萧嫚阴魂不散,居然仅靠自己就牵扯住了苏念白那个怪胎。   朱飞沉只好又激发了几名“超人”去跟它们斗,但这时又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一个疯子,把双方制造的怪物通通给砍没了。   萧嫚怎么想,朱飞沉不知道,但朱飞沉自己是心疼得心脏都在滴血。这些“超人”原本是为了研究所在地上扩张准备的力量,耗费了大量资源,结果眼睛一眨就没了,这谁受得了?反正朱飞沉是非常地难以接受。   现在人手不足,萧嫚那边又藏在暗处随时虎视眈眈。朱飞沉能怎么办呢?他只能缩在教堂里,假装自己眼睛瞎了,看不到外头的惨状。   好在修女伊莉雅答应守护教堂,朱飞沉和剩下的人总算能有个喘气的据点。那女人不是研究所的,也不是焱教的,来历神秘——但都到了这个时候,还管个屁的神秘,能为我所用就行。   朱飞沉叹了口气,有些苦涩,“焱教,藏得可真深。”   小张皱眉道:“没想到他们对异变的研究比我们还要深入,看来之前交易时,他们保留了太多的东西。”   异变来临前,第七研究所和焱教是很好的合作伙伴。第七研究所保证焱教的人在玉省有一定的行动自由,而焱教则用神秘学知识来回报这一好意。正是借由那些知识,研究所才“制造”了苏念白、能够对抗怪物的武器,还有“超人”。   只是没想到,衰微了这么多年的焱教——不,应该是从来没有强盛过的焱教,背后居然藏了这么多东西。   “是我们大意了。”朱飞沉摇了摇头,“剩下的人不多了,我们不能再输。”   “那就只有那么办了。”   “唉,可惜。”朱飞沉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不舍,“那么趁手的一件工具……”   小张:“现在我们手里,除了两三个成员和最后一名‘超人’外,只剩下敌我不明的修女伊莉雅,和随时可能退缩的佣兵团。不做点牺牲的话,对上焱教的胜算恐怕就……接近于零了。”   朱飞沉沉默良久,再次摇了摇头,“唉,也是没有办法。那就去下令吧。”   小张公事公办道:“是。”   朱飞沉喝了口水,清凉的液体舒缓了他焦躁的情绪。他望向窗外的暗影,心情渐渐沉重起来。   今天晚上,还有合眼的机会吗?   ……   离朱飞沉房间不远的教堂大厅里。   黑袍的修女正虔诚跪坐于神像前,仿佛对镇上的暗流毫无所觉。   冰冷的月光落到她的侧脸上,反射出惨白的光。   ……   怀特家的地下室。   萧嫚懒洋洋地坐在靠背椅上,手里慢悠悠地晃着酒杯里的深红色的液体。   明显是特殊道具的发光器浮在头顶,简直像一轮皎洁的满月。   “都做好准备了吗?”   地下室里的其他人整齐地应了一声。   萧嫚嘴角浮起冰冷又美艳的笑容,“他们大概还藏着点压箱底的东西,不过没关系,我们会彻底击垮他们。”   “神教,已经沉寂太久。这第一步,我们必须迈好了。”   ……   格林家的院子里,林沫正对着月光打量手中的金项链。   小蓝勤勤恳恳地安顿好温倩文,又翻出工具打扫了残留着血迹的院子,之后就乖顺地站在林沫身后,跟她一起观察金项链。   林沫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随后把项链收了起来,扭头吩咐小蓝,“去找个带盖的瓶子或者陶罐来,要小一点的,能藏在身上的。”   小蓝应声离开,林沫低头沉吟,许久没有其他动作。   听完小蓝的叙述后,她就知道,镇上的局势一触即发,今天晚上研究所和焱教的人势必不会罢休。而目前看来,第七研究所显然出于劣势。   按照林沫之前的想法,这两家都不是什么好货,谁死都不值得同情——就让他们打呗,反正又不关她的事。   但现在,林沫的想法产生了些许改变。   她对研究所和焱教的人都充满了敌意,不,当然不是因为温倩文,至少不仅仅是因为她。强行留住她们的朱飞沉,几次三番上门找事的萧嫚……这两伙人,对林沫来说,通通是阻碍。   林沫算是看明白了,要想之后过点安生的日子,那今天就决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也许能激发人心底恶意的“金瓢虫”还是影响到她了吧?这是属于她的恶意,她由衷地希望这两伙人都把命留在这里——至少朱飞沉和萧嫚,她不希望看到他们离开。   不是喜欢搞事吗?那就别拒绝别人搞到你头上。   林沫仔细分析自己的优势和劣势。   先说劣势。第一,她虽然意外得到了第二套技能,但自己这边,温倩文下线,小蓝信不过,且被她要求照顾温倩文,相当于她自己在接下来的混乱中只能单打独斗。   第二,线索不足,她对研究所和焱教的底牌一无所知,他们还能出什么幺蛾子,她只能靠猜测。而萧嫚对她的武器却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在跟焱教对上的时候,她的底牌显然少了一张。   还有第三,修女伊莉雅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有可能将会决定胜利的天平会倒向哪一方。林沫对这位一箭射杀怪物的修女保持了极高的警惕——原本还以为她可能是萧嫚,可惜居然不是,未知数又多了不少。   不过,林沫也不是没有优势。   首先还是技能,除了她自己,谁知道她又多了一套技能呢?昨天晚上杀人的人,按照副本规则,应该得到了被杀者的技能,可那是有时限的,今晚就会失效。万一在打斗中,正在用的技能失效了,那就搞笑了。而且她大可等到后半夜再针对两方开展行动。   更何况,林沫自认为自己的技能都还算强势,她甚至多出了一条命,还有特殊技能,“千里姻缘一线牵”。光凭这一点,她就几乎立于不败之地了。   其次,她的回归还是一个秘密,也许有镇民发现了,但看镇子上的气氛,至少要等到天亮消息才会被传递出去。所以今晚,她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一个不会被戒备的刺客,这,岂不是绝妙?   最后,她辛辛苦苦挑拨了苏念白那么久,现在总该收取点回报了吧?   念及此处,林沫心里定下了今晚的计划:前半夜,去完成副本任务;后半夜,开始针对研究所或者焱教。   “主人,你要的罐子。”小蓝快步走来。   林沫接过罐子,那是一个巴掌大小、梨形的黑陶罐,往兜里一揣,半点都看不出来。   “看好温倩文,不许跟踪我。”林沫收好罐子,淡淡嘱咐了一句。   “没问题,主人。”小蓝好奇道:“这个副本的怪物是什么?你已经知道了吗?”   林沫微微一笑,“算是你的亲戚吧。”   说完,她就迈着轻巧的步子,离开了格林家。   小蓝自己琢磨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转身回屋。   主人的话,还是不能明目张胆地违背的。可惜大餐在前,却只能看,不能吃,真令怪感到悲伤。   那一头,林沫藏在夜色中,悄悄走出了住宅区。   她七拐八绕,耳边渐渐响起柔和的水波声。   “到了。”   林沫站在岸边,环顾四周,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里就是一切的开始,薇薇安·格林落水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为了不做鸽子,连夜申榜。就算是看不见的榜也好,我悟了,榜单字数才是第一生产力…… 第97章 猎魔(20)   这并不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   六十年前, 一对情侣因为家族利益被拆散,疯的疯,死的死。六十年后, 终于发现金矿秘密的老人,冒死潜入废矿, 不知用什么方法把“金瓢虫”镶嵌到项链上,带了出来。   当他打听到审判官要来奥弗镇的消息后,就趁机把项链扔到他仇恨的家族的后人身边——那些女孩怒气冲天,恶意丛生,居然在激动下把自己讨厌的人推进河里。   操控碧碧的人?根本不存在。碧碧手臂上的手印子, 和别人无关, 正是她自己的。   或许是因为紧张和慌乱, 或许是因为愧疚和不安,碧碧下意识制造了这个“证据”。而当其他人一一比对过后, 她自己应该也反应过来, 真正把薇薇安推下水的到底是谁。   至于另外那些女孩, 她们都对身边的人动手了, 所以她们心虚,默契地保持了沉默——能把脏水泼到魔鬼头上,那为什么不呢?   一片混乱中,“金瓢虫”们悄悄从项链上脱落,在草丛的遮挡下,落入湖水中。恶意开始发酵,就像感冒病毒一样,从每个靠近过河水的人身上扩散出去, 直到蔓延到整个小镇。   其实奥弗镇的混乱, 哪怕没有副本参与者加入, 也是注定的。   月光下,林沫望着河面跃动的粼粼波光,心里不禁有些佩服策划这一切的尤金。   他是个懂得隐忍的聪明人,可惜被杀了,不然镇子上笑到最后的人,搞不好还真是他。   林沫从兜里取出陶罐,打开盖子。罐子底部隐约可见一枚拇指大小的白色丸子——这是“白骨香”,从温倩文身上找到的。   没过几秒,面前的河水便如同被煮沸一般,不断冒出气泡来。突然一下子,气泡破裂,金光闪闪的小瓢虫从里面飞出来,然后一头栽进陶罐里面。   不久后,罐子里就多出一团闪着微光的金球。   林沫又站了一会儿,确认河里不再有其他的“金瓢虫”后,不禁皱起眉头。她一直留神着“金瓢虫”的数量,从水里飞出来的“金瓢虫”跟那条项链上的“坑”相比,少了五只。   “在那天的人身上吗?”   林沫回忆了一遍,顺利把那些女孩以及后面赶来的人回忆起来。   也不知道那些人还有几个活着,总之在找到跑调的那五只“金瓢虫”前,她只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了。   按照她的想法,要完成副本任务“消除魔灾”,就必须找齐这些捣乱的“金瓢虫”,然后把它们丢回废矿或者封印起来。   “不急。”   林沫收好陶罐,望了眼教堂的方向。   今夜的舞台才刚刚拉开帷幕,她还有大把时间可以耗费。   ……   苏星云缩在床角,牙齿打颤。   她已经好几夜没能好好入睡了,自从便宜姐姐跟她预测的那样炮灰掉后,她就陷入焦躁的泥泞之中,无法自拔。   死人了,又死人了。   便宜姐姐失踪了,便宜妈妈和便宜弟弟下水了,便宜爸爸和便宜哥哥被抓起来,然后给怪物撕成碎片了。   整个伍德家,居然只剩下一个人。   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她呢?   苏星云一合上眼,恐怖的血肉怪物就会在幻想中朝她逼近。她明明都已经拼命试图去想点喜欢的场景了,可是怪物还是会狞笑着占据她的脑海。   黏糊糊的血肉,密密麻麻的尖锐牙齿,嘴角还残留着进食后留下的血丝。幻想中的恐怖怪物手里提着人类的残肢,脚边还堆着狰狞的人头——苏星云无法直视,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神经衰弱了。   “呜呜呜……”   屋子里发出闷闷的呜咽声。   苏星云流了会儿眼泪,眼眶就开始发干。这两天晚上哭得太多,眼睛也快到极限了。   可是除了哭泣,苏星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无论干什么,前方看起来都是死路一条。   她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冤种,人在所里坐,锅从天上掉。研究所也不知道从哪里招惹到的厉害敌人,被人家打上门来,看起来居然还打不过!   可她又不完全算研究所的人,干嘛要把无辜的她拉进来?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这个副本是怎么拉的人。   前两天跟她联系的人告诉她,除了她以外,爸爸妈妈和弟弟都没有进来。所以说,她就是倒霉——这么一想,感觉更难过了呜呜呜……   但被拉进副本来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研究所的人好像把她给忘了!她已经两天没跟他们联系上了,像昨天,还有今天,一看就很危险的时候,居然没人来管她!   她也不知道研究所是腾不出手,还是嫌她是个拖累,选择放弃她了。不管哪种可能,都令人感到绝望……   苏星云胡乱抹了把眼泪,裹紧自己的小被子。   经过这一遭,她算是悟了。在这个糟糕的末世,靠人不如靠己。人家的大腿再硬,跟她也没多大关系。何况这样看来,研究所的大腿明明瘦弱得很,一点都不结实。   要是能出去,她一定劝劝家人,尤其是爸爸,不能再因为恐惧或者虚荣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而继续摆烂了,必须进副本,哪怕最简单的副本,也一定要进去!只有自己支棱起来,才能在没得选的时候,不像她现在这么绝望!   苏星云下定决心,整个人都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虽然还是害怕,但她幻想着自己将来一身神装,拳打朱飞沉、脚踢血肉怪物的画面,嘴角还是露出了苦中作乐的微笑。   精神放松下来,之前忽略掉的身体需求自然而然地浮上来。苏星云觉得自己口渴得厉害,肚子也空荡荡的,急需食物果腹。   她聆听了一会儿房间内外的动静,觉得没什么问题后,鼓足勇气从被窝里钻出来,打算去厨房给自己拿点吃的喝的。   她踮起脚尖,打开房间门,摸黑下楼。   她不知道的是,有个黑影正站在房间的另一边,默默注视着她的行动。   这个黑影,自然就是到伍德家搜索“金瓢虫”的林沫。   薇薇安落水时,“莫莉”和“安妮”也在岸边,当然也存在被虫子缠上的可能性。   林沫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直到看不见“安妮”的身影后,才打开陶罐,用白骨丸吸引可能存在的“金瓢虫”。   陶罐散发出微微金光,没过多久,另一点金光从旁边房间的门缝里钻进来,热情地投入大集体之中。   “第四只,还差最后一只。”   林沫收起陶罐,不甚意外地瞥了眼“金瓢虫”钻出来的房间,那是大哥巴里和小弟米洛的房间。   这些“金瓢虫”大概不止能够激发人类的恶意,本身也更愿意呆在恶意浓厚的人身上。   第一天晚上,在“莫莉”门外徘徊的家伙,大概就是这两人之一吧。不过现在也不重要了,反正他们都死了。   倒是“安妮”,让林沫觉得有些意外。   这女孩是个生手,演技也不行,没想到居然让她苟到了最后。   研究所显然自顾不暇,分不出人手来保护她。应该说,“安妮”真是个幸运的倒霉蛋吗?   林沫没再停留,她一闪身,人就从窗户口消失了——在解锁特殊形态I后,她的身体素质得到大幅提升,跳个二楼翻个矮墙,都不成问题。   几分钟后,苏星云拿着吃的喝的回来,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夜风吹得闭上了双眼。她茫然地看向走廊上的窗户,奇怪,这扇窗刚才开着吗?   苏星云打了个寒颤,迅速把窗关上,然后躲进了房间里。   今晚不管听到什么,她都绝不会再踏出房门一步。   ……   还剩最后一只“金瓢虫”,它会藏在哪里呢?   第一只“金瓢虫”,林沫是在河的另一段,堆积着浮尸的拐角处找到的;第二只“金瓢虫”,就躲在格林家,摆放着薇薇安尸体的房间里;第三只“金瓢虫”,则藏身于在格林家的对头怀特家里,就在阁楼上。   现在,第四只“金瓢虫”也找到了,只剩下最后一只还不知去向。   林沫站在教堂对面,两栋房子的狭窄过道里,现在她没去过的地方,只有教堂了。   “砰——”   不远处传来一声枪响,随后是一阵砖石轰塌的动静。   今夜,“暗流”们撕破了平静的外衣。奥弗镇像乞丐身上的衣服,到处都是漏洞。   林沫在小心谨慎的搜寻过程里,巧妙地避开了四处转移的打斗。这得多亏白骨丸和她天赋的双重加成,怪物会主动靠近她,而不需要她再花心思去寻找。   “‘碧碧’是萧嫚,那么另一方……是神父。”   林沫想起自己的阵营任务,猎杀“神官”阵营成员。呵,这么看来,副本给她安排的立场是站在研究所的对立面。   要不是萧嫚咄咄逼人,她说不定就欣然接受了。   林沫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耳朵教堂上,这个地方应该就是研究所的大本营。   她后退一步,让自己彻底融入房屋的阴影之中。   现在进去容易打草惊蛇,暴露自己。她决定在这里等一会儿,最好等里面的人采取更多行动后,再偷偷混进去。   “砰——”   又是一声枪响,似乎跟这里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林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在一瞬间,教堂侧面的房子墙壁像豆腐块似的,哗啦啦倒了一地。   烟尘渐渐散去,在教堂前的小广场上对峙的两个人都挺令林沫感到眼熟的。   一个是萧嫚,还有一个——那个人的存在感出奇地低,林沫仔细辨别了一会儿才看清,是教堂义工“阿尔文”。 第98章 猎魔(21)   这种古怪的特质, 林沫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如她所料,苏念白,果然也进来了。   教堂前的小广场上, 萧嫚站直身子,随意地拍去沾上的灰尘, 顺手把碎发别到耳后。   她虽然也在微微喘气,但整个人一看就状态良好,身上也看不见任何伤口。   跟她相比,苏念白就惨多了。他大口喘气,像一条被暴力扔到河岸上的鱼, 惨白和面色和额头上密布着的豆大汗珠, 无一不在诉说他此刻的糟糕状态。不止如此, 他的衣服被划得破破烂烂,胸口上还多出一片血迹, 似乎是身受重伤。   除此之外, 苏念白双眼发红——是烈焰的赤红, 红到隔了三四十米距离, 林沫仍然能看得一清二楚。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林沫猜测,这人大概已经一脚踩进异化中了。   萧嫚喘匀了气,单手叉腰,嘲讽十足地朝自己的对手道:“你还真是一条忠诚的狗,都到这个地步了,还在给研究所卖命。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说出来,神教给你十倍怎么样?”   苏念白对她的挑衅毫无反应, 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似乎在琢磨她流露出来的破绽。   萧嫚瞥了眼旁边的教堂, 心道里面肯定有人在偷听,顿时挑了挑眉,态度一变,语气柔和起来。   “何必呢?朱飞沉也不是什么好鸟,他就是在利用你而已。你给他卖命有什么好处呢?就他那德性,分权是不可能分权的,最多搞点小恩小惠笼络人心,low得很。我跟他也是老熟人了,这人好大喜功、利欲熏心、吝啬、卑鄙、贪婪,说不定现在还在做统一天下的美梦,不是什么值得跟随的人。”   苏念白神色平静,像一块没有思想的顽石。   萧嫚已经习惯了他的死人脸,不以为意地继续道:“他自己躲在教堂里,却把你当畜牲一样到处使唤。这两天,你手上死的怪物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了吧?你看看自己的异化值,我猜已经快到极限了。呵,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没看出来吗?他早就放弃你了,等你一异化,他管你去死。你也是有本事的人,真甘心就这么完蛋?”   换个人站在这里,不说当场叛变,心里多少也会有些动摇。但苏念白不一样,他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就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样,只是轻轻眨了下眼睛,继续沉默以对。   这一点,萧嫚心里还是很佩服朱飞沉的。神教要是有这种洗脑手段,还愁什么发展势力?   萧嫚深吸一口气,正打算继续,对面的苏念白却迅速抬手,三团血光先后从枪管里射出,朝她的头颅、胸腔和腰腹飞驰而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就四五米,这么近的情况下,萧嫚看上去是已经避无可避了。   然而,当子弹飞到她身边时,却跟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样,停在半空难以寸进。末了,红光散去,三枚子弹无力地滑落,在地面弹跳了两下,没了动静。   整个过程里,萧嫚慢连眉毛也没多动一下。此刻,她悠悠地开口,“想不到你还保有余力,可惜啊,你的招式对我没用。”   苏念白半蹲在地上,眉心紧皱,看上去状态比刚才还要糟糕。   萧嫚嗤笑一声,“你就省省力气吧,强弩之末,我都不好意思欺负你。”   “还有二十分钟。”苏念白突然开口。   萧嫚点点头,“是啊,再过二十分钟,从你们那里杀过来的技能就要失效了。可是收拾你们这堆废料,用不了那么久。”   她话音刚落,远处突然爆出一道刺目的红光。等光芒散去,那边却像生起了一个巨大的火堆似的,依旧红通通一片。   “你一定在想,我干了什么。”萧嫚不急不缓,姿态犹如逗弄猎物的大猫,她甚至刻意加大了音量,好让教堂里面的人也听个清楚。   “放心,我会告诉你们的。别的不提,要不是你们积极创造杀戮,阵法也没那么快完成。再过十分钟,‘神罚’就会降临,到时候你们的老鼠窝就会‘嘭’的一下,炸成漂亮的烟花了。怎么样,期待吗?”   她狡黠地笑了,“当然,神教对敌人残酷,对自己人却很仁慈。小苏是吧?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呢?”   伴随她的解释声,一道又一道亮光从小镇四面八方升起。霎时间,整个镇子仿佛重回黄昏,房子、街道,通通沉浸在温暖又邪异的橘红色光晕里。   教堂内部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里面的人也吃了一惊。   苏念白一言不发。因为异化反应,“阿尔文”的头发也变成他原来那种白得发蓝的色泽。但在橘光的映射下,白色的头发和苍白的脸庞都红润了起来。   皮肤滚烫,身体在叫嚣着虚弱。手臂酸痛得简直没办法抬起来,腿脚的力量也无法支撑他继续站立。   枪上多了几道划痕,藏着不知道是谁的血迹;戒指黯淡无光,几乎变成透明的水晶,传来的力量也越来越弱。   会死吗?   苏念白冷漠地注视这个奇妙的场景,眼神空洞,犹如一具木偶。   萧嫚的嘴巴不断张合,苏念白也不懂她,觉得可能她就是那种喜欢在战斗时侃侃而谈的类型吧。要是力量还在,他才懒得听她废话。可惜现在力不从心,连站起来都很困难,只能给她表演的机会了。   然而,苏念白的内心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这两天,他的脑子里一直传出各种各样的声音。研究人员的殷切叮嘱,让他服从命令,让他坦诚忠实,让他把所有试图挑拨离间的活物灭杀干净;但另一个声音却跟他们意见相左,那个声音一开始是林沫的,后来又渐渐变成他自己的,它说,他们都在胡说,假的,都是骗人的。他应该有选择,他应该有“自由”。   自由。   生存的自由,战斗的自由,和死亡的自由。   自由。   这当然是个好东西,从上个副本出来后,苏念白就没办法再忽视它——虽然它也令人纠结,无法适从,但这种纠结和无法适从似乎也带着奇异的魅力,让他在回归研究所后依旧念念不忘。   他觉得很茫然。   然而,虽然“自由”很好,但他真的需要这个东西吗?   苏念白对第七研究所和朱飞沉都没有多少感情,服从所里的命令,一开始只是因为找不到理由拒绝——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因为意外事故,脑子整天都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要干嘛。既然别人给了他一个存在的目的,他也就欣然接受了。   作为武器活着是很轻松也很习惯的,冷静下来后,他对“自由”的渴望也没有想象中的热切,可他却像着了魔一样,翻来覆去想着这两个字。为什么呢?   他想要的,真的是“自由”吗?还是藏在这两个字背后的,另外的东西?   橘红色的暖光投射在苏念白的视网膜上,他看到了熊熊燃烧的幻觉,耳边也响起似有似无的吟哦和咆哮。   教堂里的人终于坐不住了,有人出现在门口,朝他大喊着什么。苏念白集中注意力去听,好像是让他“杀了萧嫚”。   是让他去送死的意思吧?   身体先于意志行动,苏念白发现自己竭尽全力地抬起握枪的右手,三枚带着微弱红光的子弹从枪口冲出。   与此同时,他发动了自己的第二个技能,【琉璃】,这个技能让他能通过燃烧生命值,在重伤之际暂时获得行动能力。不过在技能结束后,他的身体会非常脆弱。   苏念白看到自己闪身接近萧嫚,朝她的弱点位置劈去。   萧嫚脸上残留着讶异的神色,她避开攻势,冷哼一声,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红色纹路。   她抬手挡住苏念白接连而至的攻击,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傻?”   苏念白不知道,他觉得自己灵魂已经脱离了躯体,飘到空中,冷漠地俯视一切。   萧嫚力气暴增,三两下就把心不在焉的苏念白踹了出去,顺便用匕首给他腹部狠狠来了一下。   边打边唾骂,“绝了!”   苏念白被巨力裹挟,落到了广场边缘,一时没了动静。   萧嫚对自己的破坏力很有信心,都懒得来查看苏念白的情况,直接对上了教堂前的那个人。   “终于舍得从乌龟壳里出来了?”   “萧嫚,哼!”对面的人咬牙切齿。   他们开始对话,但苏念白完全没心思去听。他仰面躺着,技能还没结束,他其实还能继续用命消磨萧嫚的战力。但是他实在提不起劲来,干脆就这么躺着不动。   “你要死了吗?”突然有个声音问他。   苏念白以为还是自己脑海里的声音,于是依旧呆呆地望着边缘被染红的夜空,没有回答。   “我都这么努力了,你还是不背叛研究所吗?”   苏念白没有反应。   声音惊讶起来,“咦?没攻击我?冲破心理暗示了?”   苏念白后知后觉地发现,不是自己的幻听,而是真的有个人在旁边说话。他扭头,看到了一张极其美丽的少女面孔。   少女直视他的双眼,缓缓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   “好久不见,小苏先生。”   作者有话说:   萧嫚:作为反派,我威胁了女主,暴打了男主,感觉自己已经走上了反派巅峰!   林沫:……磨刀霍霍.jpg 第99章 猎魔(22)   “是你?”   苏念白的双眼缓缓睁大, 怔怔地看向林沫。   在林沫眼里,方才还显得灰扑扑毫无生气的工具人先生,一瞬间灵动起来。   “看到我, 你很高兴?”林沫瞥了眼教堂,似笑非笑, “啧,你被打得真惨,就不怕我趁机杀了你吗?”   苏念白坦然道:“随你。”   他自己的状态自己清楚,如果最后是林沫动的手,他反而觉得很好, 很满足。   林沫无趣地站起来, 扭头往远离教堂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 身后就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果然, 是苏念白跟上来了。   他下意识捂住受伤的腹部, 但血还是顺着伤口不断滴落。跟不久前相比, 他的面色更难看了, 面如金纸都无法形容他现在的样子,被月光那么一照,简直像只游魂。   林沫脚步一顿,好心提醒他,“研究所的人在对面,你走错了。”   苏念白摇头,“我跟你走。”   “跟我走?”林沫真有几分诧异了,“你知道我准备干嘛么?”   显然, 苏念白一无所知。然而他的目光却很坚定, 语气也没有半分犹疑, “不知道。跟你走。”   他顿了顿,又道:“我想要跟你走。”   林沫不置可否,也没有因为他而放慢脚步,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   教堂前的小广场上。   萧嫚气焰嚣张地嘲讽对面的家伙,“眼睁睁送你的人去死,感觉快活吗?朱所长?”   朱飞沉拉长了脸,阴沉沉地看着萧嫚,“大家以前合作得很愉快,在末世何不守望相助?现在收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萧嫚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狂笑不已,“想不到朱所长还挺会做梦的,厉害厉害,失敬失敬。”   “你!”朱飞沉额角青筋爆出,面色一瞬间狰狞异常。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难道你们是想赶尽杀绝?”   “朱所长,话可不能这么说。”萧嫚瞥了眼漫天的红光,笑盈盈道:“当初你可从神教扒了不少东西回去,现在么,顶多算是讨债吧。”   “那只是交易,研究所也暗中保护了不少你们的人。”   “呵呵,是么?”萧嫚面笑皮不笑,“你说的保护,是指保护到手术台上的那种保护吗?”   朱飞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也许有什么误会。这话谁说的?”   萧嫚呵呵一声,“老朱,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行吗?你是在这个副本演戏演上瘾了吗?行了,我也懒得跟你废话。看在认识多年的份上,有什么遗言你快说,说完好上路。”   “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朱飞沉面有不甘。   萧嫚:“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朱飞沉很清楚,这就是没的商量的意思了。   毕竟第七研究所和焱教的恩怨,从来也不是我抓了你的人,你抢了我的东西这么简单。这件事的本质是权利和话语权的斗争——玉省,或者说整个末世里,都不需要第二种声音。   对这一天的到来,朱飞沉并不惊讶。他只恨来得猝不及防,第七研究所还没有积攒到能跟焱教抗衡的力量。他也实在没想到,这个在现代文明的打压下只能苟延残喘的邪囗教居然在异变来临后变得这样如鱼得水。   就好像,他们一直在等待异变来临一样。   朱飞沉眯起双眼,心里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看了一眼身助手小徐,小徐心领神会,往里面做了个手势。   萧嫚双手抱胸,戏谑地看着他们行动,目光一如调戏老鼠的猫。   昏暗的教堂里,正在待命的人看到了小徐的手势,他转身道:“该你上场了。”   “这、这么快?”身后那人有些惶恐,“罗尔学长,我有点紧张。”   “别怕,很快就结束了,你也不会留下糟糕的回忆。”   那人深呼吸了几次才回答:“我知道了。按照约定,这次结束,所里就会派人把我爸妈接过来,没错吧?”   “嗯,你放心。”   那人的呼吸略微急促,闻言,像是下了决心一样,朝门口走去。月光透过窗户照亮了她的脸庞,如果林沫在这里,就会认出,这人正是“莫莉”的好友,玛丽。   她也是一名副本参与者,还是一个“熟人”。   宋婉走了两步,脚步又一顿,回头确认:“你们用那些办法确认他们还活着,对不对?”   “是的,这次回去,你应该马上就能看到他们了。”   “……那我,我真的不会有危险吧?”   “不会的,你尽管放心。”   宋婉咬紧牙关,毅然走向朱飞沉。   “这次只能麻烦你了,小宋。”朱飞沉用一种异常温柔的目光打量宋婉,然后手里出现了一瓶深紫色的液体,递给她。   宋婉仰头喝下,把瓶子往角落一扔,双眼泛红,“交给我吧。”   不远处,萧嫚眉心皱起,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但阵法还没有完成,因为神秘修女的关系,她又不想闯进教堂,一时间,萧嫚居然犹豫不决起来。   对面,宋婉的双眼转瞬间就变成了跟苏念白一样的血红色。   与此同时,黑紫色的线条从她的衣领和袖口出蔓延出来,在眼睛能看到的皮肤上扭曲、纠缠。   萧嫚面色大变,不再犹豫,朝宋婉发起攻击。   然而她还是迟了一步。   黑紫色的线条瞬间遍布宋婉全身,如同利刃般勒进她的皮肤。宋婉发出一声惨叫,痛得满地打滚。   萧嫚举起匕首,迅速往她脖子上一抹——失败了,根本抹不动。宋婉的皮肤变得如同钢铁一样坚硬,跟匕首碰撞时还发出了“叮”的一声。   萧嫚见一击不中,飞快后退。她在距离宋婉二十米处站定,目光冰冷。   现在已经无法阻止了。   真没想到,朱飞沉居然研究出了这种程度的异变。啧,这个女孩化身的怪物,很可能有C级。   这是焱教都没有完全掌握的技术!   朱飞沉看着痛苦翻滚的宋婉,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他也感到十分可惜。   宋婉才是真正的“超人”,其他人都只是添头罢了。研究所倾注全力才打造出这么一个“超人”,可惜时间短促,技术上还有很多难题没有攻克——所以,这是一次性的,无法回收,相当于之前的花费在这一战后就彻底打了水漂。   可惜啊,要是再过一段时间,至少能多用几次的。   不过没关系,朱飞沉安慰自己,等回去后,他可以趁势打到玉省的焱教据点里,说不定资源反而会更多。到时候他完全可以批量制造“超人”——这也是他同意提前消耗掉苏念白的最大底气。   教堂门口,宋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随后,那里展现出破茧一样奇妙的场景。   “宋婉”慢吞吞地站起来,十来根坚硬的节肢从它背后舒展而出。它“缩水”了很多,几乎是皮包骨头的状态,黑紫色的、龟裂状的皮肤覆盖在它身上,从裂缝间隙里可以看到岩浆似的、还在流动的液体,时不时还有小小的火花从那里喷射而出。   “宋婉”的衣服和毛发已经被燃烧殆尽,它赤身裸体,但无法引起观者的丝毫绮念——那已经不是人了,甚至连人的形状都保持得相当勉强。它看起来更像是某种昆虫,或者海洋生物。   这怪物用自己的八只眼睛盯住广场上唯一的人类,清晰又缓慢地咽了口唾沫。   “疯子!”   萧嫚瞳孔紧缩,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她朝天空看了眼,心里暗暗焦急,阵法怎么还没好?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才对。   就在这时,一阵难以名状的眩晕攻击了她的大脑,她眼前蓦的出现了枯喜祀的残影。   糟糕!   萧嫚猛然回想起,昨天杀的某个研究所成员,身上带的天赋和提升灵感有关。   她的异化值开始迅速上升,恐惧、恶心、眩晕……各种负面状态开始缠绕她。   朱飞沉看到萧嫚扶住额头,站不稳似的趔趄了一下,嘴角不禁扬起快意的笑。   不枉他特意找到那个天赋能提升灵感的研究员,安排他死在萧嫚手上。现在,该是攻势反转的时刻了。   他倒是挺想趁机嘲讽一下萧嫚的,可惜研究所对怪物的控制力约等于无,还是不要跳出去吸引仇恨的好。   都是成年了,这点自制力还是有的。   朱飞沉压下内心的得意,透过窗户,望向红通通的天空,心里顿时紧迫起来。   希望那孩子能给点力,在阵法起效前结果了萧嫚。最好两败俱伤,那他就能带着剩下的人暂时离开教堂避难了。   ……   这个时候,林沫在干什么呢?   “麻烦你们先休息会儿。”   林沫一鞭子抽到一个男人,顺便补上手刀。对方眼珠子一翻,软趴趴地瘫倒在地。   她所处的空间看不到任何窗户,但头顶却有一轮满月似的照明道具洒下柔光。   这里是怀特家的地下室,也是焱教的据点——后一点,她在进入这个地方时立即反应过来。   地面上七零八落地瘫着许多人,林沫并没有杀掉他们,所以他们都还保留着微弱的呼吸。   林沫踢开挡在脚前的人体,走到地下室中央,那里有一个血红色的法阵正在熠熠发光。   她毫不犹豫地用脚尖蹭出了一个缺口,法阵像触电不良似的闪烁了两下,渐渐失去光芒。   苏念白跟在她身后,不解道:“你在帮研究所?”   林沫已经坐到不远处的靠背椅上,顺手拿出一瓶羊奶补充体力,闻言,她微笑道:“你猜。”   苏念白不猜,他盯着她手里的羊奶看。   林沫就跟没看到似的,理直气壮地吃起独食来。 第100章 猎魔(23)   不知何时, 乌云笼罩了夜空。   雪亮的闪电转瞬即过,伴随轰鸣声一起落下的,还有冰冷的雨水。   青苔像突然拥有了自我意识一样, 在墙角边缘快速蔓延。蛛网似的裂缝到处绽开——一股腐朽的气息渐渐席卷了奥弗镇,却没被任何人察觉。   只有同样藏在肮脏角落地虫豸们兴奋地蠕动着身躯, 仿佛陷入了某种迷狂之中。   萧嫚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喘着粗气紧盯自己的敌人。   “宋婉”化成的怪物就站在她不远处,和她不一样,那个怪物优哉游哉的,半点不见狼狈。它那数量众多的节肢高高扬起, 边缘闪烁着锋利的光芒。雨水同样落到它们身上, 流到地面时就带上了浓重的紫意。   很明显, 它们有毒。   “啪——”   紫色的水珠坠落到新形成的水坑里,掀起一阵涟漪。   狂风骤起, 广场上又一次响起激烈的打斗声。   萧嫚用力劈开刺向她心脏的歹毒节肢, 瞅准时机激发身上的红纹, 往怪物身上重重踹了一脚。这被附加了力量的一脚能把钢筋击碎, 但落到怪物上,却像微风拂过。   眼前的怪物只是微微后退,并没有丝毫受伤的迹象。   妈的!是C级没跑了!   萧嫚亲切地问候了朱飞沉的祖宗十八代,一颗心直直往下坠。   作为焱教的人,她很清楚C级怪物有多变态。事实上,她差点也能造出这样一个怪物,可惜“兰瑞莎”居然失踪了——可能是异变失败,在哪里自爆了吧。   萧嫚咬牙切齿, 这东西特别难缠, 她方才躲避不及, 受了轻伤。伤口又痛又痒,还变成了诡异的紫色,异化值更是升得飞快。   但约定好的阵法却始终没有完成。   出事了!   萧嫚再迟钝,也意识到了这点。   她仔细数过,发出红光的地点数量没问题。所以,要出问题,也一定出在地下——有人闯进了怀特家的地下室,一定是这样。   那边留的人虽然个体战力不太能看,但人多势众,到底是谁能一口气干掉他们?还偏偏挑在这种关键时刻?   萧嫚狼狈地又一次躲开怪物的袭击,肩上又添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大脑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头还在隐约作痛,那些古怪的低语和岩浆流动的细微声音依旧在她耳边作响——   这样下去,她可能会死。   是谁?!   萧嫚又惧又怒,恨不得先回地下室里把那个闯入者撕成碎片。   一个名字蓦的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林沫?是她?她没死?   怪物逼近,打断了萧嫚的思考。她勉力应付,渐渐觉得身体沉重,有点力不从心起来。   一退再退,眨眼间,萧嫚就退到了广场边缘。就在这时,她下意识看了眼苏念白应该躺尸的地方,结果却发现那里空荡荡一片,只残留着些许血迹。   难道是那个工具人没死?   萧嫚念头一转,又立即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的,她刺中了他的肝脏,这种伤势,怎么可能还干得过留在怀特家地下室的人手?   萧嫚百思不得其解,而对面的怪物显然没有放任她琢磨清楚的意思,它怒吼一声,螳螂一样举起背后的节肢,往萧嫚所处的位置狠狠砸下。   “轰隆隆——”   雷声和碎石声杂糅到了一起,震耳欲聋。   萧嫚成功躲开,但脸色愈发难看。   技能使用期限到了。   ……   被萧嫚惦记着的林沫和苏念白正在地下室安然地品尝点心。   林沫吃,苏念白看。   和十几分钟相比,地下室又多了几具人体——那是察觉到不对后来探查的焱教之人,以及被朱飞沉蛊惑的佣兵们。当然了,他们来一个躺一个,除了浪费地下室的空气,什么也没做到。   至于状态,别说林沫了,就连被萧嫚认为该嗝屁的苏念白,脸色也渐渐恢复红润。他的伤口已经止住了流血,强大的恢复力正在修复他的身体。   林沫冷酷地无视了另一个人频频望过来的眼神,在心里愉快地数着时间。   帮研究所?怎么可能!   只不过因为研究所显得相对比较弱势,所以她才出手压一压焱教罢了。   毕竟林沫想要的,从始至终都是两败俱伤。而想让他们两败俱伤,前提是必须势均力敌。焱教的阵法看上去有点破坏平衡,所以她决定暂时封印。   虽然相处时间并不长,但林沫认为朱所长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敌人,另外就是他对苏念白的报废式使用泄露了秘密——如果不是有另外的底牌,林沫才不相信他会这么“奢侈”。   萧嫚,她大概要吃点苦头了。   林沫心情愈发愉快,想到萧嫚说不定正在被暴打,她简直像跑到现场替研究所鼓掌助兴,高呼“打得好”!   要是可以,她甚至想把温倩文叫起来一块儿看。   “你好像很高兴。”苏念白冷不丁出声。   林沫瞥了他一眼,微笑道:“是啊,一想到麻烦就要被解决了,我就特别高兴。”   苏念白没问麻烦是什么,他轻咳一声,觑着林沫手里糕点,“我用道具换,可以吗?”   朱飞沉没管他今天的晚饭,他现在特别饿,还很后悔——怎么能连晚饭都不吃呢?   “你还有道具?”林沫不相信。朱飞沉都让他送死了,怎么可能留东西给他。   苏念白把戒指、手/枪一起拿出来。   “以后都不回去了,这些也没用了。换吗?”   林沫:“……”   想不到他还挺破釜沉舟的,这次是下定决心了吗?   林沫扔给他一包曲奇和一瓶水,淡淡道:“拿好你的武器,等会儿别拖后腿。”   苏念白接住曲奇和水,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种轻松安然的状态里,成了只会服从命令的杀戮机器。不过这台机器的最终操纵者换成了林沫。   林沫没再跟他交流,一心二用,一边计数,一边思索。   林沫决定接纳苏念白。   不为别的,就为她曾经对他产生的古怪愤怒感。   她越来越想搞清楚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事,而苏念白,很可能也是其中一块拼图。她要把他一起带回村子里,找到那个答案。   至于待会儿苏念白会不会临场背叛,林沫反而不是那么在意。   要是他不听话,那就杀了。   在解锁新天赋后,林沫已经有了足够的把握。   苏念白并没有察觉到林沫的想法,他认真地低头咀嚼奶香四溢的曲奇,嘴边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这个笑容没被任何人观测到,转瞬即逝。   “时间差不多了。”林沫突然道。   她站起来,手中凭空出现一瓶墨水。   ——这是她从副本“选美”中得到的特殊道具,一瓶能够绘制法阵的特殊墨水。   苏念白把手里最后一块曲奇咽下,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了半瓶水,好奇地看向林沫。   林沫环顾四周,没找到写字工具,只要以手为笔,蘸取墨水后,在法阵边蹲下。   她回忆了一会儿当初绘制召唤剥皮虫法阵的感觉,缓缓补全了地上那个法阵的缺口。   几乎在法阵被补全的一瞬间,它就爆发出夺目的血光。   刹那间,整个地下室都红通通一片,令人有一种身处岩浆口的错觉。   也在这一瞬间,教堂前小广场上的萧嫚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苏念白走到林沫旁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到底想干什么。   林沫微笑地看着法阵:“希望萧嫚还没死。”   至少先替她解决掉研究所的底牌再死。   加油啊,萧嫚。   ……   阵法启动了!   虽然还拿不准藏在暗中的敌人是谁,但萧嫚确实松了一口大气。   此刻的她浑身伤痕累累,简直和不久前的苏念白一样。而对面的怪物却毫发无损,只是因为始终没能解决掉她,变得愈发狂躁起来。   说实话,萧嫚是真的撑不住了。差一点,她就想掉头跑路,放弃这次行动了。   可一方面,焱教要搞到这种特殊副本的入门券也很不容易,要是这次放弃了,那朱飞沉一定会有防备,下次就更不好得手。   另一方面,萧嫚心里怀疑,在背后搞事的那个人,未必向着研究所。   不枉她努力支撑,转机终于来了。   熟悉的力量从血流中喷涌而出,伤口正在迅速愈合。   萧嫚不再躲闪,扭头狠狠给了紧追不舍的怪物一刀子——冲着它丑陋的眼睛。怪物没预料到她的反应,就没能躲开。肮脏的紫红色液体从它的眼睛里留下,怪物痛苦地嚎叫了一声,捂着眼睛站在原地。   而萧嫚,也付出了一只手臂几乎被刺穿的代价。   不过现在已经没关系了,手臂上的伤口在奇异力量的作用下,很快消失不见。   热气从奥弗镇四周腾起,转瞬间,整个镇子都被包裹在雾气之中。   躲在教堂里的朱飞沉等人见此异象,纷纷神色大变。   他们听到雾气中传来一阵狂笑,随后就是一长串难以听清的咒语。   “你们有没有觉得……变热了?”助手小徐不确定道。   “温度确实在上升,这股温度的方向……是从上面传来的。”罗尔推了推眼镜,表示肯定。   朱飞沉闻言,仰头望向教堂高处。上面是黑乎乎的房顶,他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如果他能走出教堂再抬头看的话,他就会看到一颗烫得惊人的巨大火球——越来越大,越来越烫的火球,正悬浮在教堂顶端。   当那颗火球不再变大后,表面水波似的荡漾了一阵。随后,“啪”的一声,火球中央睁开了一只竖瞳。   作者有话说:   前两天煮糖浆,那种密密麻麻的气泡,跟眼珠子似的,真的很掉san 第101章 猎魔(完)   广场上闪过一道火光, 随后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哪怕朱飞沉看不到那颗硕大的火眼,他也察觉到事情已经开始滑向极其不妙的地步。   “小徐,有什么办法?罗尔, 你也一块想想,快……”   黄豆大的汗珠从朱飞沉额角滑落, 他觉得自己像被剥光了包裹的小婴儿,弱小得可怜。   罗尔牙关颤抖,“所长,冷静。有没有什么道具能用?”   朱飞沉胡乱抹去汗珠,四周的温度更高了, 三个人就跟呆在火炉里一样。   雨似乎停了, 抱头红蒙蒙一片。萧嫚的笑声也不知何时就戛然而止, 眼下,四周安静得可怕。   突然, 朱飞沉双眼一亮, “你说得对, 道具!”   他想起自己身上有个能够短距离瞬移的一次性道具, 那是研究所某名执行者从副本里得到的东西——那名执行者原本不愿意上交,想留着保命,可惜朱飞沉也看到了这件宝贝,于是就用他父母的性命威胁他交出道具,当然,这一家三口目前已经通通喂了研究所培养的异化体们。   朱飞沉捉住了救命稻草,他的呼吸渐渐平复,表情也缓和下来。   他没跟罗尔和小徐说过这件事, 现在也不打算说。逃命的名额只有一个, 他们没必要知道。   “噗——”   武器刺进□□的闷响声。   朱飞沉呆呆地向下望去, 看到一截染血的匕首尖尖穿胸而出。   萧嫚?!   不,不对!   匕首残忍地搅动了两下,然后被硬生生拔了出去。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朱飞沉向前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捂住伤口,震惊回头。   “所长,你是不是想把我们抛下,一个人逃跑啊?”   年轻的女助手微笑地看着他,手里的武器还在向下滴血。   “你……小徐……”朱飞沉难以置信,他的助手跟了他很多年,算是他身边最忠心耿耿的狗,怎么可能会是她?!   小徐叹了口气,“唉,没办法,所长你就是这样的人呢。”   朱飞沉怀着一腔惊愕,重重倒地。   从心脏流出来的血染红了教堂的地板,他死了。   这一幕不过转瞬之间,罗尔双眼瞪得滚圆,浑身发冷。   “小徐……思思?你、你是焱教的人?”   徐思思把匕首上的血迹甩去,漫不经心地回答:“现在是了。”   “什么时候?你为什么背叛研究所?”罗尔蓦的想到一种可能,脸色愈发苍白,“是你在暗中控制所长的情绪……难怪,难怪这次他会那么鲁莽,你一开始就动手了,对不对!”   徐思思获得的天赋叫“控制师”,第一个技能就是在一定程度上操控人类的情感。   “这些小事就不必太在意了。”徐思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看上去没有对同事动手的意思,反而流露出一丝笑意,“你是个聪明人。反正都是在别人手下混日子,那么选择强的那一方不是理所应当吗?”   罗尔的面色几度变换,最终也笑了,“你说得很对。”   两个人亲切友好地握了握手,作为“新”同事。   朱飞沉的尸体就倒在不远处,死不瞑目。   就在这时,雾气中传来萧嫚的喃喃,“太好了,结束了。”   徐思思和罗尔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就变得赤红一片。   萧嫚虔诚地跪在广场上,头颅低垂。   她不能直视神,但她非常激动,心跳噗通噗通,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成功了!   对神教来说,这也是绝无仅有的一次试验!   哪怕,被召唤出来的只是枯喜祀的一缕神念,那也足够了!   还有什么比自己信奉的神灵出现在眼前更令一名狂信徒激动的呢?萧嫚感动地几乎要落泪。   “太好了……结束了……”   如果她在此时抬头,就会看到一枚邪恶的火焰眼球,和从眼球中滴落的,炽热的火花。   那火花往下坠去,在半空中迅速蔓延,包裹了整个教堂。   那边是不是传来了两声尖叫?   呵呵,萧嫚才不会管,能死在伟大的枯喜祀手下,难道不是一种荣耀吗?   她说过,焱教对自己人是很好的,所以这份荣耀,也是里面的人该得的。   为此,萧嫚甚至有一点嫉妒。   【你不应现身】   难以言喻的奇妙信息。   萧嫚的头颅如遭重击,刹那间难以承受般地七窍流血。   来自枯喜祀的馈赠让她的伤口飞快愈合,但痛苦却没有消失。   【你要阻止我?】   【这是约定】   萧嫚捂住自己的脑袋,她觉得有一千把尖刀在搅拌她的脑浆。   好痛……不能听……   她当机立断地给了自己一拳,瞬间失去了意识。   她的身体还在不断抽搐,血液像三月的溪流,丰润急促。但她是幸运的,因为那两个难以言喻的声音已经停止了交流。   教堂已经化为齑粉,但神像却依旧矗立在原地。   黑袍修女挽起长弓,袍子下是无可名状的黑影。   “唰——”   银色的箭射中了眼球,两样东西在瞬间溃散无影。   修女伊莉雅随手把弓扔到一边,跪在神像前,虔诚地祷告。   雾气渐渐散去,漫天繁星洒下柔和的光辉,照向黯淡的奥弗小镇。   伊莉雅面前的神像表皮窸窸窣窣地剥落,一位和镇民信仰截然不用的神出现在星光之下。   不知过了多久,伊莉雅重新睁开双眼。她站起来,静静地看着某个方向。   出现在那里的,是林沫和苏念白。   ……   林沫的目光从眼前的废墟上一掠而过,最终停在那尊神像上。   神像什么时候变成女人了?   拥有无比美丽的容颜,但逶迤落地的长发却是一条条吐信子的毒蛇。密密麻麻的触手从祂裙底蔓延,互相扭曲、纠缠,上面还布满了花朵似的肉球。   美杜莎?   林沫皱了皱眉,又望向神像前的修女。   “研究所,还是焱教?”   修女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没有动口,却有声音传来。   【你好,又见面了】   身后的苏念白轻哼一声,跪倒在地。   林沫的内心毫无波动,但却明白过来,眼前之人既不属于焱教,也不属于研究所。   “所以,你是怪物。”   【你可以这么认为】   “你在等我?你认识我?对我,对副本,你知道多少?”   伊莉雅并没有在意林沫的无礼,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   【你想要的答案已经很接近了】   【也许我们还会再次见面】   伊莉雅的气质蓦的一变,神性渐渐消失。   她对林沫眨了眨眼,突然调皮地笑了,“下次见面,希望你能答应我的请求。”   林沫:……   熟悉的感觉。   伊莉雅像褪色的画卷,一点一点淡去。   “我的收藏室永远给你留着位置。”   她消失了。   林沫无语了。   这个人……不,这个怪物,真的很执着。   希望下次不要再见面了吧。   林沫看向神像,心里猜出了祂的身份。   永寂之都的掌管者、贪婪的噬欲狂魔——阿灵娜丝。   身后传来一阵响动,林沫收起思绪,回头一看,苏念白正在吐血。   “你没事吧?”林沫问道。   苏念白虚弱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能撑住——就是打不动了。   幸好这里看上去也没东西能再给他打了。   林沫递给苏念白一瓶水,然后略带思索地看着废墟,“两败俱伤吗?没想到会这么彻底。”   算了算倒在怀特家地下室的人数,她点头道,“应该是焱教赢了。”   不过么,这种惨状,还算赢吗?   在离开地下室前,林沫就接到了阵营任务完成的统治——按照这个存活数量,大概只要人活着,阵营任务肯定都通过了。   林沫不禁想起“莫莉”的妹妹“安妮”,果然,苟到最后就是胜利。   她环顾了一番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后,从兜里取出陶罐。   一打开罐子,一只细小的“金瓢虫”就从废墟下摇摇晃晃地飞了过来。   它似乎很虚弱,外表都显得有些黯淡。   等他主动入瓮,林沫又重新把盖子盖紧。   副本给出任务已完成的提示。   “这么简单?不需要封印?”林沫怔了怔,然后试探着对天空道,“这是我的战利品,我能带走吗?”   意料之中,没有回应。   林沫嗤笑一声,把罐子收回去。   回归时间是凌晨五点。   似乎也差不多了。   林沫眺望这个奇异的副本,只见星光下,奥弗镇流露出一股衰败来。   残破的墙壁、青苔、爬山虎——仿佛一瞬间,镇子上流淌过数十年光阴。   林沫摸了摸生机勃勃的爬山虎,手下的触感十分真实,她不禁心想,这种特殊副本果然非同一般。   也许魔女也好,审判官也罢,一切都只是徘徊在废墟上的幻影罢了。   “有人!”苏念白突然道。   林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石子滚动,随后,一只黑紫色的手从里面探了出来。   “怪物?”   任务都完成了,还有怪物?   林沫转念一想,大概这就是研究所的底牌吧?   狰狞的怪物从的废墟中挣扎出来,但它还没来得及站稳,就重新摔了回去。   苏念白抹掉自己嘴边的血迹,站起来,“它很虚弱,快死了。”   林沫慢慢靠近,刚才,她似乎看到了富含人类情感的眼神?   怪物躺在一滩碎石上,呆滞地凝望星空,粗粝得犹如岩石摩擦一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   “想活着……骗子……不想死……回家……不甘心……不……”   它闭上自己数目众多的眼睛,没了声息。   林沫想了想,叫苏念白和她一起,在最后的时间里替挖了个浅坑,埋葬了它。   “现在,结束了。”   群星黯淡,天空亮起。而奥弗镇,已经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说:   这个副本有点复杂,写得我好哽咽   终于结束了,喜极而泣! 第102章 “母女情深”   林沫睁开眼, 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研究所。   房间里的灯亮着,显然,这里还有人在维持秩序。   温倩文就坐在林沫对面, 脸上还戴着“微笑面具”。   “小文?”林沫试探地喊了声。   温倩文转动头颅,“沫沫?我们……回来了?”   “是。”   温倩文才反应过来自己戴着面具, 连忙伸手摘下。她看着林沫,面色依旧苍白,勉强扯动嘴角,“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林沫摇摇头,“我们先离开这里, 你能走路吗?”   温倩文刚想点头, 房门“咚咚”两声, 然后就被从外面打开了。   “两位,”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彬彬有礼做了个“请”的动作, “请跟我来。”   林沫敏锐地察觉到, 对方的镇定并不彻底, 眼下还有失眠带来的黑影。   也对, 研究所折进去这么多人,连所长都生死未卜,剩下的工作人员自然睡不安稳。   “现在所里谁做主?”   工作人员皱了皱眉,“你们不用管这个,快走吧。”   林沫和温倩文对视了一眼,点头答应。   一路沉默。   林沫不动声色地观察,发现好几间房门口都蹲守着工作人员。看到林沫和温倩文走过,他们微微瞪大双眼, 眼睛里混杂着担忧、庆幸和松了口气的神色。   通道里除了工作人员, 半个行人也瞧不见。无论是所里原本的执行者还是后来加入的学生, 都没有出现。   林沫暗忖,前者很可能死在了副本里,至于后者,大概被“软禁”在房间里了吧。   三人很快到达目的地——负七层的“人力管理室”。   带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女性坐在桌子后面,神色肃然。   “坐。”   邵姐朝她们点了点头,之后就不说话了。   林沫和温倩文坐在她对面,也没有急着开口,气氛一瞬间冷硬下来。   邵姐眉头紧锁,时不时看一眼自己的手表,再看向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过了约莫三四分钟,苏念白和苏星云一前一后进来。   苏念白的伤口经过了简单包扎,可能还服用了药物,脸色看上去比在副本里好多了。他看也不看邵姐,就在林沫旁边坐下了。   而苏星云则满脸忐忑,在温倩文旁边落座。她看到林沫的时候还瞪大了双眼,满脸惊诧。   邵姐让她们坐下,依旧没有开口说事的意思。   又过了五分钟左右,邵姐扶了扶耳麦,似乎从里边听到了什么消息,叹了口气,终于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三女一男上。   这四个人就是本次仅剩的幸存者了。   “我想问什么,你们应该都清楚。”她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惫,“副本里发生了什么?其他人怎么死的?苏小姐,从你开始说吧。”   苏星云没有隐瞒,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看到的情况说了出来。   她一边说,一边眼神还忍不住往林沫身上看:天哪,她的便宜姐姐居然没死?   再一琢磨副本里对方的行动,苏星云立即恍然大悟。   大佬就在我身边?炮灰竟是我自己?   再想想对方似乎多次有意无意地替自己打了掩护,苏星云顿时感动不已。   林沫对她频频投射过来的感动目光完全无动于衷,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苏星云暗暗佩服,决心以后一定要潜心练习演技,做到跟大佬一样牛逼。   随着苏星云的讲述,邵姐的眉头没有松,反而更紧了。   这小姑娘运气不错,但除此之外,她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游离在副本之外——作为一个副本生手,她的表现也不算太差,但这显然不是邵姐想要听到的。   “……然后我就睡着了,醒来时就已经回来了。”   苏星云讲完这一长串话,取出一瓶水抿了一口。   感觉自己从副本里挣出来的水格外香甜呢。   邵姐在心里摇头,随后把目光转向温倩文。   “和她差不多,最后几天我被怪物袭击,死里逃生后就昏过去了,之后的事情都不清楚。”温倩文淡淡道,   她还没完全从那种阴影中走出来,面颊和嘴唇都毫无血色,这给她的话增加了许多可信度。   邵姐看不出来有没有相信,她看向林沫,“你呢?”   林沫没有回答,反而发问:“我们在副本的这几天,焱教有没有动手?”   “……”邵姐看上去有些疲惫,“他们就在外面,暂时进不来。”   但也只是暂时。那些焱教的人似乎在等待结果,对研究所的攻打倒不是很认真。   “来了多少人?”   邵姐皱眉,“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沫不慌不忙,“了解一下情况。”   邵姐隐约察觉到眼前这人似乎有些刺手,她甚至有个荒诞的想法,难道,这人是想离开研究所?   外面那么乱,出去就是死。焱教的人不说,层不出穷的怪物和异化体可不是好相与的。   邵姐认为大概是自己想太多了,“二十来个吧——先说副本的情况,其他的事情等会儿再说。”   “可以。”林沫出乎意料的坦诚,把她看出来的研究所和焱教的交锋一一说出,包括焱教的阵法、双方制造的怪物和朱飞沉可能的死因。当然,她把关于自己的部分掩盖了过去,只说自己主要在调查副本任务,并没有参与双方的斗法。。   邵姐盯着林沫的眼神渐渐警惕起来,“你就一直看着?”   “不然呢?”林沫反问,“朱所长看上去可不缺炮灰,他连小苏先生都打算牺牲,我凑上去是嫌活得太长了吗?”   苏星云听了直点头,“是这样的,他们打得太厉害了。”   邵姐瞥了眼苏念白,见他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思,只好道:“这一定是所长的权宜之计,你们都别放在心上。”   苏念白没什么表情,不过他向来如此,邵姐也无法判断他是否已经跟研究所离心。   至于林沫,邵姐看过她的记录,这姑娘很猛,一直在刷副本,根本没留出多少时间呆在研究所,跟其他队友培养感情,恐怕她对研究所没多少归属感。   然而如今的研究所正是用人之际,得想办法拉拢这些人才行。   邵姐打定主意,然而还不等她想好措辞,对面的林沫就开口了:“我、小文还有苏念白,打算一起离开研究所,麻烦你送我们上去。”   邵姐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林沫一字不改地重复了一遍。   “这……你们……”邵姐没了从容,拍着桌子站起来,眉心能夹死苍蝇,“不行,你们不能走!”   就在这一瞬间,林沫发动了自己的技能。   【技能·千里姻缘一线牵:无视时空维度,强制绑定一名用户。绑定期间,该用户无法伤害使用者,无法对使用者产生恶念,无法离开使用者十米之内。在副本中使用时,双方天赋共享。每次使用时限为13.14小时,目前可使用次数为3次。】   邵姐突然觉得林沫看上去特别顺眼,说出来的话也变得相当动听。刚刚还在脑子里打转的各种念头瞬间一扫而空——   天哪,她刚刚怎么会想伤害这可爱的人儿!   邵姐越看林沫越觉得亲切,甚至忍不住回忆起自己的青春——有没有可能,眼前这姑娘是她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呢?有没有可能,这是她在青春年代留下的一段风流债呢?   没有任何缘由,邵姐刹那间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的目光也逐渐变得温柔如水,充满了慈爱。   “小沫别闹,外面多危险啊。”   林沫:……   其他人:???   苏星云咽了口唾沫,惊诧地在邵姐和林沫之间打转。她似乎闻到了狗血的味道?   温倩文所有所思地看了眼林沫,猜测是她做了什么。既然如此,她就不吱声地看着,静观其变。   苏念白虽然略感意外,但也没有插嘴。   林沫搓了把自己身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顶着这份沉重的“爱”开口:“要是没问题,我们现在就出发。”   邵姐还是不赞同,“外面有好多焱教的人呢,还有怪物,你为什么一定要走?”   技能只能让她对林沫产生感情上的偏移,但无法改变她的固有逻辑。   林沫只好想理由,“那先不走,我们上去把焱教的人解决掉。”   “这……”邵姐有点动摇。   “所里能打的还有几个?”林沫再接再厉。   邵姐动摇得更厉害了,她确实很想解决上面的隐患,所里能打的执行者也确实基本都折在副本里了——更重要的是,她实在不忍心再拒绝“女儿”的请求。   “也、也不用这么着急吧?”邵姐勉强道,神色已经非常松动。   “怎么不着急?”林沫道:“焱教的人手段诡异,夜长梦多,不如立刻动手。”   邵姐挣扎不下去了,半推半就,“那好吧,你记得保护好自己。”   她特地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苏念白,然后朝林沫使眼色,“有时候不用冲在最前面。”   苏念白:……   林沫觉得苏念白在研究所还真是被利用得相当彻底,“嗯,好。”   之后,苏星云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邵姐拿上卡,替林沫、苏念白和温倩文带路离开了。   呃,你们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告别   林沫他们确实忘了还有一个“人”。   都已经上电梯了, 林沫才意识到,她好像把小蓝给落下了。   “邵姐,你知道上次被我们带回来的那个‘萧蓝’在哪里吗?”林沫问道。   “萧蓝?”邵姐怔住, “稍等,我问下。”   她打开耳麦, 对那边的人说了几句。然后歉意地告诉林沫:“他刚刚得急症死了,尸体还没处理——要给你拿过来吗?”   急症?死了?   林沫一时无语。   那只剥皮虫虽然跟她们一起进了副本,但却没跟她们一起回来么?   呵,还是说那狡猾的怪物担心她事后算账,所以提前跑路了?   林沫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物品【契约·剥皮虫】, 发现还能用, 于是决定暂时不去管它。   “要吗?”邵姐关切地问道, 一副恨不得把星星都给林沫摘下来的架势。   饶是林沫,也觉得有些吃不消。“千里姻缘一线牵”也太霸道了, 剩下的两次使用机会她得慎重考虑。   幸好技能效果是有时限的, 林沫不至于凭空多出一个“妈”来。   “不用。”林沫迅速转移话题, “快到了, 我们做好准备。”   邵姐的理智稍稍回笼,她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睛,担忧道:“我们这几个人,够吗?”   林沫:“外面目前是什么情况?有监测吗?”   “没有。”邵姐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们有屏蔽监测的道具——你们可能还不知道,现在普通的电力都无法使用,只有从怪物身上提取出来的特殊物质能充当能源。但这方面,焱教的人比研究所更清楚。”   温倩文问:“那就是说, 我们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了?”   “差不多。”邵姐叹气, “除了一开始监控到的场景能大致确定焱教来的人数, 其他都不知道了。”   这可真是糟糕的消息。   苏念白突然道:“没必要太担心,夜晚很危险,他们不一定能呆得住。”   林沫点头,“这次焱教的损失也不小,现在副本里的人刚刚出来,他们的注意力一定更多放在那些人身上。”   现在正是突围的好时机。   当然,如果不太麻烦,林沫也不介意多给焱教的人一点颜色看看。   一行人全副武装,然而当他们来到地面时,却发现外面空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没有。   林沫看了眼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外面和她上回上来的时候差不多,只看得到一片参天巨树。   稀疏的阳光从枝叶间落下,地面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用脚拨开落叶层,偶尔能发现一些奇形怪状的残骸。   “都走了吗?”温倩文观察了一下地面,发现了扎营的痕迹。   苏念白过去看了眼,“痕迹很新鲜,他们走了没多久。”   邵姐擦了把额头的汗,放松下来,“终于走了。”   她朝耳机里说了几句,然后看向其他人,提议道:“我们先回去,做好计划再行动。”   林沫、温倩文和苏念白都没有回答。   邵姐心里渐渐狐疑起来,“怎么都不说话?你们……难道不想回去?”   温倩文轻声问林沫:“可以说吗?”   林沫觉得研究所目前也没有多余的力量能阻止他们,于是坦白道:“对,我们准备离开,并且以后都不回来了。对了,你可能需要送我们一段。”   “不行!这不行!”邵姐心知之前上了当,连忙出言试图挽留。她看林沫,“你这孩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林沫:“……我们其实没有任何关系,再过十几个小时你就明白了。”   邵姐咬牙切齿,不断重复,“不行,这真的不行!”   “你现在阻止不了我们。”林沫非常冷酷地告诉她这一事实。   邵姐想了想,还真是如此,顿时低头黯然。   连苏念白都走了,研究所怎么可能还是焱教的对手?   “真的……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吗?”邵姐涩然道,“小苏先生,怎么说你父亲都还留在这里,你一点都不管了吗?”   苏念白:“他不用我管。”   苏鹏举十多年对苏念白不闻不问,双方的父子感情早就完全磨灭了。或者说,那种东西可能压根从来就没存在过。   至于其他人,苏念白想起罗凯安,面上闪过一丝犹豫。   林沫对他和温倩文道:“你们想说什么就说吧。”   温倩文已经在心里琢磨了半天,闻言,她看向邵姐,“我想见见雨竹和珍珍,可以吗?”   苏念白:“罗凯安。”   邵姐大概想利用那些人让他们回心转意,没有阻止,低头对耳麦那边的人说了两句。   没过多久,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就带着刘雨竹、邓珍珍和罗凯安上来了。   “小文!”刘雨竹和邓珍珍激动上前,“你们没事就好,担心死我们了!”   温倩文决定长话短说,“雨竹、珍珍,我们现在就准备离开了。你们怎么打算?”   焱教虎视眈眈,研究所已经不算安全了。   刘雨竹和邓珍珍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除了这里,我们还能去哪呢?”   温倩文凑到她们耳边,小声地把余紫那边的基地说了出来,“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如果有一天,研究所和焱教容不下你们,或者你们不想待在这里了,你们就悄悄带其他同学一起去那边。我这次离开,会先去探个路。”   刘雨竹和邓珍珍都一口答应下来,“知道了,到时候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小文,”刘雨竹眼圈红了,“你们一路保重。”   邓珍珍抹了把眼角,哽咽道:“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和这边浓厚的悲伤氛围相比,苏念白和罗凯安就干脆多了。   “我走了。”苏念白直接道。   “我听他们说了。”罗凯安欣慰道:“挺好的,你留在这里也是被利用的命,还是走的好。”   苏念白:“嗯。”   两人相对无言。   过了会儿,苏念白开口:“这些年,谢谢你。”   “嗐,谢什么谢。”罗凯安的眼圈微微泛红,“要不是你,那些危险的任务我也活不下来,要谢也是我谢。”   苏念白:“不用谢。”   罗凯安轻笑一声,“以后别再傻傻给人当枪使了。”   “嗯,以后只给顺眼的人当枪使。”   罗凯安看着面前这个高瘦的年轻男人,“其实我……嗐,一路顺风。”   “我知道了。”苏念白顿了顿,“你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罗凯安微笑着摇摇头,推了他一把,“她们好像说完了,你快过去吧。”   苏念白困惑地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去。   罗凯安望着他的背影,想起十多年前自己见到的那个小豆丁。他想说他这些都把他当儿子看,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在研究所里,他什么都无法替他做到,说到底他也不算个合格的父亲。所以现在就默默祝福吧,默默祝福就足够了。   “都说完了?”林沫望向温倩文和苏苏念白,见两人点头,于是道:“那我们就出发吧。”   邵姐不由自主地跟上他们,那个工作人员让罗凯安带其他人回去,自己则连忙追过去。   “我们是不是最好弄一张地图?”温倩文问林沫。   “不用,”林沫回答,“我记得异变前的道路,待会儿我们沿着河道走就行。”   摆着“吾儿叛逆伤透我心”表情的邵姐连忙问:“你们要去哪里?”   林沫:“眉省。”   “那可有点远。”邵姐吃惊道:“光靠走的话,那要走到猴年马月?”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邵姐又开始拿看“逆女”的眼神瞪着林沫。   林沫已经恢复了平静,看就看呗,反正又不会掉块肉。   温倩文好奇道:“邵姐,你这么说,研究所是不是还有代步工具?”   邵姐下意识想说没有,但林沫也回头问:“有吗?”邵姐的话出口就变成了“有,你要吗?”   工作人员不敢置信地看着邵姐,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精明能干的女强人邵姐吗?这怎么跟个予取予求的慈母似的?   “是什么?”林沫仔细询问:“森林里也能用吗?”   邵姐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情报半点不剩地倒了出来:“是从副本里得到的道具,‘永远不会迟到的轮滑鞋’,不过只有两双。还有辆‘会转弯的多人自行车’,最多能坐四个人。别说森林了,河面、冰面都能用。”   林沫表示盛情难却,邵姐立即用耳麦让人送过来。   邵姐身后的工作人员支支吾吾,“邵姐……呃……这个……真的送啊?”   耳麦里:“邵姐,你要是被绑架了就吱一声。”   “那还能是假的?搞快点!”邵姐心里也怪自己嘴快,但不肯承认。   给女儿送东西,那怎么能说不行呢?   温倩文给林沫睇了个佩服的眼神,连苏念白都跟看戏似的,朝后面扫了好几眼。   邵姐甜苦交加,只是不说话。   等了六七分钟,又一名工作人员小跑过来。   “东西来了。”他面色古怪地打量了一会儿邵姐,没看出绑架的痕迹,只好把东西拿出来。   最后林沫、温倩文、苏念白和邵姐一起骑自行车,而两名工作人员则穿上了轮滑鞋。   “那就麻烦你们送一程了。”林沫微笑道,“放心,只要半天。”   邵姐看上去十分乐意,两名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也只能答应下来。   队伍开始迅速前进。   一阵风刮过森林,枝叶簌簌作响。几颗毛茸茸的脑袋从落叶里钻出来,静静凝视他们离开的方向。 第104章 可爱的危险   想不到在末日还有机会骑自行车。   想不到在末日骑自行车居然还挺愉快的。   林沫把着车把手, 任由微凉的风拂过面颊两侧,把头发吹得乱七八糟。   自行车犹如一条长蛇,灵活地在树与树之间弯折。高低不平的地面和凸起的树根都无法阻拦这辆古怪自行车的前进, 它游刃有余,简直像森林里的原住民一样自在。   林沫一开始还谨慎地观察四周, 随时准备跟冲出来的异化动植物们干架。但很快她就放松下来——   午后的森林很静谧,那些树懒洋洋的,并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异化了的小动物们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暂时也没看到身影。   居然是难得的闲适时光。   直到黄昏,一行人也没碰到特别难缠的玩意, 非常顺利地抵达了河边。   “在这里休息会儿。”   林沫让出行经验较为丰富的苏念白选择了扎营地点, 招呼众人停下休整。   苏念白选的地方离河岸不算太近, 跟森林也有一定距离,地面上只散落着些许岩石——或许是墙壁?他和另外两名工作人员一起, 仔细检查过周围, 确定没有什么潜在危险。   林沫随手摘了片巨大的叶子, 利落地捡起碎石, 把叶片边缘蠕动的利齿砸掉,然后把它当做鸡毛掸子,扫去岩石上的灰尘。   “比想象中轻松。”温倩文的精神好多了,眼中也多了些光。   “路上是不是有点太平静了?”邵姐虽然没有亲自出来过,但也知道上面应该没那么平静才对。   两名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小李和小赵,也这么认为。   大概是因为林沫他们始终没做出任何威胁或是逼迫的动作,小李和小赵也放松不少。小李猜测, “是不是焱教的人给清过一遍?”   小赵开玩笑道:“原来怪物也没那么可怕。照这么看来, 恢复秩序也快了吧?”   林沫正在喝水, 闻言,她扭头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出现了一种强大的异变生物,它们把这一带划为自己的领地,驱赶了其他生物。”   “是有可能。”邵姐若有所思,“这么一来,焱教那些人匆忙离开也有了解释。”   “这……”小李和小赵相顾无言,收起笑容。   “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邵姐却道,“这些天研究所也没有受到攻击,也许我们存在和平共处的可能。焱教再想对我们动手,也不得不投鼠忌器。”   小李和小赵一想也是,嘴角再度松弛下来。   林沫在说完那一句后就不再关注他们三个,她好奇地看着苏念白,后者正捧着一只电饭煲捣鼓。   “小……”林沫顿了顿,迅速决定好往后对苏念白的称呼,“小白,你在干什么?”   苏念白还不明白这个称呼的“险恶”用意,他倒是听出来是在叫自己,抬头瞥了林沫一眼。   “做饭。”   温倩文也不看风景了,惊讶地盯着电饭煲,“小苏先生,你居然会做饭?”   三个研究所的人一脸见了鬼的样子。   苏念白面无表情地往电饭煲里倒了一堆白色粉末、半瓶水进去,然后把盖子一盖。过了一会儿,电饭煲自动打开,苏念白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雪白的馒头。   林沫双眼发亮,看着苏念白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这个道具倒挺好用的。”   苏念白自觉地把馒头奉上。   林沫尝了一口,馒头蒸得恰到好处,口感松软,嚼起来带着微微甜味。虽然是简简单单的食物,但在末世却如同珍馐。   “好吃。”林沫对苏念白点点头,“小白,说不定你有做厨师的天赋。”   苏念白频频点头,似乎颇为信服。   温倩文:……   他们好像是认真的。   “试试其他食材。”林沫兴致勃勃地带苏念白往河边走。   “等一下。”温倩文试图阻止,“河里说不定有……”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边的林沫和苏念白就默契地停下了脚步。   “……有怪物。”温倩文把自己的话说完,双眼微微瞪大。   不知何时,河边多了好几团黑漆漆圆滚滚的东西。   二十只?五十只?   沿着树影悄悄赶来的黑团越来越多,几乎在瞬息之间,就达到了惊人的上百只。   它们完全不搭理林沫一行人,而是全都挤在岸边,竖着自己毛茸茸的耳朵,认真端详河面。   “这……什么东西?”邵姐低声喃喃,手脚发凉。   这个数量,他们万万打不过,是只能等死吗?   “应该就是它们。”温倩文用气音跟邵姐交流,生怕惊动了岸边的那些黑团,“它们赶走了树林里其他生物。”   温倩文担忧地看着林沫和苏念白,他们离得最近,万一那些东西暴起,恐怕要遭殃。   林沫对温倩文的担忧毫无察觉。   事实上,此刻她的瞳孔完全被那些黑团占据了。   看到密密麻麻的异变生物们,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   然后她的左右手就都被拉住了。   林沫回头一看,是苏念白和不知何时走过来的温倩文,拉住了她。   “没事吧?”温倩文压低声音,紧张地问,“你被迷惑了?”   林沫摇摇头,指向那些黑团,“你们不记得了吗?我们之前见过。”   河边的黑团们动了动耳朵,整齐一致地翻转身体,露出金闪闪的大眼睛。   这些毛茸茸的、乍一看和猫咪有些类似的异变生物们,没有四肢也没有尾巴,圆滚滚的身体,上半部分是脸,下半部分是肚子。   它们长得和猫一样的胡须,金色眼睛忽闪忽闪的,虽然可爱,但和脸的大小有些不成比例。眼睛中央是一条窄窄的细线——那是捕食者的眼睛,冷酷、高傲,看什么都像在看食物。   “真可爱。”林沫发自内心地赞叹。   其他人却看不出哪里可爱。   被几百双捕食者的眼睛盯着,他们几乎无法呼吸。   当猛兽被关在动物园里无法反抗时,确实“可爱”;但当它们回归自然,那“可爱”的就是人类了。   温倩文警惕地盯着那些小怪物,没有被它们看似软萌的外表所迷惑,她没有轻举妄动,但一旦那些怪物做出攻击的架势,她就会迅速展开反击。   好在,那些黑团们瞥了岸边的人类一眼后,又不敢兴趣地把头转过去了。   其他人刚松了口气,某只黑团突然一跃而起——   半空中,整只黑团“唰”地胀大了一圈,黑漆漆的毛发笔直笔直,在夕阳下反射出钢针似的幽光。   “嗷呜——”   伴随着一声气势十足的吼叫,密密麻麻的黑团纷纷跃起,做出了跟最开始那只黑团一模一样的动作。   不远处的几个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河面就激起了大片水花。什么东西从河里飞了出来,“啪嗒”一声落到岸边。   一连串动作不过在几个呼吸间就完成了,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河滩上已经落满了大大小小的活物。   神似猫咪的小怪物们开始互相舔毛,小小的身躯上充满了大佬的气息。   “那是,鱼?”   小徐和小李揉了揉双眼,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说服自己那些从河里出来的玩意是鱼。   林沫看得比他们清楚,那些东西大致呈球形,表面红通通的,像树皮,两侧还长了几根深绿色的触手。就现在,那些触手还朝着天空张牙舞爪,诉说着自己的不甘。   小怪物们很讲究餐前礼仪,等被打湿的毛发收拾干净后,它们才各自跳到自己的战利品前,开始享用。   大概是嫌林沫盯的时间太长,其中一只小怪物很凶狠地朝她竖起自己身上的绒毛。确定她没有过来的意思后,它才低下头认真干饭。   可惜,它的一番作态是没办法威慑到林沫的。因为武力值的关系,林沫只觉得它可爱。   这一回,林沫看得比较清楚。   那些小怪物身上的毛是可脱离的,一旦脱离,那些毛就会变得坚硬无比。它们抓上来的猎物被轻而易举地破开肚皮,露出里头黄橙橙的内芯。   一股奇异的甜香味飘荡开来,不知是谁吞了口口水,这样包括林沫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饥饿起来。   “我想试试。”苏念白盯着河岸,跃跃欲试。   “别冲动。”温倩文道,“那东西吃下去一定也会涨异化,说不定还有寄生虫什么的。”   她又看了眼林沫,后者沉吟着不说话,看上去暂时没有去“尝鲜”的意思。   河岸边的小毛球们把肚子吃得滚圆后,很有素质地打扫了自己的餐桌——把“鱼”皮扔回了水里,这才蹦蹦跳跳地没入森林。   林沫看了眼天色,对其他人道:“趁天还没黑,我们做点过夜的准备怎么样?”   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   “那好,”林沫淡定地分派任务,“小文,还有两位研究所的小哥,麻烦你们去捡点能烧的枯枝落叶——有人带火了吗?”   “我带了。”小赵举手。   “那就好。”林沫点点头,“邵姐,你和我就留在这里一起收拾待会儿睡觉的地方。”   “没问题。”   苏念白:“那我呢?”   林沫轻咳一声,“你负责给大家做饭,有问题吗?”   苏念白自信地拍了拍电饭煲,“没问题。”   温倩文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想了想,觉得林沫不是乱来的性子,就丢下不管,和小赵小李一起往树林边缘走去。 第105章 整整齐齐   温倩文回来的时候, 发现林沫、苏念白,还有邵姐都好端端地坐着,空地也清理出一片了, 顿时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至于放在石块上的电饭煲,嗯……冒着可疑的热气。   不一会儿, 火堆升起来了。木柴噼噼啪啪,烧得挺旺。   林沫取出剩下的糕点、麻辣小龙虾和可乐放在石块上,邵姐则贡献了苹果和橘子,这些东西挤挤挨挨地放在一起,看着还挺丰盛。   苏念白揭开电饭煲, 从里面掏出一盘馒头——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盘子, 白花花地堆了一整盘。   “吃吧。”   小赵对林沫他们是彻底没了疑心, 乐呵呵地拿了分给他的食物, “话说这回到底是什么任务啊?走得这么突然, 吓了所里的人一跳。嘿,不过咱这工作餐可真丰盛,回去一说,他们准都羡慕。”   “是啊是啊。”小李吃得有些着急,喝了一大口可乐才缓过来。火光下,他眼眶有点泛红,“好久没喝快乐水了,还是那么过瘾!我先干了, 大家随意。”   温倩文觉得这场面有点搞笑, 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只好低头默默啃馒头。   邵姐虽然颇有人望,但异变发生后,也很久没能这么“奢侈”地吃一顿了,拿着馒头,吃得也很认真。   林沫剥了个橘子,面露微笑。   温倩文吃完一个馒头,抬头一看,林沫还在慢吞吞地喝可乐,再一看,苏念白也有些心不在焉。   电饭煲还在呼呼喷热气。   温倩文:……   看来这两个人还是下手了。   “好了。”苏念白神色一动,从自动弹开的电饭煲里又端出一盘“馒头”,放在他和林沫之间。   林沫示意他先等等,自己拿了个,对半掰开。   煮熟后的“鱼”肉呈现出一种油润的橘黄色,油脂从边缘沿着面皮流出来,散发出诱人的芬芳。   林沫闻了闻,又吹了吹,轻轻咬下一口。   “怎么样?”苏念白问。   林沫抬头一看,不光是苏念白,温倩文他们也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她看。   “能吃,很鲜。”林沫又咬了一口,细细品尝,“味道像蟹黄,口感是肉,比鱼肉劲道,嗯,有点像牛蛙。”   “副作用呢?异化值升得明显吗?”邵姐激动地站了起来。   温倩文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也变得和邵姐一样激动。只剩下小赵和小李一头雾水。   林沫把手上的包子吃完,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异化值——没有变化。   不过她的情况比较特殊,于是她皱着眉,“勉强”干掉小半盘后,朝其他人点了点头,“变得应该不多。你们谁要试试吗?”   苏念白早就等不及了,抄起一个就往嘴里塞,“好吃。”   邵姐和温倩文一人分了半只。小赵和小李眼巴巴地看着,但见领导没理会他们的意思,只好忍住。   “半个没有变化。”温倩文又吃了半个,然后道:“加了0.01%,不多。”   邵姐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她有点控制不了自己,激动得浑身颤抖。   “太好了……天无绝人之路。”   出门一趟,居然发现了可以食用的异化生物。就算它还有其他隐患,但对研究所来说,也算是个好消息了。   小赵和小李也反应过来,高兴地击了个掌。   “这‘鱼’好捉吗?”邵姐问苏念白。   苏念白:“不难,避开河里的其他东西就行。”   邵姐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林沫瞥了她一眼,虽然这次用技能“精神”绑架了她,但她醒来后,应该不会太恼羞成怒了吧?   算算时间,技能会在半夜失效。   等众人吃完晚饭,林沫道:“分三组守夜,小文,你和那位赵先生守第一轮,我和邵姐第二轮,小白和小李第三轮。”   小李偷偷打量了一眼在所里威名赫赫的小苏先生,“小白”这样的称呼,小苏先生也能接受吗?   事实证明他能。   小李默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叹什么气,又有点酸,也不知道在酸些什么。   几人都很疲倦,简单收拾一番后,就靠着墙壁入睡了。   ……   半夜,林沫被温倩文叫醒,两人换班。   林沫往火堆里加了点树枝,在邵姐对面坐下。   夜晚凉丝丝的,说起来现在还是冬天。不过看着那些枝繁叶茂的大树,冬天似乎只是短暂地来了一下,现在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林沫并不觉得冷,她透过火光,看到邵姐有些茫然的脸。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邵姐脸上的神情蓦的一变,眉毛拧了起来。   林沫知道,她应该已经清醒过来了。   “你们随时可以离开。”林沫轻声道,“不过我建议你们等天亮了再走。”   邵姐瞥了眼躺在角落的苏念白,脸色十分难看。   林沫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用想了,他跟我们走。”   邵姐:“他从小在所里长大。”   林沫微笑,“但现在他已经是我的枪了。”   “你用这种……古怪的能力控制了他?”   “不,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邵姐迅速衡量了一下双方的武力差距,然后理智地放弃了争论。   火堆前的人再次沉默下来。   森林里不时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啸声,跟树枝燃烧的噼啪声掺杂在一起,让这个夜晚显得不那么安宁。   林沫就当邵姐不存在,唤出光幕,查看上个副本的结算信息。   【用户:林沫   性别:女   种族:?   信仰:无   精神值:?   精神抗性:?   体力值:100/100(极佳)   异化值:20%   状态:正常   已完成副本:《祭品》《选美》《欢葬》《膨胀》《猎魔》】   【已完成副本:《猎魔》-展开   品质:A级对抗本   完成度:100%   个人贡献率:80%   获得评价:勇往直前、万众瞩目   获得称号:“希望”   获得奖励:猎魔弓*1(秘宝)、猎魔箭*3(秘宝)、魔毯*1(珍品)、愈合剂*3(精良)、妈妈的餐刀*1(精良)、蔬菜大礼包*1(普通)、水果大礼包*1(普通)、新鲜的肉大礼包*1(普通)、蜂蜜*2(普通)、葡萄酒*7(普通)、水*30(普通)】   林沫的目光一瞬间就被一长串的食物清单给吸引了,她点开仔细看了眼,那些大礼包非常纯朴,里面都是最原始的新鲜食材。   林沫:……   她想到莫莉家里能当搬砖使的面包和难喝的豆子汤,顿时觉得副本奖励还是很合理的。   正好都扔给苏念白处理。   猎魔弓和猎魔箭应该就是修女伊莉雅用过的武器,似乎挺强力的。不过林沫好不容易用习惯了鞭子,暂时没有更换武器的打算。   跳过“熟人”愈合剂,林沫看向其他两样:   【魔毯(珍品):很久很久以前,有人用魔女的毛发编织而成的毯子。当然,这不过是个噱头,它只是一件“平平无奇”的飞行道具而已。】   【妈妈的餐刀(精品):只要是吃的,什么都能切,不听话的小孩也可以。什么,妈妈是魔女?这谁知道呢?】   奖品的丰厚程度和副本难度挂钩,林沫看了一遍,还算满意。   几小时后,林沫叫醒苏念白,换班睡觉。   ……   翌日,当林沫醒来的时候,邵姐他们已经离开了。   “车骑走了。”温倩文拿着一瓶水走过来,“剩下的两双鞋,邵姐说留给我们。”   林沫伸了个懒腰,抛去睡意。   “我之前喝完水后,用剩下的瓶子悄悄装了研究所的自来水,发现也能放回‘空间’。”温倩文把水递给林沫,解释道,“路上用水不方便,我们将就点。”   林沫用瓶子里的水简单洗漱了一下,又和温倩文、苏念白一起吃过早餐,准备按照计划,沿河道一直往上。   “轮流用鞋子吗?”温倩文问道。   “不用。”   林沫手中出现了一卷毛毯,“我们用这个。”   她拉住一角,往半空中抖了抖。毛毯舒卷,露出葡萄紫的底和褐金色的花纹,繁复的花纹在朝阳下熠熠闪光,看久了却令人目眩。   林沫松开手,毯子依旧浮在半空。   “这是……”温倩文好奇地摸了把垂坠的流苏,“童话里的魔毯?”   原本站在河边捞“鱼”的苏念白也走了过来。   林沫道,“它确实也叫‘魔毯’,不过是魔女之毯。”   要不是奖励里刚好有这样一件代步工具,今天邵姐和小赵小李,大概得亲自用脚走回去。   “上去试试,接下来我们用飞的。”   魔毯很宽敞,坐三个成年人绰绰有余。   三人没急着腾空,而是轮流坐到最前面,熟悉意念操控的方法。   “感觉差不多了。”温倩文擦干额角的汗水,积极举手,“我第一个来,你们在副本里就一整晚没睡,早上再多休息会儿。”   林沫和苏念白没有意见。等温倩文坐好后,林沫正准备上去,余光却看到半个黑团。   “等一等。”   “怎么了?”温倩文以为有怪物袭击,顿时紧张起来。   苏念白没感觉到怪物接近,目光困惑。   “嘘。”林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首小声对苏念白道:“你的‘鱼’,借我一条?”   “好。”苏念白淡定地从神奇的电饭煲里拿出一条湿漉漉的、触手还在挥舞的“鱼”。   温倩文吃惊地盯着那只电饭煲,那里面是直通大海吗?   林沫接过“鱼”,没有多问,只是示意他们两个在原地稍等一会儿。   她放轻步子,慢吞吞地朝树林边缘走去。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某棵巨木下方,粗壮的根茎之间,露出了半团黑乎乎、毛茸茸的东西。   大概是听到林沫的脚步声了,对方的耳朵“蹭”地竖起来,又“唰”的往后倒。   林沫维持老太太散步的速度,尽量不散发出任何敌意,慢慢靠近。   就在五六米的距离时,那半只黑团一下子扭过头来,露出金灿灿的大眼睛。   林沫顿了顿,把手上的“鱼”举起来。   那只黑团并不买账,它勇猛地跳起来,张嘴哈气。   浑身的毛笔直笔直,尖尖都朝着林沫。   林沫有点遗憾,但也不打算强求。她正准备把“鱼”放下然后离开,却瞥见黑团底下正在渗血。   “自然界的猫不是群居动物,要是没有绝育,天天打架斗殴。那么,异变了的猫,会变得和羊羔一样和善友爱吗?”   黑团抖了抖耳朵,依旧哈气。   “你看,你留在这里也是死,要不要考虑跟我一起离开?”林沫保持微笑。   见它似乎不那么凶狠了,林沫加大蜜糖浓度,“包吃包住。”   看到林沫把“鱼”朝它的方向推了推,黑团的哈气声弱了一瞬,但随后,它的毛炸得更加厉害了。   林沫见状,遗憾地摇了摇头,把“鱼”重新提起来,扭头就走。   转身的姿势格外坚决,一副绝对不会回头的样子。   黑团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但见那人真的越走越远,它整只团都不好了。   “嗷呜!”   愚蠢的人类,把“鱼”留下!   “嗷呜~”   不要走嘛好不好。   背对着它的林沫露出计划通的得意神情。   片刻后,温倩文和苏念白就看见林沫拎着一只眼熟的黑团从森林里走了出来,   “这是小黑。”林沫指了指嘴里叼着“鱼”的黑团,“我的猫。”   温倩文:……   又是小蓝又是小黑,她的朋友是养怪物养上瘾了吗?   苏念白觉得哪里怪怪的,仔细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到,干脆放弃。   “放心,它不咬人。”林沫戳了戳猫脑袋,“对吧,小黑。”   “嗷呜。”新鲜出炉的小黑敷衍地叫了两声,专心干饭。   “好了,我们出发吧。”   作者有话说:   小蓝小黑小白   整整齐齐√ 第106章 幸存者基地   三天后。   苍翠的树影寂然无言, 平静的河面上倒映出半空中的方形黑点。   那黑点正在急速运动,眨眼间就飞出去老远。下方模样古怪的异变生物们抬头注目,隐约能感受到些许人类的气息。   魔毯上, 温倩文坐在最前方操控魔毯,视线从下方层层叠叠的绿意上一扫而过。   “不知道现在到哪里了。”   三天来, 一行人基本上都呆在魔毯上赶路。一开始,他们还会在傍晚落地休整,但在异变生物们毫无间断的攻击下,他们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做法。   比起地面,天上还是挺安全的。异化鸟类虽然烦, 但基本上比较弱鸡, 而且没了遮挡, 无法搞偷袭。   但这也导致他们没遇到其他人类,在树木的隐藏下, 哪怕下面有人, 他们也看不见。   没有城市建筑作为安靠, 也没有人类可以交谈, 温倩文对自己目前所处的方位十分糊涂。   林沫正拿着一根藤条逗猫——她给她的新宠物用了一份“愈合剂”,对方已然恢复如初。闻言,她答道:“算算路程,差不多到齐市附近了吧。”   “齐市。”温倩文不禁有些期待。   余紫和窦富就在齐市。   “飞低一点看看。”林沫提议。   温倩文降低高度,让大家能透过树枝掩映,观察地面上的动静。   魔毯后方,苏念白坐在电饭煲旁边,目光灼灼。   和林沫、温倩文不一样, 苏念白早就把那对古怪的情侣忘在脑后。这三天, 他一头扎进了厨艺的世界, 大厨之魂熊熊燃烧,平均每天都会为两位同伴提供五道以上的黑暗料理。   要说他是碰到了命中注定的职业,也不对。他热衷于往电饭煲里倒腾各种各样的食材,纯粹是出于好奇。   在研究所的时候,他对什么都没有兴趣;离开研究所之后,他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他沉浸在自由的空气里,积极探索存在的无数可能性。厨艺,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苏念白的主要素材是送上门的异变鸟类,偶尔也会要求降低飞行高度,“采摘”一些异变植物。对此,林沫大力支持,温倩文也饱含期待。   可惜,至今为止,苏念白出品的菜品九成九无法被人类接受。唯一的成果出现在第一天。那时候他们偶然碰到一只“眼珠鸟”,苏念白往锅里一丢,出来的“大眼珠子汤”意外地鲜美,颇有菌菇汤的风味。   遗憾的是,那种眼珠鸟他们再也没碰到过了。   此刻,苏念白正在往电饭煲里丢一只浑身干巴巴、僵尸似的古怪鸟类。   “嗷呜。”小黑很给面子地跳过来,乖巧等开饭。   苏念白瞥了它一眼,对这只黑毛团升起些许好感。没有厨子会讨厌夸奖自己菜品的食客,苏念白也一样。   林沫一心二用,一边留意下方的动静,一边关注小黑和小白的动作。   虽然那只僵尸鸟一看就有毒,但万一呢?   过了一会儿,一盘黑漆漆的膏状物质出现在苏念白手中。   林沫淡定地移开目光。   小黑“嗷呜”一声,凑上去嗅闻。   “嗷!!!”   一道黑色闪电眨眼间从盘子边跳开,小黑躲到魔毯边缘,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看起来像颗黑色的海胆。   林沫趁机撸了它一把,成功把猫咪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又失败了啊。”温倩文可惜道,“看来能被人类食用的异变生物还是少。”   连小黑都不能接受,这玩意大概真的没有任何食用价值。   苏念白散发出悲伤的气息,随手把那盘黑漆漆的东西往下扔。   河面上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水下似乎有一群阴影聚集过来,很快又一哄而散。   “中午还是吃点正常的食物吧?”温倩文取出新鲜的菜和肉,递给苏念白。   自从有了神奇的电饭煲和食材后,三个人就对干粮瞬间失去兴趣。食材虽然不算特别丰富,但一天三顿不重样,还是可以做到的。   林沫下意识在天空中搜索鸟类,她对那道“大眼珠子汤”念念不忘。   蓦的,林沫目光一凝。   “你们看那边。”   其他两人顺着她的指向望去,只见天际间,隐隐有一团黑白相间的雾气漂浮。   温倩文:“好像有人……他们被攻击了!”   “过去看看。”林沫说着,握住了乱神鞭。   魔毯骤然加速,转眼就靠近了那团雾气。   林沫来不及整理好自己凌乱的头发,就眼尖地看清了雾气的真容。   “是眼珠鸟!”   “这么多!”温倩文瞪大双眼,连忙捞起一个网兜——自己用藤条编织的,做好准备。   苏念白舔了舔嘴角,捏紧手/枪,目光灼灼。   ……   齐市,幸存者基地。   在末世,和林沫他们一样把怪物作为食材的是异类。   绝大多数的人都挣扎在饥饿和变异之间,命如草芥。   巨木下方,简陋的木屋鳞次栉比,偶尔能看到数名瘦弱的人类结伴往来。   其中一所木屋里,有两个人正在低声交谈。   “统计结果出来了吗?”   “嗯。目前为止,基地一共收容了557名幸存者,成年男性321人,成年女性189人,孩童47人。”   “昨天情况怎么样?”   “……死了五个。两个老年人,勉强算寿终正寝;阿强和阿琳没出来,应该是死在了副本里;还有一个小孩,不小心被怪物袭击,重伤不治。”   问话的人无声地叹了口气,显得忧心忡忡。她有一头利落的短发,容颜姣好,正是林沫他们碰到过的“余紫”。   “情况已经比之前稳定多了,别太难过,小紫。”她对面的“窦富”安慰道。他看上去比余紫惨多了,不仅没了一条胳膊,连眼睛都少了一只。   “我不是难过,我是担心。”余紫道,“食物不够,人心浮动,愿意进副本的人越来越少。你也注意到了吧,全都是‘老人’去副本里挣命,新来的只想混,出去捡点柴火就顶了天。这样下去,基地迟早要散。”   这个基地一开始是由驻扎在齐市的军队组织起来的,余紫和窦富都是军队的人。联邦的重要领导们突然不翼而飞,军队慌乱了一阵,又死了一批人,剩下的只有十之三四。直到阴差阳错发现用变异树制作的木屋具有迷惑怪物的功能后,他们才算稳定下来,召集游兵散勇们,建造了这个幸存者基地。   然而这种稳定,似乎也开始诞生裂痕。   窦富:“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唉。晚点跟钱哥曹姐他们商量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余紫道,“不管怎么样,得先带着大家活下去,再讲其他。”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余紫和窦富开门出去,刚好听到有人跑过来大喊:“不好了,怪物来了!”   “啥玩意儿?说清楚!”窦富揪住那个人的领子,喝问道。   那人脸上一阵慌乱,吞吞吐吐,说不清楚。   残影掠过,人群中喷出一道血泉。有人的头颅被叼走了。   尖叫声此起彼伏,瞬间笼盖了简陋的基地。   余紫听到翅膀扑打的声音,猛的抬头,“看上面!”   透过巨木缝隙,可以看到一群灰白相间的鸟类正在基地上方盘旋。余紫眼尖,看到其中一只鸟嘴里衔着一颗球——那应该就是被叼走的头颅。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窦富心知情况不好,恶狠狠地盯着最先喊叫的那个人看。   “是……”那人双眼乱转,在窦富和余紫的逼问下,还是说了出来:“我们出去捡柴火,不小心碰到的……其他人、其他人都死了……”   “混蛋!”窦富怒骂,“你把它们带回了基地!”   “这……这也不能怪我吧……”那人支支吾吾。   窦富气得浑身打颤。   “别管他了!”余紫也生气,但不过几句话的时间,到处乱窜的人群中又出现好几个伤亡,她只能强行冷静下来,“让大家都先冷静下来,躲进房子里。”   窦富把那个人推开,手里出现一只大喇叭,“各位,冷静!先回房间!注意不要踩踏,快回房间!”   余紫和窦富退回木屋——那个招来怪物的人厚着脸皮挤进来,朝他们讪笑。   余紫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问窦富:“钱哥和曹姐什么时候回来?”   “约莫还要三四个小时。”   余紫深吸一口气,拿出自己的武器,站在门边,“来不及,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啊?应该没关系吧?木屋不是能挡住怪物吗?”那个厚脸皮的家伙发出天真的疑问。   窦富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   他们对怪物的了解只有皮毛,谁敢打包票说木屋一定对这种鸟起效?小紫说得没错,基地里是该整顿一番了!   没有人再说话,屋子里安静下来。   余紫紧贴木门,聆听外面的动静。隔音不好,她能听到那些变异鸟类嘶哑古怪的叫声。   越来越近了。   “笃笃笃。”   余紫僵硬地抬头,是屋顶传来的声音。   糟糕,木屋对那些鸟没用!   啄木鸟还能在树上啄出洞口,单薄的屋顶,恐怕对这些变异鸟类也只是小菜一碟。   她和窦富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到彼此眼中的紧张。   余紫低下头,眼中的狠辣一闪而过。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就只能把罪魁祸首推出去当人肉盾牌了!   “砰!”   余紫愣住,她似乎听到了枪响?   基地是有枪,但那些人造的产物对怪物的作用有限,子弹也用完了。那么,在外面开枪的人,是谁?   “加油小黑,别让它们跑了!”   一个陌生的女声。   “嗷呜!”   奇怪的嚎叫。   “啪!”   这是……鞭子的声音?   “谁来帮把手?这边这边,一网打尽!”   又一个没听过的声音,不过,好像又有点耳熟。   半响,外头的动静小下来。她听到有人清了清嗓子,拔高音量,“有人在吗?怪物已经解决了。”   “余紫?窦富?你们在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余紫和窦富吃了一惊。   余紫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   “余紫?”   半空中落下一张飞毯,上面有个年轻女孩一脸惊喜地看过来。   余紫的目光向后划去,看到飞毯后方足有半人高的怪鸟堆。一个白头发的青年正一把一把地将它们塞进一口电饭煲里。   在那两人之间,坐着一个怀抱毛球的漂亮姑娘。她礼貌地朝他们这边点了点头,“余小姐,窦先生,好久不见。” 第107章 各自的决定   “你们居然真的来了。”   迅速处理完基地里的烂摊子后, 余紫、窦富在木屋里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说是招待,但桌上空空荡荡,连杯水也没有。看来这个所谓“幸存者基地”, 物资颇为窘迫。   “这是你的宠物?”余紫好奇地打量林沫怀里的小黑团,“猫?还是仓鼠?”   “是猫。”她觉得。林沫淡淡道:“放心, 它不攻击人类。”   余紫点点头,不再纠结。   林沫瞥了眼桌子,“你们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余紫叹了口气,“是这样没错。你们一路过来,有看到其他人类聚集地吗?其他地方都是什么情况?”   温倩文摇摇头, “没碰到其他人。”   余紫有些黯然, 倒不是太意外, “基地里什么都缺,食物、水、药……人也缺, 能用的人更缺。”   说着, 她抬眼看向客人们, 神色诚恳, “你们打算去哪里?要是没有特别的目的地的话,考不考虑留下来?”   屋子里响起两声响亮的腹鸣声,窦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说实话,这个资源匮乏的基地实在不怎么吸引人。余紫和窦富心里也清楚这一点。可要眼睁睁放着三个壮劳力跑走,他们也实在做不到。   温倩文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被林沫打断了。   “抱歉, 现在还不能给你们答复。要是你们不介意, 我们希望能在这里多待几天。至于其他, 之后再说。”   余紫轻笑,“我懂。你们尽管留下,我替你们安排屋子。”   “谢谢。”林沫道:“我们会付‘房租’的。”   “不用……”余紫刚想拒绝,却听到林沫继续道:“关于食物的情报。”   这下,她拒绝的话彻底堵在了嗓子眼里。   “食物?”窦富立即追问,“你们发现能吃的食物了吗?”   他也不傻,立即联想到苏念白用电饭煲收眼珠鸟的场景,“难道说,是那些异变生物?”   余紫:“安全吗?好捉吗?”   “目前我们只发现了两种可食用动物。”林沫示意苏念白各取出一份,“这种‘鱼’,还有刚刚攻击你们的眼珠鸟。”   模样怪异的鱼和鸟被放到桌上,鱼的长相勉强称得上“低调”,但那只鸟,对看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它没有羽毛,表皮由大小不一的眼珠连缀而成,身躯畸形,像一团漂浮在脏水沟上的泡沫。   这种恶心的东西,真的能吃吗?   余紫和窦富难以置信。   林沫先拿起鱼,用“妈妈的餐刀”剖成两半,分给余紫和窦富。   “橘黄色的部分可食用,会轻微增加异化值。如果能配合降低异化值的道具,那基本上可以说没有副作用。”   余紫闻到了一种奇异的香气,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直接吃吗?”   “建议煮熟。”   窦富从屋子角落搬来一口石锅,因为整座木屋连同地板都是用木头做的,他特意走到屋外生火。   其他人从门口望出去,只见他动作利落地往锅里加水,然后用石刀剔出“鱼”肉,小心翼翼地放进锅里。   很快,属于食物的香气就飘荡开来,门前瞬间聚起了一圈的人。   “窦哥,吃着呢?”一名壮汉抹了把嘴,眼珠子都快掉进石锅里。   “这味道好香,闻着像螃蟹。”壮汉旁边的瘦高个陶醉地深吸一大口气。   “好饿啊,这分不分?”一个面容猥琐的男人躲在人群里,小声嘀咕,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没想到还藏着这种好东西!”   “香啊,真香!”   “分口汤让大家解解馋也好啊!”   “分!肯定分!”壮汉说得掷地有声,“咱窦哥是谁?怎么会只顾自己吃,不管咱们挨饿呢!”   窦富没忍住,梗着脖子大骂:“放你爹的狗屁!这是客人的东西,都别想了!”   见此场景,屋子里的人纷纷皱起眉头。   林沫朝余紫微笑:“余小姐,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余紫想了想,觉得这事也瞒不住,干脆坦然告知。   “所以说,你们缺的是能被这群人吸血的对象。我这么理解,有问题吗?”林沫直言。   “这……”余紫有点尴尬。   温倩文不解道:“是谁在管理这个基地?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件事说来话长。”余紫苦笑一声,“简而言之,异变发生后,队伍里的管理人员都失踪了。剩下的人为了防止基地成为掌权者的玩具,约法三章:不能违背群众意愿,不能以权谋私,职位和任务直接挂钩。现在看来,这种方式多少有点不合时宜了。”   “失踪?”林沫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温倩文:“仅靠自觉恐怕是不大行。余小姐,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嗯,我和窦哥准备晚点跟其他人商量一下。”余紫眼中闪过一丝哀怒,“这样下去当然不行,最初的那批人都死了一大半了,剩下的人命又能填多久?每个人都得先对自己负责。基地的规则,必须修改。”   林沫和温倩文都没再多言,反正他们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余紫的决心,他们会看到的。   苏念白拎起桌上的眼珠鸟,询问道:“还演示吗?”   “给我吧。”林沫接过眼珠鸟,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眼珠挤出来。失去眼珠的眼珠鸟看上去像一团蜂巢,都是窟窿。   “这东西容易坏,如果没有保存道具,最好在五个小时内下锅。”   为了节约时间,林沫让苏念白用电饭煲直接制作了大眼珠子汤。黑白分明的眼珠在乳白色的汤汁里微微浮动,一股鲜香扑面而来。   正好,窦富也端着鱼汤走了进来——连石锅一起端的。   苏念白迅速蒸了一大盘包子,搁在桌子中央。温倩文则一人分了一颗苹果。五人一猫围在桌边,简单吃了顿午饭。   窦富的厨艺很一般,鱼汤没放调料,只有食材本身的鲜甜可取。苏念白用道具作弊出来的大眼珠子汤和包子滋味恰到好处,尤其是大眼珠子汤,虽然看着恶心,但能鲜掉舌头。   眼珠子的大小刚好一口一个,外壳微脆,里面则软嫩爽滑。口感有点像菌菇,但又比菌菇多了点糯叽叽。   “这……这东西居然这么好吃?”   余紫见林沫他们吃得津津有味,这才鼓足勇气夹了一颗眼珠,一口下去,顿时双眼发亮。   窦富嘴巴不停,口齿模糊地问:“你们也是绝了,怎么想到去吃这玩意儿的?”   苏念白埋头喝汤,深藏功名。   吃饱喝足,石锅和碗干干净净,好似洗过。苏念白拿出来餐具眨眼间消失不见,他们甚至不需要洗碗。   余紫羡慕地看了眼苏念白的电饭煲,唤出光幕检查自己的异化值。   “怎么样?”林沫问。   “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余紫关闭光幕,眼底居然有几分晶莹。   “比下副本的成本还要低。”窦富不住点头,“基地说不定能靠这两样东西撑下去。”   “这种鱼一路上都有,就是眼珠鸟不太常见。”   林沫把捕捉技巧一一告知,温倩文和苏念白加以补充。   “你们还有哪里不清楚?”   余紫摇摇头,表示理论知识已经足够,就剩下实战了。   “那就好。”林沫颔首,认为“房租”已经交付完毕,“我们住哪里?”   “就这间吧,这间屋子比较大,你们三个睡得开。”余紫把自己的房间让了出来。   林沫自然没有意见,资源紧张,能不用跟其他人一起住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们可以在基地走走吗?”   “当然可以,只要不犯法,你们想做什么都可以。”余紫激动得很,现在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   林沫抱着小黑,和两位同伴一起离开屋子。   身后传来余紫和窦富激动的交谈声,她把门关上,声音小了下去。   “沫沫……”   “我知道你想留下来。”林沫看向温倩文,“别急,这里的问题也不少,你看清楚后再做决定也一样。”   温倩文点头,“我明白,我会好好看清楚的。”   她独自转身,融入鳞次栉比的树屋背景之中。   “要留下?”苏念白问林沫。   “不,只有小文可能留下。”   苏念白应了一声,留不留他都没意见,反正他只跟着林沫。   “下午干什么?”苏念白用一种跃跃欲试的目光盯着林沫。   林沫沉默了一下,问他:“你想干什么?”   “我刚刚观察过了,这里有很多陌生的异变生物……”苏念白想要收集食材,突破自我。他这两天对做饭游戏真的相当沉迷。   林沫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我有另一个提议,你要听吗?”   ……   温倩文激发了自己的技能“隐秘”,她就像透明的气流,丝毫不引人注意地穿行在树荫遮蔽的基地之间。   今天的天气很好,不太热,也不太冷,令人想起春天。   温倩文的思绪有一瞬间发散出去,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春暖花开的景象。   春天的校园,春天的家,雪一样飘零的紫叶李花,和洁□□嫩的山茶花。漂亮的邻家姐姐,奶油饼干,笑起来露出的可爱虎牙。   春天还会到来吗?也许不会了。   斑驳的阳光落到温倩文脸上,她突然有一种叹气的冲动。   温倩文清楚,她比她表现出来的更迫切能留下来。因为她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只有这样,她才不会陷入无望的心灵深渊。   可是经历过第七研究所后,她也明白,落脚点是不能随便选择的。   她永远忘不了身体一点一点转化成怪物的感觉,碎裂的思绪像扬起的灰尘,令人窒息。人是很奇怪的动物,他们能带来希望,也会散播绝望。   温倩文想,这一回,她会用自己的眼睛看清楚。   她要抓住希望,至少抓住希望的土壤。   木屋分布得十分规律,每一间屋子的距离都大致接近。它们聚集起来,呈现出一个边缘不那么规整的圆形。   余紫的屋子在圆的中心地带,温倩文猜测,基地的管理者都住在那一块,而圆的外层则属于他们后来零零散散接收的普通人。   圆心是安静的,这里的居民此刻都出门在外。而越到外围,温倩文听到的声音就越多。   她看到了几个眼熟的男人,于是悄然靠近。   他们正在小声交谈,神情愤恨。   “妈的,自从来了这破地方,老子就没吃饱过!”壮汉朝地面捶了一拳,“他们关起门来吃独食,可真好意思!”   “就是说!”瘦高个朝圆心方向努嘴,用鼻子喷出响亮的哼声,“还幸存者基地,我看过不了多久就成了饿死鬼基地!”   面容猥琐的男人:“这不就是特权阶级?往后的日子怕是难过!”   “可恶,都什么年代了,还搞特权!妈的,换了以前,老子一定告死这群垃圾!”   “诶,哥,你说咱几个要不要搞票大的?”猥琐男人提议。   “搞你个头啊搞,这一天天的,饭都吃不饱,谁跟你搞?”壮汉不客气地给了他一巴掌,警告道:“你老实点,要敢把歪主意打到老子身上,现在就打断你的狗腿!”   猥琐男人连忙赔笑。   瘦高个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凑合过呗!横竖不用咱拼命。”   壮汉深以为然,“但意见还是要提的,老子要吃肉!”   “说到这个,今天的活还没干,我们去捡点破烂随便应付一下吧?省得他们又叽叽歪歪。”   “成。”   三个人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温倩文跟着他们走到基地边缘,他们并不深入森林,只在附近徘徊。温倩文看到三人胡乱拢了一堆杂物,三张脸上都写满了不耐烦。   像他们这样的人并不少,温倩文一路走来,随风传来的抱怨话语就没停过。   吃不饱,不想拼命,凑合过。   他们已经被怪物和副本吓破了胆子,没有勇气拼搏,只是呆在这里苟延残喘。似乎也没办法再去苛责他们。   温倩文皱眉沉思,一抬头,余光瞥见一对抱着树枝的母子从树林里慢吞吞走过来。   “妈妈,你累不累?”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回头去拉妈妈。   他妈妈脸上透出疲惫之色,但回答却是,“不累,乖,马上就到了。”   “妈妈,你想吃肉吗?”小男孩咽口水。   “不想。”   “我想吃!我要吃大螃蟹,还有牛肉!还有妈妈做的糖醋排骨!”小男孩天真地掰手指。   他的母亲保持了沉默。   小男孩嘀嘀咕咕了一阵,看着两人怀里的柴,困惑道:“妈妈,我们为什么要每天捡树枝呀?我听叔叔阿姨说,基地里的树枝已经多得用不完啦!”   “……小孩子家家,别管那么多。”   “我不想捡树枝。”小男孩垮着脸,“捡树枝不能吃肉。我要进副本!副本里有好多好吃的!”   “你!”女人瞪大双眼,音量猛的拔高,“你胡说什么?不准,你不准进副本,听到没有!你知不知道那里有多危险!”   小男孩顶嘴道:“可之前我也没事呀。”   “那是你运气好。”   “我运气一直很好,我是欧皇!我十连必出SSR,超厉害的!”   女人呼吸急促起来,“你这小讨债鬼,你说这些话是故意来气妈妈的吗?”   小男孩做出了让步,“那等我长大再去好啦。叔叔阿姨可以,我也可以!”   “你不可以!”   “啊?为什么?”   “你还听不听妈妈的话?”   “好吧好吧。”小男孩垂头丧气,“可是我好想吃肉哦……”   女人又变成那副疲惫的模样,“乖,再忍忍,会有肉吃的,上面的人总会想办法的。”   温倩文叹了口气,目送这对母子离开。   她又转回木屋区域,在靠近中央的位置发现两个躲在房子里说悄悄话的小夫妻。其中女方的肚子微微隆起,显然是有孕在身。   他们没把门合上,于是温倩文就站在门口,听他们交谈。   “我觉得基地的情形很危险。”   “姗姗,你又在胡思乱想了。是不是孩子折腾你?”   “你听我说!”女人嗔道。   “好好好,你说。”男人有几分无奈。   “基地里的柴都快堆不下了,可大伙还在往里死命地搬。可真正要使唤人的地方,副本,没人乐意去。”   “虽然是这样,但这也没办法啊。有本事才能进副本混,咱这平头老百姓,不能拿自己个的性命开玩笑!我有你,还有咱们的孩子,就更不可能去会死人的副本了。”   “你们就是得过且过,可别人也不是傻子,凭什么总让你们白占便宜?还是拿命换来的便宜。这种事情,哪怕是个菩萨,也忍不下去。你仔细瞅瞅,钱哥他们的脸色是不是越来越难看了?”   “这……”   “等我生完孩子,就进副本去赚奶粉钱!”   男人惊呼一声,听上去快要昏倒了。   温倩文站在门口,心情却变得轻松了点。   其实也没有糟糕,不是吗?   因为人是很奇怪的动物,他们散播绝望,但也永远保留希望的种子。   ……   一下午过去,温倩文回到余紫的木屋。   “我决定了。”她宣布,“我要留下。”   林沫和苏念白正在往电饭煲里塞一些奇怪的东西,小黑坐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看。   这俩人下午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打了一架,胜负成谜。回来前,他们顺手拿了点当地“特产”,准备让苏念白大展身手。   听到温倩文的话,林沫挑了挑眉,“你确定?”   “嗯。”温倩文单手握拳,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里有我能做的事情。”   温倩文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说是去找余紫了。两人一猫在后面安静目送。   半响,林沫收回目光,“这样也好。”   以小文的性子,留在人类聚集地更合适。   苏念白“啪”地合上电饭煲的盖子,眼中流露些许不解,“留下?为什么?”   怎么会有人不选林沫呢?   在苏念白看来,跟着林沫才是最好的。   林沫听不到苏念白的心声,她单手支下巴,望着门外,“小文和我们不一样,她是正常人。”   满身谜团,连种族都变成了问号,林沫对自己的古怪心知肚明。至于苏念白,被无良机构洗脑长大,承担着异化值超标和身受重伤的双重BUFF,现在居然还活蹦乱跳,他又能是什么正常人?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也许温倩文会成为幸存者基地的救星,和余紫他们一起,带领其他人勇敢地活下去,成就她自己的传说;也许温倩文会遭受背叛、拒绝、恶意,死在诡谲的人斗和怪物的威胁之中,像一滴被蒸发的水珠,从此消失无踪。   但无论如何,她都是凭借自己的意志在行动。   这当然是很好的,也很令人羡慕。   林沫换了个姿势,顺手抹了把自己的脸——触感光滑柔软,可她却觉得自己正在抚摸一张冷硬的面具。   她探视自己的内心,心湖空空荡荡,只有一层微薄的困惑。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你呢?”林沫突然问苏念白,“你想留下吗?”   苏念白没料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怔愣了一会儿,方才摇头,“不,我跟着你。”   “跟着我说不定会死。”   “哦。”苏念白满不在乎。   林沫突然大发善心,解释道:“按照小文的观察,这个基地应该没那么糟糕,你留下来也不会像呆在研究所一样。以你的本事,吃喝玩乐都不成问题,说不定还有机会做英雄,小文也不会看着你被其他人利用。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那你留下吗?”   “这跟我没关系,请你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决定。”   苏念白打开电饭煲的盖子,一边从里面端出各种能吓哭小孩的菜品,一边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跟着你。”   林沫盯着他看,这人是想从武器转行成跟宠吗?   “理由呢?”她好奇地问。   苏念白把那几盘惨不忍睹的玩意儿推给小黑,然后扭头,认真地看着林沫。   林沫突然发现,这个人的眼睛变得跟最开始遇到时很不一样。   血色的雪原,无声的雪花,彻骨的寒冷,那些东西都消失了。这双猩红色的眼睛已经不像凝固的琉璃珠,它们变成了两汪清澈的泉水,居然也有了微凉的温度。   “因为,我想跟着你。”苏念白说。   这就是绝对的、唯一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   久违地推了一下感情线   上回走感情线,我记得还是在,呃,上回Orz   —— 第108章 林沫的故乡   林沫和苏念白在幸存者基地呆了三天。   这三天里, 基地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变革。余紫他们宣布了“末日守则”,取消无门槛的粮食救济:除孕妇、幼童和确认无劳动能力的残疾人外,其他基地成员将再也不能从基地获取任何免费食物。   他们公开了能食用的两种异变生物, 提出老带新等方式,鼓励所有人组团探索副本。从副本里获取的食物归自己所有, 可以自由交易,也可以向基地换取“筹码”。而实在不愿意参加副本的人,可以领取基地发布的任务,获得“筹码”,再用“筹码”兑换食物。   而以前那种敷衍了事, 捡点柴火就想混饭吃的做法则将得不到任何收益。就是说, 想捡尽管捡, 基地不收。   与此同时,基地将组建“护卫团”。护卫团相当于异变前军队和警察的混合体, 对外保卫基地安全, 对内处理纠纷, 维持秩序稳定。基地居民可以用“筹码”或者物资雇佣护卫团成员, 由基地作保。   这些守则一发布,整个幸存者基地都快沸腾起来了。   反对、怒骂、不合作,这是最普遍的反应。但也有一小部分人面露欣喜,当天就吃上了自己捕的“鱼”。   面对其他不合作的人,余紫他们的态度相当强硬:不合作可以走,守则不会改。   说到底,这些守则并没有限制什么,核心不过是“拒绝白嫖”四个字而已。   余紫表示, 基地护了这群人那么久, 现在该适应的也适应完了, 是时候自食其力了。要想在末世活下去,不冒点风险可不行。   林沫和苏念白冷眼旁观,并没有插手的意思。三天里,两人看到了至少四五波小团体闹事。余紫他们迅速抓了一波典型,不打不骂,只把他们往基地外面拉,还没走几步呢,大部分人都立即改了主意。   余紫他们强硬的姿态,再加上吃上“鱼”的人越来越多,基地里渐渐平静下来。   骂声还是有,但大多都留在了屋子里,至少表面上,大家勉强接受了“守则”。   “毕竟被赶出去就是个死,谁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呢?”余紫喝了口鱼汤,感觉这段日子受的憋屈气总算略有缓解,“我算是悟了,该强硬的时候还是得强硬。”   一行人正在给林沫和苏念白饯别,桌上摆满了吃食,窦富还拿出了自己珍藏许久舍不得喝的快乐水。   温倩文目光明亮,精神奕奕,跟在研究所时截然不同。   “虽然还有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但愿意出力的人基本上都能吃饱,这会是一个良性循环。”   值得一提的是,温倩文赞助的食物在基地的变革中起了极大的作用。   余紫一想到这,就更舍不得让林沫和苏念白离开了,“你们真的不多呆几天吗?考虑留下吗?我们强烈欢迎,还给你们一人分一套房子。”   “小紫说得对!”窦富重重点头。   林沫不知道第几十回拒绝他们抛来的橄榄枝,“不考虑,谢谢。”   余紫发挥百折不挠的精神,“我们基地有很多帅哥的,霸道总裁、精英白领、活泼小狼狗、温柔大哥哥……你喜欢哪一款,我都可以给你介绍!”   林沫:“……”   苏念白怎么看余紫怎么不顺眼,心中纳闷,这人刚刚有那么讨厌吗?   窦富:“小紫,你从哪里认识的这些人?要不先给我介绍一下?”   余紫顶着苏念白令自己头皮发麻的凝视,瞪了窦富一眼,“你别添乱!”   温倩文看不下去了,她放下杯子,轻咳一声,“不要这样,余姐,沫沫有自己的事要做,你就不要勉强她了。”   “好吧好吧,听你的。”余紫终于闭上了嘴。   吃完饭,温倩文送林沫和苏念白出去。   小黑吃饱了犯困,在林沫怀里打哈欠。   此时基地的氛围确实令人昏昏欲睡,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看不到什么乱转的混子,整个基地都很安静。   “沫沫。”   林沫侧头看向温倩文。   温倩文笑了笑,“一路顺风,如果……你做完自己想做的时候后,还想找个落脚点的话,就回这里吧。到时候,这里一定会变得更好,我会努力的。”   林沫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行。   “好。”   “嗯。”温倩文的眼圈微微泛红,“有点舍不得你。”   林沫并不像她那么伤怀,“其实按照现实时间来讲,我们也没认识多久。”   “好像是这样。”温倩文抹了抹眼角,微笑道:“但跟你组队是异变后发生过的最好的事情。真的。”   “是吗?”   “是的!”   “这又是你的‘同学滤镜’?还是‘邻居姐姐滤镜’?”   温倩文哈哈大笑,“被你发现了,一定是小蓝告诉你的。”   林沫对温倩文一出场就满额的好感心知肚明,“你只是同情‘弱者’。”   那个时候的自己,因为“情感缺失症”的原因,确实属于人际关系上的“弱者”。这大概让温倩文联想到小时候的邻居姐姐,从而产生些许移情了吧。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林沫简直哭笑不得。真想不到,“替身”竟是我自己。   “或许吧。”温倩文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不过你才不是什么弱者,我的朋友林沫,是最厉害的。”   她略带遗憾地说道:“我已经放弃探查副本的真相,我做不到,甚至还会拖累你,所以我选择留在这里。不过,沫沫,我有预感,你会得到那个答案的。”   林沫微笑:“你对我很有信心。”   “当然,你是我的朋友嘛。”   温倩文顿了顿,看着她的脸,突然道:“沫沫,现在不做表情也可以哦。”   “什么?”林沫怔住。   “我是说,在我,还有小苏先生面前,放松一点也没关系。”温倩文轻声道,“朋友是不会嫌弃朋友的。”   她发现了啊。林沫反应过来。   也对,在没得到提升演技的技能前,自己的表情一直相当僵硬。温倩文注意到这一点,也不奇怪。   “我得了一种怪病,叫‘情感缺失症’。”林沫收起笑脸,面无表情地解释了一句。   “情感缺失症?难怪。”温倩文露出好奇的神色,“不过这种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嗯,冯医生诊断的。”   “冯医生?”   林沫见她脸上的困惑不似作伪,“你不记得了吗?我们的校医,因为长相,在学生中蛮有名气的。”   “……”温倩文沉默了一瞬,不确定道:“我们学校,有精神科的校医吗?”   林沫张了张嘴,又立刻闭上。   她突然,想不起来冯医生的长相了。   温倩文没有太过纠结,“我很少生病,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情。你的病严重吗?没怎么看你吃药?是不是吃完了?现在药物可不太好搞,那个药叫什么名字?我在基地帮你留心一下。”   “没事,不吃药,不用担心。”林沫恢复了面无表情。   “那就好。”温倩文看上去松了口气。   林沫无意多聊,干脆利落地把神奇的电饭煲拿出来,递给温倩文。   “这?留给我吗?不不不,这东西太珍贵了,你们留着吧。”温倩文头摇得飞快。   “基地更需要这件道具。”   林沫不由分说地把电饭煲递给她——在苏念白表示玩腻了厨神游戏后,林沫用新得到的武器“猎魔弓”和“猎魔箭”,跟苏念白换下了这件道具。   不等温倩文回绝,林沫拿出魔毯,和苏念白一骑绝尘,眨眼间就变成了天边的小黑点。   温倩文:……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黑点彻底看不见了,这才吸了吸鼻子,慢慢往回走。   一定要在将来再相见,一定会再相见的。   ……   半个月后。   林沫后悔了。   “事实证明,我们也很需要那只电饭煲。”这是连续吃了半个月烤肉,逐渐转向素食主义者的林沫。   苏念白坐在刚升起来的火堆旁,一边转动箭簇上的烤肉,一边发出长长的叹息。   两人不缺食材,林沫对家常菜也还算拿手,问题是,他们没有锅啊!   也没有盆,没有碗,没有砧板,没有调料!   “是我冲动了。”林沫看着滋滋作响的烤肉,目光中流露出几分绝望。   她拿出一颗水蜜桃,面无表情地啃起来,假装待会儿不需要面对烤肉的摧残。   至少有调料,跟眼前这堆“原滋原味”的烤肉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苏念白现在就是懊悔,早知道他就不那么喜新厌旧了,厨艺游戏多好,他明明可以玩一辈子!   奈何千金难买早知道,懊悔!   “嗷呜~”   只有小黑对烤肉表示了期待。   林沫仔细一想,现在他们已经抵达眉省鹊市了,行程即将结束,没必要再节省。于是一咬牙,拿出自己硕果仅存的麻辣小龙虾:   “今天就奢侈一回!”   苏念白点头如捣蒜,恨不得举起双手表示赞成。   小黑优雅地梳理自己的毛发,瞥向两脚兽们的眼神莫名鄙夷。   一惊一乍,怎么捕猎?真是愚蠢的人类,哼。   林沫伸手把小脑瓜里不知在转什么念头的小猫咪提留过来,在对方抗拒的“嗷嗷”叫声中,狠狠虎摸两把。   草草结束晚餐后,两人一猫回到魔毯上,继续赶路。   林沫“记忆”中的故乡是个位置偏僻的小山村,跟河流主干道的距离比较远。林沫靠记忆顺利来到出村时会见到的大河附近,现在不能再沿着河流走,再加上这附近地表改变巨大,所以她迷路了。   “应该就在附近。”   林沫站在魔毯前方,眺望远处渐渐暗沉下来的树林。   群山蜿蜒,曲线勾勒,远远看去,像卧着一群巨兽。   作者有话说:   下章开始最后一个副本~   —— 第109章 碎沫(1)   苏念白皱眉, 从轻微的眩晕感中挣脱出来。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大巴车里,环顾四周,只见车里坐得满满当当, 都是些兴奋的、脸上带着笑意的乘客。   哦,也不全是这样。苏念白一眼发现, 至少有四个人的表情跟环境格格不入。如果这里是副本的话,显然,他们可能就是他这回的队友。   如果这里是副本里的话。   苏念白陷入茫然的情绪之中,他没在车上找到林沫,记忆里最后的片段是在魔毯上飞行, 之后似乎就断片了。   怎么进的副本, 为什么会和林沫分开, 这些问题他一点头绪也没有。   旁边传来小孩的喊叫声,苏念白下意识看过去。   “妈, 我要尿尿!”前座, 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大声跟旁边衣着靓丽的女性报告。   那名女性埋怨儿子, “都叫你少喝点饮料了, 你就不听!”   “我要尿啦!马上就尿啦!”   “兔崽子,给我憋着!”   她大概觉得有点丢脸,没好气地骂了男孩一句,然后才探头朝巴士最前方喊道:   “导游,还要多久才到地儿啊?”   苏念白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车人似乎都是游客。   导游的位置在司机正后方,从苏念白的角度看不清那人的脸,他似乎低头看了眼手表, 然后答道:   “大约还要四十分钟。”   男孩立即举手, “妈, 孩子憋不了那么久!”   “讨债鬼,真是欠了你的!”   他妈妈正想说什么,巴士突然一阵剧烈震动,车上的人顿时东倒西歪。   “怎么开车的呢?”   乘客们骂骂咧咧。   导游离开座位,跟司机沟通了两句,回头安抚众人:“这段路况不太好,石头多,大家赶紧把安全带系上,忍一忍,马上就到了。”   “妈的,早知道不来山区旅游了!”   “你们都不看攻略的吗?这地方就这样。”   “啊,导游小哥真滴好帅!个性,是我的菜!”   车内一片哄闹,气氛瞬间缓和,所有人又恢复了嘻嘻哈哈的状态。   苏念白盯着那位导游看,对方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朝他爽朗一笑。   这位导游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五官深邃,小麦色的皮肤,还有一头赤红色的头发。他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笑容清爽,牙齿洁白,简直可以原地去拍牙膏广告。   “雾草,帅哥,危!”   过道另一边的青年男子小声吐槽。   苏念白认出这位就是刚才神色格格不入的四个人之一。   对方扭头,冲他露出友好的笑容,嘴唇微动,作出“副本”两个字的口型。   苏念白冷淡地点了点头,移开目光。   青年男子摸了摸自己右耳的耳钉,目光从导游和苏念白的头顶掠过,低声喃喃:“难道现在流行染发?”   就在这时,巴士又是一阵晃动。车内的人只听到清脆的“啪”的一声,司机突然发疯似的尖叫起来。   然而没人来得及提问,这辆乘载着三十多人的巴士瞬间化身为一头不受控制的猛兽,朝侧方猛冲过去。   眨眼间,巴士坠入悬崖。   ……   不知过了多久,苏念白清醒过来。   他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并没有大碍。从坠落的时间判断,悬崖并不浅,所以这简直是个奇迹。   “你醒啦?”   昏暗中,苏念白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谁?”   “是我啊小哥,坐你对面的那个。”   是那个戴耳钉的青年人。   “我也刚醒,还好没受什么伤。我们赶紧出去吧,这里太难闻了。”   何止难闻,空气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令人感到生理不适。   苏念白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合力,费了一番功夫,总算从巴士的废墟里爬了出来。   外面是一处怪石嶙峋的山谷,两边峭壁森然,无法分辨出他们掉下来的位置。   “呼。”戴耳钉的青年人大口喘气,“活过来了,lucky。”   他看向苏念白,“我叫戴子逸,小哥,怎么称呼?”   “苏念白。”   苏念白听到了细微的呼吸声,“还有人活着。”   话音刚落,废墟里钻出一颗赤红色的脑袋。是导游。   他“呸”地吐掉嘴里的泥巴,冲外面的两个人喊道,“你们还有力气不?这有几个幸存者,来帮把手!”   片刻后,六名幸存者聚到一处,互道姓名。   除了苏念白、戴子逸和导游以外,还有两个男人,一个女人。他们都受了点轻伤,两个男人,一个腿折了,一个手断了,而那个女人额头上血糊糊的,破了个口子。   这六个人里,有四个是苏念白怀疑的队友。而那个女人在苏念白观察时,一直在低头看手机,没有露出破绽。   至于导游——   “别怕,虽然手机摔坏了,但没收到通讯,旅行社肯定会报警的。”导游安慰众人,“我们熬过这几天就好了,大家坚持住!”   ——他看上去像是副本里的原住民。   “这附近有什么村子之类的落脚点吗?”唯一的女性,文冬灵问道。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上面那条路线。”导游挠头,面上带出点不好意思,“我估摸悬,这地方不好修路,人还没有野兽多。”   文冬灵坚持道:“先到处找找看吧,在野外过夜实在太危险了。”   其他人都没有异议——副本任务还没触发,现在不是坐以待毙的时候。   文冬灵又提议,“就不要分头了,一起行动,彼此有个照应。”   “行。”这个提议也得到全票通过。   戴子逸自告奋勇,“我来打头阵,我特别擅长找东西。”   于是,以戴子逸为首,六个人连缀在一起,沿着能落脚的地方缓缓前行。   苏念白落在最后,他盯了好一会儿巴士的废墟,这才转身跟上队伍。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废墟某处蹿出一道黑影,“唰”的消失不见。这一幕没被任何人看见,地面上只多了几滴不起眼的鲜血。   六人队伍走了十来分钟,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绿意盎然的宽阔树林。   他们在戴子逸的带领下走进树林,七歪八拐了小半天后,没找到村子,但却碰到了一个大活人。   “咦?你们打哪来的?”   苏念白听到戴子逸懊恼地小声嘟囔,“擦,美女。”   其余几人也看直了眼睛。   眼前这女人肌肤雪白,嘴唇殷红,面如满月,眼似秋水,乍一眼看去,几乎让人误以为是什么妖精仙女。   苏念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觉得她的长相莫名有点眼熟。   “太好了,居然真的有人!”导游对美色无动于衷,只为找到生路而感到欣喜,他连忙上前交涉,“美女,我们是来这附近旅游的,出了车祸。你村子在哪?我们能不能去住两天,我出钱!”   “什么美女,叫我翠花就行。”美人红唇轻启,眼波流转,美不胜收。   “好好好,翠花小姐,诶嘿嘿嘿。”队伍里叫梁明和赵大壮的两个男人大脑晕乎乎的,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   文冬灵颇为嫌弃地瞥了这两人一眼,往远离他们的方向跨了一大步。   在副本这种危险的地方还有心情发骚,这两人是什么奇葩品种?   翠花笑盈盈地说:“我们村子离得不远,我带你们过去吧。”   言毕,她身子一扭,亭亭袅袅地在前带路。   她背着一个草编的背篓,盖子严严实实,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翠花的村子确实离得不远,一行人穿过树林就看到了人类居住的痕迹。   迎面而来的,是规整得像用尺子画出来的田地。一格格小方块均匀陈列,田垄笔直,边缘圆润,足以令世上最严重的强迫症患者感到舒适。   此时正是丰收的季节,地里的麦子都熟透了。金黄色的麦浪随风翻涌,麦粒微微垂坠,像一粒粒饱满的金珠。   麦田的尽头就是民宅,但因为距离太远,看不太清。   翠花回头,嫣然一笑,“你们来得真巧。过几天就是丰收节,新收上来的麦子,别提有多香了。”   “你们有兴趣发展旅游业吗?”导游的职业病犯了,目光灼灼地盯着翠花,“相信我,你们一定能红!”   翠花摆了摆手,“这我可做不了主,得看村长和婆婆的。”   另外五个人沉默不语。   就在看到田地的一瞬间,任务提示出现了。   在所有副本参与者的眼中,田里的麦苗悄然倒下,勾勒出四个大字:   【存活七天】   刹那间,这副美丽的山村图景剥下了温馨的假象,丝丝凉意缠上了不速之客们的心头。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各位! 第110章 碎沫(2)   “走吧, 先去见村长,之后我再带你们去诊所。我们村的医生特别厉害,保管你们百病全消。”   翠花加快步伐, 领着他们穿过麦田。   这座藏在群山中的村子并不大,也没众人想象中的出格。房屋鳞次栉比, 基本上都是普通的泥瓦房,两层小楼,附带一个大院子。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许多房子的外墙都绿幽幽一片,这里的村民似乎并不担心侵蚀问题, 放任爬藤植物肆意攀沿。   一路走来, 村子非常安静, 田间和路上都没看见人影。   “你们这的人去哪了?”戴子逸大着胆子提问。   翠花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忙丰收节的事呢, 在村子另一头。你们要是感兴趣, 也可以去凑个热闹。”   言谈间, 一座宽敞的院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喏, 到了。”   翠花推开虚掩着的院子门,朝里边喊道:“村长!有客人来啦!”   “诶——来咯!”   一行人面面相觑,这声音?   没过多久,一名高个子的年轻男人从瓦房里走出来。他生得面如冠玉,还有一对丹凤眼,嘴唇和翠花一般殷红,光看面相,居然是个气质斐然的美男子。   “翠花儿, 啥子客人来啦?”这位美男子虎虎生风地走过来, 那自己那双韵味十足的丹凤眼往翠花后边的人群一望, 顿时摇头叹息,“哎哟我的老天爷,你们咋的搞成这副鬼样?”   客人们:……   这位年纪轻轻,操着一口大碴子普通话的帅小伙是谁?   村长?   苏念白听到戴子逸又在小声喃喃,“我擦,又来?”   文冬灵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她死死盯着那个男人,感到有一种炫目的错觉。   好想……好想……   翠花把背篓往地上一放,盖子依旧紧紧的,利落回话,“他们是游客,碰到车祸了,想到咱村里住两天。成吗?”   “那必须成呐。我这儿地方大,就住我家。”年轻的村长拍着胸脯,一口包揽。   “诶,对了,有个事儿。”村长突然闻道:“咱村子前两天丢了个女娃娃,你们在外面可瞅见没有?”   六个人整齐摇头。   村长指了指二楼,示意空房间随便挑,然后背着手,唉声叹气地出门了。   翠花:“你们怎么说?先休息还是先去诊所?要是现在去,我给你们带路。”   “我想先休息一会儿。”文冬灵面色苍白,压根不敢往村长离去的方向看,眼底带着一丝畏惧。   “呃,我们也是。”戴子逸迅速反应过来,悄悄去扯苏念白的袖子。   苏念白轻而易举地躲过他的手,谁也不看,大步迈向瓦房。   最后除了导游,其他人都选择留下。   翠花说清楚诊所的位置后,就带着导游翩然离去。   ……   剩下的人举聚集到大堂里,一时沉默下来。   戴子逸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轻咳一声,最先打破沉默,“大家都是来过副本的吧?话说这个副本的等级到底是多少?我随机的,那个……不会很难吧?”   “随机?”文冬灵挑了挑眉毛,看戴子逸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探究。   “很难吗?”戴子逸吃惊道:“不应当啊,我运气向来不错的。”   “我记得我选的是B级多人本。”梁明矮矮胖胖的,看起来是个老实巴交憨厚汉子。   他旁边的壮汉,赵大壮,点头道:“没错,俺盯着他选的。”   文冬灵叹了口气,“我这边是突然跳出来的选项,是S级,信息全部未知。”   梁明“啊”了一声,“大妹子,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进来前,我好像看到那个字跳了几下,这副本该不会强买强卖吧?”   “怎么不可能?”文冬灵冷笑,“谁让我们弱呢?”   “什么?”赵大壮暴跳如雷,恶狠狠地瞪着梁明,“你这龟孙,你敢驴我!”   “哎呦赵哥,这我哪想得到?这好端端的……”梁明抱头讨饶。   “行了,你们消停点。”文冬灵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先想办法活下去再说吧!”   “妈的!”赵大壮满口污言秽语,还朝地上啐了一口。   苏念白没有理会屋内的闹剧,他站在窗边,皱眉打量周围的环境。   无论是翠花、村子,还是这个地方,都让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更糟糕的是,他对林沫的去向依旧一无所知。   难道,进这个副本的,只有他一个人?   可是他们呆在一张魔毯上,距离不足半米,他莫名其妙进来了,难道林沫还留在原地?   苏念白陷入沉思。   另一边,文冬灵顺利掌握了主要话语权。她面色冷肃,低声道:“这个村子,问题很大。”   “我也觉得,太怪了。”戴子逸轻轻抚摸自己的耳钉,“无论是你们进副本的方式,还是这个村子,都太怪了。”   “这才第一天,按理来说不该这样的。”文冬灵道,“我的上个副本是A级,第一个白天只要不作死,可以说几乎没有任何危险。”   她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而且我怀疑,这场车祸不是副本安排的。”   “什么意思?”梁明挠头,满脸不解。   文冬灵皱眉瞥了他和赵大壮一眼,心里不大得意。这次的队友甚至比不上之前那个本的队友副本难度又高,她必须更加谨慎才可以。   “就是说,我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巧合地发生车祸,巧合地找到村民,巧合地来到村子。副本里哪来这么多巧合?”   戴子逸举手,讪讪道:“这可能跟我的天赋有关系,我的天赋就是【幸运】。”   “还有这种天赋?”梁明诧异道。   文冬灵若有所思,“难怪,这么一来倒也说得通。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个村子有问题。”   “你这不是废话么?”赵大壮嚷嚷,“要没问题,咱进来干嘛?享福啊?”   文冬灵气恼地瞪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两位,消消气。我们现在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没必要内耗啊!”戴子逸劝道。   他余光瞥见窗边的苏念白,试图去拉他,“小哥,你也过来。”   苏念白再次轻巧避过。   戴子逸哭笑不得,“我看出来了,这位苏小哥的身手一定不错。”   经过他这番打岔,文冬灵和赵大壮都冷静下来。   他说得没错,个人恩怨哪有命重要。   “你们发现没有?那个翠花还有村长,身上带着一股对异性的强烈吸引力。”文冬灵低声道,“我怀疑他们可能不是人。”   戴子逸:“啊?那我们是自投罗网,主动上门给怪物送外卖来了?”   “也可以这么说。”文冬灵又道:“不过这也不一定。我认为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出这个村子的目的,然后远远避开。跟怪物比,人类这边至少还有抵抗的可能。”   “那,要不我们直接跑山里去?”梁明怂怂地建议,“既然村子里不安全,我们就去当几天野人怎么样?”   “不行。”文冬灵摇头反对,“这里是副本世界,山里不一定就安全。而且这样的话,我们就直接脱离了一手信息,说不定反而会死得不明不白。”   “文姐说得对!”戴子逸瞬间改口,笑嘻嘻道:“文姐,这局我跟你混了!”   文冬灵觉得好笑,“什么混不混?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但是,哪怕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第一个死,谁最后一个死,也还说不准。   文冬灵不动声色地观察房内的四个人,心里暗自计较。   “那,我们现在是个什么章程?”梁明搓了搓手,笑得憨憨的,“我也听文姐的。”   赵大壮响亮地朝他“呸”了一声,很是瞧不上的样子。   文冬灵冷冷地瞥了眼赵大壮,“先去诊所处理一下伤口,完了之后,再去收集线索。你们要是信我,就不要单独行动。当然,要是不信,也随你们,反正我也管不着。”   说着,她一马当先,朝门口走去。   梁明和戴子逸立即跟上。赵大壮想了想,觉得手臂还是蛮疼的,自己原本就要去诊所,只不过跟他们顺路而已,不算给那小娘们低头,于是也跟上。   苏念白结束了自己的沉思,他不准备去诊所,他决定先去找找看林沫。   万一呢?   也许她会需要他的。   苏念白下定决心,正准备出门,戴子逸就小跑进来。   “小哥,你怎么还在这发呆?快跟上。”   苏念白:“我单独行动,别管我。”   戴子逸压低声音,“我觉得文姐说的是真的,在这个村子里,最好还是不要落单。顺便一提,我的直觉和运气一样好,江湖人称‘欧神算’,就一个字,准!”   苏念白:……   这人有什么大病是吗?   戴子逸还在嘟嘟囔囔,“我擦,我以后再也不随机了。怎么偏偏随出最高难度的副本?难道我的运气也开始背叛我了吗……”   苏念白随手从桌沿的栏杆处掏出一块麻布,递给他。   “你擦吧,我走了。”   戴子逸拿着麻布,一脸懵逼,“……我擦?”   末了,他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苏小哥,等等我,我跟你一起!” 第111章 碎沫(3)   这是……梦。   林沫意识到这点, 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被动看着梦境展开。   她正站在虚空之中,前后左右都漆黑一片。身体在发出微光——一种惨白的、垂死似的, 微光。她看到周围的黑暗正在缓缓蠕动,宛如活物。   又像一片粘稠的泥浆。   瞬息之间, 密密麻麻的人脸从“泥浆”中悄然浮现。它们神态各异,扭曲又滑稽,鲜红的嘴唇像被扔到岸上的鱼一样飞快开合。   林沫下意识集中精神,分辨它们的话语:   好痛!   有怪物!   救我!救救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暗如潮水般四散,等林沫重新找回视线, 她眼前变成了一片幽静的森林。   “啪”, 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树干上闪现。它转动了两下, 死死凝望林沫。   下一瞬,叶子上, 地面上, 藤蔓上, 无穷无尽的眼睛显露出来, 它们狂热地盯着此处唯一的人类,眼白泛起不祥的血色。   林沫感到头晕目眩,眼角热热的,低头一看,从眼睛里流出来的鲜血已经浸染了地衣。   就在这时,一阵如泣如诉的歌声从远处传来。   那歌声飘忽不定,等林沫回过神来,它已经如同贴着耳垂私语一般, 清晰到她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唱什么?林沫试图听清。   “哗啦——”   画面网裂, 骤然破碎。   林沫吃力地睁开双眼, 她清醒过来了。   头一抽一抽地疼,之前记忆似乎断片了,她最后的印象还是在魔毯上。   “怎么回事?”   林沫忍着头疼,抬头环顾自周。   幽暗的森林,阴沉沉的天光,跟梦里简直一模一样,只是没了那些诡异的东西。   “进副本了吗?”   她皱眉,想要取出武器,但失败了,她甚至连光幕都无法唤出,就好像她回到了异变没发生时一样。   难道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幻梦?   林沫的目光有片刻茫然,但很快又坚定起来。   虽然道具们无法使用,但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素质保留了下来。   她扶着粗糙的树干爬起来,随手折了一根爬藤,在半空中挥舞几下。   嗯,手感也还在。   那么“天赋”应该也还在吧?   林沫稍稍平静,随手拍去身上的碎叶和土快。当务之急,还是先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她倾向于认为这里是一个特殊副本,既然是副本,那首先要做的就是触发任务。   刚想到这里,梦境最后听到过的如泣如诉的歌声又响了起来。   林沫略一沉思,顺着歌声飘来的方向走去。   ……   这是一片已经“死去”的森林。   林沫穿行在沉默的古木之间,耳边听不到任何鸟鸣或者风声,只有脚下被踩到的枯枝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音。   歌声忽远忽近,时而像一阵轻烟,随时会消散的架势;时而又像飞虫,活泼泼地往耳朵里钻去,往往还会伴着似有似无的笑声。   林沫不为所动,她朝着自己认准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树木渐渐稀疏起来。林沫打起精神,快走几步,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泥浆一样灰沉沉的天空之下,林沫看到了一座高耸的白塔。   洁白无瑕,却令人毛骨悚然——因为那是由无数白骨累成的高塔。   林沫呼吸一窒,跌跌撞撞地倒退几步,然后用力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就在直面白骨高塔的一瞬间,非人的尖啸从她脑海里卷席而过,如同暴虐的飓风。   过了好一会儿,林沫才缓过神来。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歌声还在继续,林沫仔细分辨,它是从塔上传来的。   “在引我上去吗?”林沫低声喃喃,脚步不停,很快就走到白骨高塔的正下方。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白骨彼此纠缠,挂在最外面的头颅不安分地抖动起来。   林沫试探着伸出手,但那些骷髅头只是默默磕牙,没有丝毫攻击的意图。   上面歌声越来越清晰。   林沫听出来,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可惜词句依旧非常模糊,无法分辨。   任务也没被触发。   林沫凝望了一会儿塔尖,决定接受这个“邀请”。   塔的高度约莫有五十米,她盯准空隙,一心向上,眨眼间就爬了一小半。   这些骨头架子出乎意料地结实,她一脚都没踩空过。看来,这份“邀请”还是挺有诚意的。   林沫呼吸平缓,手脚有力,片刻后,顺利登上了塔顶。   从下往上看,塔顶呈现出一个逐渐收缩的尖顶状。但实际上,这里并不是只有立锥之地,而是存在一个大约四平左右的小平台。   平台中央,一名身穿白裙、披头散发的小女孩靠着骨头架子安然而坐,兴致盎然地看向来客。   林沫和她打了个照面,眉头微拧。   这小孩看上去大概六七岁,怀里抱着一颗圆润洁白的骷髅头。她一路听到的歌声,就是从这颗头里发出的。   骷髅头呜呜咽咽,歌声中藏着深沉的哀怨。   “是你把我引上来的?”   小女孩“鹅鹅鹅”地大笑起来,并没有回答。   林沫又问:“这里是哪?你是谁?”   小女孩揉了揉眼角,把笑出来的眼泪擦干净,这才头一歪,故作天真烂漫地回答:“这里是我的副本呀~你这都没猜到?傻瓜!”   这小孩的性格似乎有点恶劣。   林沫的内心毫无波澜,重复:“‘你的’副本?”   “对,你有意见?”   林沫皱眉,“你是人类吗?”   小女孩又发出一串“鹅鹅鹅”的笑声,咧嘴道:“你猜呀。”   林沫看了一眼她怀中的骷髅头,心湖中央泛起一丝淡淡的焦躁。   如果是普通的熊孩子,她早就冲上去讲道理了: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吗?都是不会好好说人话的熊孩子染红的。   但目光从密密麻麻的白骨一扫而过后,林沫还是压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双手。   小女孩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声音甜美,“你生气了吗?”   “没有。”林沫已经恢复平静,她换了个问题,“这个副本还有其他人吗?”   “他们跟你不在一个地方。”   林沫暗忖,这么看来,苏念白十有七八也进来了。   “喂!”小女孩突然叫道:“我问你,外面好不好玩?”   “副本外面?”林沫有些意外。   “快说!”小女孩催促道。   林沫低头想了想,告诉她,“还好吧。”   “你会不会说话呀!”小女孩不满意,娇嗔道,“说清楚点,什么东西好?”   林沫:“学习。”   小女孩狐疑地打量她的脸,“学习?你该不会骗我吧?”   “还有美食。”林沫补充道,“蛋糕、奶茶、小龙虾……”   “听起来可真不错。”小女孩咽了口唾沫,随即伸手一抓,从空气里拽出几样东西来,“是这些吗?”   林沫盯着漂浮在她手边的“杜先生的甜点架”、“玫瑰茶杯”,和一大堆鲜嫩可口的水果。   小女孩从甜点架上拈起一杯龙虾圣代,用自带的玻璃勺舀了一勺,“唔……就这?你品味好差。”   她品尝了杯中的绿茶,并点评道:“这个还不错,我喜欢。”   随后她又津津有味地吃了一根香蕉、五颗草莓、一串葡萄、三块榴莲……   一边吃,她还一边埋怨:“你混得也太惨了,怎么只有这么点东西?蛋糕呢?奶茶呢?小龙虾呢?你就不能再努力点、勤快点吗?”   林沫:……   小女孩若无其事地把林沫的存货吃干抹净,然后将甜点架和茶杯往自己怀里一揣,和骷颅头放在一起,餍足地打了个饱嗝。   “现在可以说了吗?”林沫面无表情,瞳孔却微微发红,“你把我引过来的目的。”   小女孩脸上的表情如细沙般流逝,转瞬就变得一片空白。她看上去像一具人偶,带着逼真却虚伪的恐怖。   “你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去看吧。”她指着身下的白骨巨塔,嘴角缓缓上扬。   骷髅的“咯咯”声越来越响,刹那间,喧嚣如潮水般涌来——   “好痛啊,痛死了!”   “这里有怪物,快跑!”   “我要救她,我一定……”   “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沫捂住脑袋,死死盯着脚下的累累白骨。耳朵里嗡嗡一片,渐渐的,什么也听不到了。   ……   “帮我把锁打开,我发誓,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可是妈妈说不可以。”   “别听那个贱人的,帮我,帮我!”   女人的狞笑。非人的咆哮。   “啊,好痛,痛死了……杀了我,我不要变成那个样子!求求你,杀了我!!!”   沉默。哀嚎。   “已经来不及了。”   ……   “你快走,不要管我!它们追过来了,快!”   “别白费力气了,我走不了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别废话,快走!”   “你想死?”   “这世上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你以为你是谁?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样子真令人恶心。”   “走!!!”   咆哮。尖叫。哀嚎。   “蠢货。”   ……   “小妹妹,大哥哥有个非常有意思的主意。叫你们村长过来,要搞就搞点大的,局限在一个小山村有什么意思?”   “去死。”   ……   “你特么听不懂人话吗?老子叫你走快点,听到没有!”   “去死。”   ……   “请配合我们的行动,如果反抗,格杀勿论。”   “去死。”   ……   ……   无数杂音冲击林沫的大脑,她跪倒在地,痛苦地闭上眼睛,一时汗如雨下。   “这是,什么东西?”   小女孩托腮凝视,嘴角上扬,似乎被林沫的痛苦大大取悦到了一样。   可惜林沫的承受能力比她预估的要强,几个呼吸之后,林沫就勉强平静下来。   小女孩神色莫名地问她,“那么,你想让我怎么做?离开,还是留下?”   林沫擦去额头汗珠,面色雪白。她凝视着小女孩的脸,半响,淡淡道:“你的事,你自己决定。”   小女孩定定看了林沫一会儿,点头,“你说得没错。”   林沫突然一脚踩空,整个人便如流星一般,向下坠去。   不知何时,下面出现了一个黑洞。   在被黑洞吞噬前,林沫盯着那张神似自己的脸,提出最后一个问题:“我们有关系吗?”   “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小女孩如是回答。   黑洞和被吞噬的人都消失无影,白骨累成的高塔上重新恢复了平静。   “……”   “不错,这就是我想要的。”小女孩低声喃喃,动作温柔地抚摸着怀中的头颅。   “咯咯咯……呜呜呜……咯咯咯……”   骷髅头激动地颤抖起来。   “嘘。”小女孩伸出食指,抵在唇边,“安静一点,安静地看着。”   “我比较喜欢你安静的样子。”   “妈妈。”   ……   林沫摔了,又好像没摔。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发现自己毫发无伤,连块皮都没磕破。   周围黑漆漆的,前方有团小小的白光。到处都是阴冷腐朽的气味。手下的触感是石砖,这里似乎是一间地下室。   林沫尝试了一下,发现这会儿道具和物资已经能被召唤出来了。   “到底……算了,等会儿再说。”   林沫摸索着站起来,先朝那团白光走去。   “这是手机?”林沫捡起那团白光,发现它赫然是一只启动状态的手机。   屏幕上是一辆正在群山间穿行的大巴,画风滑稽,像小孩的涂鸦。   就在林沫拿起它的一瞬间,四个鲜红的蜡笔字浮出来:   【教程演示】   一团黑影从大巴前方袭来,“啪”的一声,落到司机面前。大巴顿时失控,往山崖一侧冲去。   落到一半时,画面暂停,跳出三个选项:   【自由行动(默认)】   【操控角色】   【使用金手指(库存1)】   右上角倒计时:10,9,8,7……   最后一个选项显示被选中,大巴继续下坠,摔成一滩碎渣。   从碎渣中慢慢爬出来六个完好的小人,小人头顶的名字分别是:导游(红色)、苏念白(白色)、戴子逸(白色)、文冬灵(白色)、梁明(白色)、赵大壮(白色)。   【白色名字为可操控角色】   【请用户尝试操控】   林沫伸出手指去戳头顶“苏念白”的小人,先戳脑袋,再戳肚子,对方却毫无反应。林沫摇了摇头,目光从五个可操控角色划过,最终选了相对顺眼的“文冬灵”。   又是几个选项跳出来,附带十秒钟的倒计时:   【自由行动(默认)】   【操控-引导】   【操控-沉默】   【使用金手指(库存0)】   林沫眯起双眼,大致知道这回的副本要怎么过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2章 碎沫(4)   文冬灵和梁明、赵大壮三个人正在前往诊所的路上。   三人中, 梁明所受的伤最重。他一拐一拐地跟着文队伍,却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讲。   文冬灵对这位面相憨厚的老实队友略略升起几分好感,暗忖, 待会儿要是出了什么事,拉他一把也无妨。   至于另一位, 呵呵,文冬灵实在看不上。   其实她心里最属意的合作伙伴是那个戴耳钉的小哥,可惜人家一去不返,估计是准备跟剩下的白头发男人一起行动了。   “这地儿跟我老家真像。”梁明的目光从坑坑洼洼的泥巴路一路溜到墙角的青苔,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赵大壮嗤之以鼻, “穷山恶水出刁民。哼, 估计那什么诊所就是白跑一趟, 这种鬼地方,能有什么中用的医生?”   “那你别去。”文冬灵淡淡道, “没人拦着你。”   赵大壮“哼”了一声, “要你管!”   文冬灵眼低闪过一丝寒意。   “诶, 诶, 别吵架嘛,和和气气的好。”梁明讪讪道。   文冬灵和赵大壮都没理会他,显然并不觉得“和和气气”有多好。正巧诊所到了,三人停止交谈,走进大门。   诊所共有两层,是个漂亮的红砖小楼。三人推开虚掩的大门,里面弥漫着淡淡的气味——不是血腥味,也不是消毒水味, 说不出的味道。从地面和墙壁的整洁程度来看, 这间诊所的卫生条件还是蛮不错的。   诊所的医生只有一个, 他正坐在大厅侧面的一个小房间里,笑容温和地看向来客们。   “你们是今天来的游客吧?我都听小翠花说了,过来这边。”   “医生!”梁明跟见着了亲人似的,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我腿断了,能治好吗?”   赵大壮嘀嘀咕咕,怀疑地盯着医生。这小破地方,怕不是庸医!   文冬灵也十分谨慎,没有轻易信任眼前的医生——无他,这人又是个俊秀的帅哥。   不过还好,她并没有感受到那种无法自控的吸引力。   “别着急,我先看看。”医生推了推眼镜,他有一头微微透着棕褐色的柔软短发,眼神温和,看上去就能引起别人的好感。   他仔细检查了梁明的伤处,又问了几个问题,做出结论,“是骨折,得养几天。”   梁明紧张道:“很费事吗?”   “别担心,问题不大。”医生安慰道:“我给你打个石膏,你回去按时吃药,多休息,别走动,两三个月就能好。我看你身体素质还不错,可能要不了那么久。”   “啊?”梁明傻眼。这也太久了,副本一共才七天!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自己要多注意。”医生叮嘱道。他转身去后面的柜子里取出几盒药,把注意事项告诉梁明。   梁明捧着一堆药,有点呆呆的。   文冬灵看不下去了,出言问医生:“有没有拐杖?整天呆屋子里,也会憋出病来。”   医生笑着点点头,转身取来一副拐杖,又叮嘱道:“偶尔出去走走没事,但别太频繁了,留下隐患那是一辈子的事。”   “好好好,谢谢医生。”梁明反应过来,感激地接过拐杖。   医生又诊断了赵大壮和文冬灵,他们的伤没有梁明严重,都不妨碍行动。医生只让他们多休息,然后就开了一堆药。   文冬灵稍稍放下戒心,心念一转,脸上带了点笑意,“医生,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不到大城市发展?”   医生正在给梁明打石膏,闻言苦笑,“唉,大城市太卷了,我前东家没卷过人家,倒闭了。我嘛,觉得平平淡淡才是真,小山村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么说,医生你不是本地人咯?”   “哈哈,对,我前几个月才搬过来。”   文冬灵笑得更和善了,“这地方是不错,山清水秀的,人也漂亮,他们是有什么美容秘籍吗?医生,同时天涯打工人,你可别藏私啊!”   医生手脚不停,笑道:“哪有?你们一定只见过翠花和村长两个,其他村民可没那么漂亮。依我看,这估计是遗传。”   赵大壮小声嘀咕,“妈的,女人真麻烦。”   文冬灵瞪了他一眼,暗暗恼火。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人最大的价值,就是死在怪物手里,给他们争取时间。   医生好脾气地替文冬灵解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没什么大不了的。”   文冬灵瞬间对这位俊秀的医生大生好感。   梁明轻咳一声,打岔道:“医生,我听说这里要搞什么丰收节?这节是要搞啥呢?有什么忌讳没有?”   医生:“放心,就是庆祝丰收的节日,你们做客人的,吃好喝好就行了。”   “村里的麦子长得可真不错,”梁明赞道,“我家那边就种不出这么好的麦子。”   “是啊。”医生露出向往之色,“这里环境好,没那么多污染,不管麦子还是菜肉,都纯天然,特别香。”   文冬灵眉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对了,医生,”她插话道:“听村长说,村子里走丢了孩子?这附近还有其他村庄吗?”   医生摇摇头,“孩子的事我也不太清楚,至于村庄,最近的也要走上六七天。山里野兽多,你们千万别逛得太远。”   他结束了手上的工作,朝梁明点点头,“行了。记得按时复诊,平日里要多休息。”   文冬灵还想打听,外头进来一名愁眉苦脸的农妇。   “医生,我老毛病又犯了……”   这名农妇挺着个大肚子,似乎是怀孕了。她长相普通,跟翠花毫无可比性,确实跟医生说得一样。   “诶,医生,你这好多生人啊。”农妇觑了他们一眼,微微抿嘴。   文冬灵目光一凝,立即起身告别。   走出去的时候,她听到医生正对那名农妇说话。   “又便秘了?不是让你少吃点吗?”   “我忍不住啊……”   ……   文冬灵、梁明和赵大壮三人回到村长家,没等多久,另外两人也回来了。   “你们去哪了?有什么发现吗?”文冬灵率先提问。   苏念白恍若未闻,一屁股坐到桌边,低着头,似乎心情不太好。   戴子逸耸了耸肩,“这小哥在找他朋友,没找着。我估计人家压根没进这个副本。”   这时,门外响起一串轻盈的脚步声。没过多久,翠花提着篮子走进来。   “都在呢,正好。”她笑盈盈道,“我给你们送饭来了。”   “哎呦,这太麻烦翠花小姐了。”梁明屁颠屁颠地走上前,伸手去接翠花手里的篮子。结果半路杀出个赵大壮,被他抢了先。   “一边去,轮得到你吗?”赵大壮啐了梁明一口,回头又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翠花小姐,你跟咱们一块吃吗?你都爱吃什么?”   翠花但笑不语,任由他把篮子搁到桌上。   文冬灵看着他们这种殷勤的态度,只觉得浑身发冷。这群蠢货,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又看向另外两个男人,戴子逸似乎饿极了,一双眼睛只盯着篮子;而苏念白依旧低头发呆,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翠花从篮子里拿出六份饭菜和餐具,“知道你们城里人讲究,都装成了盒饭,一共六份,多出来的谁饿谁吃,我晚点再来收拾。”   “我吃,我饭量大,我吃。”赵大壮嘻嘻笑,不客气地把两份饭菜划到自己身前。   文冬灵问:“导游呢?”   翠花:“他呀,跟村长、婆婆絮叨呢,铁了心要开发这里,不回来吃。”   她没有多说的意思,亭亭袅袅地离开院子。   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了,其他人才低头开饭盒。   饭盒里装着一份青翠欲滴的炒青菜,一份肥瘦相间的红烧肉,一份蛋花汤,还有一份香喷喷的白米饭。   赵大壮忽然觉得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顿时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往嘴里扒拉。   “这味道!”他瞪大了双眼,往嘴里扒饭的速度更快了。   梁明夹起一块红烧肉,红褐色的酱汁顺着肉块往下滴落,肉香扑鼻而来。很快,他也加入干饭之中。   戴子逸乐呵呵道:“跑了一上午,饿死我了!小哥,快,咱们也吃起来。”   他刚拿起筷子,不知怎么的,手就把饭盒给碰翻了。   “啊!怎么会这样!”   红的绿的白的,在地上混成一滩。戴子逸快哭出来了,怎么偏偏这时候倒霉!   文冬灵颇为嫌弃地看了地上的烂摊子一眼,“你不是有‘幸运’的天赋吗?怎么搞的?”   “你听过‘运气守恒定律’吗?”戴子逸苦涩道:“之前的幸运都是要用之后的倒霉来填的。”   赵大壮牢牢按住自己的另一份盒饭,嘲笑他,“你就饿着吧,我可不会让给你!”   文冬灵不愿意跟他一桌吃饭,拿着自己那份盒饭走到窗边去了。   赵大壮恶狠狠地瞪了几眼她的背影,又开始低头狂吃。   苏念白也觉得有点饿,他揭开盒饭盖子,蠢蠢欲动。   就在他伸出筷子的一刹那,他突然觉得自己不饿了。   一点也不饿,事实上,毫无食欲。   这不应当,他不可能拒绝食物。   苏念白倔强地夹住一筷子青菜,他要吃饭。   然而……完全吃不下。嘴巴就跟被线缝上了一样,没有半点打开的意思。   苏念白震惊地楞在原地。   难道他是因为找不到林沫,所以“茶饭不思”了?   他缓缓把筷子放下,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戴子逸正眼巴巴地盯着他看,见状,连忙问:“小哥,你怎么不吃了?”   “吃不下。”   戴子逸瞬间心领神会,“还在想找不到人的事啊?哎,那是好事。这副本那么危险,没进来多好啊!”   他轻咳一声,“那要不,我替你吃了?”   苏念白把盒饭放进背包,准备一会儿有胃口了再吃。   戴子逸满脸失望。   ……   林沫坐在黑暗之中,手机屏幕发出黯淡的光线。   她刚才尝试了一下,游戏没办法退出,连切换屏幕也做不到。   她一直选择“默认”,自己则借着手机的微光,试图找到地下室的大门。   但这里似乎没有边际,她走来快半个小时也没找到通道。   林沫看着手机,心里有了明悟。   不打通游戏,她是出不去的了。   她干脆坐下来,专心观察游戏。   游戏分成两个画面,一个是苏念白和戴子逸,他们正在满村乱转;还有一个是正在走向诊所的文冬灵三人。   林沫在他们走到诊所面前时,主动选择了“操控-进入诊所”。   在看到医生的瞬间,她忍不住惊诧道:“冯医生?”   画面突然一阵模糊,像信号不好的电视机一样。   她看到文冬灵三人僵在原地,而冯医生则突然抬头看向屏幕外,咧嘴微笑。   【好久不见,我的朋友。】   林沫立即警觉,“你是谁?”   冯医生却用食指抵住嘴唇,做了个“嘘”的动作。   【请遵守游戏规则。】   随后,他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无声大笑。   林沫皱眉。   关于冯医生的记忆变得失真。这个人——也许不是人,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学校的?   除了异变来临的那一天,她的其他记忆,还靠得住吗?   画面恢复了畅通,文冬灵他们毫无所觉。   林沫死死盯着冯医生,对方言辞温和,一点出戏的破绽都找不到。   林沫眨了眨有点干涩的眼睛,缓缓平复思绪。   无论如何,先通关“游戏”再说。或许在副本尽头,她会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农妇进来了,文冬灵选择离开。   村长家,几人开始用餐。   林沫看到戴子逸不小心打翻了盒饭,而文冬灵则悄悄走到窗边,趁其他人不注意,把饭菜倒进窗外的草丛里。   苏念白拿起筷子。   林沫选择了“操控—不吃饭”。   苏念白不死心地把饭盒装进背包,似乎打算待会儿再吃。   林沫移开视线,决定先不管他。她把目光放到文冬灵身上,这个人,知道的信息似乎比其他人都多。   作者有话说: 第113章 碎沫(5)   文冬灵捏住筷子, 把饭盒的空气往嘴里扒拉,假装自己正吃得香甜。   她的天赋是【调查员】,拥有两个技能。一个是“耳聪目明”, 还有一个是“规则手册”。前者能提高她的听力和视力,后者则是她能从无数危险副本中活下来的关键。   【“规则手册”:遵守规则, 远离作死。记住,你只是个普通人。在副本中拿到的第一本“手册”将隐藏规则,请自主辨别。】   文冬灵没有说谎,她的确是被迫进入这个副本的,但她和另外那些人不一样, 她掌握了活下去的关键信息。   大巴上, 她盯着手机, 看到了关于本次副本的三条“规则”。   1. 不要单独行动;   2. 不要取用村中食物;   3. 日出不上身,日落不离身。   第一条和第二条规则都很好理解, 而第三条规则, 她暂时还没有头绪。   文冬灵背对着其他人, 通过梁明和赵大壮的吃饭动静安排自己的进度。   戴子逸和那个白头发的古怪男人没有吃。他们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   文冬灵没有把关于食物的禁忌说出来, 她很清楚,副本里的牺牲是有意义的——对她来说。   并不是了解规则就能万无一失,因为技能带给她的,远远不是全部。她必须试探,必要的话,用同行者的命去试探。比起和那两个明显不对劲的NPC周旋,这无疑是最省力的方法。   文冬灵暗暗盘算,最好找个机会让赵大壮单独行动。顺利的话, 她就能同时掌握触犯一条规则和触犯两条规则这两种不同的情况了。   她微微抬头, 观察玻璃窗倒映出来的戴子逸和苏念白。   他们会发现吗?他们能发现吗?   上一个A级副本, 活下来的,只有她一个人呢。   梁明的位置传来满足的感慨声,他吃完了。过了一会儿,赵大壮打起了饱嗝。   文冬灵刻意迟了一两分钟,这才端着自己干干净净的饭盒往桌边走。   “没想到村里的东西这么好吃!”赵大壮瘫在椅子上,一点也不讲究地用手指剔牙,“早知道以前就多去几次农家乐了,唉,可惜。”   文冬灵并不理会他,而是看向苏念白和戴子逸。苏念白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戴子逸嘴里叼着小半块奶油面包,垂头丧气。   文冬灵:“你们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戴子逸三两口咽下面包,摇头道:“没啊,我们就在村里乱逛。除了神堂附近,到处都空空荡荡。”   “神堂?”   “应该就是举办丰收节的地方,我们走得急,没仔细看。”   “除了神堂,村里还有什么地方?”   戴子逸挠头,仔细回忆,“有个学校,你们去的诊所,然后就是村民的房子和麦田了,地方不算大。文姐,下午要去这些地方看看吗?”   文冬灵摇了摇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梁明憨厚一笑,“我都听你们的。”   文冬灵早有安排,“我看村长不简单,下午我们先仔细搜查一下这个地方,然后再去神堂那边打探一下。”   她顿了顿,嘲讽地看向赵大壮,“至于你,想去哪就去哪,我可管不着。”   赵大壮拍桌而起,怒气冲天,“你个小娘皮,反了天了!”   “算了算了,赵哥,算了!”梁明连忙拦住他。   赵大壮转移怒气,恶狠狠地推了梁明一把,“他妈的,说来说去,都怪你这混蛋!”   “唉,这,怎么又怪上我了呢?”梁明觑了眼赵大壮的脸色,连忙认怂,“对,赵哥,都是我不对!”   赵大壮阴謺地瞪了文冬灵一眼,揪小鸡一样揪住梁明的胳膊,“我们查我们的。呸,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了!”   梁明没办法,只好一边劝,一边跟赵大壮走向厨房。   他们还是选择调查村长家。   文冬灵面无表情,赵大壮这个人,比她想的聪明,也比她想的脸皮厚。   戴子逸见气氛沉闷,尴尬地轻咳一声,“文姐,那,我们去查二楼?”   文冬灵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行,走吧。”   ……   二楼。   两排房间,一条过道,过道尽头是半开的窗户,窗外群山斑斓。   戴子逸左右张望,“村长家是开旅馆的吗?”   文冬灵:“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开旅馆?”   戴子逸一想也是,但这样一来,二楼的布局就有点奇怪了。   苏念白走到离楼梯最近的房间前,裸露的木头门,和眼睛平齐的地方用钉子钉了块木牌,上面是手写的号码:201。   苏念白握住把手,轻轻一旋,门开了。   戴子逸和文冬灵对视一眼,跟在苏念白身后走进房间。   里面的布局相当简洁,一张床,一个床头柜,还有一个迷你卫生间。   “很干净,”文冬灵打量房间,“门和家具都是新打的。”   戴子逸惊诧莫名,“什么?难道村长早就知道我们要来?”   这么一想,他不禁毛骨悚然。   这个村子,到底是什么地方?   苏念白检查了卫生间,又推开窗户朝外看了眼。村长家对面的楼房静悄悄的,窗户也被厚厚的布帘遮挡住了。   他没发现任何疑点,这个房间正常得就像城市里随处可见的旅馆单间。   是这里原本就干干净净,还是……村长处理掉了所有痕迹?   苏念白不发一言,思考如果林沫在这里,她会怎么做。   “去其他房间。”   苏念白一马当先,走了出去。   戴子逸和文冬灵跟在他身后。   接下来,三人打开了202到205,里面的布局和201大同小异。但从206开始,房间门就被锁上了。   一共十个房间,一半留着给人住,一半却被紧紧锁上。这很难不令人想到“合理规划”“穿插提效”之类的事情。   文冬灵皱眉盯着紧缩的房门,显然也是这么想,“得打开看看。”   苏念白抬起腿。   “等等等等!”戴子逸拦住他,“别打草惊蛇,我有办法!”   苏念白看他。   戴子逸略带几分得意地拿出一把钥匙,“给你们看个宝贝!”   【迷失之钥(精良):它本是一把年轻英俊的钥匙,后来它恋爱了,然后又失恋了,于是它迷失了自我,再也打不开既定的门锁。除了正确的那一个,有几率打开任何门锁。】   戴子逸大喝一声,“欧皇附体!”   他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   吱呀一声,门开了。   苏念白瞥了眼戴子逸得意的脸,不知为何,总觉那张脸在呼唤自己的拳头。   好在这样的感觉一闪而过,他没多在意,大步跨进房间。   文冬灵似笑非笑地看着戴子逸,这家伙确实幸运得令人嫉妒。   戴子逸挠挠头,很有欧皇气质地谦虚一笑。   两人在门口拖沓了一小会儿,见门内没有奇怪的响动,这才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一进门,文冬灵就察觉到了这个房间和前几个房间的不同。   这个房间被人住过。   苏念白已经查看了一圈,虽然被褥凌乱,但房间里却没有留下其他东西。   “这难道是村长的房间?”戴子逸不解道,“这也太空了点。”   文冬灵比他想得更多一点,“既然这里什么都没有,为什么村长要锁起来?”   苏念白已经朝另外几间房间走去。   在一一翻找了其他锁上的房间后,他们有了收获:在207,他们找到了半瓶矿泉水;在209,他们在床头柜背后发现了一只口红;在210,他们从床底下翻出一只男式背包。   这些东西,显然不是属于同一个人的。   苏念白拉开背包拉链,里面有一本旅游手册、一个钱包、一个充电宝和几包零嘴。   “看,有身份证。”戴子逸打开钱包,从夹层里拿出一张卡片,“啧,比我大一岁。”   文冬灵随手翻了翻旅游手册,沉吟片刻,道:“他们应该和我们一样,都是来这附近旅游的游客。嗯……果然,我们进村的一系列巧合是被刻意安排的。”   村长锁住房门,是不愿意让醒来的游客察觉到的意思。   五个房间,至少五名游客,他们现在都去哪了呢?   戴子逸不禁打了个寒颤,“感觉不太妙。”   文冬灵像怕打扰到什么一样,轻声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村长只能把房间锁起来,而不是在我们来之前打扫干净?”   戴子逸咽了口唾沫,“这,为什么?”   苏念白领会到了文冬灵未尽的猜测:如果村长不是故意享受猫捉老鼠的乐趣,那他就是还来不及做扫尾工作。   而这就意味着……   “他们缺人,非常缺人。”文冬灵满脸阴霾,“我们的处境比想象中更危险,也许这个副本的危机会来得猝不及防。”   要这么多外来人干什么?总不能是帮忙收割麦子吧?收割他们的性命还差不多!   戴子逸苦笑一声,说不出话来。   ……   此时,厨房。   赵大壮一脚踹开门板,被扑面而来的灰尘罩了满面。他一边挥舞双手,一边抱怨,“这地方是怎么回事?这么多灰!”   梁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这得十几年没开伙了吧?”   赵大壮受不了这环境,退到门外,指使梁明进去干活。   梁明没有抱怨,认认真真地查看了一番。最后,他在灶台下方的烧火洞里扒拉出一枚金戒指。   “这人什么爱好?咋连金子都往灶底下扔?”赵大壮翻来覆去地看金戒指,满脸纳闷。   梁明想了想,又跑回灶台边,用钳子翻来覆去地找了一阵。功夫不负苦心人,真叫他又找出来一堆小玩意儿。   “项链、手表……纽扣?”   赵大壮捏起一枚金属纽扣,心里渐渐觉出味来,“日,这里都烧过啥?!”   他如避蛇蝎般把纽扣往梁明手上一丢,胃里泛起一阵酸气。   作者有话说: 第114章 碎沫(6)   纽扣落到地上, 发出沉闷的响声。   赵大壮和梁明浑身哆嗦,感觉昏暗的厨房里蓦的阴冷下来。   两人话也不敢讲,对视一眼, 拔腿就跑。   大厅静悄悄的,文冬灵他们不知道去哪里了。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到桌面, 那种明亮的色泽和温暖的触感稍稍驱散了赵大壮和梁明心中的惶恐。   “赵哥,这地儿该不会吃人吧?”   赵大壮抹了把汗,斜梁明一眼,“瞧你那窝囊样,谁吃谁还不一定!”   他发狠道:“怪物我打不过, 村民而已, 吃人就给他们牛逼坏了啊!敢馋老子的肉, 我要他们好看!”   梁明立即放下心来,“有赵哥这话, 我也不怕。”   赵大壮“哼”了一声, 藏下自己的心虚。   梁明:“那赵哥, 我们还去看其他地方吗?”   “去, 怎么不去?你前面带路!”   两人离开大厅,在院子另一角找到一间被锁起来的木头棚子。   梁明瞅了眼棚外的柴堆,又看向赵大壮,一副等他拿主意的样子。   赵大壮瞪他,“瞅我干啥?进去看啊!”   梁明不太愿意,他又开始打哆嗦,“赵哥,这锁上了啊, 进不去。”   “废物, 我来!”   赵大壮上前一步, 气沉丹田,一脚往门上踹。他脚踝裸露出来的皮肤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黑甲,木门像纸糊的一样,刹那间碎成两半。   “去,”赵大壮示意梁明进去,“仔细找找,我在门口等你。”   梁明苦着脸,磨磨蹭蹭地往里走,活像被地主压迫的小奴隶。   柴房是用木头建造的,可能是造得不精心,也可能是时间太久,木板之间密密麻麻都是缝隙。光线从这些缝隙里挤进来,在半空中投射出凌乱的光柱。   梁明看到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它们被门外的气流一冲,翻滚犹如浪花。   梁明的心跳声缓缓平静下来。他按捺住自己的慌张,仔细打量房间。   空。   这是他的第一个印象。   外面还有几个柴垛,里面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梁明的视线下移,很快,他发现了异常——地面上散布着许多凌乱的脚印。   脚下就是泥土地,也不知道是前两天下过雨还是怎么的,地面踩着软趴趴的。那些脚印十分清晰,很可能是最近才留下的。   从脚印的形状来看,至少有三四个人曾经出现在这里。   梁明抖了抖,回头恳求似的看赵大壮。   赵大壮显然没有心软的意思,梁明没办法反抗他的意志,只好自己给自己打气一番,硬着头皮往里走。   他找到了更多的脚印,以及刚才没留意到的拖痕。那拖痕从宽度上来看,大概有一人宽。   被三四个人拖进这里的,会是人吗?   梁明的呼吸急促起来,心里乱糟糟一片。   柴房不大,不多会儿,他就走到了头。他的视线到处乱转,低头的刹那,突然如遭雷击般,定在了原地。   赵大壮见他久久没有动静,在门口扯着嗓子喊:“愣着干啥,里头有啥玩意儿,你倒是说啊!”   梁明被这声大吼叫回了魂,白着一张脸,慢吞吞地往外走。   “你咋回事?”赵大壮狐疑地盯着他,又朝柴房里扫视了几眼。   空空荡荡的,不像有什么吓人的东西。   难不成……是人骨头?   赵大壮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扯着梁明的胳膊连声逼问,“你到底看到啥了?快说啊!”   梁明却摇摇头,“没啥,我就是心慌。”   赵大壮觉得他心里有鬼,硬扯着他一起进去。然而柴房里确实跟看起来的一样空空荡荡,没有人骨,也没有其他可疑的东西。   赵大壮在梁明刚才驻足的地方停下,墙角似乎有什么在蠕动。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几片绿绒绒的苔藓,牢牢地扒着缝隙——蠕动只是他的错觉。   赵大壮蹲下来,随手薅了一把。大概前几天下过雨吧,这些小东西挺精神的。他扔掉苔藓,手上沾上了若有若无的泥腥味。   赵大壮闻了闻,觉得这也不是泥腥味,更像雨水的味道。   苔藓是这个味道么?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等赵大壮站起来时,心里倒是打消了怀疑。看来梁明的异常果然只是因为害怕而已。   呵呵,这个胆小鬼,半点男人气概都没有。   赵大壮心中鄙夷,面上也带出来些许。   梁明讨好地笑笑,神色憨憨的。   “赵哥,我看这也没什么东西,我们不如回去吧?文姐他们说不定有收获。”   赵大壮没有异议,他一马当先,扭头往大厅走去。   ……   大厅里,五个人重新聚到一块。   戴子逸和梁明你一言我一语,把两边的线索交换了一番。   “吃人?”文冬灵摇头道:“我看没那么简单。”   赵大壮想杠两句,被梁明死活给拉住了。   文冬灵才不理他,顾自说下去,“照你们的说法,厨房好多年没用过了,但楼上房间最近才用过。虽然还搞不清楚村子他们在搞什么勾当,但他们一定搞了很多年。以前可能在这边的厨房善后,现在转移了阵地。嗯……会在哪呢?”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不约而同地迸出一个地点:神堂。   戴子逸当机立断,“天色还早,不如我们现在就赶去神堂?”   文冬灵没有意见。   目前得到的信息都云遮雾绕的,没有涉及到怪物本质。为了安然活过今晚,哪怕这神堂是刀山火海,她也会想办法去一趟的。   一行人略微整顿后,浩浩荡荡地赶去神堂。   秋日午后,阳光并不刺眼。微风穿过麦田,拂过面颊时犹带着麦子的清香。民居侧面的爬山虎簌簌摇摆,青翠喜人。   戴子逸和苏念白走在最前面带路。趁其他人不注意,戴子逸小声对苏念白道:“等回去,我们要不要悄悄查一下一楼?我总觉得他们有事瞒着。”   苏念白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歪头凝望茂盛的爬山虎。   村子不大,不多时,几人就抵达了神堂附近。   虽然被叫做“神堂”,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但展现在众人面前的也不过是一栋大一点的三层楼房而已,还不带院子。   这楼房也和其他民居一样,外墙爬满了爬山虎,看上去一点也不讲究。   正如翠花所说,村民大多聚集在此处。神堂外的空地上,男男女女们都在做活,编草篮的、做架子的、缝布条的……乍一眼看过去,大家都沉浸在忙碌之中。   不过,这群人里倒没有看见小孩和老人。   五个生面孔一靠近就被发现了,没等他们走进神堂,一名高大健壮的汉子就上前拦住他们。   这汉子就跟铁塔似的杵在那,无论文冬灵如何舌绽莲花,他就只是一言不发,也没有任何挪开的意思。   约莫三四分钟后,翠花笑盈盈地从神堂出来,热情地招呼他们:   “这个时间点,你们怎么过来了?哎呦,村里忙,没顾上大家,真对不住!”   文冬灵注意到,那汉子对翠花颇为恭敬,退后一步就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赵大壮和梁明一见翠花,脑子立时宕机。这回连戴子逸也没逃过,他猝不及防地直视到翠花,顿时陷入迷之傻笑中。   只有苏念白,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翠花略带惊诧地看了他一眼,眼低闪过一缕沉思。   文冬灵深吸一口气,冷静道:“听说你们要过丰收节,我们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那感情好,这两天真是忙得要死!”翠花已经神色如常,她嘴角上扬,似乎对客人们主动要求帮忙这件事十分高兴,侧身指向神堂前的空地,“你们想干啥都行,要是不会,尽管让他们教。”   文冬灵保持微笑,“我们还是头一回参加这样的民间节日,都觉得很新鲜。对了,我们方便进去参观一下吗?放心,不会乱拍照的。”   翠花有些为难,“这个啊,村里规矩,这两天不放外人进神堂的。你们要是想参观,大后天再来吧。”   文冬灵点了点头,不知怎么的,脸色突然有些发白。   苏念白却眯起双眼,仔细端详神堂,似乎在琢磨夜间突袭的可能性。   翠花对他们的异状视若未睹,嘴角含笑。   就在这时,村长搀扶着一名矮小的老妇人从神堂里走出来。   “客人来啦?”老妇人双眼紧闭,没被扶住的手在空气中摸索,“翠花,你在哪儿?”   “婆婆!”翠花飞快上前,扶住老妇人的另一只手。   老妇人满脸堆着皱纹,看上去一团和气。她走到五个外来者面前,关切道:“都吃过了吗?缺什么就跟翠花讲,让她给你们送去。”   赵大壮打了个寒颤,突然清醒过来。   “啊?咋啦?”他呆头呆脑,像个傻子。   其他人都没心思笑话他。   戴子逸和梁明不用说,还在神魂颠倒。文冬灵早在村长出现的一瞬间就猛然低头,不敢多看。至于苏念白,他突然背后发寒,抬起胳膊一看,上面居然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   苏念白狐疑地望了一圈周围,村民们都在忙碌,翠花、村长和新来的“婆婆”,似乎也都神色自然。   苏念白皱眉,突然发问,“老人和小孩,去哪了?”   村长操着一口塑料普通话,回答:“嗨呀,那还用说嘛!娃儿们都读书嘞,老头儿老太太看家呢。咋的,你有啥事儿?”   苏念白:……   听起来非常合理。   他本不是擅长言辞的人,于是没再开口,默默在心里盘算着今晚的行动。   这会儿翠花已经凑到婆婆耳边,把他们的来意说了。婆婆欣慰地对他们说:“难为你们,受伤了还来帮忙。只是千百年来的村规就是这样,实在不好让你们进去。你们等上三天,到时候都随你们,拍照也成。”   “好,谢谢婆婆。”文冬灵死死低着头,发出苍蝇嗡嗡似的微弱应答声。   “好,好,都是好孩子。”婆婆看了村长一眼,村长立即从身上摸出五块精巧的石牌,一一递给众人。   “这是神堂的平安符,”婆婆解释道,“送给你们,就当是纪念品。”   她又寒暄了几句,便被村长和村花扶回了神堂。   文冬灵捏着石牌的手微微颤抖。   她终于知道了,第三个规则。   但这并不能使她感到高兴。   因为,从刚刚开始,从神堂里传来的□□声就没停过。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碎沫(7)   那是一种低沉的、微妙的呻囗吟声。   听不出痛苦, 也没有欢愉,更像是某种节奏——对,节奏。毫无感情掺杂的、机械般的节奏。   是什么东西在发出声音?不知道。文冬灵只知道, 那一定是非人的存在。   她的技能“耳聪目明”,曾经从怪物和居心叵测的队友手上救了她不止一次, 但同样的,这过于敏锐的知觉也数次将她推入险境。   因为感知是相互的,当她察觉到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同样也会察觉到她。   声音的主人发现她了吗?   文冬灵肌肉紧绷,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强迫自己冷静, 要不然, 她就会无法自控地疯狂逃离。   随着翠花离开, 戴子逸他们逐渐清醒过来。   文冬灵余光瞥见他们茫然的面庞,嘲讽地想:呵, 这群傻瓜, 还不知道自己站在多危险的地方。   她一言不发, 随便找个了农妇跟着做了会儿手工活。好不容易撑到天色发黑, 翠花再次出现,带他们返回村长家。   翠花没有多留,她把中午留下的餐具收走,随口解释了一句导游和村长不在这里住。离开前,她特意叮嘱:   “山里野兽多,晚上要是听到什么响声,千万别出门看。”   大厅里的电灯不是很亮,暗沉沉的灯光照着远处昏黑的群山, 令人无端升起几分凉意。   文冬灵站在桌边, 面色发沉。   现在瞧不见人影了, 但戴子逸、赵大壮和梁明三个人还是显得呆呆的。   “你们都醒醒神,再这样下去,我们也不用过副本了,直接自杀还少点折腾。”   戴子逸最先恢复,瞪着眼睛喘气,“我反抗不了……”   “哎哟,这可怎么办哟!”梁明神色萎靡,“那大妹子太吓人啦!”   文冬灵正色道:“你们控制好自己,只要从一开始不去看他们的脸,就不会出事。”   戴子逸和梁明连连点头,赵大壮脸上有点过不去,偏头不去看他们。   只有苏念白,从始至终都很平静。此刻,他拿着一只饭盒,正在思考。   文冬灵猜测,他身上可能带着某种特殊道具。如果真是这样……文冬灵低下头颅,遮住自己眼中的渴望,她要想办法搞到这件道具!   苏念白敏锐地察觉到一股针对自己的恶意,但他没太在意,他习惯于用武力解决矛盾本身。   他现在百思不解的事情是,明明很饿,但他对眼前这份食物就是产生不了食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吃饭他就没力气打架,没力气打架他就对付不了副本里的怪物,对付不了副本里的怪物他就出不去,出不去,他怎么找林沫!   苏念白盯着饭盒,如果目光有力度,那这个不锈钢家伙早就被穿成了骷髅。   这时,戴子逸凑过来,冲他挤了挤眼睛。   “苏小哥,咱走着?”   苏念白想起之前路上他说的重新检查一楼的建议,于是把饭盒放进身后的背包——现在他有两个饭盒了,点了下头。   两人朝厨房走去。   没过多久,文冬灵追上来,“你们也想再查一遍?正好,我们一起。”   戴子逸见苏念白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欣然接受。   厨房门要倒不倒地挂在一边,文冬灵用手电筒往里扫了扫,确定没有不该有的东西。三人脚步轻巧地踏进厨房,这里就和梁明说的一样,遍布灰尘,像是很多年没使用过的样子。   文冬灵蹲到灶台下,捏了把灰摩搓,“普通的草木灰,没有掺杂骨灰,这里应该没焚烧过人体。”   戴子逸若有所思,“就是说,村长只在这里处理‘杂物’,灭迹但没毁尸。”   “是这样。”文冬灵招呼他过来,“用你的天赋来找找看,说不定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戴子逸依言,拿起墙边倚着的钳子,在灰堆里一阵翻找。   “叮”,钳子碰到了什么东西。戴子逸努力扒出来,是一枚黑乎乎的指环。   “我来。”文冬灵用袖子仔细擦拭,指环露出自己的真容——那是一枚铂金戒指。镶嵌宝石的地方此刻只留下托底,大概是钻石,被火烧没了。   “内环有字。”文冬灵仔细辨认,“是一个年份……距离现在,七年。”   苏念白:“你怎么知道?”   “二楼发现的旅游册子上有写今年的年份。”文冬灵不急不缓地解释。   苏念白稍稍对她有了点印象,他觉得她和林沫有几分相似之处。但林沫当然更聪明、更好,这一点苏念白无比肯定。   他们没再找到更多收获,于是离开厨房,来到柴房。   托梁明和赵大壮的福,这两个地方全都门户洞开,三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进去。   然而柴房干净得就像被赵大壮舔过的饭盒,除了梁明说的那些东西,他们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文冬灵蹲下来观察了一会儿脚印,“一群人,可能是上一批游客,把什么东西拖进这里关起来了。其他东西看不出来。”   她遗憾地摇摇头,“回去吧,这里找不到有用的线索了。”   柴房空空荡荡,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变不出线索。   离开前,戴子逸回头一看,突然灵机一动,“你们看那些柴火,我们搬开试试?”   苏念白三两下挪开柴垛,文冬灵连忙用手电筒打光。   原本被柴火挡住的地方,露出大片生机勃勃的深绿色苔藓。   “苔藓?”戴子逸挠头,有点小尴尬,“看来这回天赋没生效,哈哈。”   苏念白突然上前一步,从柴垛缝隙间夹出一个纸团。展开纸团,上面用歪歪扭扭的笔触写着什么。戴子逸凑过来,一字一顿地念道:   【不要吃村里的食物!快逃!现在还来得及!】   戴子逸顿时吓了一跳,“这……这是线索?这里的食物有问题?!”   他包里还装着今晚的晚餐,原本是打算探索完毕后再慢慢享用的。再想到下午不小心打翻饭盒的那个意外,戴子逸顿时庆幸不已,“幸好幸好……”   苏念白眉头紧锁,如果食物有问题,那……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是林沫?她在操纵他的食欲?她也在这个副本?   这时,文冬灵轻咳一声,把他们两个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   “两位,合作吗?”   ……   当三人回到大厅时,赵大壮和梁明还呆在座位上。桌面堆着三个空饭盒,食客们心满意足地剔牙。   戴子逸的脸刷的一下变白,他嘴唇颤抖,最终还是别过头,什么也没说。   已经太迟了……既然如此,就按文姐说的那样,让他们做探路石吧。如果明天早上他们幸运地活下来了,那他就全部告诉他们。   赵大壮瞧见戴子逸的脸色,以为又是一个跟梁明似的窝囊废,顿时阴阳怪气地嘲讽起来,“哟,几位辛苦了,大晚上的,胆子可真肥,佩服佩服。”   三人完全不为所动。文冬灵淡淡道:“二楼有五个能打开的空房间,刚好一人一间。无论晚上谁倒霉,不用连累其他人。”   这话赵大壮听得极为不顺耳,就跟咒他倒霉似的。他翻了个白眼,但对方并不搭理他,转身就走。   赵大壮再不舒服,也半推半就地任由梁明拉着他一起跟上。   这小娘们话不中听,但仿佛有些能耐,他当然要跟紧点。毕竟,谁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呢?   五个人各自挑好房间,关门睡觉。   一夜过去,赵大壮失踪了。 第116章 碎沫(8)   林沫坐在寂静的黑暗中, 眼也不眨地看着手机屏幕。   她发现双方的时间并不同步,当小人们在做重复机械性劳动,例如走路、干活等等, 她这边的画面就会自动加速。   对苏念白他们来说,一天过去了, 但对林沫来说,距离游戏开始,只过了两三个小时。   此刻,手机里头顶“苏念白”的小人正拿着一张潦草的字条。   “线索?”林沫陷入沉思,“上一批游客放的吗?”   她觉得有些说不通。普通人呆在这么诡异的地方, 逃命都来不及, 怎么会还有心思留下线索?   目前看来每个副本都具有唯一性, 林沫在空闲时曾随机设定了几百回,没有一次重复。所以, 也不太可能是上一批进入副本的人留下的。,   那么, 会是谁这么偷偷摸摸又费尽心思地在柴垛里留下重要线索呢?   林沫倾向于认为是村民。   “有趣, 看来这个村子也不是完全不可救药。要是能找到这个人就好了。”   不过那都是后话,现在,游戏进入了第一个黑夜。   手机屏幕被分成五块,外围的四块紧紧环绕中间的一块,同步播放。   201苏念白,202梁明,203赵大壮,204文冬灵, 205戴子逸。   林沫笼统的观察了一遍各人的动向, 赵大壮正在满屋子乱转, 显然在检查房间;剩下的人却通通静止不动,四个画面像被定格住了一样。   这就显得赵大壮格外突兀。   “都不带你玩呢。”   林沫无所谓地感慨了一声,把注意力集中到苏念白身上。她在神堂外就看出来了,这家伙晚上必定想搞事。   可惜,林沫希望他今晚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间里。   “操控—放弃外出。”   画面里代表苏念白的小人呆呆地站在窗边,推窗的手僵在半空。   接下来,他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窗前疯狂打转,似乎内心正在掀起狂风巨浪。   几分钟后,他冷静下来,伸出一根手指,在空气里小心翼翼地比划起来。   林沫看了半天,他比划的正是两个字:“林沫”。   “察觉到了吗?”林沫微笑,“这回还挺聪明的。”   可惜,林沫除了操控他的行动外,并不能给出更多提示。   苏念白没得到回应,失望地停止动作。   林沫选择操控:   “操控—去戴子逸房间。”   小人脸上的表情又开心起来,他似乎感觉到了那种隐隐约约的导向,由此确认了林沫的存在。   片刻后,苏念白顺利来到戴子逸房间门前。房门虚掩着,他一推就开了。   房间里面,代表戴子逸和文冬灵的小人正在等他。三人在柴房门口达成了暂时合作的意向,文冬灵提供规则,苏念白提供武力,而戴子逸则负责做吉祥物,碰瓷幸运女神。   小人戴子逸头顶冒出一个气泡:“人齐了人齐了,快关门!”   小人文冬灵头顶也冒出一个气泡:“戴上石牌,晚上不能离身。”   三人分配好床铺——女士睡床,两名男士就在地上对付一晚。戴子逸从房间拿了被褥,热情地分给苏念白。   现在,林沫面前的分屏只剩下三个。   林沫暂时不去管苏念白他们,把目光放到另外两个分屏上。   203,赵大壮已经锁好门窗,在床底下躺着——是的,床底下。这汉子表面上没头没脑,实则很有几分小心思。   毕竟是能参与S级副本的人,谁要是对他掉以轻心,说不定就会倒霉。   而旁边的202,梁明维持耳朵贴门的姿势已经很久了。显然,他注意到了苏念白经过时发出的轻微脚步声。   他会怎么做呢?林沫感到几分好奇。   然而出乎林沫意料,梁明什么也没做,他老老实实地洗漱完毕后,就躺到床上。   五个副本参与者,似乎就他是个纯粹的老实人。   三个分屏都安静下来,时间开始加速流动。   没有窗帘的玻璃窗如实地投射出繁星璀璨的星空,这是大城市看不到的美丽风景。   林沫不由自主地翻找早就不知真假的记忆,她也不禁回想起了那片无边无际、寂静无声的星空。   几分钟过去,属于梁明的分屏有了动静。   星空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现身。那是某种密集的、茂盛的、仿佛正在生长的物质。它一点一点沿着窗框向上爬,逐渐在玻璃窗上勾勒出一个不太协调的人形。   它就这么贴在窗户上,凝视“熟睡”中的梁明。   整个画面开始泛起诡异的浓绿色,林沫鼻尖似乎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雨水气味,身体也因为幻想中的潮湿而逐渐感到不适。   雨水的气味,混杂着植物、泥土和阴郁的气味。不知为何,林沫感到一阵颤栗般的熟悉感。   梁明毫无所觉似的“熟睡”着,林沫点了点他的名字,发现自己现在可以操控。   “操控—逃跑”   “操控—装睡”   “操控—使用技能”   他已经醒过来了。   “抗压能力真强,这就是老实人吗?”   林沫没有选择操控,她一如既往地,放手让他们迎接自己的命运。   梁明还在“熟睡”,额头却悄然滑落汗珠。   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窗外的人影悚然抖动,然后像来时那样,往旁边的窗户蔓延过去。   林沫看到代表梁明的小人正在大口喘气,很快,他像是安下心来似的,把头埋进了被褥里。   林沫把目光投诸隔壁,赵大壮藏在床地上,睡得正香。   人影来到赵大壮的窗前,并瞬间做出往缝隙里挤的姿态。   林沫看到赵大壮打了个寒颤,慢慢睁开双眼。   “好冷,被子呢?被子……”赵大壮还有些迷糊,头“砰”的一下就撞上了床板。   这一下彻底把他的瞌睡虫撞出来了,赵大壮猛然醒转,惊骇欲绝地瞪着窗户的方向。   画面中的房间逐渐暗沉,墙壁像在发汗似的,密密麻麻地往外边渗水。   赵大壮跑到门边,用力拉扯把手——然而,门打不开。   小人贴在门板上,五官乱飞,画风瞬间变成幼儿园孩童的水准,乍一看丑得有点搞笑。但任何人看到这副画面都笑不出来,因为主角正在奔溃、正在坠入绝望的深渊。   他死定了。   小人头顶断断续续地冒出“不要过来”“救命”之类的词汇,脚下凝聚了一汪小小的水泊。   然而窗外的人影却在这时找到了窍门,它把自己的手指折成薄薄一片,插进窗户的缝隙之中。   应该是发出了“嘭”的声响,但画面并没有表现出来,也许那是全然无声的——总之就在刹那间,它的手指不可思议地膨胀开来,窗户出现一个缺口,湿漉漉的苔藓顺着玻璃滑下。   人影挤了进来,林沫看到它浑身被苔藓覆盖,唯有两只眼睛是血红色的。   它慢吞吞的地走向赵大壮。   赵大壮已经处于奔溃边缘了,他慌不择路,试图绕开怪物,从洞开的窗户逃出去。   怪物的动作完全没有在外面时那么灵活,它僵硬地扭转身躯,看着赵大壮冲到窗边,用覆盖黑甲的拳头击碎残余的玻璃。   代表赵大壮的小人背后长出了一对漆黑的鞘翅,他吃力地挤出窗户,身体上血痕斑斑。   逃得出去,能逃!   赵大壮汁液丰满的脸上流露狂喜,他对着群山纵身一跃——   一瞬间,无数苔藓从窗口呼啸而出,像激流一般,冲向赵大壮。激流的最前方,它张开了血盆大口。   属于赵大壮的分屏黑下来,屏幕上浮起两行血字:   【金手指+20%】   【死者信息已解锁01】   ……   【用户:赵斌   性别:男   种族:人类   信仰:无   精神值:0/110(清零)   精神抗性:0(清零)   体力值:0/100(清零)   异化值:37%   状态:死亡   已完成副本:《蚂蚁》《喜宴》《沼泽》】   天赋【甲虫】   技能1:“坚韧”,你是一只谁都可以轻易碾死的小虫子,希望你永远记住这一点。获得一层“虫甲”,“虫甲”覆盖期间,力量、防御力提升100%。   技能2:“触角”,这是弱者的本能,却藏着通向死亡的捷径。灵感提升50%,在接触特殊物品时,有几率触发联想。   技能3:“鞘翅”,难道你以为天空代表着自由?别傻了,当你使用这个技能时,往往离死亡最近。获得短暂飞行能力,时效10分钟。 第117章 碎沫(9)   苏念白、文冬灵、戴子逸和梁明站在赵大壮的房间里, 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玻璃碎了一地,地板湿乎乎的,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赵大壮不翼而飞, 看来是凶多吉少。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却是,一整个夜晚, 他们居然没听到任何动静。   “这个怪物……”文冬灵眉头紧锁,觉得相当棘手。要么,赵大壮根本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要么,怪物能阻断声音。   她看向瑟瑟发抖的梁明,“昨天夜里, 你真的什么都没注意到?”   梁明脸色惨白, 头摇得像拨浪鼓, “没有,这个真没有。”他顿了顿, 跟想起什么似的, 连忙补充, “也不知道算不算, 晚上有一阵子特别冷。”   文冬灵低头不语。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怪物会放过这个人?同样触犯了不能独处、不能吃饭菜的规则,他是怎么活下来的?难道跟戴子逸一样,运气特别好,碰巧戴着石牌?   S级副本里的怪物,居然只有完全触犯三条规则才会杀人吗?这种“仁慈”,文冬灵不敢相信。   苏念白没有理会暗流涌动的两个人,他跨过玻璃碎片, 几步来到窗边。窗外群山起伏, 秋色明媚。金色的朝阳铺在山脊上, 山村的清晨静谧如画。   苏念白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仔细观察了一阵,从窗户底部的缝隙里抠出一小团绿茸茸的东西。   戴子逸凑过来一看,轻“咦”道:“苔藓?怎么长在这?”   “太多了。”苏念白隐约有些猜测。   柴房外的苔藓,窗户缝隙里的苔藓,会是巧合吗?   戴子逸没反应过来,“哈?什么东西多?”   他头一低,看到下方的爬山虎蓬勃茂密,正在晨风中微微摆动。   “哦,这些爬藤的确到处都是……”   四个人各怀心思,沉默着来到大厅。   翠花不知何时来过了,桌上的脏碗筷都被收走,多了一盆冒着热气的皮蛋瘦肉粥和一盘馒头。另外还有六只干净的不锈钢碗,大概是让他们自己盛的意思。   戴子逸看到梁明恍若味觉地去拿馒头吃,心下不忍,瞥了眼文冬灵。文冬灵对他点点头,于是戴子逸赶紧拉住梁明,告诉他纸条上的提醒。   “啊?什么?”梁明人有点呆呆的,右手还紧紧捏着馒头。   戴子逸带着几分负罪感解释,“我们昨儿晚上才发现,回来你们已经吃完了。所以就,就打算今天再说。”   文冬灵轻咳一声,“你别放在心上,接下来我们就一起行动。”   梁明低头看了眼洁白的馒头,犹疑不定。   这里的食物真的很美味,只要吃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那种滋味。   不能吃,他们说,食物有问题。   梁明依依不舍地把馒头放回盘子里,其他人见状,松了口气。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文冬灵好奇地问道。   梁明:“没啥事儿,就是饿了。”   戴子逸拿出自己珍藏的肉松面包,“吃这个。你身上的食物够吗?不够我分你点。”   梁明缓缓扭头,怔怔地看了戴子逸一眼,眼神像在打量陌生人。   气氛微妙地胶着起来,苏念白并不在乎,问文冬灵,“今天怎么做?”   文冬灵沉吟道:“我们需要更多线索——去神堂吧,想办法从村民口中扒出点东西来。还有那个导游,如果他还没死,说不定知道什么。”   ……   早上七点左右,山村一片幽静。   路上和昨天一样,放眼望去,只影未见。远处时不时响起各色各样的鸟鸣,叽叽咕咕,顺着山风飘到人耳边,凉津津的,莫名悚人。   戴子逸小声嘀咕:“真奇怪,难道那些村民都不回家的吗?”   “说不定他们住在神堂。”文冬灵淡淡地接过话头,“也说不定,他们早就不是活人了。”   戴子逸顿时“花容失色”,“真的假的,文姐你可别吓唬我,我胆子小!”   文冬灵微微一笑,并不多话。   胆子小?   参加这个副本的人,恐怕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她心念一动,回头寻找苏念白的身影,“苏小哥,你怎么看?”   “嗯?”苏念白正在出神,不知道怎么就问到自己了。   文冬灵重复一遍。   苏念白:“哦,无所谓。”   文冬灵点头微笑,“苏小哥对这个副本很有把握吗?”   苏念白奇怪地瞥了她一眼,“没有。”   “这样啊,我看你一直很冷静的样子。”   苏念白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哦。”   文冬灵噎住,这天已经被聊死了。   淡淡的尴尬弥漫开来,戴子逸轻咳一声,帮忙解围:“哈哈,天气真好,是个好兆头。你说对吧,梁……梁明?人呢?”   其他两人回头一看,身后空空荡荡。梁明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苏念白目光一凝,忽然朝后方急追而去。   “诶?你去哪儿?”   戴子逸和文冬灵对视一眼,匆匆跟上。   片刻后,苏念白在麦田边缘停下。   戴子逸和文冬灵两个人体力不太行,大口喘气。   文冬灵一手抚胸,勉强发问:“你,呼,发现,呼,什么了?”   戴子逸比她好点,还有力气左右张望。他眼尖地发现地上有几道拖痕,一直蔓延到麦田深处。   “梁明,在里面。”苏念白盯着如油画般色泽鲜艳的美丽麦田,眉头紧锁。   另外两个人还没来得及问询,苏念白丢下一句“我回去一趟”,风一样呼啸而过。   戴子逸感受了一下自己酸软的大腿,朝文冬灵苦笑,“算了,咱俩还是老老实实在这等吧。”   谁让咱俩是弱鸡呢?   这回要是能活着出去,一定要……把头发染成强者的颜色!   文冬灵这会儿还在喘气,闻言,也只能无奈地默认下来。   麦田散发着草木独有的清香,麦粒低垂,犹如慈爱的长者垂首关切。   文冬灵和戴子逸望着眼前的美景,完全愉快不起来,各自警惕。   好在苏念白速度惊人,五六分钟后就回来了。   他呼吸平稳,要不是手里多了一把铁锹,另外两个人简直不敢相信他来回跑了一趟。   “你想挖开看看?”文冬灵看到铁锹,瞬间明白了苏念白的意图。然而她并不是那么赞成,“确定要这么做吗?可能会有危险。”   戴子逸有些犹豫,但还是劝道:“要不算了吧?梁明……应该是救不回来了。”   苏念白当然不是为了救梁明,他只是直觉这里面藏着线索。   送上门来的线索,哪有不要的道理?苏念白觉得,如果林沫在这里,绝对不会放过这片麦田。   至于危险,不用管,先做了再说。   他提着铁锹,朝麦田走了一步。很好,林沫没有叫停的意思,他猜得果然没错!   苏念白振奋地举起铁锹,朝麦田边缘狠狠铲去——   铁锹在离地面毫厘之遥的位置停下,无论怎么用力,都难以寸进。   苏念白顺着杆子往上看,看到了一只莹润如美玉般的手。   “小伙子,干啥呢?”   俊美无俦,却神色冰冷的男人——村长,就站在苏念白旁边。   苏念白直起身子,同样眼神不善地盯着他,“松手。”   两人剑拔弩张,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文冬灵低着头,背在身后的手里握住了自己的武器,她努力缓和语气,朝村长的方向小声解释起梁明失踪的事情。   村长的反应不出所料,他的语气一点也不惊讶,只听得出敷衍,“失踪啦?真可怜。”   苏念白反手就掏出手/枪,冲村长脑门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穿透村长的头颅,伤口蜿蜒而下,从那张美丽的脸庞上缓缓流下。   然而,村长就跟没事人一样,手臂依旧牢牢握住铁锹,“不能破坏粮食。”他的表情渐渐阴毒起来,五官扭曲得不成样子,“不能!不能!!!”   排山倒海般的巨力从铁锹上传递过来,苏念白迅速收手,下一瞬,铁锹被村长夺过,掰甘蔗似的,掰成碎片。   文冬灵见势不好,短促地喊了声“快逃”,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   戴子逸顿了顿,狠狠心丢下苏念白,然后朝文冬灵的方向追去。   苏念白没有急着离开,他跟那位不知是人是怪的村长保持着至少五米的安全距离,然后趁他咆哮,又是“砰砰砰”三枪。   村长站在麦田里,被子弹的冲击力打得东倒西歪。但他就是不死,不但不死,还用一种充满了恶意的声音压抑地笑了起来。   苏念白浑身紧绷。   离开研究所时走得匆忙,忘了给“灵焰”戒指充能,现在戒指上的红宝石都快变成水晶了,子弹的威力也下降不少。   但这个距离,不太适合用弓箭。此刻的局势,也没有余裕更换武器。要暂时撤退吗?   村长的笑声渐渐失真起来,像泡在水里一样,掺杂着许多意味不明的“咕噜”声。苏念白环顾四周,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正在发生一种难以言述的奇妙变化。   太阳正在熄火,天空迅速暗沉,眨眼间就从清晨穿梭到了混沌时刻。   苏念白抬起脚,脚底黏腻湿冷,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地面在渗血,不是鲜红的血,而是和天空似的,同样暗沉阴郁的暗红色汁液。   麦田里传来窃窃私语,尽头处人影晃动,听不清,看不明,浑浑噩噩,似嘲讽,又似咒骂。   苏念白眉头紧锁,隐约之间,他听到了一阵哀怨无比的歌声。那歌声忽远忽近,掺杂着瘆人的笑声。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苏念白忌惮地望了村长一眼——他站在麦田中央,低着头,像一具驱赶鸟兽的稻草人。   他还要去找林沫,他不能死在这里。   苏念白盯着村长,冷静后退。   不知为何,村长始终站在原地,没有动手的意思。   退出十来米后,苏念白再去搜索村长的身影时,对方已经如来时一般,鬼魅般的消失不见了。   天空渐渐明亮起来,眨眼间,苏念白又回到了朝阳照拂的山村里。   ……   ……   【金手指+20%】   【死者信息已解锁02】   ……   【用户:梁明   性别:男   种族:人类   信仰:怪物   精神值:0/120(清零)   精神抗性:0(清零)   体力值:0/70(清零)   异化值:44%   状态:死亡   已完成副本:《欺诈》《灵石》《魂灯》《散步》《极乐》】   天赋【背叛者】   技能1:“直觉”,别怀疑,你就是传说中的二五仔、带路党。人类的叛徒,怪物的走狗。但这是你心甘情愿选择的道路,不是吗?开局获得一条关于怪物的线索。小心,你在玩火!   技能2:“合作”,被你选中的倒霉蛋将得到怪物更多的青睐,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为了不在事后被打死,请小心挑选你的“合作者”。该技能一天只能使用一次。   技能3:“友好交涉”,要友好,不要暴力。双向付出永远不会对等,单方面的付出才能天长地久。当对方和你的信任达到合格值后,自动收获“队友”。献祭“队友”后,你将获得“神隐”效果,持续时间视献祭质量而定。信任,有时候也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作者有话说:   ——   苏念白(握拳):虽然她没有出场,但我心里有她!   林沫(欣慰):恭喜你,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工具人了!自我管理,自我行动,从此解放主人的双手。   已经领便当的前主人朱飞沉(震惊):还有这种好事?   平行世界的资本家(流泪):啊,这就是我梦中的员工!   远在幸存者基地的小文(哭笑不得):……你们高兴就好。   —— 第118章 碎沫(10)   文冬灵和戴子逸扶着不知谁家的墙壁, 气喘吁吁。神堂就在不远处,从这个位置眺望,能看到不少走动的村民。   “苏小哥, 能逃出来吗?”戴子逸频频往后张望。   文冬灵不太乐观,“悬。”   戴子逸苦涩地叹了口气, “这一下就折了三个人,文姐,接下来可怎么办好?”   “……”文冬灵心乱如麻,说不出话。   她之前也不是没碰到过开局就死一片的情况,但那些人基本上不是心理素质不行就是行动能力太差, 简而言之, 都是炮灰。但苏念白他们几个可不一样, 文冬灵甚至都还没摸清楚他们的底牌,他们居然就这么死了!   比这更糟糕的是, 到目前为止, 她对副本的核心还是一筹莫展。   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过今晚!   文冬灵心底泛起焦躁, 她抿了抿嘴唇, 神情抑郁。   “文姐,你还好吗?”戴子逸反过来安慰她,“算啦,咱们都想开点。人生自古谁无死,不是死在这,就是死在那。咱们好歹在异变后苟活了那么久,已经不亏了。”   “我知道。”文冬灵缓缓吐出一口郁气,“现在也只能尽人事, 听天命。”   两人小声商量了几句, 彼此间的信任倒是增长了不少。   就在这时, 一个眼熟的人从他们旁边大步迈过。戴子逸余光瞥见,惊呼,“我擦,诈尸!”   文冬灵连忙看去,那个顶着一头古怪白发的高个子,可不正是他们以为早就嗝屁的“苏小哥”吗?   “苏小哥,等等,你还没死?!”   苏念白这才注意到缩在角落、凄凄惨惨的两个人。他淡淡点头,“嗯”了一声。   戴子逸激动万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挂!”   苏念白:……   你就知道?我们很熟吗?   文冬灵比戴子逸含蓄点,“没事就好。”   “苏小哥,你是怎么从那个怪物手中逃出来的?”戴子逸好奇地询问。   苏念白并没有隐瞒自己的遭遇,他也想不明白,村长为什么就这么放过了他。   文冬灵听完整个流程,面色却缓和不少,“我猜,这个副本里的怪物不能随便杀人。只要我们不找死,它们就没办法动手。”   “你是说,它们严格遵守规则?”戴子逸一脸见了鬼的模样。送上门的肉都不吃,感情这村里的怪物都这么“高风亮节”?   按照他混副本的经验,这些怪物毫无道理可言,碰面就代表死亡,哪怕你啥都没干也一样。避开致死规则只会减少怪物找上门的概率,并不就等于绝对安全。   难不成,是因为副本等级高,所以怪物们变得“文明”起来了?   还有这种好事?   文冬灵:“没必要纠结,不管怎么样,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戴子逸心神恍惚地点了点头。   苏念白直觉事情的真相恐怕不像文冬灵分析的那般美好,不过他双目低垂,对此未置一词。   三人讨论了一阵,决定按照原计划不变——找村民套话。   一番折腾下来,太阳已经完全展露出自己的光芒,整个村子都亮堂堂的,明媚得宛如电影中精心打造的画面。   神堂前人头济济,村民们脸上都带着节日前的笑意,手中工作不停。   文冬灵耳边又响起了古怪的呻囗吟声,她按捺住惶恐,环顾一圈,没找到翠花、婆婆,当然也没有村长。   “我们来帮忙。”她小声喃喃。   戴子逸诧异地瞥了她一眼,但转念一想,文姐毕竟是女孩子,可能还是有点怕,于是主动扛起尬聊的职责,拉住旁边一名中年男子,热情道:“叔,我们又来帮忙啦。您看,哪里还缺人?”   中年男子认出他们,随手往身边一指,示意一起来编草篮。   戴子逸随手拎起几根草绳,双手翻飞如蝴蝶,居然就这么随意编织起来。倒是文冬灵,观察了好一会儿中年男子的动作,这才笨手笨脚地行动起来。   “叔,我是头一回来山里玩,咱这村子可真漂亮,比油画上还好看。”戴子逸挂着讨人喜欢的笑容,跟中年男子唠起嗑来。   中年男子面有得色,“哼,你这小伙子,眼光不错。”   “就是交通不大方便,连手机信号都搜不到。”戴子逸故意长吁短叹,“要是能通网,我以后肯定来这里养老。”   “你懂什么?”中年男子露出鄙夷的冷笑,似乎对他口中你那个的“交通”、“网络”等事物很是瞧不上眼。   “这怎么说?”   中年男子:“外面人心坏,东西也不好吃,连空气都难闻得很,都是那什么交通网络闹的,谁爱去谁去。”   文冬灵白着脸插话,“有道理,我也这么觉得。”   中年男子见有人附和,显得很是高兴,“我们杣村就不一样,多漂亮,树也多。还有麦子——你们都吃过了吧?那可都是好东西。”   文冬灵和戴子逸对视一眼,点头表示确实美味。   戴子逸趁机问起麦田,“你们这的麦子种得太好了,有没有什么诀窍?哎,这是能说的吗?”   中年男子:“能,怎么不能?”他面色一变,刹那间虔诚起来,“我们有杣神保佑,年年风调雨顺。今年的麦子也就普通水平,要说好,那还是七年前……那时候最好!”   “杣神?七年前?”文冬灵精神一震。   “啊……嗯……”中年男子突然吞吞吐吐,眼神飘忽,不愿意多说下去。   文冬灵不愿放弃,但又不能逼人家说,只好旁敲侧击,“这几顿饭真是香,也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运气吃到您口中更香的麦子了,唉!”   中年男子摇摇头,“本来今年也许行,就是临到头,出了点事,我看是不成咯!”   “什么事?我们能帮忙吗?”戴子逸打出助攻。   “这……”中年男子犹豫片刻,还是道:“村长问过你们吧?村里丢了个女娃,这两天正在外头找。你们有什么消息吗?”   戴子逸和文冬灵摇头表示没见过。中年男子明显地没了谈兴,埋头干活。   文冬灵不愿就此放弃,“我们这两天也可以帮忙找找。对吧,戴小哥,苏小哥……咦?”   文冬灵和戴子逸面面相觑。他们这才察觉,苏念白居然不见了。   ……   苏念白没有帮忙编草筐的意思,他听了没几句,就起身离开。确定村民看不到自己后,他绕了个大圈,悄悄靠近神堂后侧。   建筑被掩映在繁茂的枝叶之下,这附近的植物似乎格外茂盛。和另一面相比,这里安静得就像另一个世界。   苏念白控制好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尽量不大面积地踩到枯枝落叶,在扒开层层草木后,他终于走到墙边。   运气不错,这堵墙有一扇窗户。是玻璃窗,被擦得很干净,里面也没有厚厚的帘子堆叠。   苏念白屏住呼吸,贴着墙壁凑近窗户。   神堂比想象中更幽深,看上去甚至比整栋建筑还要宽阔。里面没有点灯,昏暗中,苏念白看到最深处立着一尊一人高的神像。   他看不清神像的细节,但那个轮廓似乎不是人形。   神像前供着香,点点红光,像赤红的小眼睛。   苏念白皱眉,他心里又开始浮起荒唐的熟悉感。   他贴近玻璃,试图看得更清楚一点——就在这时,他的肩膀被猛的拍了一下。   苏念白迅速回头,枪拢在袖中,做出戒备的姿势。   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后的人,是翠花。   苏念白盯着她那种美艳含笑的脸,恍惚觉得这人他很久前应该见过。   怎么可能呢?   既视感?潜意识?幻觉记忆?   “这位小哥,”翠花红唇轻启,眼波中蕴含着奇异的波光,“你在这里干什么?”   苏念白斟酌了一番,选择回答:“迷路。”   “迷路?”翠花也不知道信没信他的鬼话,笑容不变,“原来是这样,不过这地方可不能随便来,下次要注意点。”   苏念白敷衍地点了一下脑袋。   翠花突然凑近,她那张过于精致的面皮在眼前放大,不知为何,居然给人一种恐怖的错觉。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苏念白谨慎地往旁边跨走一步,“一个人?”   “对,一个……人。”翠花站直身子,笑得更夸张了些。   苏念白觉得,她似乎在“人”字上加重了发音。   “什么人?”   翠花笑出了声,清脆的嗓音盘旋而上,因为周围太安静,所以显得格外响亮。   苏念白的心脏猛的抽搐了两下,他不理解自己的反应,眉间的“川”字变得更深了。   翠花收起笑,喃喃,“我在胡说呢,你别信。”   她盯着苏念白,似有深意,“也说不定,我们很有缘分。”   苏念白面无表情,有个鬼的缘分。   翠花舔了舔嘴角,“我该回去了。小哥,你往后直走再右拐就能找到大路了。不要多呆哦,后天神堂才开放。”   苏念白冷冷地注视对方走进不远处的侧门。   他有心再探查一番,但若有若无的窥视感始终缠绕着他——显然,翠花嘴上说是走了,但根本没有放任苏念白乱逛的意思。   苏念白最后瞥了一眼窗户,不再犹豫,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鸭!   我超喜欢莲蓉、咸蛋黄和梅干菜鲜肉月饼的,月亮很圆,就是云有点多,默默炫了很多月饼……   . 第119章 碎沫(11)   苏念白回到神堂前, 文冬灵和戴子逸立即围了过来。   “你去哪了?没事吧?”戴子逸紧张道,“尽量别单独行动,很危险的。”   文冬灵脸色依旧苍白, “有什么发现吗?”   苏念白简单描述了一下神像。   “村子里祭拜怪物?嗯,这很合理。”文冬灵深吸一口气, “副本一共七天,第四天开始开放神堂,那时的危险程度一定会上个台阶。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找到保全自己的办法。”   三人交流完情报,正好村民们开饭。他们不敢吃这里的东西, 也不敢显得太不合群, 于是领了三份饭菜, 偷偷倒进草丛里。   下午,三个人——主要是戴子逸和文冬灵, 灵活地游走在村民之间, 努力探讨情报。苏念白不善言辞, 但也认真地记下村民们彼此间的交谈内容。   半天下来, 他们重新聚到一起,脸上都没什么笑意。   “这些人好油滑,什么重要的东西都不说。”文冬灵咬牙。   她听了一耳朵什么母猪的产后护理、种田的十个小技巧,还有人试图拉她谈谈“我们的神”,然而等到她摆出“也不是不可以”的姿态后,那些人又扯七扯八,就是不说正话,耍人一样, 简直气死了!   戴子逸叹气, “能打听到的就那些东西, 村子里丢了孩子,村民都信仰杣神,丰收节就是祭祀杣神的节日,七年一次——其他就都在说村子的好话,这些村民都着魔了吧?哪有这么吹自家彩虹屁的?”   一家子兄弟还有个口角,哪会像这个村子一样,所有人都一个口径?关键是,戴子逸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这么认为,并不是在客套或者撑面子。   文冬灵和戴子逸说得差不多了,苏念白没做补充。他觉得村民们打量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尤其是在碰到翠花后,但具体又说不清楚,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太阳落下,暮色了笼罩山村。三人不敢多呆,惴惴不安地踩着影子回到村长家。   村民们并没有和他们一道回家,他们不知疲惫似地,在暮色中凝固成一个个僵硬的影子。   村长家,村长依旧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是值得庆幸的,导游也不在——大概早就遭了毒手,赵大壮和梁明已经牺牲,整栋房子空旷得可怕。   “今天晚上……”戴子逸欲言又止。   “不会出事的。”文冬灵勉强道,“我们什么规则也没违反。”   苏念白在门口站了会儿,发现今天林沫也不希望他夜游,只好转身。走到半路,他突然很想去院子里逛逛,于是又折返回去。   他在柴房门口柴垛里翻找片刻,找到了一个新纸团。跟在他身后的戴子逸和文冬灵凑上前查看,上面凌乱的字迹写着:   【别再去神堂!最迟明天,再不走就等死吧!】   文冬灵心念急转,脱口而出,“有人在帮我们?”   上回发现纸团,她先入为主地以为是上批游客留下来的线索,但现在看来,可能不是这样。村子里的某个人,居然在提醒他们!   “是谁?难道是翠花?”戴子逸精神一震。   苏念白收好纸条,“不会是她。”   “可是……”   文冬灵平复心情,阻止了戴子逸未出口的话,“村民里只有村长和翠花具有古怪的吸引力,村长是怪物,翠花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更何况,她要提醒我们根本不用这么麻烦,是她的可能性很小。”   “但,也许,说不定……”戴子逸嗫嚅。   文冬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有些严肃地发问:“你被迷惑了吗?”   戴子逸悚然一惊。对啊,是不是翠花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这么急着替她说话?   “都小心点,能迷惑人心志的怪物我之前碰到过,要是不知不觉着了道,就真的只能死在副本里了。”文冬灵警告道。   戴子逸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   文冬灵目光一闪,突然望向苏念白,“对了,苏小哥,你身上是不是有能对抗迷惑的道具?小戴能用吗?”   在她隐含期待的目光中,苏念白毫不犹豫地摇头否认,“没有这种东西。”   文冬灵不死心地劝道:“你别多心,我其实就是想提个建议——主要也是为了增加我们的生存几率,毕竟现在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有那个道具,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救命。”   苏念白面无表情,“没有。”说完就朝屋子走去。   文冬灵噎住,半响,对戴子逸道:“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   “没事儿,文姐。”戴子逸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不对,立即表态,“还剩五天,我自己注意点,没关系的。”   “那就好。”她神色淡下来。   三人上了二楼,相顾无言,各自解决了卫生问题后,早早熄灯睡觉。   ……   翌日,天刚蒙蒙亮,苏念白就睁开双眼。   他刚坐起来,旁边一块儿打地铺的戴子逸和床铺上的文冬灵都有了动静。   “醒了吗?都在吗?”   “我在,苏小哥也在。”   文冬灵长舒一口气,“太好了,我们都没事。”   “想不到这个副本的怪物还挺讲道理的,五星好评。”戴子逸开着地狱笑话。   苏念白无声无息地走到窗边——他们昨晚睡前用其他房间的床单和从楼下摸索出的工具,牢牢遮死了窗户。他手上用力,拔下侧面的钉子,这才掀开床单,得以看到外面的场景。   外面很平静,今天的太阳没有昨天明媚,这会儿还藏在云朵里,东边闷闷地发亮。今天大概率是个阴天。   三人分开洗漱,在楼下大厅聚集。   “今天我们还去神堂外面打听消息吗?”戴子逸挪开桌上的包子馒头,老实地啃自己的压缩饼干。   文冬灵吃力地把目光从鲜嫩得如同牛乳一般的面点上移开,“不,再去那里的收益不大,而且纸条上也警告我们别去。我昨天仔细想过了,比起那些人,学校里的小孩肯定更好套话。”   她眼下泛青,显然昨晚的确深思熟虑过一番。   “那我们就去学校?”   “嗯。”文冬灵友好地转向苏念白,仿佛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不愉快,“苏小哥,你有什么建议?”   苏念白没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林沫似乎希望他跟这些“队友”们一起行动。   三人迅速解决早餐,脚步匆匆地朝村子里唯一的学校赶去。   寂静的清晨,阴沉的天空,除了风声和叶片挥动的沙沙声外,丁点动静也听不到。   校舍建在山谷中,背靠群山,面朝村落。校门口看不到任何接送的人影,也没有看报的大爷,整个学校异样安静,就跟空楼似的。   戴子逸不由压低了声音,“是不是来太早了?这会儿才七点多。”   “对学生来说,七点已经不早了。”文冬灵道,“我们那会儿都五点多起,他们住校,七点也该起来了。”   苏念白走到校门口,挡门的铁栅栏一拉就开,校园里空无人烟,左侧是几幢掩映在树木中的低矮教学楼,右侧是操场。虽然看不到人,但地面很干净,树木也像是修剪过的样子。   “楼里有人。”苏念白大步流星地往里走去,另外两人连忙跟上。   三人将将走到教学楼前,铃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来:   “叮——咚——”   “叮——咚——”   戴子逸吓了一大跳,蹭蹭后退。“什么鬼?”   苏念白、文冬灵各自警惕。   面向他们这一边的玻璃窗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嘎吱嘎吱”了一阵后,慢悠悠地打开。   玻璃后面,一排排学生端坐在课桌边,头颅转动九十度,目光森然。   怪物?不对,苏念白确认,里面坐着的都是实打实的人类。   但,这些窗户是谁开的?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从里面推开,一名戴眼镜的中年男教师抱着教案慢吞吞地走出来。   他看到不速之客们,脚步一顿,“你们是谁?来这里干嘛?”   可以沟通?   文冬灵上前一步,沉着道:“老师,我们是从外面来的游客。能不能打扰你一会儿,我们有点问题想请教。”   中年男教师迅速扫过三人,一张脸冻得像冰块,“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   言毕,他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那架势,简直跟后面有三头老虎在撵他似的。   三人没追,一整个教室的学生还在看着他们。   戴子逸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风紧,扯呼?”   文冬灵微微摇头,现在走,不就前功尽弃了吗?但眼前的古怪学生们也是个麻烦……她稍稍后退,用余光观察苏念白。   苏念白也不把武器收回去,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提着枪,往教室门口走去。   想象中的争斗并没有出现,那些学生一哄而散,眨眼间就跑得一干二净。   戴子逸人都看傻了,“就这?怎么都跑了?”   苏念白在教室里走了一圈,拿起摊在桌上的书看了两眼——普通的早读资料,现在应该是学生们的早自修时间。   然而他们一路过来,没听到任何读背的声音。   苏念白更警惕了点。   “砰!”   三人猛然循声望去,只见那里有一口老旧的柜子,上面堆满了破破烂烂的课本。   “砰!”   声音是从柜子里面传出来的。   “小心。”文冬灵说得飞快,“可能有怪物!”   随着“哐当”一声,柜门被推开,一只细瘦的胳膊伸了出来。 第120章 碎沫(12)   众目睽睽下, 从柜子里钻出来一个笑嘻嘻的小男孩。   他穿着脏兮兮的绿色毛线背心,细胳膊细腿,脸蛋圆圆的, 像根火柴棍。   面对三个戒备的大人,小男孩毫不畏惧, 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似乎在琢磨着什么坏主意。   苏念白举枪对准小男孩的脑瓜子,“问你点话。”   小男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要,我才不跟陌生人说话!”   “为什么?这是谁教你的?”文冬灵迅速换上和善的笑容。   “大人说的!你们都坏!”小男孩狡猾地瞥了眼枪, “哼, 大坏蛋, 还想让我吃枪子儿!”   “咳,都是误会。”文冬灵挡到苏念白身前, 半蹲下身子, 努力展现自己的善意, “之前我们还以为柜子里藏着小偷, 所以才会这样。”   “是吗?”小男孩不确定起来。   文冬灵心下一喜,果然小孩就是比大人好骗。她回头给了戴子逸一个眼神,戴子逸心领神会,上前辅助三连:   “对,没错,就是这样!”   这时苏念白“被动”收起枪,默默盯着他们表演。   小男孩见状,用脏兮兮的爪子挠了挠头, “好吧好吧, 那就这样吧, 我先走了。”   文冬灵哪里会放他轻易离开,“别这样啊,哥哥姐姐们想问你点话,之后请你吃糖,怎么样?”   “我不爱吃糖,麻烦让让。”   “饼干怎么样?我们有很多口味,还有压缩饼干呢,超好吃的。”   “太干了,不吃!”   “那换水果,苹果香蕉梨,你爱吃哪个?”   “都不喜欢,难吃死了,快走开!”   文冬灵磨起了后槽牙。这世上还有比熊孩子更讨人嫌的生物吗?没有!   浑身脏兮兮的臭小鬼叉腰大叫,“好狗不挡道,快走开!”   文冬灵深吸一口气,用平生最大的耐心对他笑道:“那你要怎样才肯答应呢?”   小男孩眼珠子疯狂转动起来,倏忽一定,嘴角浮现出不符合年龄的古怪笑容,“你们想知道啊?”   文冬灵心里打鼓,悄悄回头,戴子逸眼眶里像镶着两颗鹌鹑蛋似的,瞪得贼大,苏念白倒是和往常一眼没什么表情。   文冬灵的大脑飞速转动起来,要回答“想”吗?会不会有严重的后果?可要是眼睁睁看着线索跑掉,下回还有没有机会就知不道了,他们可能就会不明不白地死在第四天。   她得出结论,要回答“想”,但这个回答,最好让另外两个人来替她说。   文冬灵轻咳一声,扭头问:“小戴,你觉得呢?我看可以试试。”   戴子逸没想到还有自己的戏份,刚想开口,居然被口水噎住了,弯腰咳个不停。   文冬灵暗道一声可惜,又把问题抛给苏念白。   苏念白:“可以。”   文冬灵这才笑着回答小男孩,“听到哥哥说的话了吗?就按哥哥的意思办。”   小男孩:“我听到了,叔叔、阿姨。”   文冬灵的笑容僵硬了。   这该死的熊孩子!   小男孩盯着面前的三个人,倏忽沉下脸,咧着嘴笑了,“那我们就约好啦,今天放学后,我去找你们玩哦!”   伴随他的说话声,阴冷的风拂过苏念白等人的身侧。文冬灵、戴子逸齐齐打了个寒颤,惶惶不敢吱声。   “可以。”苏念白并不畏惧,单挑而已,他怕过谁?   小男孩撇了撇嘴,随手拉开一张凳子,大大咧咧地往下一坐,抬起下巴示意他们开口。   苏念白直截了当,“村长和翠花是怎么回事?”   小男孩:“他们啊,他们是除婆婆外,离杣神最近的人。杣神喜欢他们,所以他们跟我们不一样。”   苏念白:“丰收节是干什么的?”   “丰收节就是丰收节啊,懂不懂普通话啊?祈祷丰收嘛!”   “怎么祈祷?”   “就那么祈祷呗,向杣神献上祭品,然后唱唱歌、跳跳舞,无聊得很。”   “祭品是什么?”   小男孩似笑非笑,却不回答这个问题。   祭品还能是什么?   苏念白连眉毛也没挑动一下,“村里的老人都去哪了?”   小男孩觉得苏念白的反应很没意思,这个大人简直是无聊本聊。他瘫在椅子上挖鼻扣,不耐烦地答道:“那群老不死的都在家里享福啊,啥都不用干,乐呵得很!”   “最后一个问题。”苏念白盯着他,“怪物,是什么?”   小男孩咯咯咯地抱着肚子笑,“哪来的怪物,你们是不是傻?”   “回答我。”   小男孩故作成熟地叹了口气,:“好好好,真拿你们没办法。硬要说的话,我奶奶讲过一个和怪物有关的故事。大概就是一种红眼睛绿皮肤的怪物,叫‘山男’,喜欢在山里游荡,把所有干坏事的混蛋吃掉!诶呀,这是假的,骗骗三岁小孩还行。你们该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苏念白、文冬灵、戴子逸沉默以对。   小男孩嫌弃地做了个鬼脸,“妈呀,还有这种傻帽!你们出去别说见过我,真鸡儿丢人!”   他像只滑不溜秋的小泥鳅,眨眼间就跑出门外。显然,他已经没有耐心再继续玩你问我答的游戏了。   “记着,”小男孩从门外探出一颗脑袋,嘴角逐渐上扬,“放学后见!”   三个人眼睁睁看着他的嘴角越裂越开,最后几乎把整张脸分成了两半。   “嘻嘻!”   小男孩不见了。   留在原地的文冬灵和戴子逸惊魂未定,从彼此眼中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   “那个,是什么东西?”戴子逸大口喘气,背上湿漉漉的,都是冷汗。   苏念白到柜子里摸索了一阵,伸出手时,指间多了一片新鲜的苔藓。   “就是你想的那个东西。”   “我擦!”戴子逸无助地抱紧了自己,觉得自己特别柔弱,简直像一只主动跑到火锅店的小牛犊子。   文冬灵很快冷静下来,“富贵险中求,知道了很多关键线索,这趟不亏。”   她已经有思路了,“事情很明显,这个村子在以游客为祭品祭祀邪神,关键就在‘丰收节’上。我们有两条路能走,一是搞破坏,让这个节办不起来——神堂外太多人守着了,这个有难度;二是找到那个暗中提点我们的村民,让她/他带我们离开。”   “我有问题,我们不能自己走吗?”戴子逸举手发问。   文冬灵冷笑,“如果我们都是祭品,那你以为翠花会不盯着我们,随我们乱跑吗?只怕我们一离开村子,小命就丢了。”   戴子逸垂头丧气。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今天剩下的时间,我们就去想办法找到那个人!”   苏念白听着他们交流,心中却始终有一股困惑驱散不了。   事情真有那么容易吗?   恰好文冬灵又看过来,“苏小哥,你顶得住那个熊孩子吗?”   苏念白:“试试看。”   文冬灵追问,“有几分把握?”   苏念白:“不知道。”   “好吧,”文冬灵喃喃,“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三人离开教室,老师和学生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整个校园就和来时一样安静。   他们一言不发地穿过校园,直到跑到外面,心中那种压抑的感觉才消散下去。   一放松,文冬灵就觉得有点饿了,“是不是快中午了?先吃饭怎么样?”   戴子逸看了眼自己的手表,纳闷道:“没呢,我们就进去了半个多小时。”   文冬灵只当自己早饭吃得太少,不好意思道:“是我感觉错了。”   戴子逸也没在意,他现在还心有余悸。   苏念白瞥了文冬灵一眼,很快又移开目光。   既然要找人,就要有相应的计划。文冬灵晃动自己有些晕眩的头颅,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上面来。   “不能一个一个找过去,太浪费时间,而且容易暴露我们的目的……那个人能摸进村长家,青壮村民都聚集在神堂,难道是躲在家里的老年人?嗯……不,也不一定,村民们在上厕所和吃饭的时候有一定自由时间,如果有心的话,不是不能找到机会……”   戴子逸听得头大,“文姐,所以我们该怎么做?”   文冬灵:“明天就是第四天了,时间紧张,我们最好能分头行动……”   她话还没说完,苏念白神色一变,纵身往路的另一侧快步走去。文冬灵和戴子逸对视一眼,急忙跟上。   “翠花?她怎么在这?”文冬灵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喃喃。   眼看戴子逸又有变痴汉的趋势,她果断把他的头颅往下掰。视线里没了那个美艳之人,戴子逸的神志摇摇晃晃地回来了。   “嘘。”文冬灵朝戴子逸示意。   翠花就在离他们十米左右的路上走动着,从方向来看,居然是走向树林的。   他们不是忙着丰收节吗?她在这时候去树林干什么?   文冬灵直觉这里藏着重要信息,但又犹豫要不要节外生枝。   然而她无法控制苏念白的行动——这男人油盐不进,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是文冬灵最不擅长的类型。   眼看着翠花身子一扭,就要进入树林,苏念白一言不发地紧随其后。戴子逸想也不想就跟上,文冬灵叹了口气,也只好跟在后面。   然而三人跑到树林里时,眼前却没了翠花的影子。她就跟凭空消失了一般,丁点痕迹都没留下。   “跟丢了。”文冬灵半是遗憾,半是庆幸,“算了,我们还是先去找人吧。”   苏念白却站在树影中没动。   文冬灵和戴子逸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毛茸茸的枯草丛中,忽的钻出一只小兽。 第121章 碎沫(13)   “小狗?”   从草丛里冒出来的小兽吐着粉红色的舌头, 身后的尾巴左右摇动,像一只讨人喜欢的小花狗。   “昂!”它朝三人叫了一声,头顶的小草随之晃动。   “狗狗!”戴子逸被萌得心都化了, 作为世界上唯一能跟猫党对抗的狗派,狗狗就是他心中的神, “过来,花花,来这边!”   文冬灵表示难以理解,怎么会有人在副本里给路边的野兽取名字?   “你看仔细,那不是狗。你看头上的那根草, 那是长在它脑袋上的!”   “小花狗”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 它“昂”了一声, 扭头朝树林深处跑去。   苏念白立即跟上。文冬灵和戴子逸虽然也想跟,但森林里障碍物太多, 他们走得狼狈, 没过多久, 就把“小花狗”和苏念白一齐给跟丢了。   苏念白察觉到自己的两个临时队友没有跟上, 但他并没有停下来等他们的意思。   树木一排排后退,流动的空气在耳边发出呼啸的声音,苏念白盯着“小花狗”的背影,始终紧跟不辍。   那种熟悉感又回来了,这条路他似乎早就走过千百遍,哪怕闭着眼,也能精准地踩到下一块落脚点。   大约过了四五分钟,眼前豁然开朗。在这片树林中央, 居然被人为清理出了一块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座小院子, 看上去和村长家一模一样。   小兽在墙壁边一闪而过, 没了踪影。   苏念白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凑近墙壁一看,只见墙壁下沿布满了半圆形的孔洞,“小花狗”就是从其中一个孔洞处消失的。   苏念白屏住呼吸,仔细聆听院子里的动静,然而林子里突然刮起风来,爬山虎的叶片哗哗作响,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埋伏,这才半蹲下来,透过洞口往里望去。   刹那间,他瞳孔紧缩——   院子里满满当当,全是活物。   难以计数的“小狗”几乎挤满了每一寸能落脚的空地,它们安静而温顺地朝院子中央垂首匍匐,姿态虔诚得一如朝圣的信徒。   院子中央坐着一个女人,她有一张超出人类极限的浓艳脸蛋,侧脸足矣颠倒众生。她低头凝视手中之物,神色温柔,脖颈恰似半截美玉。   风停了,淡淡的血腥味顺着孔洞飘出,刀子扎进血肉的声音逐渐清晰。   翠花手持一柄剥皮刀,一边哼着莫名的曲调,一边给手中的小兽剥皮去骨。她旁边支着一个木头架子,上面挂满了处理好的皮肉,血水滴滴答答,在不锈钢盆子里汇聚成恶臭的液体。   苏念白望着眼前的画面,一瞬间毛骨悚然。心底弥漫起感情的浓雾,掺杂了强烈的抗拒、厌恶和绝望。   院子里的翠花并没有一次性把所有小兽都处理干净的意思,她端起快积满了的不锈钢水盆,哼着歌往屋里走去。   这一刻,苏念白罕见地犹豫了。   ——他不想进去。   然而,来自林沫的意志却在不断催促他,赶紧跟上。   苏念白深呼吸几次,挥去心里那种莫名其妙的抗拒情绪。当他站直身子时,他的目光已经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院子里的小兽安安静静的,并没有因为翠花离开而乱跑乱叫。苏念白谨慎地折了一截藤蔓扔进去,被打到的小兽抖了抖耳朵,但也仅仅只是抖了抖耳朵,再无其他反应。   苏念白猜测这些东西已经被彻底迷惑,失去了自我。   他轻巧地翻过墙,扭头一看,大门根本没关。   苏念白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从乌泱泱的小兽中间穿过去。那些小兽哪怕被踢开也没有反应,俨然跟死了一半似的。   屋门也没关,就这么大喇喇地敞开着。   “进去。”   苏念白仿佛听到林沫在耳边这么说道。   他握紧手/枪,警戒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一步一步挪了进去。   屋里空无一人,苏念白慢吞吞地转了一圈,在厨房里找到了被掀开的地窖门。   苏念白感到疑惑,那个女人就这么肆无忌惮,半点也不遮掩吗?   “陷阱?”他无声蠕动嘴唇。   他在原地等了数秒,但林沫依旧没有改变心意。   苏念白蹲下,用力把木制的地窖门掰断——这门的使用时间应该不短,也没有做好防腐防水工作,连接处被侵蚀得厉害,从外部破坏起来非常轻松。   苏念白意识到,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还在影响自己。想了想,他选择把残破的木板丢到院子外,彻底解决后顾之忧。回来后,他终于探身进入地窖。   地窖里不黑——事实上,这里居然通了电,两边光秃秃的灯泡散发出昏黄的暗光。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还有长期封闭空气不流通而特有的怪味。   眼前有一条狭窄的通道,粗粗看去,约莫五六米长。通道尽头有一扇被虚掩的木门,手臂粗的铁链子垂在门边。   苏念白无声无息地靠近,他贴在墙边,悄悄往门缝中望去——没有人,翠花不知所踪。   难道她正藏在视线死角,准备偷袭?   还是说有其他暗道?   苏念白手指扣住扳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闪身而入,枪口对准视线死角,然而——没有人,还是没有人。   翠花真的不见了。   苏念白没有放松警惕,他背靠墙壁,仔细观察这个深藏地底的空间。   最先跳入眼帘的是树立在房间一角的巨大铁笼,漆黑的铁杆从房顶落下,直直插进地底,硬是在这里又隔出一块地。   笼子里散落着许多破布,从形状上来看,它们曾经属于某个男人。衣服下方是一张肮脏的草席,灰扑扑的,几乎看不出颜色。靠近栏杆的一面还有几只不锈钢碗,另一面则摆着一只红漆雕花马桶——这种式样,苏念白只在博物馆里见过。   显而易见,这是一间囚牢。   苏念白缓缓走近,用具上都落满了灰尘,不管这里曾经关押过谁,可以肯定的是,这里应该早就被弃置不用了。   视线上移,墙壁上坑坑洼洼的,有些地方甚至露出暗红色的砖石。   “字?”   苏念白凝神望去,渐渐从凌乱的笔触中分辨出了内容。那些字是: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   字里行间的怨毒浓得几乎在散发黑气,恍惚中,苏念白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他趴在墙上,像一只巨大的蜘蛛,面目扭曲,指甲缝里一半是泥,一半是血。   他疯狂咒骂,怨恨整个世界。碎屑窸窸窣窣,墙角有蛇鼠爬过。男人侧头,倏忽和苏念白对上的视线,他嘴唇蠕动:“你怎么不去死?去死,去死啊!!!”   苏念白猛地后退,大口喘气,额头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那个男人……是谁?   又是熟悉的感觉……   难道他也在不知不觉中被迷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想知道吗?”   苏念白“唰”地扭头,翠花正亭亭袅袅地从门口走进来。   苏念白举起枪,死死盯着她看。   翠花丝毫不慌,懒洋洋地依在墙边,“看来你是想知道咯?别急啊,年轻人,毛手毛脚可不是个好习惯。”   她吸了吸鼻子,抿嘴一笑,“你没吃我送的东西?哎呀,可惜了,那可都是好东西。尤其是杣兽肉,啧,香呢。”   苏念白面无表情,像戴着一只精致的面具。   “像,真像。”翠花啧了一声,“你跟我那个坏脾气的女儿,真是像。怎么的,难道你和那死鬼有亲戚关系?”   她瞟了眼铁笼,神情隐含不屑。不过在转向苏念白的时候,又变得热情起来:“你和那个死鬼不一样,你比他更好。”   苏念白不觉得自己像女人,也不认为自己能跟副本里的人扯上关系。既然这个女人只会撒谎,那么接下来的话也用不着再听。   “砰——”   裹着淡淡红光的子弹朝翠花的额头疾驰而去。   翠花不闪不避,任由子弹穿过自己的头颅。   “呵呵,”翠花抚摸额头,那里有一个小巧的圆形洞口,“真是个暴脾气。”   伤口没流出一滴血,周围的皮肤缓缓蠕动,很快就分泌出一种深绿色的粘液,覆盖住洞口。   翠花站在原地,毫发无伤,甚至还对苏念白露出了一个微笑。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不错,你很好,虽然比我女儿差点,但也过得去了。”   苏念白蹙眉,觉得目前的形势相当棘手。只有异化程度非常高,而且满足某些特定条件,由异化体转变成的怪物才能保留人形和理智。   按照研究所的判定,这东西绝对在B级之上。   那么,蓄能不足的戒指和手/枪对她无法造成伤害,也在情理之中。   翠花兴致高昂,手舞足蹈,眼眸中透出一丝疯狂,“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这样的话,村长就不用天天发愁了。你来得正好,这一定是神的指引……杣神会保佑我们的……这是你的福气……”   苏念白却感到一阵难以言述的厌烦,“闭嘴!”   他收起枪,手中出现了一把银白色的长弓。弓弦如满月,箭簇闪烁着寒光。   猎魔弓和猎魔箭,这是林沫用来跟他交换道具电饭煲的秘宝级武器。在魔毯上赶路的半个月时间里,已经足够苏念白练得游刃有余!   翠花不笑了,她眯起双眼,若有所指,“年轻人,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还能走吧?”   苏念白当机立断,箭矢如流星,寒芒照亮了翠花的瞳孔。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屋内瞬间昏暗,墙皮抖动,无数翠绿色的藤蔓涌泉般挤出来。苏念白只觉自己的头颅被几百斤的大铁锤狠狠来了一下,顿时眼冒金星,脑子里一片混沌。   当灰尘慢悠悠地从半空飘落之时,战斗已经宣告结束。   屋子中央多了一枚巨大的绿毛蛋,翠花走过去拍了拍,便如一个丰收的瓜农似的,满意地笑了。   ……   【金手指+20%】   【死者信息已解锁03】   ……   【用户:苏念白   性别:???   种族:???   信仰:无   精神值:0/150(清零)   精神抗性:0(清零)   体力值:0/300(清零)   异化值:20%   状态:死亡   已完成副本:《夜奔》《选美》《剑尘》《膨胀》《猎魔》】   天赋【余烬】   技能1:“透明”,燃烧后的灰烬,尘埃中的尘埃,只要一阵风,就会烟消云散。你的生命极其可笑,你的存在无人在意。友方和敌方的敌意降低50%;副本中的存在感持续下跌,幅度视副本长度而定。   技能2:“琉璃”,千锤百炼,明心澄澈,琉璃之体。燃烧生命值,获得垂死行动能力,一分钟内自动锁血,一分钟后进入“死线”状态。易碎物品,请注意轻拿轻放。   技能3:“折射”,谁是真实?谁是幻影?我非我,我无我。针对你的致命伤害有50%的几率绝对反弹,每个敌人仅生效一次。   作者有话说:   男主死亡成就已达成 1/1 第122章 碎沫(14)   树林边缘, 戴子逸和文冬灵迟迟等不到苏念白回来,两颗心直直往下坠。   “都个把钟头了吧?怎么还不回来?”戴子逸焦急地盯着树林,恨不得下一秒就盯出个大活人来。   文冬灵脸色发白, 眉心紧皱,像在努力忍耐着什么似的, “太久了,他还回得来吗?”   戴子逸:“那,我们要不要进去瞅瞅?万一……”   “不行!”文冬灵果断拒绝,“不能冒险!”   见戴子逸面上还有些犹豫,她耐心解释:“我们两个都不是擅长战斗的类型, 如果那怪物连苏小哥都搞不定, 我们去了也只是送菜而已。小戴,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要更谨慎才行。”   说着, 文冬灵心里也不禁泛起兔死狐悲的伤感, “我过了这么多次副本, 算是看明白了, 人类终究无法跟怪物匹敌。苏小哥,他还是太莽撞了。”   戴子逸低下头,无言以对。   她说得都对,副本像一场从一开始就不公平的比赛,天平两端早已失衡。人类算什么呢?怪物的小点心罢了。   只是,他始终难以相信,苏念白就这么死了。   “说不定他只是被困住了。”文冬灵深吸一口气,“听我说, 时间紧张, 我们别在这傻站着, 赶紧去找人。”   戴子逸放下纠结,“好,我听文姐的。”   两人匆匆赶回村长家,确认柴垛里还没有新的小纸条,随后就挑了个能观察院子的房间躲进去。如果送纸条的人出现,他们第一时间就能发现。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别说人了,他们连条狗都没看见。   房间里,戴子逸和文冬灵轮流守在窗口。这会儿轮到戴子逸了,他满怀焦虑地盯着大门,有种度日如年的错觉。   那个人会出现吗?   那个人会帮他们吗?   只剩他们两个,真的能顺利通关吗?   从小到大,戴子逸都是别人口中的“欧皇”,后来异变来临,他也抽到了和“幸运”有关的天赋。其他人半是嫉妒半是玩笑地表示,他应该多吃点好的,因为这种运气多半得靠寿命来换。没想到一语成谶,这回他大概率要阴沟里翻船了。   连他直觉可以抱的大腿都歇菜了,就凭那点小小的、还随时可能反水的“运气”,又能蹦跶多久?   是,因为“运气”,文姐肯定活不过他,但“运气”的尽头,也一样是绝望。   戴子逸盯着天边的阴云,心情低落。今天才第三天,连要求时长的一半都不到。说实话,他对两人活着通关这件事,实在不抱多少希望。   文冬灵坐在床沿,不声不响。也不知道她心里是否跟戴子逸抱着同样的念头。   这时,窗外单调的场景终于有了变化。远远的,一名女子正在靠近。戴子逸精神一震,连忙召唤文冬灵一起来看。   文冬灵朝外望去,眉头一皱,随后又一松,“是翠花,她应该是来送午饭的。”   十一点多了,该吃午饭了。   戴子逸闻言,连忙低头,不敢多看。   “咕咕。”   戴子逸怔了怔,“什么声……”   文冬灵轻咳一声,别过头去。   戴子逸反应过来,顿时有点尴尬——是文冬灵的肚子在叫。   他硬着头皮开口:“文姐,你是不是没食物了?我匀你点吧?”   文冬灵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两人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直到翠花送完饭离开,文冬灵才道:“下去看看吧,说不定那个人已经来过了,我们却没发现。”   戴子逸觉得不大可能,但也没有反驳什么。   两人下楼来到院子里,柴垛中果然没有纸条。   戴子逸瞥了眼文冬灵,她并不意外,也没什么失望之色。   戴子逸突然觉得有点违和,有什么地方感觉怪怪的。   返回二楼需要穿过大厅。戴子逸看到文冬灵抿了抿嘴唇,走向大厅的脚步略显急促。他悚然一惊,突然想起刚才下来路过大厅的时候,文冬灵的步伐似乎也较往常缓慢。   她下楼的目的,好像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草垛中的纸条。而大厅里摆着的东西……   戴子逸顿时心如擂鼓。   不会的,一定是他看错了。怎么可能呢?他跟文姐一直呆在一起,他们没有触犯任何规则!   没错,肯定是这样。是他太紧张所以疑神疑鬼了,嗯,就是这样。   戴子逸拼命说服自己,快走几步,跟上文冬灵。   “文姐,我们在这守株待兔会不会不够保险?下午……”   文冬灵置若罔闻,她跨进大厅,脚步忽的一顿,低声喃喃:“好香啊。”   戴子逸没有错过她的低语,一下子如遭雷击,整个人僵硬得像数九寒冬里的冰棍。   “文姐,你……”   文冬灵扑到桌边,揭开饭盒狠狠吸了一口,“啊,就是这个味道。”   “快住手,不能吃!”戴子逸狂奔过去,一肘子把饭盒从文冬灵手中打落。   “哐当。”   不锈钢饭盒和地面接触,发出响亮的碰撞声。里面的饭菜倾倒出来,汤汁流了一地。   文冬灵呆滞片刻,慢慢把目光转向戴子逸。   “文姐,你快醒醒,这里的东西不能吃啊!”戴子逸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大叫道:“快醒醒!文姐!文冬灵!”   文冬灵神色微动,似乎找回了些许理智,“小戴?我怎么了?”   戴子逸没想到真的有用,大喜过望,“文姐,你刚刚想去吃翠花送来的食物!”   “啊?怎么会呢?”文冬灵细声细气地解释,“你误会了,我只是想闻一闻。它们真的好香哦,我从来没闻过这么好吃的味道呢。”   戴子逸像被泼了一盆冰水混合物,瞬间凉彻心扉。   文冬灵已经挣脱他的钳制,心疼地扫了眼地面后,重新取了一个饭盒。   “闻闻,只是闻闻……”   戴子逸咬牙去抢,文冬灵面色大变,恶狠狠地瞪他,“你干嘛!”   那种眼神,仿佛戴子逸不是硕果仅存的队友,而是什么杀父杀母的仇人。   戴子逸被这样渗着怨毒的目光给钉在原地,他毫不怀疑,如果他再想去动文冬灵手中的饭盒,她一定会立即杀了他!   文冬灵见戴子逸不再碍手碍脚,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揭开盖子,迷醉地深呼吸数次,“好香,真的好香……好饿,好饿啊……”   她用筷子夹起一片热气腾腾的红烧肉,肉块肥腻相间,有种琉璃般的质感,汤汁浓厚,均匀地涂满了肉块表面。文冬灵咽了口唾沫,满脸虔诚地把它放进口中。   刹那间,无与伦比的美味在舌尖迸发。   文冬灵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滴水珠,她在沸腾,她在升华,她的身体连带灵魂都在不断上升。   她听到了模糊的呻囗吟,但此刻她却觉得那是如此美妙,不啻于圣音。   味道渐渐散去,文冬灵身子一沉,那种美妙的感觉消失了,她又回到了村长家的大厅。   “不够……我要更多……更多……”   她开始疯狂进食。   戴子逸看着这样的同伴,浑身打颤。   “不能吃……不能吃啊……”   文冬灵似乎觉得用筷子吃很没效率,她把饭盒怼到嘴边,哐哐地往嘴里倒饭菜。   戴子逸看不下去,又想上前。但文冬灵头也不抬,手里出现一把□□,对准戴子逸的方向就扣下扳机。   “蹭!”   □□没入墙壁。   要不是戴子逸“不小心”崴了脚,此刻那玩意儿就已经射进了他的喉咙里。   一滴冷汗从戴子逸额角滑落,他不敢再去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文冬灵进食。   文冬灵已经不满足往嘴里倒饭菜的方式了,她爬到桌子上,把所有饭盒打开,像一头牲畜似的,埋头就吃。   她吃得很仔细,连一点汤汁都没有放过。在马不停蹄地解决了桌子上的五份饭菜后,她甚至跳下来,把地上的残渣也舔得一干二净。   这之后,她鼓着肚子,餍足地瘫坐在椅子上。她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整个人都莫名亢奋。   胆战心惊地旁观许久的戴子逸小心翼翼地开口,“文姐,你还好吗?”   文冬灵并没有理会他,但她的身体开始发生一些奇妙的变化。   密密麻麻的绿色痘子从皮肤表层冒出来,越长越大,然后炒豆子似的,纷纷爆裂。深绿色的粘液逐渐弥漫、覆盖,很快,戴子逸眼前的“人”就拥有了恶心粘稠的绿色表皮。   戴子逸恐惧地后退,只见鲜嫩的绒毛正从绿色表皮上冒出来,渐渐的,“苔藓”出现了。   “啊!”   戴子逸尖叫了一声,慌里慌张地往楼上跑去。直到气喘吁吁地把自己反锁进房间里,他才勉强从极度的恐惧中找回些许理智。   文冬灵吃了饭!   文冬灵在他面前活生生地变成了绿毛怪物!   戴子逸“疙瘩疙瘩”地啃起了指甲,心脏像失控的马达,在胸腔里疯狂乱窜。   他不明白,好端端的,文冬灵怎么突然就疯了!   啊,不好!他不该上来的!他躲在这里,不就成了人家瓮中的鳖了吗?   可是,文冬灵变成的怪物就在楼下,他哪敢再下去?   戴子逸倏忽想起赵大壮的房间,惊惶万分地朝窗户看去。还好还好,窗外灰蒙蒙的,没有怪物。   现在该怎么办?   戴子逸一筹莫展。直到真正临死,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对生命还无比留恋。   他不想死!   ……   戴子逸困在房间里,度秒如年。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渐渐黑下来。   精神疲倦至极的戴子逸缩在角落,靠着墙壁昏昏沉沉。   “咚咚咚。”   房间门突然被敲响了。   戴子逸一个激灵,瞪着门板,都不敢呼吸了。   谁来了?   什么东西来了?   “哈罗,”外面传来孩子的声音,“我来找你玩啦,叔叔!”   “叔叔?你在里面吧?快开门,我们约好的!”   戴子逸想起来了,是学校里的那个小男孩。他如约而来了。   可是,那东西也不是人!   戴子逸不敢应声,他目光飘忽,逐渐定在玻璃窗上。   外面的小男孩嗤笑了一声,“说话不算话,你们这些人真的很屑!既然你不开门,我就自己进来咯!”   细嫩的苔藓从门缝里蔓延进来,眨眼间,半扇门上都爬满了蠕动的苔藓。   戴子逸知道不能再犹豫,他一个箭步跑到窗户边,用力去掰玻璃——不行,掰不开!   他目光下移,看到满墙的爬山虎都化作小小的手掌,死死扒着窗户,不让他开。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戴子逸万念俱灰,身后一声巨响,门被打开了。   他缓缓回头,看到双瞳赤红的小男孩。   “为什么?”戴子逸不甘心地追问。   小男孩面无表情:“你们这些人,什么也不知道,人话也不会听。与其看着你们变成那种恶心的东西,还不如让我吃掉算了。”   下一瞬,绿色铺天盖而来。   戴子逸眼前一黑,意识像断了线的珠串,戛然而止。   ……   ……   【金手指+40%】   【金手指收集完毕(库存1)】   【死者信息已解锁04、05】   ……   【用户:文冬灵   性别:女   种族:人类   信仰:无   精神值:0/120(清零)   精神抗性:0(清零)   体力值:0/80(清零)   异化值:59%   状态:死亡   已完成副本:《宝玉》《食鬼》《海灵》《禁区》】   天赋【调查员】   技能1:“耳聪目明”,炮灰和路人,有时候只是一念之差。你的听觉和视觉各提高20%。谨慎,这不是祝福!   技能2:“规则手册”,遵守规则,远离作死。记住,你只是个普通人。在副本中拿到的第一本“手册”将隐藏规则,请自主辨别,有效利用。呵呵,当然,你不能指望怪物们都是遵纪守法的乖宝宝。   ……   【用户:戴子逸   性别:男   种族:人类   信仰:无   精神值:0/100(清零)   精神抗性:0(清零)   体力值:0/100(清零)   异化值:30%   状态:死亡   已完成副本:《骨难》《凶岛》《吸云》《死线》《无双》】   天赋【幸运】   技能1:“真实的幸运”,并不是所有幸运儿都拥有“幸运”,不过你除外,你是真正的欧皇。趋吉避凶,遇“吉”概率提升50%,遇“凶”概率降低50%。当怪物想要大开杀戒时,它也会下意识把你放到最后,这可真幸运,不是吗?   技能2:“老实的幸运”,现在你可以尝试指使它了,意思就是,你可以主动控制某件事走向幸运,成功几率视难度而定,每件事只可尝试一次。   技能3:“灵活的幸运”,听说过幸运守恒定律吗?你可以选择加大某一瞬间的幸运,但之后必须付出倒霉的代价。代价绝对随机,听说有人因此被陨石砸死了,劝你悠着点来。 第123章 碎沫(15)   林沫看着屏幕上硕大的“失败”两个字, 沉吟片刻,放下手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游戏”里过了三天两夜, 但在林沫这边,算上之前在森林里花费的时间, 只有两天两夜。连续几十个小时不眠不休地盯着手机看,偶尔还要一心两用,哪怕是物种成谜的林沫也不禁感到些许疲惫。   想到五名“队友”探索出来的内容,林沫轻轻叹了口气。   人类的生命实在太脆弱了,想操控他们存活七天, 难度可不低。不过, 如果“金手指”的作用和她想的一样的话, 那通关也是迟早的事情。   然而,林沫的目的早已不在于“通关”。   副本里的山村, 不会错的, 就是她的家乡。虽然和她的“记忆”差距甚远——比如村长, 在林沫印象中是个慈祥的老头子, 再比如丰收节,林沫压根不记得有这种东西。但随着“队友”一点点探索地图,种种细节都表明,这里就是自己的家乡。   她甚至在一闪而过的路途风景中瞥见了自家的屋子。   林沫有预感,她想知道的所有答案,都藏在这个古怪的“副本”之中。   所以,只能对不起“队友”们了。   林沫的内心毫无波动,她发现自己对同胞具有一种格外尖锐的冷漠, 尤其是在进入副本之后。林沫并不在意这样的改变, 事实上, 她觉得自己“原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情感缺失症?   不,也许有一种可能,她身上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那种软弱的东西。   林沫重新将目光投诸手机,发现“失败”的字样缓缓消失,一行新提示显示出来:   【你获得了一条新信息】   【是否查看】   信息?线索?   林沫选择了“是”。   画面如水波般荡漾,再定格时,小儿涂鸦般的画风一转,变得写实起来。   游戏视角也和之前不一样,林沫的视野里首先跳入一双细瘦的胳膊,下方是一张画风熟悉的涂鸦。   “第一人称?”   屏幕左下角出现一只转盘,林沫试图操控角色站起来,但却失败了。   不能操控,这个转盘有什么用?   林沫只好先观察视线中其他东西,角色像知道她的心意一样——也许只是礼貌性的开场——主动站起来,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泥瓦房,天花板看上去很高,嗯,应该是角色比较矮的原因。房间里摆着一张床,一只红漆马桶,一套书架连书桌,还有一张木头靠背椅。除此之外,没什么花哨的东西。   窗户在靠近天花板的位置,很小,说是窗户,不如说是通风口。窗边有些血色和黑色掺杂的纹路,影影绰绰,看不太清。   林沫觉得这地方和牢房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在想到地下室的铁笼后,她又觉得这里的条件太好了点,大概不是关押囚犯的地方。   角色又在书桌前坐下了。   她拿起笔,在本子上画了个小女孩,然后在旁边又画了个一模一样的小女孩,让她们亲密地手拉手,接着在画的下方写道:   “9月18日,晴。”   “这里是杣村,我的家乡。我从小在这里长大,从没去过其他地方。”   “婆婆说,外面的人没有信仰,为了利益,像野兽一样bi此伤害,非常可怕。我不喜欢争抢,也不想要大家打架,xing好我们村的人不这样,我们都很和气。婆婆说,这是因为杣神在保护我们。”   “杣神是大家信仰的神,它让村里年年都能收很多很多麦子,麦子mo成面粉,做什么都很好吃,大家吃了都很高兴。婆婆说,是杣神让我们不再饿肚子,所以我们都要qian诚地信仰它。”   “今天也是呆在房间里,哪也不去的一天。好无liao,每天都是这样子。妈妈和婆婆都说,不可以sui便出门,可怕的怪物会抓小孩吃。可是旦旦说,其他小孩都会上学,只有我不一样”   主角突然停笔,视线转向门口。   一阵叮当声过后,门被打开了。   角色立即站起来,抬头凝视来人。   来人有一张艳如山鬼的脸蛋,林沫仔细分辨了一会儿,从她上挑的眼角和红润的双唇确定,这人是翠花。   翠花进来后,先是满脸阴沉地盯着角色,眼中微光闪动。那种目光,像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似乎是不太满意,但又只能将就着用。   主角低下头,指尖颤抖。   上方冷不丁响起一串笑声,“乖女儿,走,出去转转。”   指甲鲜红的女人的手拉住细瘦的胳膊,角色踉踉跄跄地跟翠花走出房间。   一路上,村民们诧异地看过来。   “翠啊,你这是?”   “走走,放心,没事。”   “翠啊,你可得小心点,不能出岔子啊!”   “我有数的。”   林沫透过角色的双眼,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眼底深藏的那一股贪婪,以及和翠花如出一辙的待价而沽。   他们看的究竟是什么?   翠花带着角色穿过森林,来到森林中央的一座小院子。他们走进地下室,这会儿笼子还没空,里头窝着一个乱糟糟的男人。   “砰!”翠花踹了一脚栏杆,不假辞色地喊道:“别睡了,快起来!”   那男人原本对墙侧卧,此时坐起来,扭过头。林沫发现他居然很年轻,看着不到三十,就是瘦得厉害,而且过分苍白。   在看到翠花和角色瞬间,他的面容骤然扭曲,像看到什么肮脏到极点的东西似的,往地上“呸”了一口,恨恨地回过头去。   角色悄悄抬头,看到翠花面无表情,就像在看一件工具,一个死物。注意到角色的目光后,她才低头露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脸,用命令的口气对角色说:“你陪陪他。”   她的脸上多了一丝戏弄,“陪陪你的,呵呵,‘妈妈’。”   “闭嘴!贱人!不许这么叫!你们给我滚,滚啊!”男人在笼子里发癫,灰尘扬得到处都是。   翠花置若罔闻,亭亭袅袅地把空间留给了男人和角色。   角色站在原地,低着头,用余光打量男人。   男人自己嚎叫了半天,大概是累了,终于冷静下来。他用一种冰冷的目光打量着角色,像眼镜蛇一样,仿佛在吐着虚幻的信子。   角色彻底低下了头,不敢看了。   男人:“过来。”   “叫你过来听到没,小畜牲!”   角色快速瞥了他一眼,不动。   男人暴怒的声音响起:“你敢忤逆我?你也敢忤逆我!小畜牲,你,你是从我肚子爬出来的,你这个怪物,你凭什么忤逆我?给我滚过来,快点!”   角色一动不动,屏幕中的画面很平稳,是脚尖和地面。   男人突然呜呜咽咽地哭诉起来,“对不起,是爸爸错了,爸爸不该骂你的,爸爸就是太难过了。求求你,你过来,让爸爸好好看看你。”   角色顿了一会儿,开始慢吞吞地往铁笼子边移动。   忽然,一只粗糙的大手闪电般勒住了角色的脖子,随后就是狂风骤雨般的巴掌声。   画面抖动起来,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猩红的阴影。   许久后,角色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什么也没说,默默站远了点。画面变得有些模糊,林沫过了三四秒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男人得意洋洋地在那边嘟囔,心情显而易见地变好。   这时,翠花回来了。她看了眼角色的脸,也什么都没说,牵起她的手离开这里。   画面变暗,然后重新回到最开始的房间。   角色拿着笔,翻开新的一页,写道:   “9月24日,阴。”   “妈妈天天带我去看爸爸,以前妈妈很少带我去看他,但昨天妈妈告诉我,想看他sui时都可以,她送我过去。”   “妈妈说,爸爸以前不是村子里的人,所以pi气很坏,让我忍一忍。爸爸却说,这里是个‘gui地方’,都是因为我和妈妈,他才会变成这样。我觉得爸爸很可怜,但婆婆说,因为爸爸不相信杣神,所以生病了,病会传ran,所以才把他关起来。”   “婆婆还说,爸爸妈妈其实都很爱我,所有人都爱我,所以我要开开心心,多吃饭,多吃肉,然后长高高,这样大家就都会高兴了。”   门开了,翠花像之前一样走进来,牵着角色往外走。他们再次来到铁笼前,和上次相比,里面的男人精神振奋了许多。   翠花含着一丝笑意,悄悄离开。   角色不声不响也不动,这次男人要再想耍心机,估计是不成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男人没有发脾气,他安安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突然道:“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角色没反应,他自己慢条斯理地说下去。   “我听说,他们从小就关着你。好好一个孩子,又不是畜牲,谁家会从小关着?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自己心里琢磨琢磨。那贱人真喜欢你啊?才怪!他们不过是想养肥了再杀!你等着,再这样下去,我死了,你也好过不了!”   “为什么不趁现在逃跑呢?”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你别听那死老太婆瞎比比,她懂个屁!外面的世界很美好,吃的喝的玩的,要多少有多少,比这鬼地方好一千倍,不是,一万倍!我有钱,我养你,保证你活得像个小公主!”   “怎么样?你帮我把锁打开,我发誓,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角色第一次说话了,“可是妈妈说不可以。”   她的声音林沫很熟悉,声音的主人不久前才和她“友好”交谈过,还顺走了她很多吃食。林沫早有猜测,此时石头落地,倒不是很惊讶。   “别听那个贱人的,帮我,帮我!”男人大吼大叫。   小女孩:“妈妈会杀了我。”   男人明显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动摇,嘿嘿笑道,“你个小傻瓜,没见识!我们逃出去后,吃香的喝辣的,她能怎么办?” 联邦有枪有炮,到时候一锅端了,把她骨灰都扬了!   小女孩没听出他的未尽之意,沉默许久,道:“好。”   男人立即道:“好,那你赶紧的,钥匙被那个贱人藏起来了,你快去找。”   小女孩抬头,视野中的男人满脸狂喜,但又怕被人听见,生生憋着,一张脸扭曲得厉害。   画面暗下来,再次亮起时,小女孩拿着不知怎么偷到的钥匙,把铁笼的锁打开了。   男人迫不及待地从里面钻出来,嘴角漏出了几声笑,又拼命咽回去。   “出来了,老子终于出来了,哈哈……不行,还不能笑,等我回去,哈哈……”   小女孩抬头看他。男人面色一变,蒲扇大的一个巴掌就落了下来,“想屁吃呢小畜牲,还小公主,你配吗?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你就是个怪物,你就死在这里吧!”   小女孩重重摔到地上,抬头时只看到男人匆匆离去的背影。   翠花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美艳的脸蛋迅速放大,把视线占得满满当当。   她嘴角上扬,不怀好意地笑了,“哎呀呀,你怎么能把他放走了呢?你不乖,你是个坏孩子,必须接受惩罚。”   余光之中,墙壁开始渗出密密麻麻的水珠,画面昏暗下来,很快就彻底陷入无边无际的猩红之中。   数秒后,画面重新亮起。眼前还是那个铁笼子,男人已经被抓回来了,正在对着翠花跪地求饶。   小女孩就这么看着。   “别杀我,我错了,我下回不敢了……”   翠花满脸狞笑,对他的求饶不置一词,强硬地掰住他的头颅,从脚下的不锈钢盆里拎起一块滴血的生肉,硬生生往他嘴里塞。   男人拼命挣扎,然而在翠花面前,他毫无面对小女孩时的威风,居然半点动弹不得。   翠花喂了好几块,突然回头假笑,“看好了,不许低头。”   小女孩依旧保持沉默。   渐渐的,男人的肚子高高鼓起,眼珠子只会往上翻,嘴角流出来的不知道是谁的血。翠花甩开他,嫌弃地拿毛巾擦手。   男人趴在地上,死了一样。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浑身抽搐,皮肤也泛起绿色。   他不断哀嚎,声音凄厉,“啊,好痛,好痛啊!”   渐渐的,声音低下去,“痛啊……痛死了……”忽的音量猛然拔高,“啊啊啊杀了我,我不要变成那个样子!求求你,杀了我!!!”   他在看小女孩,但小女孩只是安静地看着。   “已经来不及了。”   男人变成了他最讨厌的怪物。   翠花端详了一忽儿小女孩,满意地笑了,“很好,就该这样。你会变得更好的,我保证。”   画面归于黑暗。   书桌前,细瘦的手腕正在写字。   “他们都在撒谎。”   “没有人爱我,一个也没有。”   “我是怪物。”   这回,画面彻底暗了下去,没有新内容继续出现了。   ……   林沫坐在黑暗中,久久无语。   她想起那副两个女孩的画,低声道:“难道,她是我的孪生姐妹?”   那在这个故事里,她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时,手机屏幕催促似的浮出一行字:   【是否使用金手指?】 第124章 碎沫(16)   林沫看了眼手机, 却没急着理会。   她心里的疑问跟冒泡似的,大脑正在沸腾,猜想接连不停地冒出来, 挤满了思维的每一个角落。   林沫再次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困倦、疲惫, 这些负面状态也同样在影响她的思维。   等会儿不知道要连续看多久,她想了想,决定先中场休息。   没了游戏里传出的声音,周围的黑暗和寂静密密麻麻地笼罩过来。谁能说它此刻的平静就代表着安全无害?蛰伏的平静也是平静。   要不要把小蓝召唤出来放风?林沫扶着额头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她对那只剥皮虫的信任还没到那个地步, 万一它趁自己睡觉搞事, 那就得不偿失了。   如果这个副本真跟她息息相关的话, 她大概不至于死在睡梦中吧?林沫漫不经心地想。   阖上干涩的双眼,让思绪放空。约莫六个小时后, 林沫再次睁开眼, 清醒过来。   四肢健在, 没有疼痛, 异化值也老老实实的,没有动弹。   林沫打了个哈欠,查看手机,界面还是睡前的样子,选择在等待做出。   她心里有了计划,轻轻按下“是”。画面荡开水波,下一瞬,一辆跌成碎屑的大巴车和五名早已死去的幸存者重新出现在手机上。   ——正如自己所料, 无论是“游戏”的外壳还是简单粗暴的“金手指”设定, 无一不在说明, 她的“队友”们是可以被重复利用的。   林沫唯一不确定的就是,“队友”们的记忆是否也会重置。   目光从五个小人头顶一掠而过,她的眉毛突然皱了皱——少了一个人,导游没出现。   是因为他并非副本参与者吗?还是说,这个指引性质的人物,背后也藏着秘密?   林沫没有纠结太久,是人是鬼,接下来总会知道。她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画面中的五个人身上。   这会儿功夫,已经足够他们搞清楚状况并做出反应了。   短暂的怔愣后,尖叫声、笑声、哭声,嘈杂的声音顺着手机绵绵不断地散播出来,这片黑暗空间也显得“热闹”了不少。   赵大壮的小人表现得最夸张,他抱着脑袋,嘴里发出惨叫鸡一样尖锐刺耳的声音。他就这么大喊大叫着,跌跌撞撞,头也不回地往山里跑去——不是杣村的方向。   林沫了然,他们的记忆都还在。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必须给“队友”的耐用性打个折扣了。   林沫伸出手指,往快要跑出界面外的赵大壮头顶点了好几下,却发现自己完全没办法操控他。   现在,关于“游戏”的规则又增加了一个,那就是已经疯掉的人会彻底“报废”。   林沫遗憾地望着赵大壮消失的角落,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又看向其余四人。他们的状态说不上好,但和赵大壮一比,他们至少还没完全疯掉。   林沫点了点位置最顺手的那个人,顺利点开了选择界面。   可以操控,那就没问题了。林沫微微一笑,她贴心地准备好了“代打”服务。   ……   赵大壮跑了,叫声像尖叫鸡,背影手舞足蹈,看起来相当可笑。   然而,没有人关心他。事实上,他的离开连一个追随的目光都没能吸引到。   “我死了,我活了?活了,我活了!哈哈哈哈哈我活了!”梁明瘫坐在地上,抓着一把草仰天大笑,神志不甚清明的样子。   他旁边,文冬灵双目无神的凝视虚空,嘴里喃喃:“好饿……饿……不饿……饿……吃东西……吃……”   戴子逸蜷缩成球状,坐在地上瑟瑟发抖。他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哪怕一阵风挂过,都会让他惊恐回眸。   苏念白半跪在地上,犹如刚刚结束一场漫长的潜水行动,大口喘息。汗水顺着脸庞滴下,他觉得头脑还在嗡嗡作响,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死亡的残影依稀留存在意识中,身体一点一点僵硬,意识沉入漆黑冰冷的海底,感知消退,自我湮灭……苏念白从来不知道,原来死亡是这么恐怖的一件事。   在这之前,他对死亡无知而不屑;从此之后,他将给予死亡应有的畏惧。   苏念白缓了好一阵,才勉强找回行动能力。他扫视四周,惊讶地发现自己回到了大巴残骸之前。   梁明、文冬灵和戴子逸虽然疯疯癫癫,但都还活得好好的。   死而复生?时间回溯?   苏念白打了个寒颤。这一切,简直像是……游戏里的回档。   从副本《膨胀》离开后,苏念白曾一度沉迷游戏,无法自拔。因为太沉迷,他还想尽办法从研究所里申请了一只游戏机,机子现在就放在他背包里,目前处于电量耗尽状态。   看到此刻这匪夷所思的场景,他下意识就联想到了自己玩过的游戏。每一次,当他不小心选错支线,或者因为失误导致战斗失败后,他就会轻飘飘地打开档案,读取存档。然后一切恢复如故,他操控的角色面带微笑,毫发无伤。   如果被操控的角色拥有自主意识,记得每一次疼痛和死亡,那它会不会早就发了疯?它在微笑,但它的内里却千疮万孔,只剩下看似毫发无伤的外壳。   苏念白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突然觉得游戏也不那么有意思了。或许,等他从这个副本出去后,会选择把游戏戒掉。   思绪一发不可收,苏念白随即想到,如果他们是游戏里的人物,而林沫毫无疑问就是操纵游戏的人。所以他,不,也许还包括其他人,会违逆自己的初衷,不由自主地遵照另一个意志行动。   苏念白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难怪他翻遍全村也找不到林沫,原来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世界里!   苏念白深呼吸几次,冷静下来。如果被其他人操控,他一定会反抗,但如果是林沫的话,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游戏……他的死亡是有价值的,他们会赢!   苏念白心潮翻涌,觉得死亡的阴影也没那么可怕了,目光重新坚定起来。   然而其他人却并不这么想。   独自嘀咕的文冬灵突然站起来,大声道:“我们不能呆在这里,野外过夜太危险了。这附近说不定有什么村子,我们到处找找看吧!”   她的神情渐渐由麻木转变为惊恐。   不是,这不是她想说的话!她不想回去,她不想的!   然而嘴巴却背叛了她的意志,继续说着似曾相识的话语:“就不要分头了,一起行动,彼此有个照应。”   下一个是戴子逸。他抱着头,傻乎乎地接过话头,“行!就让我来打头阵,我特别擅长找东西。”   于是他的神情也变成了惊恐。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说这种话?   不对,这是发生过的事情,上一次他们在这里就是这么商量的。难道,难道他会再死一遍?不要啊,他不想死!   还是逃到森林里去吧,说不定能有活路!   快,把他的想法说出来,不能回那个恐怖的村子!他们绝对没办法在那里活下来!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他的嘴巴都跟被线密密缝上了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难道只能看着自己去送死?不,不!   戴子逸目眦欲裂,神情充满了绝望。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杣村,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文冬灵跟在他身后,然后是梁明,三个人恰如提线木偶,排成一排,僵硬地前进。   梁明不笑了,死亡的威胁攫住了他,硬生生把他从疯狂边缘扯了回来。   他沉默着,憨厚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苏念白跟在队伍最后,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林沫想做的事情,心中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其他人?但是,他们能接受之后的命运吗?他们会像自己一样服从命令吗?   也许,就这样懵懵懂懂,对他们来说反而是最好的。   在所有人煎熬的沉默中,他们再一次遇到了那个女人。   “咦?你们打哪来的?”翠花笑盈盈地望向众人,“你们瞧着不太好,受伤了吗?我们村子离得不远,我带你们过去吧。”   这回苏念白察觉到了,翠花的笑容里带着莫名的笃定。   就好像,她本来就是专门在这里等他们的一样。   ……   “原来如此,这一切都是自导自演。”   林沫若有所思,这么看来,导游一定是杣村的人了。他把一批又一批无辜游客带到附近,然后制造“意外”,让他们被杣村捕获。   他,不对,它,它至少擅长蛊惑人心,有极大概率能修改记忆,这才能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外面对这个藏于深山的罪恶山村所知甚少。   林沫盯着翠花那张美艳的脸,轻轻皱眉。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和翠花的长相,从某个角度来看是有几分相似的。   “难道你真的是我的,”林沫顿了顿,“妈妈?”   记忆中早早亡故的母亲,其实在副本里当NPC?   林沫嘴角绽放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心跳略微急促。   只要看一眼就会升起的血脉亲情?这种玩意儿她完全没感受到呢。实际上,她觉得很有意思,是她喜欢的刺激。   瞳孔微微泛红,林沫的笑意愈发浓厚。   那么“妈妈”,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被我挖出所有秘密了吗?   作者有话说:   ————   在无数次把“苏念白”打成“苏奶奶”后(B和N靠得太近啦),我心里对男主的称呼终于从“小苏”变成了“苏奶奶”……   Orz   今天的苏奶奶:对林沫盲目信任.jpg   。 第125章 碎沫(17)   “游戏”很智能, 但凡上一档出现过的场景,都会快速跳过。   在林沫的操控下,四个小人飞速完成了被带到村长家、和村长的交流并告别、和村长翠花告别的一系列流程。   当画面静止下来, 展现在林沫眼前的就是院子里四个 “乖巧”等待安排的小人。   林沫回顾了一番上一轮的情况,然后在心里把“民宅”和“神堂”两个地方重重圈了起来。   按照之前的流程, 现在应该先去诊所进行简单包扎,然后去神堂找婆婆,得到重要道具【石牌】。   但林沫却觉得没这个必要。   据她刚才的观察,不包扎,小人也能行动。速度是慢了点, 但花在路上的画面林沫完全可以跳过, 比再去面对身份不明且能脱离游戏和林沫直接对话的“冯医生”更稳妥——这个硬茬子, 目前看来和杣村的事关系不大,林沫决定之后再料理。   至于石牌, 在夜晚来临前拿到手就行了, 不用着急。   林沫端详着自己手上的四张牌, 略一沉思, 把他们分成两组,各自展开行动。   她刚操控完,屏幕上跳出一个信息:   【金手指+20%】   林沫了然,独自跑向深山的赵大壮死了。   死就死了,他已经变成了一颗“废棋”,没有太多关注价值。   “给我点惊喜吧,”林沫泛着血色的瞳孔凝视着屏幕上的四个小人,“别死得太早了。”   ……   四人再一次回到村长家, 回到了噩梦般的地方。   除了苏念白, 其他人都在互相交错着绝望的目光。如果一切照旧, 那每多过一秒钟,死亡的步伐就离他们越近。   绝望、无奈、不甘……可他们甚至不能掌控自己的行动!   然而变化突起,他他们居然没有前往诊所,而是两两一组,硬邦邦地结伴迈出大门。刹那间,文冬灵、戴子逸和梁明都是精神一震。有变化,就有希望!   梁明和苏念白被分成了一组。   梁明跟在苏念白身后,每走一步,骨折的腿就会传来钻心的疼痛。在疼痛的刺激下,他的脑子慢慢转过弯来。   很明显,他们都被控制了。控制他们的可能是人,可能是怪物,也可能是副本本身。   梁明尝试了很多摆脱控制的方法,包括但不限于用意志挣扎、利用道具、默念召唤怪物的咒语等等,可惜全都没有用。   不管藏在背后的东西是什么,那都是他无法抗拒的存在。梁明几乎在领悟这一点的一瞬间,就迅速倒戈,对背后的存在产生了狂热的信仰。   他和其他三名队友不一样,他坚信,人类只有依附强大的怪物才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只要他献上忠诚和信仰,总有一天,伟大的怪物们也会被他打动。   既然如此,那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那是梁明最熟悉的通关模式。   他清了清嗓子,惊喜地发现自己身上的某种束缚被打开,他现在可以自由表达自己的意思。   “苏,苏小哥?”不知怎么,他觉得苏念白的身影有些模糊,他找了一会儿才确定人家确实走在前面。   苏念白回头瞥了他一眼,脚步放慢。   梁明连忙摆上憨厚纯朴的表情,“总算能说话了,刚才真是吓死人啦。这到底咋回事?苏小哥,你有什么头绪没有?我这老心脏,这会儿还在使劲蹦跶着。”   ——梁明最熟悉的通关模式,就是骗取队友的信任,然后踩着他们的性命,用“神隐”活下来。   原本,赵大壮是他给自己找的“保镖”。但没想到他这么不禁造,居然疯了。没办法,现在他只能寻找新的猎物了。   眼前这小伙子年轻,性格孤僻,按照他的经验,这种人不是油盐不进,就是非常好骗。   苏念白对梁明的试探没做出任何反应,只是闷头赶路。   梁明顿觉棘手,“那啥,苏小哥,我……死得早,后来发生啥事了?怎么就时间倒退了啊?”   苏念白三言两语,简单讲了后来发生的事情。梁明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又是村长又是翠花又是小男孩,居然发生了那么多诡异的事情!这副本里该不会除了参与者,就没个正常人吧?   梁明越发紧迫起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他必须赶紧找个垫背的。   “唉,咱几个也太倒霉了,怎么就掉进这么难的副本里?”梁明重重叹了口气,拿余光观察苏念白的反应,“苏小哥,俗话说的好,‘众人拾柴火焰高’,越是这种时候,咱几个越是要一条心。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苏念白语气平淡,“到了。”   梁明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眼前是一座和村长家差不多的民宅,里头安静极了,像是没有人住。   苏念白看了眼他的腿,吩咐道:“你在外面看着,我自己进去。”   梁明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再抬头时,已经没了苏念白的身影。他不太想单独呆着——他记得那个看上去挺厉害的女人好像说过,最好不要单独呆着——但他瞅了瞅被推开一半的大门,踌躇半响,还是没胆子跟上去。   另一边,苏念白摆脱了梁明的碎碎念,觉得耳根子顿时清净不少。   和梁明不同,苏念白清楚林沫的目的。   玩这种“游戏”,信息就是通往完美结局的钥匙。苏念白自己玩的时候也会存好档,然后探索尽可能多的分支。   在上一档里,他们去了诊所、学校、神堂外围和林中小屋,现在,林沫大概打算探索民宅——不管他的猜测是否正确,林沫想做的事情,他愿意全力支持。   苏念白看了几眼院子,没发现异常,便大步走向屋子。   屋门和院门一样,都只是虚掩着,轻轻一推就打开了。苏念白闻到一股淡淡的雨水气息,立时警惕起来。   窗帘严丝合缝地挡在玻璃窗前,屋子里十分昏暗。苏念白掌心一翻,手中多了盏造型精致的提灯。   【人鱼灯(精良)】:炼肉为膏,熬骨作芯,靠近大海的时候,它会唱起忧郁的曲调。一盏不会熄灭的提灯,持有时异化值持续上升。】   乳白色的光芒照亮了大厅,苏念白走了一圈,发现家具上都铺了薄薄的灰尘,应该有段日子没被使用过了。   但是,学校里的小男孩却说这里的老人“都在家里享福”,似乎跟眼前的场景对不太上。   苏念白转动头颅,突然灵机一动,举起提灯照向地面。   用水泥铺就的地板,并不容易留下脚印,但苏念白还是发现了几块半枯萎的苔藓碎片。   这时,转弯处的楼梯上传来一串脚步声——非常缓慢、且轻微,要不是苏念白一直留意,差点就漏过去了。   苏念白收回提灯,眨眼适应了一会儿黑暗,然后悄悄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靠近。   他吸收了被翠花瓮中捉鳖的教训,提前准备好武器,并且绝不踏入任何封闭场所。不过这座民居位置偏僻,似乎是林沫随便挑选的,再加上他们行动如风,敌人不太可能提前留下陷阱。   这些考虑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苏念白已经走到预估的声源附近。   他没看到什么活物,那玩意儿已经离开了。   苏念白蹲下,用手掌抚过地面,楼梯上有一条宽约半米的水痕,湿哒哒的,还有些许颗粒感。   这可不像寻常老人会留下的痕迹。   水痕朝前方蔓延,看趋势是进入二楼的其中一间房了。苏念白小心翼翼地紧随其后,却发现这间房和旁边的房间相通,那东西绕了一圈,居然又离开了二楼。   它在干什么?   苏念白站在楼梯口眉头紧锁。   他总觉得,那东西是在刻意避开他。   为什么?   苏念白维持着不快不慢的距离跟上去,在又绕了两个圈子后,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它的确在躲着他。   既然如此,苏念白干脆拿出人鱼灯,光明正大地搜索起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东西住在这,不可能不留下生活痕迹。   他一个个地点排查过去,当站在厨房前时,强烈的雨腥气扑鼻而来。   就是这里了。苏念白心中笃定。   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苏念白一脚踹向门板开右手扣动扳机,猩红色的子弹疾驰而去。   “砰!”   射中了!   苏念白这才举起提灯,凝神望去——   地上有一口直径一米左右的大盆,里面装着半盆深紫色的厚片,从肌理上来看,似乎是某种肉干。大盆旁边仰面倒着一个人形的东西,表面沾满了毛茸茸的苔藓和淡绿色的粘液。匆忙间,苏念白只射中了它的肩膀,一滩看不清颜色的脓血在水泥地上蔓延。   那东西没死,它挣扎着坐起来,把自己的脸暴露在灯光之下。   那是一张布满了皱纹和褐斑的老人脸。   苏念白拿枪的手略微一顿。   “啊……啊……”它吐出破碎的语句,表情满是痛楚。   苏念白一时分不清它是否还保留着人类的意识。   顶着一张老人脸的东西开始用力拍打地面,口中发出刺耳的尖啸。尖啸结束后,空气静了一瞬,随后四面八方想起了密密麻麻的窸窣声。   苏念白当机立断,一枪结束了它那畸形的生命,随后奔向屋外。   梁明守在门边,没过多久就老觉得谁在盯着自己看,左右张望,偏偏半个人影都没瞧见,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突然间,他听到一声尖啸,顿时心道不好,有心想跑。奈何他一起念头,两条腿就跟灌了铅,动都动不得。没办法,只能在门口干着急。   听到脚步声后,他死死盯住门口,总算在第一时间抓住了苏念白,“怎么回事啊?里面啥情况?”   苏念白还没来得及回答,屋里又传来一声嘹亮的尖啸,顿时引起连锁反应,整片民宅区都响起了连绵不断的尖啸声。   “跑!”苏念白没时间解释,扯住他的胳膊,半拖半拉地带着他朝麦田方向跑。   尖啸声此起彼伏,如鬼狐夜叫,刹那间,整个村子都阴森了好几分。无数长着老人脸的绿毛怪物从屋中蹒跚而出,雨腥气越来越浓。   苏念白和梁明停下脚步,前方也有怪物。   “这么多?”梁明顾不得脚痛,顺着感觉,张皇失措地往苏念白身后躲,语气流露出一丝埋怨,“苏小哥啊,你闯了大祸!现在可咋办?”   苏念白面色微沉,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眼前至少有三四十个。还不止,就梁明抱怨的功夫,屋子里还在源源不断地走出来。这架势,恐怕整个村子的老年人都变成了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   难道游客已经满足不了翠花他们的胃口,所以他们干脆把自己村子里的老人也一起算上了?   神堂那边除了婆婆,苏念白一个老人也没有看到。这是不是代表着,那些人连自己的父母长辈也不放过?   哪怕是从小被当做武器培养长大的苏念白,也觉得这种做法多少有些丧心病狂了。   梁明腿软得不行,差一点就要当众对怪物们跪下了。   他牙一咬,心一横,偷偷对苏念白发动了自己的技能“合作”——这技能其实很坑爹,要不是刷不到苏念白的信任,他真不愿意用。因为技能效力过去后,对方会对他格外看不顺眼,轻则像赵大壮一样辱骂,重则直接上手揍,揍成重伤都有可能。   好在效果和后果成正相关,技能生效后,那些长着老人脸的怪物们就移开了视线。梁明心想,这会儿它们肯定齐齐盯住了苏念白。   而他则趁此机会高喊一声,“苏小哥你加油,我先走一步,免得拖你后腿!”拖着自己的伤腿,瞅准怪物稀疏的空当,一溜烟儿就没了踪影。   苏念白没有分神理会,在他的认知中,梁明是在作死。   “噗嗤——”   一声钝响,将将跑出包围圈的梁明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被一条鲜嫩的爬藤给贯穿了。   爬藤犹如蠕动的长蛇一般,一点点往他的伤口里游进去,茎秆慢慢染上血色。   这怎么可能?“合作”没生效?   梁明瞠目结舌,不甘不愿地重重倒地。   他的问题只有林沫能回答,因为苏念白身上刚好有个跟他的技能效果截然相反的技能——这也是林沫分组的依据之一——两相较量下,最终还是“透明”略胜一筹。   至于苏念白,他只觉得这人找死的姿势过于清奇,简直不可理喻。   不过现在他也没工夫再想其它。   苏念白避开袭击后背的爬藤,神情肃然。他必须在引起村长和翠花的注意前,想办法脱身。   作者有话说: 第126章 碎沫(18)   【金手指+20%】   林沫面无表情地点掉提示, 梁明的出局在她意料之中。   这人的技能过于利己,对团队的作用微乎其微。虽然林沫对所谓的“神隐”状态有些好奇,但目前来说, 比起让梁明献祭,“队友”们的其他用处更大。   林沫把目光落到那些长着老人脸的怪物上。   “为什么要把老人养成怪物?这种肉干……”   是山兽干, 林沫笃定。   她记忆中家乡的土特产,宋婉认为很臭,但她却只能闻到肉香。这东西在异变来临后也没有随之腐烂,可惜被留在研究所“客房”里,没来得及取走。   “山兽?不, 应该是杣兽。和那个‘神’有关的东西吗?”林沫低声喃喃。   从目前的信息可以推测出, 这种肉干污染性极强, 能迅速提高异化值,把人变成怪物。另外, 从林沫的亲身体会来看, 它具有类似“充能”的效果, 吃完后体力值恢复得比寻常食物更快。   林沫又想到异变前夕,她身上莫名其妙产生的饥饿。那种饥饿没办法用普通食物缓解,只能用杣兽干解决。无法抑制饥饿的其他人则变成了只会喊饿恶血肉怪物,那种怪物,似乎又跟焱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焱教,杣村, 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势力, 可能存在联系吗?   林沫苦思冥想, 总觉得脑子里的拼图还缺了至关重要的一块。   她没再折磨自己的脑细胞,又把注意力集中到手机屏幕上。   代表苏念白的小人正在和怪物厮杀,目前看来占据上风。   见战况稳定,林沫暂时忽略这边,眼珠微微一动,凝聚到旁边的分屏上。   文冬灵和戴子逸已经在神堂外蹲守了好一会儿,一开始他们还表现出慌张恐惧的样子,后来大概平静下来,脸色正常许多。   代表文冬灵的小人正在仰头朝向天空,嘴唇抖动,发出像是“你是谁”“可以谈吗”“放过我们”等等等的说话声。   她很机灵,可惜林沫没办法直接跟她交谈,也毫无这样做的意图。   林沫交给他们的任务是记录离开过的村民和他们的离开时间,有机会的话,想办法溜进教堂。文冬灵的观察力和戴子逸的幸运结合起来,说不定会产生她想要的结果。   然而直到苏念白那边的怪物发出尖啸声为止,一个村民都没离开过。   他们似乎不需要休息,也没有除了吃饭以外的生理需求。林沫开始怀疑,那个藏纸团的人并不在其中。事实上,林沫甚至觉得他们不像真人,更像泥塑的傀儡。   直到密集的尖啸声传来后,村民们一成不变的表情才产生了破裂。他们团团慌乱,叽叽咕咕了好一会儿,然后推出一名壮汉进入神堂。   大概是去通知村长、翠花或者婆婆了吧?   林沫饶有兴致地等待着,她希望出来的是婆婆。她对这位能明显是幕后操纵者之一,再不济也是个狂信徒的神秘老妇人,非常感兴趣。   遗憾的是,最后出来的还是翠花。   她三言两语安抚好躁动的村民,又让那名壮汉点了十来个青壮力,半点不拖泥带水地就朝民宅赶去。林沫没办法获取除“队友”以外的视角,只能看着他们消失在分屏边缘。   但,神堂前的人群瞬间变得疏松起来。   这是个好机会。   林沫心念一动,看向苏念白那边。苏念白已经冲破了包围圈,正在努力摆脱那些怪物的纠缠。那些怪物被他的“忤逆”气得嗷嗷叫,虽然本身行动缓慢,但满村子的藤蔓都成了爪牙——或许还有眼睛,对苏念白紧追不舍。   藤蔓挥舞,唰唰声汇聚起来,犹如海浪。场面意外地有一种凌乱的美感。   林沫没工夫欣赏,迅速调整撤退路线,让苏念白尽量往远离神堂的方向跑,然后转过来操控文冬灵和戴子逸,让他们现在就想办法混进神堂。   ……   “文姐,怎么办吧?我突然很想进去看看。”戴子逸不无慌张地看向文冬灵,他惊魂未定,怎么会有这种离谱的念头!很显然,是幕后的那东西又开始操控他们了。   “别慌,”文冬灵咬牙道:“我不相信这种控制没有任何限制,副本不可能这么乱来。一定有什么东西被我们漏掉了,一定有办法的!快想想,动动脑子!”   神堂越来越近,戴子逸欲哭无泪,“文姐,我想不到啊!”   文冬灵管不住自己的脚,可手还是自由的。她重重拧了自己一把,精神被疼痛一激,顿时清明了些许。   怎么办?再过不久,那些村民就会发现他们的。人家能眼睁睁看着两个陌生人进神堂吗?他们的姿态又那么像硬闯,不打起来才怪。   忽然,一道闪电划过文冬灵脑海,她压低声音,兴奋道:“我知道了!那个东西没办法完全控制我们,它只能设定‘目的’,但控制不了‘过程’!”   “文姐,我不明白。”   “不要违抗‘目的’,待会儿你跟在我身后,别出声。”   文冬灵暗道,虽然目的改变不了,但过程里面可操作的地方就多了。   她加快步伐——因为没违反目的,这个行为并没有被制止,果然,她的猜测没错——走到村民面前,拔高了声音大喊:“我们是今天来的游客!翠花让我们来领石牌的!”   与此同时,她放慢脚步,用一种随意溜达的速度往神堂大门前进,“石牌呢?怎么领?”   村民们面面相觑,他们没有怀疑文冬灵的话,但能做主的人不在,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文冬灵用一种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什么鬼,都不理我们?算了,村长应该在里面吧,进去找找。”她立即又加快脚步。   “不行!”村民们大声反对。   文冬灵慢下来,做出狐疑的模样,“怎么不行?翠花让我们来的啊,她骗人?”   “不是。你们不信仰杣神,不能进神堂。等翠花回来再安排你们,先等一等。”   “是这样吗?”文冬灵已经快走到神堂门前了,脚步越来越慢。戴子逸低着头,紧紧跟在她身后。   有两个村民跃跃欲试地想过来拦人,文冬灵立马大喊:“行吧!那我们等等!你们赶紧去叫人!”   嘴上这么说着,脚步却突然加快,整个人“唰”的一下就消失在门口。   村民们还没反应过来,她又“唰”的一下出现在门口,随手扔下什么东西,并冲戴子逸喊:“快,趁现在,跑!”   她扔的是一枚烟雾弹,转眼间,神堂前便笼罩在白茫茫的雾气里。村民们咳嗽连连,有几个人顺着文冬灵最后朝向的方向追赶过去,很快就消失在雾气中。   文冬灵和戴子逸顺利逃走了吗?   没有。   他们确实进入了神堂,也确实飞快瞄了一眼,但什么都没看清就飞速准备逃离。一开始他们没感受到任何束缚,但在自由行动了两三秒后,两个人又不由自主地掉头回到神堂。   跑不了,没有太多空子可以钻。   文冬灵有些挫败,但没有失望到底。毕竟这次尝试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在完成“目的”后,他们的确得到了短暂的喘息时间。只要利用好这段时间,说不定能做点什么。   “文姐?”戴子逸轻声道,“现在怎么办?这里好黑,要点灯吗?”   神堂内部和外面似乎被无形的结界给彻底割裂开来,外面哪怕大雾弥漫,依旧亮堂堂的,里面却沉浸在浓厚的黑暗中,两个人几乎没办法看清彼此的脸。   正前方有数点红光,淡淡的檀香味弥漫开来,那应该是神前点的香。借着那点微光,隐约能看到有个一人高的物体立在石台上。   找到机会的喜悦渐渐散去,文冬灵的呼吸急促起来。   那种古怪的呻囗吟,似乎就是从脚下传来的。因为技能的原因,文冬灵听得越发清楚。她甚至感受到了更多细节,那种声音不是唯一的、凝固的一束,而是如同风炉、或者竹笛初学者那样,夹杂着许多重叠分叉的音色。   文冬灵的头有些晕眩起来。   “文姐?文姐?”戴子逸在叫她。   “没事……这地方不能久留,我们赶紧想办法离开。”   “文姐,你快看这个。”戴子逸手里拿着一根点染的蜡烛,正照向墙边的一个小筐。文冬灵凑近一看,居然是一筐石牌。   她随意拨动两下,看到一块纹路里凝固了暗红色物质的石牌,不禁皱眉,“这东西……”   “要不要揣四片回去?晚上能用到。”戴子逸提议。   出于对自己技能的信任,文冬灵同意了。公平起见,两人各揣了两块石牌。   “反正走不了,我们去前面看看吧。”戴子逸举着蜡烛,往神像那边走去。   文冬灵心知他又被控制了,只不过这回没有强烈违背意愿,所以反而没被发现。   神像……如果能知道村子里信仰的神的真面目,说不定会对任务有帮助。   文冬灵也起了几分好奇,连忙跟上戴子逸。   神堂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大,他们走了好一会儿才靠近那尊黑暗里的神像。   “这地方真大,村子里有那么多人吗?”戴子逸嘀咕。   “说不准,我们又没见过这里的老人,说不定他们老龄化特别严重。”文冬灵随口回应了一句,然后催促他赶紧去照神像。   “光太暗了,照不清楚。”戴子逸想了想,收起蜡烛,又拿出一根强力手电筒。   “啪”,他掰动开关,光束向上。   “这……”戴子逸瞳孔紧缩,浑身颤抖起来。   他看到了一尊奇妙的、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古怪神像。   作者有话说: 第127章 碎沫(19)   这是什么东西呢?   戴子逸的大脑艰涩地转动着。   这是它的肢体吗?翻折、扭曲、多肉的质感、鳞甲和叶片, 混乱……那些凸起是什么?眼睛?吸盘?图案在旋转,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不知道, 不清楚,无法判断。   顺着肢体往上, 怒放的托盘收拢低垂,栩栩如生的汁液顺着丛生的触手缓缓流下,藏在触手底下的眼明亮如同天空繁星。不,也许那不是触手,是藤条?是蛇!对, 那是蛇!鲜艳的环形花纹, 不断吞吐的黑色舌头……   不对啊, 它、它怎么动了?动了……运动是唯一的真理,动是正常的, 宇宙万物都处于运动之中……没错, 它应该动……   绿色的汁液在舌头尖汇聚, 越来越饱满, 莹润浑圆,像绿色的珍珠。终于,它不堪重负般脱落,离戴子逸的瞳孔越来越近……   “啪——”   手电筒掉了,眼前奇妙的景象重归黑暗,唯有台前的香炉里,数点红光还在熠熠生辉。   戴子逸怔愣在原地,回神时, 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趋吉避凶的直觉让他果断把刚才看到的东西埋到记忆深处, 脑子里拼命回忆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的动画片《海绵爸爸和瘦小星》, 想到熬夜看电视没写完作业,想到第二天被老师和家长混合毒打……   过了好一会儿,戴子逸终于冷静下来。他捡起手电筒,小心翼翼地避开神像,往文冬灵那边照去,“文姐?”   文冬灵呆呆地站着,没有反应。   戴子逸呼吸急促气来,他颤抖着把光照到文冬灵脸上——她面色不正常地白,白得发绿,眼黑和眼白都像浸在粘稠的绿色酱汁里,瞳孔部分微微蠕动,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奋力钻出来。   “啊啊啊啊啊——”   戴子逸发疯似的嚎叫起来,连滚带爬地往神堂外跑去。   他冲出残留的白雾,只觉得村民看过来的目光冰冷无比。身上像被无数牛毛针扎过一样,又痛又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要变成怪物……救命!救命!!!”   他消失在道路尽头,村民们神情莫测,并没有追赶。   ……   借着文冬灵和戴子逸的视角,林沫也看到了那尊神像。   即便隔了蜡笔的转换,那尊神像的邪气还是无法抑制地散发出来。   林沫并没有失态,自从觉醒另一个形态后,她对副本里千奇百怪的怪物们就失去了畏惧。她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一切,心湖波澜不惊。   “杣神?”   它看上去像一朵巨大的“花”,当然,林沫承认这是她见过的最恶心的“花”。   到底是谁给了杣村村民勇气,他们居然会选择崇拜这种辣眼睛的东西?尤其是第一个信仰祂的人,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林沫立即想到,村民们说杣神能带来丰收。是为了丰收才崇拜它的吗?可是联邦对稻麦的物种改良已经到了极高的程度,就凭村外的麦田和林沫看到的人口,种上那些改良麦种也足以糊口。   还是说,被邪神加持过的小麦特别香甜,所以村民们宁愿冒着风险拐杀游客,也要继续种下去?村民都是一群狂热的吃货?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村民们都是被杣神和祂的狂信徒蒙骗了。看看翠花那种癫狂的模样,她做的那些事情已然不是正常人类能做得出来的。   “得找机会‘友好’地跟这里的村民交流一下,要是能找到婆婆就更好了。”   林沫又看向画面中的神像,它丑陋而怪异,越看越令人感到厌恶。她移开视线,看向神像前的文冬灵,她此刻已经没了人类的外观,浑身肿胀,头发凝成一股一股的,有变成触手的趋势。   “只是看一眼就变异了吗?”林沫疑惑地自言自语,“可是戴子逸就没有变异。这一档他们接触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不,也不一定。   游戏并不会把每一个人感受到的所有信息传送给林沫,环境里藏着的东西只能靠林沫自己去发现。显然,文冬灵具有“耳聪目明”的天赋,她应该是发现了自己没发现的东西。   联想到上一档时,文冬灵第一次来神堂那种异样的沉默,林沫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那么,是“听”还是“看”呢?   文冬灵之前并没有机会靠近神堂内部,回忆上一档她沉默的时机,林沫得出结论,是“听”。   文冬灵在神堂附近听到了什么。而这个“什么”,正是推动她快速变异的罪魁祸首之一。   之二是神像,至于之三,林沫怀疑石牌也不干净。   林沫若有所思,“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更安全。”   文冬灵的分屏暗下去,在最后一刻,林沫仿佛看到画面边缘出现了一个黑影。这个身高,村长,还是导游?   分屏彻底消失了。   新提示:【金手指+20%】   可惜,差一点就能看清楚了。不过看清楚也没用,她这会儿腾不出多余的人手。   林沫叹了口气,动手让逃亡中的戴子逸避开苏念白的方向。   苏念白已经和翠花碰上了,还是先让戴子逸找个没怪物的地方躲一会儿吧。   至于苏念白和翠花,林沫眯起双眼,嘴角浮现出好整以暇的笑容。   这一回,谁能赢呢?   ……   苏念白躲在一座山坡上。   这个山坡不大,坡度也很平稳,上面的植物以低矮的灌木为主,视野比较开阔,很适合作为郊游地点。   不过今天来这里的都是不速之客,大约没有郊游的闲适心情。   苏念白匍匐在最高处,借着灌木丛的遮掩,观察逐渐靠近的翠花一行。   他心里泛起了杀意,还有淡淡的困惑。   明明他已经顺利甩开了老人脸怪物们,也自信没留下任何可以追踪的痕迹,为什么翠花他们却仿佛对他的位置了然于心似的,甚至连弯也没转,直直跟了过来?   他们也没拿任何设备,工具也只带了斧头铲子之类的农具,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是靠直觉?   苏念白狐疑地看了眼四周,这些灌木丛看上去都很正常,不像村子里的爬山虎,明明在秋天应该凋零变色却反而绿意盎然。   如果不是作为爪牙的植物,那又是什么?视觉?听觉?嗅觉?还是对异化值的敏锐感觉?   苏念白不敢赌,他姑且认定,翠花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躲在这里。   苏念白冷静地复盘:在上一档里,翠花先用精神攻击控制住他,然后利用穿墙而出的藤蔓雷霆一击,把他彻底束缚起来。那些藤蔓勒紧肉里,然后分泌出粘液,堵住了苏念白的七窍——他最后是窒息而亡的。   所以关键在于,避开翠花的精神攻击。   那时候,翠花为什么要先把他引诱进地下室呢……难道,她的精神攻击有距离限制?   苏念白神色一震,觉得自己抓住了关键。   不能让她再靠近了。   苏念白不再隐藏自己的身形,站立、持弓、取箭、瞄准,一气呵成。   坡下的翠花抬起头,似乎有些讶异。   “嗖!”   寒光飞驰,如陨星般对着翠花坠去。   苏念白没有停止动作,又接连射出两箭,这才微微喘了口气,观察下方的情况。   十几名青壮年如同糖葫芦似的串成一串,挡在翠花面前。他们都死了,身体软软地倒向一侧,血腥气弥漫开来。   苏念白看到山坡下唯一还站着的人,皱了皱眉。   他失败了。   千钧一发之际,翠花居然不知怎么地控制住自己的同伴,利用他们的血肉之躯避开了来势汹汹的攻击。   “怎么,我们好心收留你们,这就是好心的回报吗?”翠花狞笑着看向苏念白,双眼赤红一片。   苏念白不为所动,又一根猎魔箭搭到弓上。   “低劣的无信者,你该死!”   她开始往山上疾笨。细密的绿色触手从她脚下眼神出来,逐渐和山坡上的灌木们融为一体,渐渐的,一些柔嫩的藤蔓破土而发,迅速生长起来。   苏念白却心里一松,他猜对了,翠花的精神攻击有距离限制!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一根根猎魔箭应声而出,箭囊里的箭矢像无穷无尽一般,山坡上展现出无比绚丽的一幕。闪烁着寒光的箭矢共同织起密密麻麻的光幕,如漫天星辰陨落,映得正午的阳光都短暂失色。   在这样密集的攻势下,翠花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她受伤了。   苏念白没有停顿,胜利的天平并没有倾斜,因为翠花催生的藤蔓还在飞快往山坡上蹿。它们的生命力惊人,哪怕被流矢击中,残躯中也能诞生出全新的藤蔓,由细变粗,吞噬同类的血肉迅速成长。   多次使用猎魔弓让苏念白的精神有些疲惫,但他咬牙坚持,他不会输的。   终于,越来越多的箭扎到了翠花身上,她现在差不多算是个刺猬了,拔掉箭的速度还没有被射中的速度快。   翠花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重重摔到草丛中。   死了吗?   苏念白皱眉,他对这个上一档杀死了自己的女人十分警惕。她残忍、奸诈,干出诈死的事也毫不令人意外。   林沫的想法显然和他一样,苏念白再次举起弓箭,又降下一阵箭雨,这才忍耐着抽痛的头颅,谨慎地靠近翠花的尸体。   “等等。”苏念白怔了怔,他仿佛听到了林沫的声音,她说:“放火,烧了她。”   苏念白没有犹豫,取出人鱼灯,又就地找了干柴,用箭射到翠花附近,然后用同样的方式点燃柴火。为了保证火势,他翻出自己的奖励“猪油罐”,进行了火上浇油的操作。   冲天的烈焰中,苏念白看到翠花不甘心地支起身子,哪怕化身成火人,也执着地朝他这边跑了好几步,这才无力地倒下。   这回,她彻底没了动静。   “离开这里,去西边。”苏念白仿佛听到林沫如此命令。   苏念白低声道:“好。”   作者有话说: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副本行为,大家绝对绝对不要模仿! 第128章 碎沫(20)   顺利干掉了翠花, 林沫心情不错。   这场胜利传达出来的消息:只要找对方式,这些强大的怪物也不是无解的。   既然迟早要跟它们碰上,自然要提前做好演练。接下来, 村长、婆婆、导游、小男孩,还有神堂底下的不知名玩意, 林沫都会一一给他们安排上的。   不过那是之后的事情了。林沫轻点屏幕,让苏念白和戴子逸绕开极有可能是村里人耳目的藤蔓们,在草木稀疏的角落碰头。在夜晚到来前,她贴心地为两人留出了休整时间。   游戏里的时间飞速流逝,转眼间, 背景变成黄昏。血红色的夕阳挂在西方, 像一只硕大的眼球, 冷酷地注视着藏在群山之间的小小村庄。   苏念白和戴子逸靠着后者的直觉在杣村附近游荡,始终没被搜索他们的村民抓到。   夕阳坠落, 群星的光芒从深沉的夜幕中浮现。没有人造灯光, 这里星星格外璀璨, 月亮如玉盘似的高悬一角, 夜空仿佛就在咫尺之遥。   戴子逸哭丧着脸:“别挣扎了,我觉得我们活不过今晚。”   见苏念白没有回应,他又长长叹了口气。这个副本完全看不到生路,他觉得身体和精神都快到了极点。   其实戴子逸的表现已经称得上优秀, 其他人在死过一次, 接连目睹两回队友变异, 还直面古怪神像,说不定早就发了疯。作为一个普通人,他能坚持到现在,林沫都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戴子逸还不知道林沫正在思考对他的更多安排,要是他知道,大概会哇的一声哭出来。   今天晚上,林沫给他们安排的任务是探索夜间的杣村。   虽然一下午都在躲躲藏藏中度过,但没有高强度的战斗,对苏念白来说就是休息。此刻,他已经面色如常,做好了下一场战斗的准备。   “走。”他一马当先,借着夜色靠近杣村。   戴子逸露出即将赴死的凄惨神色,不由自主地跟上苏念白。   夜晚的杣村比白天还要安静。现在不过七点多,但没有房子点灯,似乎所有村民都已早早入睡。   下午还在四处搜索的人也走得干干净净,哪怕翠花死了,他们也没有任何加班赶工的意思。   戴子逸还以为自己一出现就会被抓起来打死,没想到村子空空荡荡,连只狗都看不见,顿时惊讶不已。   难道这里的怪物都是昼出夜伏的类型?   他刚想说什么,就被苏念白用眼神制止了。两人悄无声息地穿行在仿佛空无一人的村庄里,一直走到村子另一头的麦田边缘也没碰到任何怪物。   苏念白甚至故意靠近藤蔓,但它们就和普通植物似的,毫无动静。   苏念白不认为夜晚就会是绝对安全的,上一档里赵大壮怎么死的,他还记得很清楚。   如果学校里的小男孩就是杀死赵大壮和戴子逸的“山男”,那它随时都有可能出现。也许他们只是因为运气关系,还没来及碰上而已。   苏念白眺望远方,月光下,金灿灿的麦田纹丝不动,有一种静谧而庄重的美。   戴子逸渐渐被苏念白的镇定所感染,心中重新燃起活下去的希望。   “苏小哥,”他小声道,“今晚怎么个章程?我的技能下午都告诉你了,哪里要我配合你尽管说。”   苏念白瞥了他一眼,蹲下来,“唰唰”薅掉一片麦子,开始挖土。   戴子逸克服自己的恐惧,牙一咬,过去帮忙。   田里的泥土湿润而松软,挖起来并不困难。但很快,他们的手指就碰到了坚硬的屏障。   苏念白扣住边角,手臂用力,那东西被他整个从土里拎了出来。   是半截白骨,从形状来看,应该是肋骨。   戴子逸也有收获,他摸索了一阵,居然扒出一整个白骨骷髅头。   “我擦!”戴子逸跟手被咬了似的,忙不迭把那玩意儿往地上一丢。头颅转了几圈,黏在上面的泥巴震下来不少。   冷霜一样的月光落到头颅上,骨头白得愈发惨淡。骷髅空洞的双眼正好望向麦田边的两个人,有一种欲语还休的意味。   戴子逸冷静下来,想了想,居然不觉得意外。   苏念白看了一会儿骨头,突然站起来,扒开麦子朝田地深处走去。   “等等!”戴子逸惊呼一声,“里面说不定有危险,别去啊!”   苏念白充耳不闻,转眼间就走出去老远。戴子逸跺了跺脚,只能跟上。   跟了一会儿,戴子逸发现苏念白并不是毫无目的地乱走,他在仔细观察地面,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这他擅长啊!   戴子逸默默发动技能“老实的幸运”,增加苏念白找到那东西的概率。   没过多久,苏念白停下脚步。   戴子逸咽了口唾沫,“找到了?是什么?”   他顺着苏念白的目光望过去,发现那一块的麦子比周围的麦子略微高出一截。没等他琢磨出来,苏念白已经不客气地拔掉那些麦苗,又开始蹲下挖土。   这一回,苏念白用比刚才更短的时间就有了收获。   一片蓝色碎花裙角露了出来。   戴子逸猜到什么,呼吸急促起来。   他们发现了一具新鲜的女人尸体。   “这是……之前住在村长家的游客?”戴子逸看着女尸肿胀发紫、嘴巴大张的狰狞死相,不禁轻轻打了个寒颤。   和白骨相比,这具还有人形的尸体更令人感到恐惧。   好在,戴子逸这两天遭到的刺激比较多,人已经麻得差不多了,他很快就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扭头看到苏念白从始至终都很平静的脸,他心里升起一阵佩服。   苏念白确实很平静。   从挖土到寻尸,一切都在林沫的操纵之下,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找的是什么东西。何况尸体而已,没什么值得害怕的。只要不动起来,它们比人类幼儿还要安全无害。   苏念白低头观察自己挖出来的尸体,女尸穿着蓝色碎花的连衣裙和淡黄色的针织衫,身边散落女士提包和手机,她应该是跟上一档的梁明一样,被突然拉进来的;面部皮肤发绀,尸斑处有血点,她是窒息而亡的。   走在路上,突然被藤蔓绑架,陷入泥土之中,无法呼吸,就此化为肥料。   苏念白捡起手机,按下启动键,手机没有设置密码,顺利被打开了。   跳出来的是备忘录的界面。   苏念白滑到最上方,开始阅读:   “和学校请假出来散心,导游好帅,开心。这地方比宣传页上还漂亮,饭菜也好吃,一不好的就是手机没信号,不能给你们发九宫格了,伤心。不过这难不倒我,我先把灵感记下来,路上再发,到时候羡慕死你们。”   看来手机的主人是一名老师。苏念白瞥了眼凑过来的戴子逸,继续往下看。略过好几段十分文艺的句子后:   “我发现了一件糟糕的事,我好不容易变好的心情又开始差了。你们能相信吗,都联邦了,这地方居然还有这种陋习!我忙着拍照,一不小心掉队迷路了,转了半天发现一间‘牢房’,外面好大一把锁!我过去搭话,才发现里面关着一个小女孩。”   “这真的太过分了,不是拐卖就是童养媳,我不能接受!!!”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其他人,他们一开始还不相信,直到找机会偷偷去看了一眼才相信。我们一致认为,有必要举报这个村子,让他们接受法律的制裁!我让侄子装病,然后找导游要求立即返程,但导游却说来这里的车班次是固定的,他也联系不上,只能再等等。”   “小女孩的脾气挺差的,真可怜,任谁被一直关着都会发疯。希望离开这里后,通过积极的心理干预能让她恢复过来。”   “我在‘牢房’外蹲守了一下午,看到那个超级漂亮的浓艳系大美女进去送饭,小女孩叫她‘妈妈’……天哪,我真的会谢!漂亮姐姐不可能那么坏,啊啊啊啊!”   “昨天晚上,有人失踪了,大家都很害怕。我和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打算去村外找找有没有能走的路,如果”   记录在这里戛然而止。   戴子逸怔怔的,“小女孩?村长好像是说过,呃,难道要破解这个副本,关键是找到小女孩吗?牢房?苏小哥,你有看到牢房吗?”   苏念白言简意赅,“没有,找。”   “嗯!”戴子逸振奋起来,有目标总比等死好。   刚才苏念白拿手机的时候,他也把提包捡起来了。见苏念白看过来,他一边递包一边说出自己的发现,“没找到有用的东西,就是钱包、化妆镜、口红之类的小东西。对了,钱包里还有一张合照,好像是全家福吧……”   苏念白翻看了一会儿,包里的东西和戴子逸说得差不多。他打开钱包,透明夹层里确实放着一张照片。里面的女人温婉地朝镜头微笑,周围站着坐着,乌泱泱一大群人。当看到某个人时,苏念白愣住了。   戴子逸见他许久没有动静,小心翼翼地问:“苏小哥,怎么了吗?”   苏念白没说什么,默默地把钱包放回去,然后又打开了手机。他在手机相册里发现了更多照片,和这位老师一起旅游的除了大人还有一个小学生。   这个小学生长得和苏念白小时候留下的照片一模一样。   为什么?他的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会有错,那张全家福里,苏鹏举和尚未病逝苏夫人都在。那个孩子,很可能就是自己。   苏念白忽然想起,自己之所以会失去儿时记忆,好像就是因为一趟旅游。   这个副本,到底……   这时,戴子逸慌张地叫道,“快看那里,那是什么东西?”   苏念白抬头,看到麦田四周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圈黑色怪影。   作者有话说:   我想,待会儿可能还有一章   熬夜码字.jpg 第129章 碎沫(21)   【金手指+40%】   【金手指已收集完毕(库存1)】   【是否使用金手指?】   林沫放下手机, 露出思索的神色。   苏念白和戴子逸被无数漆黑狰狞的野兽包围,那些野兽动如疾风,杀多少来多少, 凭借怪海战术,硬生生吞没了两个人。   这些野兽的身份也不难猜, 在这个古怪的村子里,林沫画面上出现过的唯一动物就是头上长草、状如小狗的小兽。   到了夜晚,它们居然会变成这种杀伤力极强的东西。难怪村民们半点都不担心找不到苏念白和戴子逸,有这么一大群“保镖”,确实可以早点收拾收拾回家睡觉。   不过, 这种怪兽虽然难解, 但林沫此刻最在意的, 还是照片的事情。   林沫第一次见到苏念白,内心就泛起了强烈的情绪。她早就猜测两人一定有什么关系, 现在似乎有了点头绪。   林沫曾经在杣村长大, 而苏念白作为游客, 曾经和她的姑姑一起来杣村旅游。他的姑姑死在这里, 但他却活了下来。导游改变记忆,让他们的家人都忘记了姑姑的事情——看起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林沫扶额,这个猜测漏洞太多,缺失的还都是关键信息。   譬如林沫自己就是最大的漏洞,从小女孩到女尸,他们的故事里完全没有出现“林沫”这个人。如果按照之前的猜测,她是小女孩的孪生姐妹,那她总该留点存在痕迹吧?难道她是空气人吗?总不能是克隆人吧?   当然, 还有一种可能……但林沫立即排除掉了那种可能。小女孩就在她面前, 独立的个体, 独立的思维,她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还不如孪生姐妹的可能性更大。   再譬如,从目前杣村展现出来的威胁程度来看,小时候的苏念白不可能存活下来。五个各怀技能的副本老手都全灭了,一个小孩,凭什么呢?翠花他们会有这么好心?   而且林沫记得,当时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搞死她,苏念白在回来后记忆和性格通通转变,简直跟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还有一点,翠花曾亲口表示,苏念白和小女孩很相似。   林沫没看出这两个人哪里像,但亲妈都这么说,肯定有点关系。既然不是生物上的相似,那么合理推测,就是给人的感觉上的相似。   按照这么推下去……难道,苏念白曾经被小女孩附身,作为“小女孩”而存在过?   无论怎么看,这些猜测都很离谱。林沫的眼角一跳一跳的,事情复杂得有些超出她的预料。   她是谁?苏念白是谁?   走到这一步,居然全都不确定起来。   林沫慢慢吸气,又缓缓吐出,让疲惫的精神得以缓解。   她重新拿起手机,上面还是那则“是否使用金手指”的提示。   “没有信息吗?”   是只有一则信息可触发,还是她这回没达到某种要求?   林沫略感可惜,但还是拿起手机,确认使用金手指。   她还有好多想知道的事情。   所以,再来一回吧。   画面荡开波纹,再一次的,破碎的大巴、画风幼稚的五个小人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   苏念白呆愣地看向前方,神情空洞。   慢慢的,随着身体的复苏,记忆也苏醒过来。   他又活过来了。   身体被一口口啃食的痛楚仿佛还残留着,杀不完、甩不脱,如附骨之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耗尽力气,被蜂拥而上的血口蚕食。   苏念白颤抖了一下,闭上双眼调整情绪。当他再睁开眼时,目光已经恢复了平静。   或许在这一点上,他是应该感谢研究所的。没有朱所长他们十几年如一日的“栽培”,他不一定能这么快适应死亡。   真可怕,苏念白想,死亡真的可以被“适应”吗?   耳边喧闹不绝,苏念白看向周围,戴子逸、文冬灵、梁明、赵大壮……四个人要么神色癫狂,要么呆若木鸡,状态都很糟糕。   赵大壮的症状最严重,也不知道他在上一档经历了什么,现在整个人就像空壳,要不是身体本能还会眨眼睛,苏念白几乎把他看成一具逼真的蜡像。   苏念白沉默许久,低头等待林沫的控制。   ……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林沫操作得更加得心应手。   和上一回不一样,这次的赵大壮虽然还是无法操控,但却没有脱离队伍。梁明脸色惨白,在离开这里时却不忘把赵大壮一起带上。   他在想什么,林沫一眼就看穿了。不过没关系,多一个人并不会影响她的计划。   林沫甚至感到欣慰,这些人除了赵大壮,剩下四个还是都能被控制,这说明他们的精神十分坚韧,还没有崩溃。   希望他们能坚持到最后。   按部就班地在森林里遇到翠花,和村长尬聊——这会儿众人看上去实在太惨了点,翠花和村长连小女孩的事都没问,只是叮嘱他们多休息。   再过不久,他们就会后悔引诱这群人了吧?   林沫微微一笑,开始行动。   【第三档】   林沫先把五个人分成两队,文冬灵、梁明、赵大壮一队,任务是去神堂前找村民搜集关于村长、翠花、婆婆还有小女孩的情报;苏念白和戴子逸一队,任务是去学校绑架唯一的老师,威胁他说出情报。   三人组这边,婆婆主动出来送了石牌,然后又回了神堂。村民们一开始油盐不进,但林沫让他们揪住这几次看下来最喜欢唠嗑的汉子,反复追问,卖惨追问,单独追问。那汉子烦不胜烦,又出于某种顾忌,不能现在就对他们动手,终于说了点事情出来。   林沫一边听他们对话,一边在心里整理情报:   婆婆的身份是神堂的祭司,在村里德高望重,这两天她忙着丰收节的事情,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失踪的小女孩是翠花唯一的女儿,她似乎对即将到来的丰收节有特殊的意义,汉子提到这个就满脸愁容,还时不时看向神堂;   村长和翠花是兄妹,这两人是大祭司以下的村庄掌权人,一个对内,一个对外,是大祭司从小亲自培养的;   别看村长长得帅,他其实是个鳏夫,还有个在上学的儿子;   村里人都虔诚信仰杣神,对杣神的信仰已经流传了至少五代人,不信就是“不知好歹”……   再细问,那汉子就翻脸了,喋喋不休地骂起来,把三个人通通赶走。   林沫看完这边,让他们再找个好说话的村民重复一遍询问,然后就把注意力放到苏念白和戴子逸那边。   两人组已经顺利实施绑架,在小孩子们静默的目光中扯着老师离开学校。他们找了块空地丢下老师,戴子逸恶狠狠地扑上去,情真意切,“你们这破地方到底怎么回事,你说,你说!”   苏念白用枪抵住对方的太阳穴,无声威胁。   在他们两个的努力下,林沫得到了新的情报:   杣村是个桃花源式的村子,村民们基本自给自足,除了丰收节前后,并不会有人过来;   村民们不喜欢外来游客,抗拒接触太多外界信息,认为城市会泯灭人性,唯有杣神的光辉能拯救人的身体和灵魂;   之前的游客?没见过;   小男孩是村长的儿子,上课不认真,最喜欢捣蛋,但村长从来不管他;   村里人都是自愿的,如果想得到一线生机,就去信仰杣神吧;只要得到婆婆的认可,游客也能成为村子的一份子……   成为村子的一份子。   林沫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上的老师,觉得这人的嘴脸无端可憎起来。   她让苏念白打晕老师,然后去回学校找小男孩。这回戴子逸的天赋没起效,小男孩并没有藏在柜子里,不知道去了哪。   既然如此,林沫干脆安排他们抓住几名年轻看上去比较大的小孩,把问过老师的问题再问一遍。   小孩子知道的比老师还少,除了收获小男孩的小名叫“旦旦”,脾气不好没人爱以外,其他倒是和老师说得差不多。   旦旦。   屏幕外的林沫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名字。在小女孩的日记中,她提到过这个名字。他们会有什么关系吗?朋友?   遗憾的是,林沫暂时抓不到小男孩的马脚,在把学校翻了一边未果后,只能选择让苏念白和戴子逸暂且离开。   “去找找牢房。”林沫给两人组安排了新的任务。   另一边,文冬灵他们已经通过另一个村民样本,确认汉子没有说谎,林沫立即让他们想办法把婆婆叫出来。   结果婆婆没来,村长出现了。他神情阴郁的瞥了三名外来者一眼,属于文冬灵他们的分屏就彻底黑下来。   【金手指+60%】   林沫盯着黑屏前村长所在的地方,默默把他安排上了攻略名单——你死我活的那种攻略。   苏念白和戴子逸连轴转,在中午前找到了“牢房”。两人破门而入,林沫借着他们的视角,仔细查看。这间屋子确实是小女孩呆过的地方,从大人的视角看,它小得可怜,差不多只有五六平左右。   苏念白在被书桌遮挡的角落发现了手指粗的缝隙,缝隙外面长着一蓬草,非常隐蔽。这个小洞除了传传纸条,基本上没什么用处。   除此之外,他们没有更多发现。小屋干干净净的,什么私人物品也没有留下。   然后翠花就过来了,她狞笑着把两人做成两颗绿毛蛋,于是整个屏幕都黑下来。   【金手指+40%】   【金手指已收集完毕(库存1)】   【是否使用金手指?】   林沫又一次选择了是。   【第四档】   全员去神堂,在婆婆和村长出现的瞬间展开攻击。   瞬间黑屏。   【第五档】   先让苏念白单杀翠花,然后引出村长,全员上阵。   苏念白难以为继,重伤村长后,被残血反杀,全灭。   【第六档】   先引出村长,全员上阵——这次成功了,村长顺利被斩杀。但代价惨重,随后赶来的翠花一个人轻轻松松地送他们全体上路。   ……   林沫握紧拳头,眼中红色更浓。   “杀掉村长得不偿失,想办法绕开他比较好。”   “继续。”   【第七档】   通过测试,藤蔓和杣兽都具有识别气味的能力,而石牌上附有独特气味,作用就是让游客得到“临时村民身份”。如果没有石牌,第一个晚上小男孩就会杀人——无声无息,速度还快,苏念白他们硬是没蹲守到;石牌的功能并不持续,第三天晚上就会失去效力。   第三天晚上,兽群会出现并追杀村外之人,分分钟黑屏。   【第八档】   林沫让一队人引开村长,另一队人趁机混进神堂。她没让他们再去直视神像,而是探索通往地下的通道。   三分钟过去,神堂里的分屏黑屏。   村长那边胜负已分,画面重启。   【第九档】   【第十档】   【第十一档】   ……   林沫已经不再去计数,她看着又一次黑下来的手机屏幕,眉心紧紧拧成“川”字。   无论她想什么办法,进入神堂的人都活不过三分钟。   “难道在第四天前,就真的没办法探索神堂?”   而躲在神堂里面的婆婆,哪怕村子里闹翻天了,都没有任何出现的意思。   林沫真是服了她,决定下一档直接苟到第四天看看。   画面在一个又一个的操控中不断快进,很快,第三天夜晚到来。   林沫让苏念白他们提前准备好村民的旧衣服,打算借它们的遮掩避开杣兽的骚扰。结果,杣兽还没来得及登场,让林沫苦寻不到的小男孩却出现了。   他一言不发,付出重伤的代价,硬是把林沫苟了整整三天的“队友”们全给送上了路。   这回黑屏后跳出来的不是关于“金手指”的提示:   【你获得了一条新信息】   【是否查看】   作者有话说: 第130章 碎沫(22)   林沫选择查看, 然后……她看到了自己的脸。   林沫微微睁大双眼,那其实不是她的脸,而是“小女孩”的脸。此刻, 小女孩正坐在桌边,凝视一面成人巴掌大的镜子。而林沫看到的, 正是镜子中的倒影。   林沫注意到,小女孩比上一条信息的时候长大了点,看起来至少有七八岁。   她在干什么?   “旦旦快来了。”小女孩却对着镜子如此说道。   她在跟谁对话?   林沫耐心地看下去。   小女孩站起来,费力地挪开一点桌子,露出角落的缝隙。没等多久, 缝隙里传来小孩兴奋的声音。   “我成功了, 我偷听到了!”   小女孩:“小点声。”   外面的小孩立即收声, 似乎在警惕地张望四周,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按照你说的办法跟踪那个混蛋, 听到了他和翠花姨的说话。”   “他们说丰收节马上要到了, 村里的老人可以准备起来, 还让翠花姨通知一个叫什么燕子的家伙开始干活。”   小女孩:“准备?可是我们村的老人已经……”不算人了吧?   “我不知道。”外面小孩的声音发蔫, “总之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小女孩:“我们得搞清楚他们的目的。”   “我知道。”小孩应声,“我人小,他们都不管我,我想办法再多听点东西回来。”   “小心点。”   “嗯,我知道。”   小孩离开了,小女孩把桌子推回去,又对着镜子坐下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言道:“你都听到了吧, 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屏幕外的林沫一晃神, 竟然有一种她正在直接跟自己对话一样的错觉。   林沫的视线落到屏幕左下角的移动转盘上, 突然心领神会般再次尝试操作。   这一次,小女孩居然随着她的操作在屋子里转起来。   然而当林沫转第二圈的时候,小女孩又不听话地坐回桌边。   “你干什么?”镜子里的脸露出不高兴的神色,“不是你提议让旦旦去打听消息的吗?”   林沫:……   林沫试探着开口:“你能听到我的声音?”   小女孩一脸理所当然,“当然听得到啊。”   居然可以直接交谈?林沫精神一震,小女孩看起来比时不时暴力不合作的村民们好说话多了。   林沫斟酌了一会儿,尽量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你好像不是很赞成。”   小女孩:“呵呵,我们肯定不会成功,都是白费力气而已。”   林沫深吸一口气,这脾气,已经和白骨塔上的那个小女孩差不多了。   “为什么?”   小女孩定定地看着镜子,“你傻了吗?这里就是地狱。”   “而我,我从出生起就呆在这里,”小女孩道,“我已经是地狱的一部分了,我怎么逃?”   原来她们在计划逃离杣村?   林沫找到了切入角度,但她不喜欢对方的态度,“所以,你自己放弃了?”   小女孩瞪了镜子一眼,不说话。   林沫琢磨着开口:“是因为翠花吗?你害怕她?”   小女孩翻了个白眼,不回答。   林沫看着她的脸色,猜测,“还是说,你爱她?嗯,因为亲情?”   小女孩别开脸,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林沫:“我知道,感情也是一种束缚。”   “你很烦诶。”小女孩不愿意多说。   林沫渐渐找到了跟这种熊孩子交流的技巧,她改变话题,“旦旦不是村长的儿子吗?他为什么要帮你?”   小女孩松了口气,扭过头来,“他妈妈不相信杣神,被村长埋进田里了,旦旦一直想替她报仇。”   林沫心想,杣村确实是个人间地狱。   “现在离丰收节还有多久?”   “还有半个月。”   林沫:“那我们可得抓紧时间了。”   小女孩垂下头颅,不声不响。   画面渐渐暗下去。   ……   当小女孩再次出现时,她双手抱膝,缩在床角。   林沫观察了一阵后,谨慎开口:“你怎么了?”   小女孩像一台生锈的机器,好一会儿才给出反应。她慢吞吞地爬到桌边,竖起镜子。   林沫看到了一张黑眼圈浓厚的脸。   “死了好多人。”小女孩的声音带了点喑哑,连坏脾气都被阴云消磨掉了,“每天都在死人。”   林沫猜到了,按照杣村的做法,这会儿一定在让导游不断引诱游客。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人吗?”   小女孩:“旦旦告诉我了,是为了准备丰收节的祭品。”   “祭品?人肉吗?”   “不是。”小女孩低着头,“妈妈他们会筛选出合格的祭品,把他们变成怪物,然后交给婆婆处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林沫若有所思,不愧是历史悠久的邪神信徒,“祭品”居然还会炮制一番再献祭。如果说当初召唤蛇人的杜先生是粗放式献祭,那杣村毫无疑问就是集约式献祭。   神堂下面关着的,难道都是游客变成的怪物?   “那你呢?”林沫突然发问,“你会被怎么‘炮制’?”   小女孩:“……”   她用一种缥缈的语气说:“婆婆说,杣神让大家免于挨饿,如果没有祂,我们都活不下来。我们要知恩图报,为祂奉献是一种光荣。”   林沫嗤之以鼻,“这么光荣,她自己怎么不上?”   “是有原因的!我是村子里‘资质’最好的人,比婆婆更好,所以我一出生就被选中了。”   小女孩顿了顿,用一种更加低微的音量说:“其实,其实婆婆和妈妈都对我挺好的。旦旦说,村子里养了很多怪物,那些被野兽咬死的叔叔婶婶,实际上都是被它们误杀的。只有我这里被婆婆画了法阵,怪物永远不会进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这番说辞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   林沫记下这个情报,然后用沉默表达了自己的不赞同。   许久,小女孩抬起头,神色恢复了平静。   “这是我的‘命运’,从出生起就注定好了。我觉得活着一点也不开心,死亡也没什么可怕的。婆婆说,仪式完成后我就可以休息了,这里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也不用看了。说不定,还挺好的。”   林沫毫无怜悯之心,“你在麻痹自己,你连自己都骗。”   “你别胡说。”小女孩语速飞快,“如果我死了就能让大家吃饱饭,我当然也开心。”   林沫没办法听顶着自己的脸的家伙说出这种“圣光普照”的话,她甚至感到了淡淡的恶心。   “你是认真的吗?你心甘情愿地为一群关你的畜牲去死?”   小女孩不喜欢她对村民的称呼,“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好的,那我换一种说法。”林沫从善如流,“你要为一群又蠢又坏的义务教育漏网之鱼去死?”   小女孩:“……你的形容词好多哦。”   “不是你说的吗,这里是地狱。”   小女孩的脑袋耷拉下去,声音闷闷的,“可是,我没有办法……我不想再看到那么多人死了,好像我也在犯错一样……我好想结束这一切,哪怕我死了……”   林沫挑眉:“你当然可以结束它,不用死也可以。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你知道吗?这几天那些游客老想带我离开,结果他们全都变成怪物,被妈妈和婆婆带走了。妈妈和婆婆……她们很厉害的。”   “生存就是抗争,如果连抗争的勇气都没有,凭什么获得生存的资格?”林沫淡淡道:“几个老怪物而已,怪物就可以被杀死。”   小女孩沉默良久,嗫嚅道:“我、我做得到吗?”   林沫:“能够拯救自己的,永远只有自己。”   小女孩的双眼瞪大了,她直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半天没有回神。   渐渐的,她的目光坚定起来。   “我明白了。”这还是第一次,林沫看到她露出纯然愉快的微笑,“我会做到的。”   林沫点了点头,现在这个表情还算差强人意,勉强能看过去。   画面再次暗下去。   ……   屏幕外的林沫趁机闭上双眼,让干涩的眼珠休息半秒。   她发现自己方才有点冲动,大概是那张脸的问题。   当林沫重新睁开眼,屏幕刚好亮起,一大盆紫色的肉干映入眼帘。   一只细瘦的手腕正在不断把肉放进嘴里,嘎吱嘎吱的咀嚼声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林沫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开心地掏出镜子,对着林沫露出笑容。   “你来了!”   林沫看着一大盆杣兽肉干,“翠花让你吃的?”   “嗯。”小女孩回答,“离丰收节已经没几天了,妈妈让我准备起来。”   “你……”   “别担心,我和旦旦约好了,我们会在丰收节当天逃跑的。”小女孩用力握拳,以示决心,“我、我们都不会死。”   林沫没回应她这段看似励志的话,“你的脸色很难看。”   小女孩的皮肤呈现出淡淡的绿色,眼白也变成粉红。   她已经站在异变边缘了。   小女孩举起一片肉干,解释:“它能给我带来力量,要逃跑的话,不能没与它。放心,我不会变成怪物,婆婆说过,我……是特别的。”   她又往嘴里塞了好几片肉干,林沫看到她皮肤上的绿意渐渐消去,但眼白边缘却汇聚起一圈鲜艳的红纹。   小女孩是特别的。   巧的是,林沫也听到有人说她是特别的。   林沫看着她泛红的眼睛,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自己的特殊形态。   嘎吱嘎吱,小女孩在认真地吞咽肉干。她已经下定决心,孤注一掷。   林沫的心跳快了起来。   “你,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小女孩似乎有些吃惊,她咽下嘴里的肉干,回答:“你就是你啊。”   “我的意思是,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小女孩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有一天,我就能听到你的声音了。你好像住在我的脑子里,当我想说话的时候,你就会出现。”   “旦旦说,我可能得了狂症,你是我臆想出来的东西。”小女孩毫无芥蒂地说,“不管你是不是,我都无所谓。”   刹那间,林沫的脑子里像有一阵龙卷风刮过,混乱不堪。   她没想到自己苦苦追寻的居然是这个答案。   这算什么?林沫茫然地想,难道自己只是泡沫一样的东西?只是小女孩在疯狂边缘诞生的错觉?   童年的记忆已经被证实虚假,难道连银杏大学、她经历的所有副本,认识的所有人,一切的一切,也都只是被编织出来的幻觉?   可是她现在实实在在的坐在这里,坐在一片漆黑、像被世界遗弃的角落里,她正在用手机操控队友寻找线索,顺便通关……难道这些也是幻觉吗?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第131章 碎沫(23)   不, 不对。   林沫强行冷静下来。   没必要质疑自己的存在,小女孩已经是过去式,不管自己曾经是什么, 幻觉也好,幽灵也罢, 只要此刻存在,那再纠结也没有意义。   她已经变成了她,那她就是真实的存在。   林沫还不想变成疯子,她下意识抚摸自己的脸颊,真实的皮肤触感让她的心跳渐渐恢复正常。   她看向手机屏幕, 小女孩正好也在看“她”。   “你没事吧?”   “……没事。”   小女孩拍拍自己的胸口, “那就好, 我还以为你接受不了。”   这时,屏幕闪了闪。   林沫敏锐地注意到周围的黑暗翻涌起来。   屏幕里, 原本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小女孩, 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她用自己猩红的双眼凝视林沫, 声音像直接在林沫耳边响起。   “时间快到了。”她说, “那么再见,我的朋友。”   “砰——”   画面猛的溃散,手机屏幕上迸出一条裂痕。   周围的黑暗平静下来。   林沫盯着那条裂缝,怎么回事?最后小女孩给她带来的压迫感好强,像麒麟和修女,不,像海蛇之母戈塞拉,甚至更加危险。   游戏界面又在催促林沫使用“金手指”。   不知为何, 林沫突然被一种强烈的暴虐攫住了心神。   再来一次。   杀了他们。   杀了所有人。   屏幕的微光照亮了林沫的脸, 她的眼睛犹如鲜血凝成。   【是否使用金手指?】   【是】   ……   这已经是第多少次了?   十次?二十次?   记不清楚, 不能回忆。死亡的阴影缠绕着每一个人,除了早已丢失灵魂的赵大壮,所有人都被恐惧折磨得痛苦不堪。   “回来了,又回来了……”戴子逸瘫坐在地上,目光找不到焦距。   他的状态已经算很好了,因为运气关系,他的每一次死亡都比较干脆。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留下了强烈的心理阴影。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或许下一次,或许下下次,他越来越没有信心。   文冬灵呆滞地瞪着半空,和戴子逸相反,她的状况是最糟糕的。   几乎每一次重来,她都要经历一次变异。从人到怪物,从理智到混乱,属于“人”的部分正在不断消减,不断让位于混乱。   文冬灵奇异地感知到,她已经站在极限了。   她已经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文冬灵僵硬地扭转头颅,在看到赵大壮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时,颤抖了一下。   她也会变成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吗?   那还不如死了更好。   可是,现在他们这群人的生死都捏在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手上,欲死不能。   为什么会这样?   文冬灵很绝望,如果人类连死亡的自由都被剥夺掉,那还剩下什么?   梁明神色狰狞,嘴里不断喃喃自语,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实际上,连他自己也听得不是很清楚。   他本能地拽住赵大壮的胳膊,像落水的人拽住浮木。   他不想死,他要活着!他还有很多东西想要,权利、财宝、女人……已经走到这个地方了,他怎么甘心就这么死了?   只要不死,就能挺过去,只要挺过去,就能活下来!   活!他要活!!!   苏念白沉默地站在一边,视线掠过每一名似疯非疯的队友。   没有人注意他,他的存在感再次被削弱。   苏念白很疲惫,这种疲惫不止是身体上的疲惫,更是心灵上的疲惫。   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能猜到林沫的想法,但在连续死了几十次后,他迷茫了。   苏念白从前不爱动脑子,但他其实并不笨。   那些线索,明明只要安排好获取顺序,就不会产生那么多次死亡。有些地方,苏念白认为没有必要强求,但林沫却宁愿付出全员死亡的代价也不愿意放弃。   为什么?   苏念白觉得自己的胸口空了一块,越来越多难以言喻的漆黑物质正在向外喷发。   他相信林沫,他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可他不能不怀疑,站在背后操控他们的人,真的是“林沫”吗?   他认识的林沫,是这样的人吗?   苏念白一直注视着林沫,她也许不善良,但她也绝对不邪恶。她只是冷漠,把什么东西都隔绝在内心之外。也因为这种冷漠,她从来不会刻意针对陌生人,包括队友。   所以,操控他们的,究竟是谁?   如果真的是林沫,她身上一定出了问题。   必须想办法,找到另一个“世界”。   苏念白的目光冷凝下来,暗暗下定决心。   这时,文冬灵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说出那句大家耳熟能详的“咒语”,“我们不能呆在这里,野外过夜太危险了。这附近说不定有什么村子,我们到处找找看吧!”   戴子逸满脸麻木地接过话头,“行!就让我来打头阵,我特别擅长找东西。”   ……   身心俱疲的四个人外加被强行带上的赵大壮,按部就班地来到杣村,这一回,哪怕看到漂亮的翠花和村长,也没人再被蛊惑了。   翠花和村长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神,这批游客的质量真不错。   他们离开后,五个人围坐在大厅里,沉默蔓延。   上一档他们已经交换过彼此的情报,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背后操控他们的那东西只让他们呆在房中,他们也干不了什么。   苏念白起身走向门口,直到出了门,也没一个人朝他睇个眼神过来,他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离开了村长家。   苏念白一直没说出口,从第三档开始,他就发现“控制”对自己的束缚力越来越低。   他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他认为这可能跟他当年来这里时发生的事情有关,但他完全想不起当年的事情。   他觉得杣村眼熟,觉得翠花眼熟,但就是对那位应该是他姑姑的死者和自己的事情毫无印象。   不过没关系,苏念白并不关心自己的事情,已经忘记的东西就忘记吧,他有更在乎的现在。   苏念白辨认好方向,加快步伐。走到一半时,他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扭头一看,一只状如小狗的小兽蹲在草丛里,静静盯着他看。   苏念白皱了皱眉,没去理会,继续赶路。   小兽也只是盯着他看,没有发动攻击的意思。   苏念白要去找一个帮手。   没错,在这个罪恶的村子里,有一个人是他们的帮手。   虽然这个帮手也会动手杀人,但他是他们唯一能争取的力量。   ……   很快,学校出现在苏念白面前。   学生们正在上课,对突然闯入的苏念白恍若未觉。苏念白轻轻打开教室后面的柜子,和里面满脸诧异的小男孩打了个照面。   小男孩显然还在思考为什么柜子的门自己打开了,直到苏念白开口,他的目光才凝聚到他身上。   苏念白没说话,指了指外面。   小男孩像找到好玩的玩具似的,慢悠悠地跟上。   教室里的人发现不了苏念白,但却一眼看到了小男孩。他们躲在课本下窃窃私语,讲台上的老师不动如山,对小孩的动作视若无睹。   操场上。   小男孩外头打量苏念白,“你是游客?为什么我一不注意就会忽略你?这是什么把戏?”   苏念白低头,“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他顿了顿,补上称呼,“旦旦。”   小男孩旦旦面色大变,“你怎么知道……你见过‘她’?”   “那个失踪的小女孩?没见过。”   “不可能?”旦旦喊道,“你要没见过,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怎么知道我会帮你?拜托,人与人之间能不能多点真诚!”   他的小名是苏念白逼问老师的成果,至于为什么确定他会帮忙,是因为苏念白在前几档搜索学校时,看过一眼他的作业本,上面的字迹和提醒他们快跑的纸团上一模一样。   但苏念白没办法告诉他真相,因为副本不允许参与者故意透露太多信息给NPC,试图这么干的人这会儿坟头已经长草了。   好在旦旦也没等他回答,上下嘴唇飞快张合,自己就叭叭个不停,“‘她’顺利逃走了吗?‘她’去哪儿了?‘她’有没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唉,这真的很过分啊,明明说好一起报复那群混蛋的,‘她’怎么能先自己走掉?我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苏念白:“……”   苏念白选择跳过这个话题,“你知道村里哪里能藏人?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那种。”   旦旦斜眼看他,“任何人?那还用说吗,肯定是老太婆的老窝啊!”   “神堂底下?”   旦旦似笑非笑,“你知道得还挺多嘛。没错,就那儿。”   “神堂底下到底有什么?”   旦旦呵呵一笑,“你想知道?那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才回答了一个问题,现在该轮到你了吧?”   苏念白想了想,弯腰把自己的脸凑到他面前,“你仔细看。”   旦旦随意扫了两眼,迟疑道:“美瞳不错?”   “头发和眼睛变黑,你觉得眼熟吗?”   旦旦看了一会儿,突然瞪大双眼,“您?!“   苏念白也不知道他猜到了什么,但看上去他没有再追问的意思了。   旦旦犹豫了一小会儿,决定把苏念白作为暂时的“盟友”看待,“好吧,我就告诉你吧。我也是听人说的,婆婆他们会亲自制作‘祭品’,叫什么,‘千面人魔’。神堂下面,应该就是这个东西。三天后,神堂开放,你可以溜进去试试。”   他还没能溜进去过,不知道更详细的事情。   苏念白点点头,转身欲走。   旦旦却叫住他,“等等,有个事情,我想还是告诉你比较好,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苏念白停下,扭头看他。   旦旦磨磨蹭蹭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画,“你看看,这是我从大叔公枕头底下搜出来的。”   苏念白接过来一看,这是一幅手绘画,主题是手持麦穗、被鲜花环绕的美丽女人。   旦旦没有卖关子,“我觉得,神像有问题。杣神……杣神可能早就被替换了。”   作者有话说:   ————   旦旦的脑回路小剧场:   震惊,受害者家长千里追凶,为儿报仇孤胆入深山!   这是道德的绝响,还是人性的光辉?   杣村,父爱如山! 第132章 碎沫(24)   在文冬灵、戴子逸和梁明忐忑的等待中, 三天……平平安安地过去了。   这是他们头一回看到第四天的朝阳。   “我们,我们活下来了?”戴子逸半是不敢置信,半是激动地和其他人说道。   文冬灵和梁明不像他那么乐观, 尤其是心思细腻的文冬灵,“第四天了, 你觉得会比之前更轻松吗?”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戴子逸振奋的心情。   是啊,第四天开始神堂就开放了。那地方他们少说也死过七八回了,想也知道没什么好东西。   “不管咋样,总归是个突破。”梁明勉强笑笑, 被他死死拽住不放的赵大壮神情呆滞, 没有丝毫恢复的迹象。   文冬灵扯了扯嘴角, “休息时间结束了。”   想到那些拿他们性命去填的古怪任务,四个人齐齐一震。   戴子逸连忙去找心中认定的“金大腿”苏念白, 然而因为对方那个古怪的天赋, 半天没从屋子里找到人。   “苏小哥, 你在吗?”   苏念白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嗯。”   戴子逸的心稍稍放回肚子里,祈祷这此也能幸运地跟大佬分到一组。   其他人沉默地开始进食早餐,忧虑和恐惧的神色从他们脸上交替划过。   苏念白一直站在窗边,这三天他在旦旦的帮助下,调查了村里各种怪物的特征和弱点,以及整个村子的地形。   他甚至超常发挥,从旦旦那边旁敲侧击出很多关于“小女孩”和那个疑似幼年自己的事情。   “小女孩”没有名字,是翠花和一名外来者生下的孩子, 从一出生起就获得了“杣神”的关注, 从而作为“祭品”培养长大。她和旦旦策划在丰收节当天逃跑, 但却突然消失。   至于他自己,旦旦确定有那么个小男孩跟团来过这里,那个旅游团的人似乎想带走“小女孩”,结果被翠花和村长发现,反而设下陷阱,顺利转化出一批怪物。   苏念白想不起任何关于当时的记忆,也不明白这两者对破解副本的意义。他很快就把它们通通丢开,专心寻找离开这里的契机。   苏念白望向窗外,透过房屋间的缝隙,可以看到远处的麦田正在朝阳下随着微风缓缓摇动。   今天是个做大事的好天气。   “有人来了!”   所有人齐齐望向门外,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翠花进来了。   “哟,大伙儿都起了啊!”她笑盈盈地提着食盒走进来,对戴子逸和梁明避若蛇蝎般的动作毫不在意。   “今天来得晚了点,没耽误你们吃饭吧?”她把食盒搁到桌上,热情好客地招呼他们,“从今天开始神堂就对游客开放了,你们无聊的话都去看看,不收门票费的。”   几个人支支吾吾的应下,翠花又有意无意地提了神堂几次,这才转身离开。   “去不去,哪有我们说了算啊……”梁明望着门外,小声嘀咕道。   话音未落,一股强烈的“赶去神堂看看”的念头占据了他们的大脑,文冬灵、戴子逸,还有急忙拉上赵大壮的梁明一起,僵硬地往门外走去。   完了!   三个人绝望地想。   神堂门口。   这会儿已经瞧不见挤在一起做工的村民们了,周围装饰着许许多多装着麦子、藤蔓,系着布花、绸带的竹筐和木杆。穿过这些繁复的装饰物,可以看到一架高大的牛车,同样装饰得繁花锦簇。   送他们石牌的婆婆站在车旁抚摸牛首,见他们来了,填满褶皱的脸上浮出慈祥的笑容。   “你们是来参观的吧?好孩子,跟婆婆来。”   除了已经疯掉的赵大壮,所有人脸上都显现出抗拒和绝望的神色。然而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的脚,还是一步一步地,走进了仿佛噬人巨口的神堂大门。   神堂里出乎意料地明亮,两侧的窗户都被彻底拉开,铜制的蜡烛架上火光点点,神像前摆着巨大的香炉,袅袅白烟在烛火和天光的交映下缕缕分明。   婆婆走到神像前,语气不乏自豪地对游客们介绍:“这就是我们杣村世代信仰的神,杣神。祂是一名仁慈的神,赐予了我们丰收和生命。”   香烟缭绕下,神像立在石台之上,俯视芸芸众生。   这一回,出现在游客们眼前的神像不再是那个扭曲而多触手的古怪玩意儿,而是一名手持麦穗,头戴花冠,脚下鲜花环绕的丰满女性。   文冬灵和戴子逸作为曾目睹过黑暗中那尊可怕神像的当事人,呆愣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混乱。   这是杣神神像?那他们之前看到的又是什么东西?   梁明瞅了两眼神像,反应不像他们那样剧烈——他之前都是在黑暗中莫名其妙死掉的,并没有见过神像。他在意的是另外的事情,“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低低的,像是从下方传来的。   婆婆状若寻常地回答:“一些虔诚的信徒正在下面举行典礼,你听到的可能是他们的吟诵声。”   “哦。”梁明低下头,没再多说什么。   典礼、吟诵,一听就很危险,还是别知道太多比较好。   戴子逸没听到什么,还在盯着神像发呆。他旁边的文冬灵浑身颤抖,在心里尖叫   不,不能听,别去听!   她试图回想洗脑神曲的旋律,让自己的注意力从呻囗吟声上移开,但效果并不好,她总是忍不住去倾听那个诡异又玄妙的声音。   “不,不!”文冬灵突然激动地朝婆婆大喊,“我要出去,让我离开这里!”   婆婆满脸诧异,“孩子,你是想上厕所吗?厕所在……”   “轰隆!”   神堂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文冬灵噤声,惶恐地望向门外。戴子逸和梁明跟她的反应如出一辙,姜还是老的辣,婆婆就十分平静,只是微微掀开了点眼皮。   不一会儿,有个村民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不好了,翠花跟人打起来了!”   “跟人?”婆婆面带不悦,“都这个时候了,她又跟谁闹起来了?”   报信的村民忙道:“不是咱的人!我们也没找到人,突然就打起来了!”   他这里正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外面又跑进来一个面色蜡黄的妇人,“不好,那边烧起来了!”   听到“烧”字,婆婆的神色总算严肃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他说不清楚,你来说。”   那妇人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摇头不已,“我们原本在林子里切肉,外面突然就有箭飞进来。翠花追出去,半天没回来。我们瞅着不对,跟过去一看,我的妈,房子倒了一大片,翠花、翠花她浑身是伤,再然后不知咋的就烧起来了!”   婆婆的目光从四名游客身上一掠而过,没察觉什么不对,“看清楚敌人了吗?”   “真见鬼了,一群大活人,愣是找不到人!”妇人心有余悸,“婆婆,咱这该不会闹鬼吧?是不是那个啥,他们回来报复了?”   “别瞎说!”婆婆呵斥道。   妇人顿时噤若寒蝉。   在一旁围观的文冬灵等人纷纷觉得这一幕十分荒唐。   你们口中的翠花,家里的老人,还有眼前的婆婆,怕不是都是怪物变的!你们居然还怕鬼报复?   这时,村长从神像背后走出来,“外头咋滴啦?婆婆?”   婆婆言简意赅地把事情说了,吩咐道:“翠花那边有点麻烦,你带人过去帮她。”   “可下面的……”村长瞥了一眼游客们,“仪式还不成嘞!”   婆婆:“这边交给我,你放心去吧。”   村长和一男一女两个报信的人都离开了,眨眼间,神堂里又只剩下婆婆和四名游客。   婆婆和颜悦色地同他们说:“对不住,村里碰到点事情,暂时不能招待你们了。”   戴子逸一个激灵,连忙道:“没事没事,我们自己招待自己就行!”   婆婆点点头,示意他们自便,然后就匆匆绕过神像,消失在神像背后。   戴子逸按捺下心中的恐惧,凑过去瞧了眼,原来神像背后还有一扇门,不过已经被锁上了。   “现在怎么办?”梁明问。   文冬灵迫不及待地朝外面走了几步,发现身上的束缚已经消失,“我们可以离开了,快,快走!”   三个人外加赵大壮,逃命似的从神堂跑出去。   直到视野中的神堂彻底消失,他们才狠狠松了口气。   “真没想到,这回我们居然活下来了。”戴子逸心有余悸往后看了眼,“真希望再也别来这个地方了。”   文冬灵面色苍白,她的异化值又快到30%了,非常危险。   “话说刚才那是咋回事?难道他们起内讧了?”梁明目光炯炯,要是真的起内讧,说不定他们能找到夹缝中苟住的机会,“要不要去看看?”   文冬灵想也不想就拒绝,要不是被操纵,她现在只想回房间躲着。她的异化值已经经不住一点折腾了!   “等等!先等等!”戴子逸抱住脑袋,“我总觉得我们漏了点什么……漏了点什么呢?”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吧,赵大壮也在这,我们本来也没在外面放什么东西。”   戴子逸眉头紧锁,目光从四张脸上扫过,“不对……我们应该有五个人!还有一个队友!”   文冬灵想了想,点头,“没错,翠花一开始送来的餐具是六份,除了多一份作为备用,剩下的就是五人份。我们确实有五个人……咦,少了一个人?那个苏小哥呢?”   他们面面相觑,这才发现不知从何起,他们把苏念白给彻底忽略了。   “苏小哥,你在吗?”戴子逸试探着问。   没有人回应他,苏念白不在。   “他一定被操纵着去做其他任务了。”文冬灵立马反应过来,“那个响声!”   随后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翠花在那,村长也过去了,苏小哥,危!   就在这时,文冬灵突然发现自己又开始失控了。   这回,幕后操纵者把他们分成了两组,文冬灵和戴子逸直直朝轰隆声传来的方向走去,而梁明和被他拉住的赵大壮则转身返回神堂。   很难说哪个方向更令人感到绝望,但他们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   苏念白的情况没有文冬灵想象的那么糟糕,当然,也不能说没有危险。   他按照幕后操纵者的意图,独自诱出翠花,然后用前几回的经验迅速完成斩杀。   当橙黄色的火焰熊熊燃烧后,苏念白毫不留念地转身跃入山林。   在执行杀死翠花的任务前,苏念白曾去学校找过旦旦,按照之前的约定,旦旦愿意提供武力支持。然而,他消失了,就跟他口中的“小女孩”一样,突然就找不到人了。   苏念白找不到旦旦阵前毁约的理由,只能将之归为人类小孩子的阴晴不定。   好在,苏念白原本也没有太指望旦旦。   他灵活自如地在林中穿梭,将追兵通通甩在身后。   他们永远追不上他,因为苏念白对这片林子的熟悉度,并不比任何一个土生土长的杣村人低——虽然他也甩不脱就是了。   枝丫间,草丛中,无数毛茸茸的脑袋随着苏念白的移动而转动。这些状若小狗的小兽拥有敏锐的嗅觉,似乎不受苏念白的天赋辖制。只要有它们存在,追兵就不会跟丢。   但,幕后操纵者会一直让苏念白在这里跟村长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吗?   苏念白步子慢下来,前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两个人,仔细一看,是文冬灵和戴子逸。   现在,幕后操纵者开始催促他离开了。   苏念白举起猎魔弓,刹那间把这一片的杣兽清理一空。不远处的森林响起密密麻麻的窸窣声,杀不绝的杣兽正在绵绵不断地赶来。   他最后瞥了戴子逸和文冬灵一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唉,倒霉,倒霉!”戴子逸左右张望,还是没能找到苏念白的身影,顿时唉声叹气不已。   文冬灵却道:“算了,溜这些玩意儿总比呆在神堂好。”   他们接过“猫捉老鼠”的游戏棒,在树林里左突右转地兜起圈子来。而这时的苏念白已经赶到了神堂之前。   翠花已死,村长被调虎离山,神堂附近也没有杣兽出没,所以现在他需要面对的,只剩下那个古怪的婆婆了。 第133章 碎沫(25)   苏念白穿过繁复的装饰, 在神堂门口,看到了静静站立的老妇人。   和那些不由自主忽视他的人不同,婆婆只是略一晃动眼珠, 就锁定了苏念白的方向。   “你是谁?为什么来这里?”   苏念白警惕地盯着她,没再靠近。   婆婆又道:“不管你是谁, 杣村不是你该染指的地方,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苏念白暗暗估算射程,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婆婆皱巴巴的眼皮掀开两条缝隙,目光锐芒一样从苏念白身上扫过。然后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已死之人?你不应该还活着!你到底是谁的人?白骨虫母, 还是光海之主?不对, 祂们对人类并不敢兴趣。难道是永寂之都的掌管者?”   苏念白对她口中那一长串的称呼毫无概念, 自然也给不出什么惊诧的反应。他估算着距离,缓缓后退。   “难道是……”婆婆似乎想到了什么, 眼神微微变了, 冷哼一声, “既然来了, 那就永远留下了吧!”   苏念白站定,弓箭凭空而现,刹那间,点点亮光从他手中疾飞而出,直直往婆婆的眉心中央刺去。   “砰!”   箭矢被骤然升起的土快打断,没能顺利抵达终点。   苏念白没有急着射出下一箭,地面开始剧烈晃动起来,无数裂缝由细变宽, 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从地下钻出来。   “呜……”   “唉……”   “啊……”   “哈……”   毫无意义的呻囗吟交织成一片, 透过龟裂的地面, 如浓烟般升腾而起。   天色渐渐昏暗,正午的阳光蒙上了阴影。空气中的水汽浓郁起来,墙角边缘,细小的藤蔓油然而生。   神堂前的空地上出现了一团灰黑色的不规则肉球。那肉球一开始只有人头大小,但随着挣扎,从地下挤出来的部分越来越多,不过转瞬之间,它就超过了牛车的大小。   这还没完。当两条仿佛触手般的肢体从土快中挣扎出来后,肉球按住了地面。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等到烟尘散去,苏念白看到面前出现了一只足有两层楼高的不规则肉球。   苏念白一言难尽地盯着那个东西,说是“肉球”其实并不准确,那东西并不是一个规整的圆形,甚至连椭圆也算不上。东凸一块西凸一块,长得极其潦草,勉强算是个不规则立体多边形。   灰黑色的表皮像哪里的老泥,无数人类的头颅正静静沉睡在老泥之中。一千是夸张了点,但至少也有上百个头颅。   “千面人魔。”苏念白吐出眼前这只怪物的名字。   这就是杣村诱捕游客的真相:他们每隔七年就会从游客中选出资质教高的存在,异变成怪物后驱赶进神堂下的秘密空间里,然后由每一任的“婆婆”亲自制作成“千面人魔”。据旦旦所说,这东西是娱神之物,代表了杣村人向杣神献上的最高敬意。   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才会喜欢这种恶心的怪物?   可惜,苏念白的小小盟友已经不会再回答他了——他的头颅被镶嵌在怪物的最上方,稚嫩的孩子的脸,和怪物庞大且丑陋的身躯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他是替代品,小女孩的替代品。   苏念白瞬间了悟。   在第一档中,翠花选中的替代品是苏念白,但在这一档,翠花几乎没注意过他,自然也无法将他选为祭品。所以他们最终选择了旦旦,这就是旦旦“阵前毁约”的真相。   苏念白突然想起,村长是旦旦的父亲,而翠花是旦旦的姑姑,他们似乎很喜欢从最亲近的人下手。   地狱。   这个词从苏念白脑海中一闪而过。   “狂妄之徒。”婆婆张开双臂,满脸狂热,对着千面人魔纵身跳入。她就像沉入沼泽的尸体,渐渐消失在灰黑色的老泥中。   苏念白当然没有干看着,在这个过程里,他尝试着射出数箭,可惜都被千面人魔仿佛无意识甩动的触手给挡住了。   而那一边,融入了婆婆后的千面人魔浑身一颤,随后数百枚头颅猛地睁开双眼,它们目光空洞,眼黑和眼白都转为赤红,每个头颅的脸颊上都多出两道笔直的血色泪痕。   “!!!”   千面人魔发出难以形容的尖啸声,苏念白猝不及防,头颅又像遭了几百柄铁锤击打似的,几乎维持不了自己的意识。   就在这时,有人一把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就往远离千面人魔的方向跑。   苏念白跌跌撞撞地跟上,等他回过神来,发现拉着他跑的是梁明。   “日了狗了!”梁明边跑边骂,脏话不要钱一样从两片嘴皮子里甩出去。   苏念白渐渐听明白了,梁明被操控着救他,为此只能献祭了自己的“保镖”赵大壮,那可是他的救命稻草,他自然觉得愤恨不已。   苏念白挣开手,扭头回望,只见两层楼高的千面人魔正在用一种极为迟缓的速度缀在他们身后,它所过之处,房屋倒塌、尖叫四起——这怪物似乎对杣村人毫无感情,触手挥舞着把活人一个一个塞进自己身体里。   它变得更高大了,与此同时,它的破坏力也正在急剧上升。   “你搞啥!”梁明回头骂道,“跑啊!等技能时间过了,我连你在哪儿都搞不清楚,不可能救你第二回 !”   “跑不了。”苏念白拉开长弓,瞄准那些头颅。   梁明稍稍冷静下来,他也发现怪物似乎在吸收人类,体型变得更加庞大了。不止如此,整个村子的藤蔓都沸腾起来,它们的颜色由绿转红,是那种火焰一样的赤红色,藤蔓的叶片底下发出模糊的呻囗吟声,十分诡异。   苏念白说得对,整个村子都已经被怪物掌控,他们一时半会儿根本逃不脱。   梁明想通这点,牙一咬,目光中透出些许狠意。他是慕强,是信仰怪物,但他更想活着!要是不让他活,妈的,怪物也好神也好,都给老子去死吧!   “你射箭,我掩护!”梁明拿出一把大砍刀,朝跃跃欲试地缠上来的藤蔓砍去。   苏念白射出的箭带着破空声,已经抵达头颅附近。   然而在两者接触前,一层灰扑扑的薄膜忽然升起,一下子覆盖住那些头颅。箭矢发出“叮叮咚咚”的撞击声,像撞到了厚实铁板。   不好,它的表皮比想象中还要坚硬,哪怕是目前手中等级最高的道具,也无法破开它的防御!   苏念白捏箭的手微微用力。不能停在原地,被它靠近还会遭到精神攻击。   “走!”   两人边打边撤,始终跟千面人魔保持一定的距离。   远处的千面人魔在吞噬了半个村子后,身躯已经足足有四层楼那么高了,比之前几乎膨胀了一倍。它又长出了两条触手,一共四条触手在半空中肆意飞舞。在巨大的力量下,杣村的房屋就跟纸糊一般,碎砖、玻璃到处乱飞。   苏念白和梁明不止要避开乱飞的房屋残骸,还必须时刻注意那些藤蔓。那些赤红色的藤蔓攻击性很强,被它打到不但会皮开肉绽,伤口处还会传来火烧般的炙热痛感,鲜血长流不止,一大片肢干都会失去触觉。   “进林子不?”梁明捂住自己鲜血淋漓的右肩,骨折的脚也用疼痛表示自己坚持不了太久。   “不!”苏念白回应道,“它能活化植物,树林对我们更不利!”   “那可咋整?”   苏念白:“等!”   梁明急了,“等什么?等死吗?”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在见识到怪物的不可战胜后,梁明的怯懦又悄悄跑了回来,要不是苏念白对他的信任值始终不达标,他早就把他一起献祭了。   苏念白没工夫理会梁明的想法,他的右腿受了点伤,血流了一地。千面人魔在一开始带给他的精神攻击还是留了点后遗症,他的眼前总会时不时模糊一阵,这导致他的身体反应也会间歇性迟钝。   如果再找不到反败为胜的契机,他也会死在这里。   苏念白站到一处房屋的废墟顶端,眺望千面人魔的情况。它正站在麦田中央,用镰刀收割好的金黄麦子堆在田地两侧,许多村民呆滞地站在旁边。   千面人魔发出一声尖啸,那些村民就主动向它走近,然后如泥牛入水般消失在“老泥”之中。   苏念白隐约意识到,无论是婆婆,还是被她所控制的千面人魔,似乎都对杣村村民毫无怜悯关爱之心,被婆婆养育长大的翠花和村长也是一样。   梁明费力地看到一片纠缠上来的藤蔓,抱怨道:“你到底在干啥?能不能说句话?”   苏念白拈起一根箭,朝千面人魔射去。和之前好机会一样,箭还是被硬邦邦地弹开了。   “这招没用!”梁明心累,“咱还是想办法逃命吧!”   “不对,你仔细看。”   梁明使劲瞅了两眼,没看到什么特别的。   两人继续围着千面人魔跑圈——赤色藤蔓越来越密集了,他们的行动也变得艰难起来。苏念白好不容易找到喘息的时机,立即又射出一箭。   “噗嗤——”   这一次,箭镞居然没入对方的表皮之中。   梁明震惊,“怎么回事?”随后狂喜,“太好了,有救了!”   苏念白大口喘气,轻轻抹去额头上的汗水。   从第三次射箭开始,他就察觉到了,箭矢碰撞的感觉有些微的不同。经过数次实验,他终于确定,千面人魔吸收的人类越多,力量越强,但与之相对的,它表皮的防御力却在下降。   千面人魔是用老人和游客的异变体制作的,直接吸收人类肯定有弊端。这就好比一杯浓盐水,装入盐水(异变体)时浓度不会变,但一直放清水(普通人),虽然水的总量变多了,可也会变得越来越寡淡。   “快,还等什么?趁它病,要它命!”梁明连声催促。   苏念白又拈起一根箭,眼前一阵发虚。   他今天连续使用了太多次“猎魔弓”,身体和精神已经接近极限了。但,为了找到林沫,苏念白也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   远处的足有五六层楼那么高的庞然大物似乎猜到了苏念白的打算,顿时又发出一声尖啸。   哪怕隔着足有百米的距离,它的尖啸声还是惹得苏念白头疼欲裂。   梁明虽然还在技能效果内,但也被激得吐出一口老血。   千面人魔奔跑起来。   大地在颤动,烟尘四起,远处的山峰传来轰隆隆的响声,滚下来一大堆石头和木头的混合物。   苏念白神色专注,先放箭灭杀周围的一大堆藤蔓。随后紧紧盯住越来越近的千面人魔,对准它身上的头颅们飞快放箭。   一根又一根,从身体传来的信号越来越弱,整条胳膊都陷入麻木之中。脑子里的轰鸣声越来越响,眼前的一切都在重影、发黑。   到最后,苏念白完全是靠肌肉的本能在放箭。   梁明没有逃——笑话,到处都是藤蔓,往哪儿逃?他骂骂咧咧地清理不甘心地冲过来的藤蔓,看向苏念白的目光中掺杂了不少担忧。   当然不是在担忧萍水相逢的队友,而是在担忧自己的小命。   看着苏念白越发鲜艳的红色眼睛,梁明突然打开了个寒颤。他看起来,和那些镶嵌在怪物身上的红眼头颅,有点像。   苏念白拼上性命的攻击奏效了。   越来越多的头颅被射中,怪物的动作迟缓起来。它大声咆哮,但依旧无法阻止身体的崩坏。属于村民的肢体被重新吐出来,一时间,杣村的半空中飞满了支离破碎的“手”“脚”。   “坚持住!能成!”梁明大喊。   苏念白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他麻木地一根又一根地射箭。   赤色藤蔓渐渐枯萎,地上铺满了它们仿佛被燃烧过后的焦黑枝干。千面人魔也恢复了原本的大小——实际上还缩小了一圈,它身上也没了灰黑色的薄膜,似乎已经无力维持。   它体内传来婆婆充满杂音的叫喊声:   “你怎么敢!畜牲!我咒你不得好死!”   梁明抹了把血水,往地上“呸”了一声。见苏念白的箭矢又无法穿破怪物表皮,他连忙打断他的动作。   苏念白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面色苍白,状态极其糟糕。幸好对面的怪物跟他差不多,慢吞吞地挪了好久都没挪到他们面前。   苏念白深深地吸了一空气,然后被满嘴的烟尘呛地咳嗽起来。   “你没事吧?还能打不?”梁明走到他旁边,看着他的脸色有些狐疑。   苏念白收起猎魔弓——他现在已经拉不开弓了,手里只拿着一根箭。   梁明看出他想乘胜追击的意思,“你要不要歇会儿?歇会儿打更有把握。”   苏念白摇摇头,他看到千面人魔已经开始重新吸收散落的人体,看架势,应该是在自我恢复。他已经没有下一轮集中射箭的能力了,必须在此刻决出胜负。   还差最后一颗头颅,原本属于旦旦的那颗头颅。   苏念白握紧箭杆,发动技能“琉璃”,通过燃烧生命值来获取垂死行动能力。一分钟,机会只有一次,必须速战速决。   察觉到行动力回归,苏念白犹如一根离弦之箭,瞬间朝千面人魔狂奔而去。   对方发现了他的行动,愤怒地拍打着又变回两根的触手。   在某个距离,千面人魔尖啸起来,苏念白顿时再次感受到那种脑子被千万把石锤重击的痛感。   但这一回,他没有失去行动能力。苏念白的适应力一向很好,一回生二回熟,没有新意的第三回 是无法打败他的。   苏念白灵活地避开触手,踩着那些头颅飞快攀上千面人魔的躯体。他的速度那么快,远处的梁明几乎只能看到一道残影。在千面人魔的顶端,苏念白高高举起猎魔箭,用力往下扎去——   “噗嗤。”   旦旦的头颅闭上了眼睛。   数秒后,千面人魔仿佛一滩烂泥,软踏踏地委顿下来。   苏念白随之摔到地上,幸好这会儿一分钟还没过,不然这一下就够要他命的。   “赢了!我们赢了!”梁明手舞足蹈地跑过来。   然而他跑到一半,脸色巨变,双脚像被钉住似的,再也挪不动半步。   “赢了?”   千面人魔缓缓蠕动起来,灰黑色的表皮中央渐渐付出一个崭新的头颅。那个苍老的头颅用恶毒的目光盯住苏念白和梁明,嗤笑道:“谁说的?”   “不好,她还活着!”梁明冲倒在地上的苏念白大喊,“快起来,杀了她!”   苏念白艰难地转动头颅,他此刻浑身无力,连视线都无法汇聚。   “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外面的人吗?”婆婆的头颅用嘶哑的嗓音说道:“你们总是这样狂妄、无耻,你们那种沾沾自喜、自以为是的样子,我每次想起来都要呕吐。你们的愚蠢让你们永远无法领悟我主的伟大,人类是注定要被毁灭的低级物种,蓝星不需要你们这些蛀虫!”   梁明根本没去听她讲的话,他紧张地留意着苏念白的动静。   别死啊大哥,你要是死了,能顶缸的就剩我一个了!   婆婆满脸怨毒,一条触手高高扬起。下一秒,土石飞扬,苏念白所在的地方多出了一个坑洞。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都要死!都要死!”婆婆挥舞着触手,笑声跟乌鸦鸣叫似的,粗粝难听。   梁明看清楚坑洞的大小,一颗心顿时拔凉拔凉。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哈哈哈哈哈……”婆婆在狂笑,“都要死,你们都是蛀虫,都要——”   她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梁明原本悄悄走向丛林的步子一顿,回头望去。   一片烟尘中,有人站起来了。   “那些东西我不在乎。告诉我,林沫在哪?”   梁明忍不住擦了擦眼睛,那是姓苏的家伙吗?   灰尘渐渐散去,坑洞里的人拥有一头漆黑的长发,从背影看像女性,就是略显高挑了些。   苏念白觉得自己正处于一种颇为玄妙的状态里,力量和精神在刹那间充盈起来,像千面人魔这样的怪物,他可以一口气再打十个。   他没打开光幕,自然也没看到此刻关于他的信息多了一段:   天赋-【余烬·反】   技能1:“同步”,来自另一端的神秘联系,灵感增加1000%,精神抗性增加1000%,解锁特殊形态II。   技能2:“凝结”,处于特殊形态II时,身体素质和精神力量大幅提升,同时启动“不惑之眼”,下一次主动攻击所造成的伤害将随机提升。什么叫随机?你能明白的吧?该技能在使用过后,永久消失。   技能3:“溯回”,???   苏念白注意到了骤然变黑且加长的头发,也觉得脸上的骨骼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不过因为没有镜子,所以无法直观地看到自己的脸。   如果这会儿他拿到镜子,那他就会发现,自己的面部居然奇异地变得和林沫有几分相似。   千面人魔的腹部,婆婆的脸正满脸诧异地瞪着苏念白。   “你?你到底是谁?”   趁她愣神,苏念白一跃而起,站到合适的位置上。   徐徐而来的微风拂动长发,他拉开猎魔弓,箭尖直指婆婆的额头。   “林沫,在哪?”   婆婆依旧满脸不可置信,“你的脸?怎么可能?”   她对“林沫”这个名字毫无反应。那么,留她继续活着也没有意义了。苏念白冷酷地想。   在射出终结那个扭曲生命的箭时,苏念白突然涌起一个念头。他眼睛里的赤色飞快消退,而箭尖处则凭空多了一团赤色的光球。   “还给你们。”   红光闪烁,箭矢飞驰。   “不,不会……难道……”婆婆最后艰难地“啊啊”了两声,阖上双眼。   “哗啦”。这回,千面人魔彻底成了“一滩”。   梁明傻乎乎地看着一切发生,一个屁股蹲摔到地上。   而苏念白则默默收起弓箭,走到千面人魔的遗骸面前。   他摘下旦旦的头颅,对方的嘴巴一张一合,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词语:“里面……怪物……在里面……”   头颅说完这些,仿佛完成任务般,彻底沉寂下来。   苏念白把它放到干净的草丛里,然后用猎魔箭划开千面人魔的肚皮。   肚皮里没有恶心的内脏,只有一片浓厚的漆黑。   苏念白没有犹豫,撕开足够的空间,整个人往里跳去。   他消失在怪物的肚皮里了。   整个杣村都安静下来。   过了许久,梁明鬼鬼祟祟地走过来查看,但他却只看到了一肚子烂泥。   作者有话说:   先把错误答案【失散多年的亲兄妹】排除 第134章 碎沫(26)   林沫坐在翻涌的黑暗中, 手机是她唯一的光源。   她躲在屏幕背后,操控一切,毁灭所有。她看着一座座房屋倒塌, 化为废墟,一个个村民被吞噬, 变成那头怪物的养料。   她觉得……很快乐。   快乐,愉悦,振奋。   就像在夏天徒步千里后乍然喝到冰镇可乐,像雪天在外面冻了一整晚后突然推开门闻到浓郁的火锅香气,像挤破饱满的青春痘把脓液和脂肪清理得干干净净, 像多米诺骨牌, 一下子就划出去很远, 很远。   不,比那还要快乐。   林沫体会到了书上说的那种每个毛孔都欢欣鼓舞的强烈快乐, 她头皮发麻, 她觉得整个人都变得那么轻, 那么柔和, 她变成了一团没有质量的气体,她在上升,不断上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沫甩开手机,抱着肚子狂笑不已。   一个接一个散发着微光的念头从漆黑的湖底深处浮上来。   自己是谁,杣村怎么回事,副本是谁搞的, 这些东西, 她真的在意吗?   文明溃散, 人类灭绝,包括自我的消亡,这些东西,她根本无所谓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沫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是这个!   她苦苦追寻的,就是这个!   毁灭?刺激?   不不不,不是它们。   掌控一切的神秘力量?汹涌充沛的情绪激流?   不不不,也不是它们。   她要的是……极致!   极致的刺激!   极致的毁灭!   极致的力量!   极致的快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沫笑岔了气,不禁低头咳嗽了几声。   她双目血红,浑身滚烫,思绪的湖泊犹如沸腾,一个接一个的疯狂念头不断上涌。   手脚正在抽搐,但在她的知觉中,身体已经不存在了。她是气体,她在膨胀,她吞噬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不,她就是黑暗,她变成了黑暗!   周围的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一开始幅度很小,后来越变越大,仿佛横伏的巨浪。   就在这时,一点红光从远处飞来。在知觉中上浮且扩散的林沫猛的凝固,随后便如时间倒流般,眨眼间恢复了原本的形态。   林沫的快乐消失了。   她看不到的是,原本漂浮于她脑后,伸出一根手指探进她头颅里肆意搅动的虚影,也在同一时刻骤然消散。   “不能再继续了,再继续的话,你也会变成副本的一部分。” 林沫听到有人这么说道。   但她完全提不起劲去回应。身体和精神都在迅速冷却,快乐的激情变成了一片寒霜,她像被差点撑爆的气球,泄气后只留下疲惫的橡胶。   过了许久,寂静的心湖才浮起一点思绪。   刚才她是怎么了?   还有那些念头,它们……确实属于她自己。林沫的念头海洋里堆积着无数善念,也有无数恶念,但刚才,属于“恶”的那部分却似乎被刻意引导起来了。   她被操控了?   林沫僵硬地抬起头,望向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   黑暗的空响起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手机屏幕的微光范围内出现了一双脚。脚的主人把手机捡起来,林沫的视线随之上移,发现那是个长相跟自己有四五分相似的长发男人。   林沫静静地打量对方,开口时,声音有一丝嘶哑,“什么意思?”   长发男人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把手机放在一边,然后轻轻握住她的双手。   “不能被同化,不能留在这里,别被它蛊惑,我们必须离开,这是‘我们’的愿望。”   林沫认出了他的声音,“苏念白?”   他不是在游戏里和婆婆对打吗?   他是怎么来到这里,又变成这副模样的?   他的话又是什么意思?“我们”,“我们”是谁?   苏念白安静地凝视着她,恍惚中,林沫仿佛从他眼睛里看到了重瞳。   他用一种林沫觉得熟悉又陌生的方式微笑了,两人交握的双手微微发烫,林沫直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身上转移过来。   林沫的心神完全被那样东西占据了,她没办法描述它,但她觉得自己一下子重新充盈起来。和不久前那种几乎把她撑爆炸的东西不同,它很温吞,分量上似乎也缺斤少两,但它却散发着无可比拟的存在感,像在胸腔里装了一颗小小的星星。   林沫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异样的滤镜,黑暗不再只是黑暗,光芒也不再只是光芒,它们变得很复杂,充满了主观意味。   她看向眼前的长发男人,就在刚刚,他又变回了林沫熟悉的苏念白的外表——除了眼睛和头发,它们都变成了彻底的黑色。   “你……”   林沫抽出右手,好奇地抚摸苏念白的脸庞,“原来是这样的表情,看起来有点糟糕。”   苏念白的眼底一片淡漠,他的微笑显得礼貌而虚假,像一个做工良好的面具。这是林沫所熟悉的,是她坚持不懈地在镜子里练习了无数次才呈现出的“不完美笑容”。   林沫知道诉苏念白传递给自己是什么了。   “还没结束。”苏念白的语气略显冷淡。   这回从两人交握的双手处传递而来的,是凉凉的如同雪片一样的东西。   它们像一把把钥匙,打开了林沫尘封已久的“记忆”:   听大人教诲时的懵懂。   被长年累月关在屋子里时的孤独。   发现真相时的绝望。   目睹一个个无辜之人死亡时的疯狂。   那是她,那都是她,她就是——“小女孩”。   【只有我自己的话,什么也不想做】   【只有我自己的话,就这样死掉也好】   【可是“她”想活着】   【我不能那么自私】   【哪怕只有“她”也好,离开这里,逃出去】   【活下去】   其实没有“她”,“她”从始至终就不存在,“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在最后那段时间里,因为精神压力太大,小女孩终于还是疯了。她在疯狂中听到了另一个自我的声音,那其实是她自己的声音。她想活下去,被压抑的求生欲突破了理智,清晰地传达到了她耳边。   “但是,她失败了。”   小女孩和旦旦最终还是没能顺利逃走,旦旦被杣兽吞噬,而她则被婆婆带回去,炮制成“祭品”。   之后,在丰收节的仪式上,她彻底失控,化成可怖的怪物,毁了整个杣村,甚至还吞噬了一部分“杣神”。她变成了“祂”,祂成“神”了。   成神的祂却并不愿意以这样的方式存在,祂和某个存在交换了自己的“可能性”,剥离不需要的记忆和其他杂质,把剩下的“自我”揉捏成一名普通的人类,那就是“林沫”的诞生。   林沫没有“情绪”这件事,完全是“祂”操作不熟练导致的结果。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过程中,被祂抛弃的那些记忆碎沫和杂质飘到一具小小的尸体上,和尸体残余的部分混合,居然诞生了一个祂也没有预料到的存在——那就是“苏念白”。   “这就是真相?”林沫喃喃,“好像并不意外。”   苏念白:“我们的敌人就在这里。”   林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嘲讽地笑了,“‘杣神’?不,应该说是‘焱神’,是你在捣鬼吧?还想躲到什么时候?”   黑暗有如实质般翻滚起来,从黑暗中走出了一个他们前不久才见过的人。   拥有小麦色皮肤,赤红色头发,笑容清爽,牙齿洁白,简直可以原地去拍牙膏广告的导游出现在他们面前。   导游的眼睛和千面人魔身上的头颅一样,变得一片血红。他态度熟稔地朝林沫打招呼,“我的人类名字叫卫宴,代替我主,向您致以真诚的问候。”   “不愧是您。”卫宴微笑道,“这一次也发现了。”   林沫从记忆中看到了一切。   杣村世代祭拜的神灵“杣神”,按照研究所的划分方式,顶多算是个B~A级的怪物。它赋予粮食丰收,同时收取祭品作为报酬。它和杣村同根而生,虽然喜欢“人祀”,但绝不会把村民赶尽杀绝。   在小女孩出生的一刹那,焱神——或者说焱教信仰的那尊神,枯喜祀——感知到“可能性”的存在,祂降临了一部分到杣村,吞噬“杣神”,并渐渐侵蚀村民的信仰。出于某种顾虑,祂选择遵守杣村的习俗,耐心地等了七年。   可惜,关键时刻,祂没能打赢小女孩。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呵,真是想一想,都替枯喜祀感到脸红。   林沫放开苏念白的手,属于他的情绪和记忆钥匙刹那间如潮水般退去,当林沫站起来时,她又变回了正常的林沫。   她也对卫宴报以微笑,“你的主人还没死吗?祂当年受的伤不轻吧?”   卫宴:“劳您关怀,没死透,还能作妖。”   “那可真是老当益壮。”   “老不死嘛,都是这样。”   虽然是枯喜祀的化身,但卫宴明显很有自己的想法。   林沫在瞬间转变为特殊形态I,她眨着和卫宴如出一辙的血红眼睛,轻声喃喃,“原来跟祂有关系,难怪我这么讨厌红眼睛。”   “您不必介怀,被您夺走的部分,主人也无计可施。”   林沫拿出乱神鞭,随意地甩出一声爆响,“那么你呢?你做好去死的准备了吗?”   卫宴瞥了一眼乱神鞭,后退两步,以示自己毫无敌意,“不,请不要误会。既然您已经清醒,那我的任务就结束了。”   “请允许我友好地说再见。”   他向后倒去,刹那间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林沫和苏念白等了一会儿,发现副本任务已经完成,他们随时可以离开。   同一时刻,正在树林里和一群杣兽躲猫猫的戴子逸、文冬灵,正藏在废墟里瑟瑟发抖的梁明,也得到了“任务完成”的讯息。   “结束了?”   “结束了。”苏念白站在林沫身边,“我们一起离开。”   林沫偏头,黑暗中,苏念白的轮廓模糊而柔和。   她想起苏念白传递过来的“情绪”,那颗微小却不可忽视的小小星辰,心湖被一阵几不可察的微风拂过:   “好吧,我们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135章 碎沫(完)   铅灰色的天空, 白骨搭成的高塔。   小女孩站在塔顶,怀中依旧抱着那颗洁白的头颅。   冯医生走到她旁边,双手插兜,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里有一片村庄的废墟,房屋坍塌, 田地荒废。   “他们要离开了。”冯医生突然开口。   “我知道。”   “这就是你的决定吗,让他们带着虚假的真相离开?”   “关你屁事。”   冯医生哈哈笑着去摸她的脑袋,结果被凭空出现的骨刃一刀剁手。   “管好你的咸猪手。”   冯医生不甚在意地动了动手腕,血肉蠕动,很快, 他长出了一只新鲜的人手。   “在这里呆了几年, 你的脾气好像变得更差了。需要我帮忙吗?我考了人类的医师证, 很专业的。”   小女孩给了他一个白眼,“你是因为这张嘴所以才被其他神一致排挤的吗?”   “唔, 我认为这方面你给了我很多指导。”   小女孩对他颠倒黑白的能力感到很无语。   一根小小的触手从冯医生的裤腿底下悄悄探出, 试图去够小女孩的脑袋。毫无意外地, 再一次被一刀两断。   “触手也不可以吗?”冯医生看上去非常遗憾。   “滚。”   “好歹也是朋友, 你不能对我温柔一点吗?”   “我没有这种硬要在我精心准备的剧本里抢镜头的屑朋友。”   小女孩“啧”了一声,做了个“捏”的姿势,半空中突然冒出一个红头发的男人,不过他看起来更像是被“挤”出来的。   “嗨,两位,好巧。”卫宴浮在半空中,热情地绽放笑容。   “你怎么还没死?”小女孩可爱的脸拉得老长,完全可以出演灰姑娘的恶毒继母, “请你自觉一点, 立即马上去死好吗?”   卫宴当即表演猛男落泪, “明明是你们故意让我进来的,棋子用完就丢,你们真的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小女孩的表情像看到苍蝇围着一坨不可名状物在嗡嗡嗡,“看见你就烦,回去叫那个老不死的别浪费蓝星的空气粮食了,趁热赶紧死。”   说完这句友好的告别语后,卫宴就变成了不可回收的血肉垃圾。   “唯老头与小孩难养也……”卫宴的声音越飘越远,渐渐消失。   天空开始飘雪。   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很快,树梢就染上了一层白霜。   小女孩拿出玫瑰茶杯——那上面多了几道裂痕,杯底的眼珠也萎靡不振,里面的液体出现了绝对不应该出现的珍珠奶茶。   啜了一口热腾腾的奶茶,小女孩的心情终于变好了点。   远处的村庄废墟渐渐被白雪覆盖,所有罪恶、痛苦和绝望都被掩埋在纯白的雪花之下。骷髅闭紧嘴巴,天空没有飞鸟,一切都很安静。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小女孩想,属于人类的回归人类,属于怪物的留于怪物。   而这里,这里是我的世界,我会守在地狱里,直到一切终结。   ——苏念白的诞生只是一个意外,他怎么可能拥有记忆钥匙呢?那都是小女孩强塞给他的东西,里面装满了精心编造的谎言。   林沫并不等于“小女孩”,当然,站在此处的她也不等于“小女孩”。她们一正一反,一黑一白,从被分开的那天开始,就注定存在于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   当然,林沫不需要知道这一切,她只要作为一名人类自由自在地活下去就足够了。   如果这个世界还有人能对“她”怀有矢志不渝的爱,那么毫无疑问,答案只有“她”自己。   “你会后悔吗?她走了,你就会失去‘完整’的机会,没办法离开这里。”冯医生问。   “不会后悔。”小女孩道,“永远不会。”   冯医生耸了耸肩,“人类总喜欢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呵,”小女孩冷笑,“你懂个屁!”   “好吧,你做过人类,你说了算。”   小女孩朝他伸出手,“拿来。”   冯医生故意装傻,“什么?糖果吗?这回没带,下次怎么样?”   “呵呵,堂堂‘众神畜牧者、誓约毁灭之神’,难道想耍赖?”   “怎么会呢?开玩笑而已。”冯医生道,“愿赌服输,你想要的东西已经在蓝星上生效了。”   一个个身穿黑色长袍头戴微笑面具的“人”出现在蓝星各地,它们拿着水枪,欢乐地四处奔跑。   从水枪中喷出的液体被从树梢间漏下的阳光照出七彩的色泽,沾上水珠的异化植物变得萎靡起来。特殊的屏障正在升起,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文明的光辉会再次照亮这片大地。   白骨塔上,冯医生感慨道:“枯喜祀真没用,当年打不过一个七岁的小孩,现在搞不定一群弱小的人类。机会稍纵即逝,看来祂注定只能在蓝星腐朽。”   “管祂呢。”小女孩不屑地撇了撇嘴,低头喝了一大口奶茶。   “祂当然无所谓,我可是损失惨重。像蓝星这样优质的‘牧场’,我手上也没有多少个。唉,又要加班了,难过。”   “你明明吃瓜吃得很开心,你别叫马提亚了,干脆改名叫猹吧!”   “哈哈哈,那是因为人类确实十分有趣,我为此着迷。”   ……   十三年前。   杣村。   “她”成为“祂”的一瞬间,勘破了世界的谜题。   人类的诞生只不过是被有意引导的巧合,而蓝星则是饲养怪物、献祭众神的牧场之一。现在,牧场已经到了收获时刻,毁灭即将来临。   留在这里就会被“吃掉”,无论是文明还是生命,连弱小的“神”也无法幸免。   该不该做点什么呢?   祂考虑了数秒,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祂现在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实现“她”离开杣村、作为正常人活下去的愿望。   在结束百分之九十的分离工作后,祂因为力量不足,暂时陷入沉睡。   一年后,联邦特遣队唤醒了祂。他们不知道从什么渠道调查出了世界的真相,请求祂予以帮助。   在和祂对话的过程中,一共有五百七十三名特遣队队员死于异化。有时候,上一名联络员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句话,就会因为无法承受与“神”对话而爆体死亡。但即便如此,下一名联络员依旧会抱着必死的决心顶上。   这让祂想起了“她”,“她”也是如此渴望生存。   祂决定帮助人类。   祂找到马提亚,以联邦提出的“人类已创造的所有精神物质文明”作为代价,交换人类的一线生机。但那不足以打动牧神者,因为人类的过去和未来,原本就捏在牧神者的掌心中。   于是祂又加上了自己的“可能性”。马提亚答应了,约定达成:人类将与怪物进行一场绝对不公平的战斗,胜利的一方获得种族的延续,失败的一方沦为星球的肥料。   马提亚要求所有知情者对这件事保密,因为“那时候的人类反应比较有趣,不能错过”。   联邦开始汇聚力量,进行紧锣密鼓的筹备。而祂花了九年,终于顺利完成分离的最后一步,属于“神”——在失去可能性后,似乎称为怪物更合适——那一部分变成小女孩,而属于人的那一部分则诞生了林沫。   林沫的记忆并不全完是虚假的,她确实曾经呆在那样一个美丽友善的杣村,虽然那只是小女孩编织出来的幻境。   后来,在联邦特遣队的监考下,林沫考上了银杏大学历史系,从此离开杣村,成为真正独立的个体。   而此时,距离“副本”启动,还剩一年半。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马提亚兴致勃勃地和小女孩打了个赌,赌林沫能不能回到杣村,取回“真相”。   小女孩赌“能”,马提亚赌“不能”。   ……   白骨塔上,飞雪如织。   下面的世界已经变得白茫茫一片,冰雪之下孕育着新的生机。   “不要小看人类的求生欲。”小女孩把最后一口奶茶喝掉,“这场战斗,他们会赢的。”   “反正你也闲着没事干,不如我们再赌一次?”冯医生打了个响指,两人面前出现了一面巨大的冰镜。   小女孩看过去,上面赫然一连串副本参与者的排名。刚从这里活着出去的五个人,恰好占据了排名的前五个位置。   “你想赌什么?”   作者有话说:   总算赶在国庆结束前把结局卡出来了,开心,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   应该是把坑都填好了吧?有什么漏掉的大家评论区见,没标完结前我会再填一填哒!   接下来还有番外X2~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